“不好,秦大王追来了……”

“天啦,这个笨家伙竟然开得如此之快……”

……

你追我赶之间,船已经驶入了红鸭港镇。

当地的居民早已望风而遁。

朝廷的官兵这时已经彻底看到了身后的大船——巡洋舰停在后面,秦大王已经换了三艘大型的五牙战船,自己站在第一艘上,提着割鹿刀,大声呼喝:“务必全歼朝廷狗贼,追杀赵德基……”

“打到临安,活捉赵德基……”

“杀,杀死赵德基……”

“刘琦,你投降吧……哈哈哈……”

……

海盗们一起鼓噪,声音震天。双方的距离一起越来越近,刘琦的军旅生涯从来不曾如此狼狈。

可是,他这艘船上,逃出来不过区区两千人,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在对方的穷追猛打之下,唯有一个念头:马上上岸。

上岸才能逃得生路。

秦大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海霸王。离开了海水,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心思一定,只下令速速靠岸。但是,一到了停泊,才发现根本不行,秦大王的三艘五牙战船已经形成包围之势,全力围堵。

他这艘船上全是真正的水军精锐,也不过这区区两三千人,看得出来,秦大王竟然下定了决心要让自己全军覆没,永绝后患。

他紧张地看着岸上,陛下不是在这里驻扎了十万陆军么?

就算是陛下启程回了临安,也不至于将人马全部撤走。对于此次的剿匪,赵德基煞费苦心,安排了水陆两栖,本就是要断绝秦大王的后路,一心杀死秦大王。

但是,配合的陆军呢?

他很快发现不妙,因为红鸭港镇竟然火光冲天,杀声震天,风云突变,仿佛一场巨大的变故,巨大的战争在爆发。

此时爆发战争,无论是什么人,对于朝廷都是极其不利的。

派出的探子偏偏一个也没有回来,显然已经被阻滞在了前方的战场上。

一名幕僚看着冲天的滚滚浓烟,惊呼一声:“将军,不好了,秦大王的人马竟然早已攻占了红鸭港镇……”

刘琦真真气急败坏:“怎么可能?秦大王明明在海上,岂能三头六臂,又跑到陆上去?”

“若不是秦大王,会是谁?红鸭港镇现在是我们的军事粮草重地,如果陆军都失利了,谁还能来接援我们?”

“将军,到底如何?请立即决断。”

……

刘琦第一次面临这样可怕的窘境,一瞬间竟然彻底乱了方寸,只看着对面的船头,巨大的一面“花”字旗帜,一个提着割鹿宝刀的威风凛凛的大汉,甚至拿着小弓,已经开始瞄准自己的女子……

花溶,真的是花溶,赵德基屡次追击却不得的花溶!

岳鹏举的遗孀!

他看着那股浓浓的战火,以及自己的穷途末路。忽然冒出一句:“我真不该来剿匪的!真不该来……”

“将军,为什么?”

“你们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岳鹏举的遗孀!”

众人都啊了一声,大惊失色。

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天啦,这算怎么回事?不是说剿匪么?怎么会剿到她身上了?”

“我看是岳相公附体,冤魂不算,找陛下报仇了……”

……

所有人相顾骇然,均忘了斥责他的大逆不道,如此的绝境之下,难道真是岳鹏举的冤魂杀来,要朝廷军队大败?

不然,陆上的军队是哪里来的?

直到士兵们惊天动地的惨呼声响起,众人才回过神,对面,秦大王等已经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快,立即撤退,能逃跑多少就逃多少……快……”

这是刘琦的军旅生涯里第一次高呼败逃。仿佛是一场名不正言不顺的征战,再也提不起精神,非走不可……

可是,已经迟了一步。

士兵们根本无力抵挡身后的箭簇,如雨点一般,纷纷倒地。

刘琦携了几名幕僚,仓皇上岸,抢得了几匹快马,打马就跑。

身后,杀声震天。

他不禁回头,只见一个女子始终拉弓瞄准自己。

隔着那么近距离的射程——那是昔日岳家军大营里,天下闻名的神箭手——花溶!

他心里一抖,暗暗道:我命休矣!

一勒马,猛打一鞭,可是,想象中的冷箭并没有到来。

他蓦然回首,只见那名女子已经放下了箭簇,望着自己!

她垂下了箭!

终究是大宋一代名将!而且在偷袭的时候,他也曾对自己手下留情!

刘琦,和张俊,秦桧等是完全不同的。刘琦一死,真真无人再去抗金了。

杀手,竟然下不去。

刘琦逃出生天,也不知是喜是悲,纵马就跑。

在身后,是提着割鹿刀登上沙滩的秦大王。

章节目录 第655章 高兴

陆文龙挥舞着双枪,脚一踏上土地,便变得坚韧和勇猛,他兴奋异常:“妈妈,我去追杀那个大将……”

“罢了!”她一挥手。

陆文龙惊问:“为什么不?妈妈,你放心,我一定提了他的人头给你!”

花溶长叹一声:“那个夜晚,他对我手下留情,我也放他一次!”

秦大王看着刘琦留下的那艘大船,哈哈大笑:“也罢,丫头,你放了他也行!刘琦这厮,比那几个鸟人好多了。也算得一个英雄。”

花溶微微一笑,还是秦大王理解自己。

这时,二人的目光也完全落在了红鸭港镇上,冲天的浓烟,沸腾的人马,喊杀声随风若隐若现地冲来。

“妈妈,红鸭港镇是谁在激战?阿爹,你还派人去了红鸭港镇?”

花溶也甚是疑惑,没听说秦大王派了军队去红鸭港镇啊?当时的目标是一心驱逐官军出海,再说,陆上几万大军,要多少人才能赶走?

秦大王的面色慢慢变了:“丫头,你知道,我没有派任何人上岛!”

秦大王的人马,还没有多到可以分散军力和朝廷对抗的地步!

花溶大惊失色:“那,是谁在帮我们?”

“妈妈,你怎说是在帮我们?”

这样的围剿时刻,拖住了朝廷的官兵,焚烧朝廷的粮草,而且全是跟解围有关的,不是帮秦大王,是在帮谁?

“我也在奇怪,到底是谁能这么厉害?”

陆文龙脱口而出:“是不是四太子?”

他的眼神亮起来:“妈妈,一定是他,是阿爹……是四太子在帮我们……”

花溶面色凝重。

秦大王摇摇头,断然道:“不,绝不会是四太子!”

“那是谁?”

花溶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忽然背负了箭簇就往前走:“不论是谁,我们总要去看看。”

秦大王微微有些迟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迟疑。

但是,花溶一惊果决地上去了。

陆文龙也追了上去,他的兴趣,丝毫不迅速于妈妈,潜意识里,总觉得是四太子在帮忙——四太子!那么急切,忽然想见他一面!

秦大王见母子二人走了,也只得跟上去。

在他们身后,是一队精选的精锐,由赶来的刘武亲自率领。

秦大王想,若是真正的盟友,此际,自己真该帮他一把,无论是谁,都要帮他一把!

红鸭港镇!

由于赵德基的到来,居民们鸡飞狗跳,连续的战争,稍微有办法的人家早就撤走了。剩下的人在恐慌里,看着这把大火。

遍地都是死尸,浓烟——朝廷官兵的死尸。

果然,有军队进入这里,和朝廷的大军展开了混战。赵德基回临安前,撤走了七八万军队,留下驻守的不到2万人,但是,已经是史上规模最大的港口驻军了。

此际,这2万人,大多数已经望风而逃,剩下的,也已经不堪一击。

花溶背负着箭簇,快步行走,越走,心里越是不安。

不是因为前面零星的喊杀声,呻吟声,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大风过境,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利落战争的手法。

她继续往前,左边的小巷子忽然人影一闪,那是一堆乱七八糟逃亡的人马,貌似是一些朝廷士兵的身影。

她不欲追上去和他们照面,又听得身后儿子在喊:“妈妈,你慢点,等等我……”她刚要停下,却见到一个人影一闪!

那么熟悉的背影!

提着碗口粗细的禅杖。

她惊得大叫起来:“鲁大哥,鲁大哥……”

脚下像抹足了油,浑身都飞了起来,胸口一股热流冲击,几乎要把心都呕吐出来。她一溜烟地就追了上去。

“妈妈,等等我……”

“丫头,丫头……”

她跑得那么快,就连秦大王也追不上。

“鲁大哥,鲁大哥……”

秦大王心里一颤,浑身忽然变得冰凉,握着割鹿刀的大手,一滴滴的汗水滴下来,面色瞬间惨白,迷迷蒙蒙的一种可怕的感觉,如刀尖一般,狠狠地就插向心口!

…………………………………………………………

后面得得的马蹄声,是刘武等人追上来了。

“大王,夫人……”

秦大王一下镇定下来,但见四周的浓烟滚滚,紧紧拉住花溶的手,先转向刘武:“你们查清楚没有?到底是什么人所为?”

“初步判断,是一支军队夜袭。这支精锐不超过三千人马,来去如风。按照袭城的规模来看,他们主要是冲着赵德基的驻军大营,小镇上居民很少。那一千多未曾逃走的人,都没遭到军队的劫掠,他们是被赵德基的朝廷军在逃亡中冲散,驱赶到这里的……”

果然,果然是有外来的军队助力。

花溶又惊又喜:“这支军队是不是跟日前焚烧朝廷粮草的大军为同一军队?”

“暂时不知道,还没有更多的情况。”

花溶眉飞色舞,转向秦大王:“我看,我们真的有希望打到临安了。”

他下意识地:“为什么?”

“因为这队人马一直在接应我们,帮助我们。你还不明白么?秦尚城,一定是鲁大哥!肯定是他。只要人马是他的,就会百分百全力支持我们……我们一定要跟他们联系上……”

刘武大惊:“夫人,你说是谁?”

“鲁提辖,就是当年救助我们的鲁大哥。我刚看到他,追上去,却走散了……”

“怎么会是鲁提辖?”刘武不可思议,“他不是当年在临安已经战死了么?”

“没有,没有,肯定是他,我绝对不会看错。当年,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的尸首,他肯定没死,而是飘然无所踪。既然他出现了,就是来找我的,肯定有许多消息要告诉我们,他应该知道我们的情况,不然,怎会每次都帮我?”

她兴奋得不能自已,刘武却看着秦大王,只见秦大王面色惨白,始终没有发过一语。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是鲁提辖,是不是当年的岳鹏举也没有死?既然没有人见过鲁提辖的尸首,那谁又见过岳鹏举的尸首了?

如果单独只是一个鲁提辖,他一个早就出家了的和尚,哪里来这么大的能量?

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岳鹏举没死?这也太离谱了吧。如果他没死,赵德基当年岂能那么好糊弄?

再说,他要真没死,岂能不早早来找花溶和孩子?

他本是胡乱冒起的想法,但见秦大王脸色惨白,只紧紧握住花溶的手,跟花溶的满脸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尚城,我们赶紧追上去。刘武,你带一支人马跟随,马苏等驻守海岛,朝廷水军死伤惨重,一年半载,绝不可能卷土重来。如今赵德基两面遭受夹击,仓促逃窜,我们一定要尽快联络上陆地上的势力。对了,我们还得去把小虎头带上……”

这次,是陆文龙问她:“妈妈,为什么?”

“因为鲁大哥出现了啊!我想把小虎头带给他看看,让他知道,小虎头也那么大了,鹏举,后继有人了……”

她整个人沉浸在一种疯狂的迷醉状态,浑然忘我,完全回到了当年的那场血战,想起那个英武的男子,他的深情厚谊,他那一声声的“姐姐”——就算自己再婚了,难道儿子不该拜祭一下父亲么?

她转向秦大王:“秦尚城,我想让鲁大哥告诉我真正的鹏举的坟茔地,带小虎头去拜祭一下,好不好?”

他只能点头,一直表情都很麻木:“好!”

旁观者清,刘武等忽然大大地同情起秦大王,心里的隐忧就更甚。光是鲁提辖,倒是好事一桩。小虎头拜祭父亲,也当然理所应当。

问题是,万一,万一!

他忽然狠狠地暗骂了自己一句: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万一?

可是,他甚至发现大王的神情很奇妙,很久都没有做声,这完全不符合大王的风格了。

他立即领命:“大王,夫人,我马上就去安排。”

“去吧,去吧。”

三骑快马,十几卫士。

已经走出了浓烟滚滚的小镇,外面,是一大片的沙滩。

海风阵阵,花溶忽然从迷醉里略微清醒。但觉手脚都是冰凉的。但觉拉着秦大王的手也是冰凉的。

她好生奇怪:“秦尚城,你怎么了?”

他强笑一声,也醒悟过来,拍拍自己的头,狠狠地踢一脚沙滩上的沙子:“老子再想,如果赵德基这一次不提前跑,真的可以里应外合抓住他。”

她顿时又兴奋起来:“真的?你也相信?鲁大哥他们一定会配合我们。”

三句话不离鲁大哥。

心里不是不悲痛的,他暗暗地,恨恨地骂一句:老子这是怎么了?怎一再和一个死人较劲?岳鹏举死得那么惨,丫头想给他报仇,难道不应该么?

也许是这样的海风,也许是身边的人儿。也许是她的笑容,也许是依旧紧紧捂着的手,那种暂时的恐慌,忽然就消失了。

他微微挺了挺胸膛,暗暗唾弃自己,这算什么?秦大王几曾变成小肚鸡肠的男人了?丫头,可是自己已经拜堂成亲,堂堂正正的老婆了,有甚好怕的?

“丫头,”他放柔了声音,“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驻扎下来,等小虎头到了再说,好不好?”

她欣然答应。

笑容满面:“秦尚城,我今天真是高兴极了。”

他凝视着那张忽然光彩迸发的面孔,又那么急切,那么温和,简直令人心跳:“丫头,我也是。你放心,如果真的是鲁提辖,我们肯定能打听到他的消息。毕竟,他们两次在陆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一次焚烧粮草,一次率军出征,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线索……”

“嗯。”

前面,是一家大户的庄园。

章节目录 第656章 有人

是当地的一名乡绅,拥有广大的田园,还受过朝廷的赏赐。但是,谁也不知道,这里,其实是秦大王的一处秘密据点。而且,已经作为据点七八年了。一些庄丁散布其间,大量都是秦大王的海盗,许多消息来源,都是从这里传出去或者传进来。

暮色里,众人悄然进去。

秦大王挥退了众人,只带了妻儿来到二楼。

众人都劳累了,各自休息,此时月明星稀,鸦雀在天。

陆文龙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秦大王也觉得甚是疲倦,拉了花溶,回到自己的房间。花溶还非常兴奋,沉浸在一种无法排遣的情绪里,但见秦大王面色不好,她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事,我觉得很累了。”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闭着眼睛,先躺下了。

花溶本来还有很多话,很多兴奋,也说不下去,很快躺了下去。

躺下去,却怎么睡得着?迷迷糊糊里,老是非常兴奋,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甚至一个奇怪的精灵在涌动,老想着马上就飞出去,赶紧找到鲁提辖,太多的事情要问他了!

为什么自己找了那么久,秦大王也派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

他本来就该知道自己的下落,为什么毫无音讯,从此不来找自己?

辗转反侧里,才察觉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睡梦里,秦大王紧紧拉着她的手,跟她的手扣得那么紧。她心里一酸,倒在他的肩窝里,终于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黎明的一缕阳光已经照到了屋顶。

那是一片小桥流水的园林,又是鄂龙镇的小屋,屋后房前,都是密密匝匝的大树,一些盛开的野花,春和景明,芳草萋萋。

躲闪着,追逐着,许多的人在河岸放风筝,绕着翠柳叫唤麻糖,熙攘的小孩,一些来来去去的狗。

一个一身单衫的少年,高大,英武,拿着一杆长枪。

明明是陆文龙。

走近了,却摇身一变,竟然是如此地唇红齿白,朱帛高领,满面的笑容:“姐姐,十七姐……”

“十七姐!”

“十七姐!”

窗外,分明地人影一闪。

她跳下床就追出去:“鹏举,鹏举……”

被惊醒的秦大王随后,一把抓住了她:“丫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