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安静的一座庄子,夜阑人静,村头,便是远近闻名的赵员外。

一行人马悄然靠近赵家大宅,高大的宅子,乌黑的牌匾,上面写着“德高望重”四个大字。天下没有人知道,这个赵员外,是自靖康大难开始,就秘密归顺了金人,成了金人在这条要道上探索宋国消息的最重要的中转站之一。

他的资历甚至比秦桧还老,就连秦桧本人也不知道赵员外的存在。

赵员外一家几代乡绅,是远近闻名的史书之家。靖康大难时,金兀术还年轻,尚非主力将领,他微服南下,乔装打扮,一为游山玩水,二为收集宋国最详尽的山川地图,险要防守等,制成军事地图,也间接立了功劳。赵员外,便是他此时结识的。赵员外被这个异族王子的谈吐气度所折服,当然,更重要的是大金强大的兵马所震慑,他便悄然做了金兀术的内应,忠心耿耿。

这次,金兀术本是要把韦太后的两个私生子转移到这里,可是,因为路途遥远,怕横生枝节,就中途留在了另一个据点。不料,竟然走失。金兀术大为后悔,早知如此,就该送到这里。

这一路,众人的行程非常保密,连续换了乔装。

直到确信无人跟踪了,众人才勒马,将马停在一个嘹望点,众人才无声无息地往赵宅而去。

他们走的不是正门,而是一道秘密的侧门。

可是,尚未靠近侧门,就觉得很不对劲。

金兀术心里一沉,停下脚步,但听得声音是从正门发出的——是哭声,呼天抢地的哭声。

“老爷,你死得好惨啊……”

“老爷……到底是谁害死了你……”

“老爷……少爷,少爷也死得好惨啊……”

……

是赵宅的家眷,赵氏老夫人,赵老爷的五六个姨太太,甚至他70岁时新娶的小妾,他的儿媳妇,几个小儿子,都在呼天抢地……

就在今日中午,赵员外和大儿子,一起死在自家的宅院里。是被人杀死的,凶手毫无线索,一点踪迹也没有。

赵家人已经报官,公差和仵作检视着父子两的尸体,翻来覆去,正在调查宅院里的一切可疑人等。

金兀术暗呼不好,打了个手势,根本不敢靠近赵宅,马上就跑。

在避风处上马,马不停蹄地跑出又是三四十里,才停下。

章节目录 第658章 跑不了

天苍苍,黑夜茫茫。

就如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金兀术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步步为营,却步步落后。

背心已经被汗水全部淋湿,他眺望前方,深夜里茫茫的云彩,大风吹来的潮湿而咸涩的空气,这才发现,距离海边已经不远了!

再往前一百多里,就是大海了!

仿佛一只神秘的手,一路驱赶着,要把自己再次赶到海上。

虽然已是冬天,可是,对于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女真人来说,这南国的暖冬,简直如春日一般,众人身上都还是单衫,汗流浃背,精疲力竭。

“四太子,赵员外会不会是碰巧而死?”

“你看,他像碰巧而死的样子?”

这一路上,就如人做了个袋子,张开着,赶着自己等人一步一步地钻进去。却不明白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武乞迈愤愤道:“这个鲁提辖很是可疑,四太子,我们要想逃出生天,必须借助宋国的力量……”

金兀术何尝不知?反间计,向来就是他最拿手的。当初计除岳鹏举,便是一成功的经典案例。

按照常理推论,这一场海战后,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毕竟是连续的几场血战,秦大王起码得需要休整三个月,补充粮草;而赵德基方面,再要调兵,加上粮草的限制,就算他势力强大,起码也需要一个半月。

如此看来,金国此时进军,根本不是最好的时候,因为宋国根本没有动摇边境的防备,唯有南方海域这一带大大受挫而已。

按照此时的军力估计,赵德基的常规军应该在50-100万上下;就算海战前后折损了一二十万人马,但是,都是水军,于陆上势力并不冲突。

他沉思着,武乞迈又催促起来:“四太子,您看,是不是该……”

他一摆手:“不,我绝非冲着花溶而来。”

“四太子,这不是冲着花溶,而是秦大王!秦大王这个恶贼,可是我们大金的大敌,决不能放过他……”

他沉思着:“难道你们没有发现,秦大王根本不足为惧?”

所有人的汗毛都竖了一下。秦大王当然不足为惧!秦大王自己就够焦头烂额了,怕的是他的背后——那一帮子神秘的追杀者;

这些人,沿途追击,连韦太后的私生子都抢去了,仿佛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中。

刚刚才消失的恐惧迅速回来了:“四太子,赵员外会不会是被他们杀死的?”

“肯定是!”

“所以,我们更不能顾虑秦大王了……”

不是顾虑秦大王,也不知为何,就不愿意和秦大王这么落井下石,给赵德基一个名正言顺的剿匪机会;相反,他倒希望秦大王一直存在,跟赵德基添点乱子。

“不过,我们可以换一个下手的对象?”

“谁?”

“鲁提辖!”

“如何操作?”

“很简单,跟金军合作的人变成他就是了。”

侍卫们都点头称是。其中一人还是四太子的智囊团之一,并非单纯侍卫;他听得如此,立刻道:“秦大王在两河一带赈灾,很有威望;众所周知,大金的饷银被他劫去了,要散步他和金军勾结也不现实;但是,鲁提辖就不同了……”

金兀术不再迟疑,立即道:“好,就依此计!鲁提辖这厮,若是叫他得意下去,我们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不如干脆让宋国的战火继续扩大!”

武乞迈大喜,宋国战火燃烧得越旺越好,越是内乱,越是有希望。

满天星斗,金兀术仰望北方的天际,淡淡道:“是该狼主出兵的时候了。”

“四太子,你不用亲自动手吧?你的身子,不能再太过操劳了……”

“本太子不出手,便对不起宋国的大好局面了!”他忽然兴奋起来,“这样的局面,真是百年难遇。唐朝末年的时候,诸侯割据,军阀混战,才有辽国的迅速崛起,立石敬瑭为儿皇帝,占据燕云十六州,奠定大辽霸主地位;我父皇老狼主13骑兵起家,南征北战,靖康一战,灭掉宋氏大半江山,可是,却没能再进一步,始终没有统一天下,成为整个中原的雄主……现在,赵德基内乱不止,临安海边和秦大王交战,外面有鲁提辖的神秘军队,如果金军瞄准时机南下,也许事半功倍……”

众人都欣喜起来,“干脆彻底灭掉赵德基的偏安政权,让我们大金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

几代人都未能完成的王图霸业。

难道要成就在自己手里?

金兀术忽然热血沸腾,看着满天的星斗,胸口一阵一阵地急剧起伏。

信鸽的声音。

金兀术喜出望外,发出一声哨声,信鸽立刻飞了下来。昔日,女真人总是训练凶猛的鹰隼、海东青作为传递工具,还是到了宋国,才学会使用信鸽。这个方式,比八百里加急更加有效。

信鸽停在手上,他解下上面的小纸条,看完。武乞迈见他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急忙问:“四太子,情况如何?”

金兀术的声音更是惊讶:“一股神秘军队月前突袭红鸭港镇,赵德基的军队已经全部撤军……”

武乞迈也大惊:“难道也是鲁提辖?”

鲁提辖难道真有这个本事,千里奔袭?遇到鲁提辖的地方,没有一千里,但三四百里是有的;几个精兵来回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大规模的军队,岂能不引起丝毫的风声?

“不行,四太子,这个鲁提辖太诡异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武乞迈,我们马上出发,前面已经有一队人马在接应我们。”

武乞迈大喜,难怪四太子眉头会舒展,如此多年的苦心孤诣,在宋国的深入安排,总算没有白费。

又是信鸽的声音,咕咕的。

金兀术大喜,一伸手,鸽子停下:“本太子发出了那么久的讯息,一直没有踪迹,耽误这么久……”

他解开,这一次,是狼主的朱笔画押。这个画押,意味着狼主已经坚定了决心,陈兵边境了。

这一欣喜,简直难以言喻,虽然延迟了许久才到,但是,这个画押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最主要的是,狼主已经下定了决心,统帅军队的,并非海陵,而是金兀术的亲信人马,韩常为先锋。

就如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忽然得到了诸天神佛的援手,前有迎接,后有强有力的保障。武乞迈等人也松一口气:“四太子,我们总算可以大显身手了。”

金兀术也不得不感叹,自己本是为了散心,治病而懒散南下,不料,却机缘巧合,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在内心告诫自己: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

机会来了,就连死亡也无法阻挡自己。

信鸽再次飞上去,这一次,却是往北国而去,那是标志了绿点的超紧急密函。唯有女真人才能看懂的记号,就算被其他人截获也无济于事。

金兀术看着鸽子彻底冲上云霄,大大地嘘唏一声。

“立即出发,记住,任何时候遇到鲁提辖等,都不必硬碰硬,只一个原则:逃跑!”

现在,不是和鲁提辖交手的时候。

他的好奇心更在后面:鲁提辖的背后之人,才是自己真正要对付的。

“四太子,我们难道还要去海边?”

“不!我们这次才真的该回去了!越快越好!”

马匹调转了方向,在黑夜里,飞速地往相反的方向行进。

沿途的军队,忽然密集,步步为营。

都是朝廷的人马,密集南下,搜索“奸细”。

金兀术和几名随从,化妆成寻常百姓,昼伏夜出,绕过了众人的耳目,再行两百里,已经到了小龙山。迎接的队伍就在这里,八名精锐,人强马壮,带着冬衣和足够的食水,甚至帮四太子带了一些神奇的丹药。

众人早已累得体力不支,趁着傍晚,稍事休息。尽管是在野外,金兀术躺在铺开的大皮袄上,也足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因为太过劳累,很快便闭上了眼睛,进入了假寐状态。睡梦里,一派江南风光,温柔旖旎,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人,站在雕梁画栋的皇宫,君临天下,万物臣服……依稀,却看不清楚究竟是谁,只从他背后拖着的女真人的长辫子,看出是女真!

是白山黑水的主人,主宰了这片神奇的世界!

一阵风声,如袖箭穿过竹林。

武乞迈第一个被惊醒,大呼一声:“爷,快撤……”

众人翻身上马,已经来不及了。

马齐齐地倒下,除了金兀术的马在最后面,其他马匹,无一幸免。

坐骑瞬间被杀——这样的射箭本领,这样力穿马腹的腕力——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只飞快地跃上马背!

逃命!

从未如此狼狈地逃跑。

就连护持他的卫士都顾不上了,刚刚才领略的心理优势,一下就烟消云散。

风,飞速地往前冲;

树木,飞速地往后退。

那是潜藏在心底的一种害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四太子,你跑不了!”

……………………

明明不是鲁提辖的声音!甚至,他恍惚自己听错了。

他竟然回头,眼睁睁地看着夜色下,自己的侍卫一个个地倒下,陈尸荒野,鲜血洒满了冬日的尘土。

鼻端是无穷无尽的血腥味,他就如孱弱的幼儿,面对的是一头猛虎。

甚至不知道这头猛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到底跟自己有何深仇大恨!

他忽然逐渐明白过来,鲁提辖现在捉拿了韦太后的两个儿子,又要捉拿自己——上一次,真的不是自己逃跑了;而是鲁提辖故意的!就如戏弄老鼠的猫,一路跟着自己,看看自己在大宋到底还有多少势力,多少暗哨;他一直在等候!

从赵员外,到这支侍卫。

章节目录 第659章 死亡

他越想越是害怕,慌不择路,马一声长啸,扬起前蹄,他收势不住,差点被颠下马背。也幸得四太子早年精于骑射,绝非浪得虚名,身子都歪倒在半空了,又生生地勒马。

马停住,大口大口地吐着白沫。

他也停住。

天空扑簌簌的,是飞鸟的声音,是鸽子的声音,飞过来,那么凄厉;他情不自禁地摊开手,手上一热。

鸽子扑棱着翅膀倒下来,落在他的手心。

一滴血,如花一般在手掌心里溅开,灼热,滚烫,带着死亡的气息。

死亡,那些关于死亡的故事!

一败涂地的恐惧!

生平从未如此!

从来,只有自己逼人到绝路,几曾自己面临过这样的绝路?他毫无意识地,将方天画戟举起,高高地举起,忽然想起临安一战的岳鹏举!

岳鹏举也是这样,在万人的围攻追堵之下,狠狠地挥舞长枪,撕心裂肺,恐惧绝望,只一个人的战场——杀杀杀!

他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想起岳鹏举!

那是宿命的纠结!

决战紫禁之巅,从来不该是自己和秦大王!甚至不该是赵德基,而是岳鹏举。

可是,又怎能和死去的人去征战?怎能?

前后无路,人在绝境,只有最后的一搏。

对面一阵尘土,几乎要让人的眼睛瞎掉,他却生生睁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对面,一匹大黄马,马背上,一个拿着长枪的人。

长枪,马,都很普通,平淡无奇。

仿佛,他依据的并非利器!他足以不依靠利器!

铁制的把手,铁制的尖刃,明晃晃的枪口,黑色的穗子垂下来,他全身也是黑色,黑色的靴子,黑色的劲装,带着一种乌黑的死亡气息。

他戴着黑色的面具,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也是黑色的;手,指节凸起,盘根交错,也是乌黑的,十分可怖!

甚至他整个的人,都散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死亡的气息。又偏偏是活人!

就如地狱来的使者!

无论是大金还是大宋,用长枪的士兵都很多;无论是大金和大宋,戴面具,纹饰的人,也都很多;就连宋太祖的身上也纹饰着鸟雀花纹,没什么好稀奇的——

鲁提辖等人也是黑胖大和尚,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金兀术本人历尽这些年的战争,风波,疾病折磨,也变得黑蛮而粗狂!更没什么好稀奇的。

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冷冷的气息。就如索命的厉鬼!

金兀术忽然明白,自己和鲁提辖对阵时,所感受到的那股虎豹一般的气息,绝非来自鲁提辖,而是来自后面——来自他!当时,此人一定就隐匿在旁边!

显然,这才是他的气场!

显然,当时也是他的气场!

这才是他第一次露面。

他才是鲁提辖一切筹划,一切杰作背后的真正的主人。

他甚至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露过一次脸。直到现在——都无法知道他是谁!

金兀术的心跳加速,仿佛生平从未想象到的巨大的对手——仅仅是一股枪挑的杀气,就已经把自己的爱马阻挡!。

就连马,也感觉到了他的杀气——因为,那个人出手如风,一箭射出,这时,他才看到自己的爱马——左眼汩汩地流出鲜血。

难怪会莫名地发狂。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金兀术拿着方天画戟,看着对面的人。那是一个石像一般坚毅的身子,绝不像鲁提辖那样,面带佛像,虽是杀伐却有一颗慈悲的心,很少真正杀得血腥四溅。

他如一尊战神!是一尊魔鬼。

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遇到这样的人,到底该怎么对付?

其实,只过了很短的时间,甚至只是一个照面,但是感觉上,却过了大半生。这时,金兀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他无暇思索,举起方天画戟就像他冲去。

既然如此,就来个痛快,先下手为强!绝不给那个人以喘息的机会。

这一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征战沙场,十四岁起,就能伏虎屠熊,猿臂善射,文武双全。这一冲杀,纵然是十个寻常的敌人,也会倒下!

可是,对手并非十个寻常的敌人!

他只是一个人!

说也奇怪,金兀术这一招,完全是充满了愤恨的必杀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仇恨对面的这个陌生人!

为什么会如此仇恨他身上的这股气息!那是一股令人无法容忍,无法忽略的霸气,如一尊天生的战神。

他冲过去,全力以赴地冲过去!甚至完全不管自己露出的空门,他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两名卫士,他们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保护着自己——那种站位,那种出手,是演练已久的,他毫不怀疑他们的忠诚和判断力,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拼死保护!

现在,就到了必要的时候了。

所以,他彻底后顾无忧——因为黑衣人的人马,距离他还有半丈之遥,他是精心判断过的,以三个人的合力,务必一举格杀黑衣人。他是精心算计过的,以自己为诱饵,不成功便成仁。自己,只有唯有的一次机会了。

方天画戟带着冬日的风,死亡的气;直刺黑衣人的软叻。他当然不求击中,但是,无论黑衣人怎么闪避,向左,向右,都会门户洞开,下马,更会露出胸口或者后背——身后的二人,足以一招让他致命!

方天画戟,却偏偏不可思议地错开。

对手接招,黑衣人不是在接招,他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出招——长枪横挑,却是对准金兀术后面的卫士,枪尖翻起,几声惨叫,金兀术和他擦身而过,丝毫无损,仿佛自己只是跑过去迎接他——让出位置,让他好杀掉两名卫士。

金兀术的背后,两名侍卫应声倒地。一枪挑两人!

枪尖上都是血迹,光线是暗淡的,本是看不见得,但金兀术偏偏看见了——就如看见死神,捧着两颗血淋淋的心,在月亮的末梢上自豪地展览。

这是他精挑细选的死士之一,武功更在武乞迈之上,可是,却被这黑衣人,一招之下,连杀二人。武乞迈距离稍远,正要站位配合,可是,因为来不及,所以迟了一步,也正因为如此,才侥幸躲过一劫,那枪尖,就贴着他的胸口擦过,他早已惊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竟然摔倒下去,而他的旁边,赫然躺着一只手臂,整整地,被从他的左边肩膀上撕掉——工整而利落,如解牛的庖丁,直到落到地上,他都没感觉到疼痛,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的手臂。等发现时,嘴巴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便晕了过去。

那个人,竟然还使刀,却不知他的刀是何时出手的。那么快,那么利落,那么有力量!众人生平,闻所未闻。

这一众彪悍的女真人,哪一个不是曾经徒手缚虎搏熊?

此时,为何自己反而成了战战兢兢的老虎或熊?

又是一声惨叫,连成串的,枪尖仿佛一道雷电一般,惊破黑夜的空旷——不,那不是黑夜,是黄昏的阴霾,却如黑夜一般。

这个晚秋初冬的黄昏,浓黑如墨。

金兀术呆住,和黑衣人,是擦身而过!

枪尖上全是血迹,一点一滴。但是,黑衣人在他身后,错开。

他浑身毫发无损,却连黑衣人的影子都没靠着。

就如一个鬼魅,站在自己背后。

侥幸追上来的四名卫士,全部死掉。只有武乞迈,又疼得清醒过来,瘫倒在草地上,浑身发抖。黑衣人,没有杀他!

对于已经倒在地上的人,他没有继续动手!

但是,活着的,冲杀的,嚣张的,却毫不手软,一举格杀!他仿佛是一个机械的,冷漠的人,浑身没有任何罩门——没有任何的人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