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将军。”

飞将军正要走,花溶忽然说:“飞将军,你若没有吃饭,就一起吃点吧。”

飞将军一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既然说出来了,就算再不安,也盯着他,不知道他是答应还是拒绝。好一会儿,飞将军都没有做声。花溶忽然看到儿子奇怪的目光,脸上开始发烫,有些慌张:“算了,飞将军忙……文龙,我们吃饭罢……”

飞将军却走回来,在桌边坐下,“我也正好没有吃饭。”

他说完,便拿了馒头,先给花溶的盘子里放了一个,又给陆文龙一个,然后自顾地吃起来。吃得很快,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花溶也只顾吃饭,低着头。

陆文龙但觉这二人好生奇怪,尤其是飞将军,他几乎从来不曾见过飞将军这样,仿佛乱了分寸似的,甚至拿着馒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甚至母亲,他也是没见过的,她一直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这二人,仿佛是一对仇人似的。

是敌人,又怎么会一起吃饭?

不然,又为何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他觉得奇怪,但又不敢问什么,便也端碗开始吃起来。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

门口,一个幽灵一般的身影。

陆文龙一个人大喜:“四太子……你可曾吃饭?”

他这话一出口,又断断续续的,偷眼看母亲的脸色,又看飞将军。二人都面无表情。

“哈哈哈,好一场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他忿忿的,胸口几乎要吐出火来。“飞将军,你这厮是不是弄错了?你把小虎头叫来,岂不才是你真正的一家三口?哈哈哈,再加上秦大王,岂不是更好?哈哈,只是不知道,秦大王见了你,会不会一拳打烂你的鼻子?”

花溶皱起了眉头,放下了筷子,看着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飞将军这时已经抬起头,忽然笑起来。

金兀术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家伙,还能笑成这样。话说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飞将军笑。

“四太子,要不要一起吃?”

桌上的馒头还有很多,因为花溶吃得少,他也吃得不多,脸上的笑容,完全愉快得不像话。这个人,仿佛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飞将军,你知不知道你像个假人?”

“哪里像?”

“我真想揭开你的脸皮,看看你是不是披了一张画皮……”金兀术毫不客气地坐下,拿了一个馒头就吃,咬了一口又扔在桌上,“飞将军,你这厮真是没用,本太子都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了,你到底还要何时才能拿下赵德基?”

飞将军轻描淡写的:“四太子,你也不是白帮我。我已经说了,如果拿下了江南,我也会助你得到想要的东西!那就是草原上的蒙古大军……”

“本太子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支蒙古大军崛起,可是,他们比起我大金国算得了什么?”

“可笑你四太子鼠目寸光。蒙古大军横扫千军的时候,首先就会瞄准你们金国,到时,你们便是人家的第一口肉,怎么逃得了?你已经落伍了!连形势都判断不清楚了。连你们的掘墓人产生了都不知道。”

“掘墓人?”

金兀术久久地沉思着,想起飞将军带给自己的那份分析材料。这厮虽然一张扑克脸,但是在大事上却是从来没有含糊过的。

章节目录 第688章

花溶听着他们二人的对答,是仇敌,但是,又不完全是仇敌。本来,她一直以为,金兀术是被迫留在这里——但是,现在看来,被迫虽然不假,但是四太子倏忽来去,跟一个幽灵似的,而且长期滞留在飞将军的营帐里,难道金军就不会怀疑么?

显然,他和金军之间,是有稳定的联系,甚至有一些心腹大军在身边的。

而且,这也似乎是飞将军允许的。

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隐隐的,竟然心跳起来——这两个人是要做什么?先联手做掉了赵德基,然后做掉蒙古大军?

金国在雁门关之外,在草原上驰骋纵横?

飞将军和他那个什么郧王在中原驰骋?

不然,金兀术这种老狐狸,纵然就是一死,岂能平白无故地让人得那么大的便宜?

然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她惊得手心里竟然冒出汗水来。

陆文龙终究是年幼,还不明白这二人究竟说的是什么。只好奇地看看三人各自奇异的表情。

金兀术却不怀好意地:“飞将军,难道你就一直留着秦夫人在这里见证你的丰功伟绩?”

飞将军轻描淡写的:“秦大王自然会来接她。再说,文龙在我营帐下效力,多有战功,难道我好好款待他的母亲就不应该?”

金兀术一时语塞,不过,却想到一个关键处:“秦大王这厮又要来了?”

这一次,飞将军没有再答应他,站起身来,眼神看着花溶母子就变得比较柔和了:“文龙,你好好陪你妈妈。”

“是。”

然后,便径直出去了。

留下金兀术,老大没趣。

看着花溶,但见花溶移开目光。自己和这个女人算什么呢?敌人,朋友?

或者什么都算不上?

他的声音冷冷的:“花溶,到现在,你还是不认识他是谁?”

花溶轻描淡写的:“他是飞将军!难道你四太子不知?”

“飞将军?他若是飞将军,会莫名其妙地来陪你吃饭?”

花溶忽然就怒了:“他就算是飞将军又如何?他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儿子在他帐下效力,多有军功,是在替他出生入死!秦大王也替他做了一件大事,也算是大功一件!我们跟他无亲无故,凭什么平白无故帮他?他就算请我们母子吃一顿饭,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天下人都是你四太子,高高在上,吃一顿饭就是天大的恩赐,然后,下一次要打要杀了,一顿饭的恩惠,便足以抵消了?”

金兀术简直被骂得哑口无言。

他本是要说几句什么的,但是,想到那一次的大屠杀,想起自己这几次见到她的恶言恶语,一时讪讪的,倒说不下去。只好起身,很尴尬地走了。

陆文龙更是奇怪,低声地问:“妈妈,他们这是怎么了?”

花溶苦笑一声,摇摇头,自己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可是,手里的馒头,对面的椅子,还有那个人坐过的温度。这些日子,每一日,心思都是恍惚的。飞将军,飞将军,飞将军!

如果不是因为飞将军,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天天呆着,乐不思蜀?

仿佛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许久的人,终于看见了水源,看见了丰茂的草;又或者如一个吸毒的人,毒瘾上来,根本无法戒掉,无法挣扎。

“妈妈,阿爹和小虎头什么时候才能到?”

她心里一凛,竟然无法回答。

只是摇头,也不知道是对自己摇头,还是对儿子摇头。

心乱如麻。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几乎每一天,飞将军都会来看她们母子一次,有时,也和她们一起吃饭。

也许是这里平静的生活,也许是那种平静的心绪,花溶奔波许久的疲乏,一扫而光,逐渐地,倒显得精神起来了。

到得第三日,花溶要了一个锅子,自己做了几个小菜。到傍晚,飞将军终于来了。

看着桌上的饭菜,他胃口仿佛忽然出奇地好,陆文龙只是感谢他照顾自己母子,不虞有他,很是殷勤地替他盛饭。

他一连吃了三大碗,放下碗,很是心满意足地,做了个习惯性的动作。却见花溶看着自己,目光灼灼。

他不经意地移开目光,一拍陆文龙的肩头:“文龙,你的任务来了。”

陆文龙这几天,终日陪着母亲观看四处的风景,地方小,也没什么好看的,几次下来就腻烦了,他少年心性,怎么赖得住?见又有任务了,便很是高兴,急忙问:“飞将军,什么任务?”

“宋军派出大将俞强从江平来攻打我们……”

花溶微微有些紧张:“俞强?就是宋军中仅次于刘琦的大将?”

“对。他们这二人都是这十年来,赵德基麾下最著名的大将。刘琦之外,便是俞强最厉害。而且,赵德基对俞强非常信任,安排他驻守京师,这一次率领10万人马攻打我们,显然是他向赵德基献了非常好的计策。”

“既然如此,可不好对付。”

“但是,这一次监军的是王继先的侄子王魁。”

王魁,花溶也是知道的。他也是一员猛将,据说,曾经在三年前的一次比赛中,得了武状元,被朝廷委以重任。

王魁事实上是王继先和他嫂子私通的儿子,这一点,却是花溶,飞将军等都不知道的。

赵德基派出这样的强大阵容,显然是要放手一搏了。

花溶很是担心:“俞强和刘琦可不一样,更是赵德基的嫡系,粮草充沛,军容整齐,只怕难以对付。”

飞将军见她对宋军的情况很是了解,显然是这些年,不知耗费了多少的心力在研究这个上面。

陆文龙却不以为然:“妈妈,那个王魁什么的有什么好厉害的?待我去会会他。”

飞将军一笑:“好,文龙,你不要着急,到时,自然有你的。”

三日后,果然军情传来,俞强亲自率人攻打栎阳镇。王魁为先锋。

这镇上这些日子早已坚固了城堡,飞将军的队伍只是坚守不出。

第三日,俞强便上门挑战。

这时,飞将军携众将登上高台。金兀术也在列,但是,他是一身宋人装束,除了极其个别的心腹看守者,根本无人知道他是四太子,还以为他是飞将军的谋士。

这也就罢了,大家最诡异的是看到一名女子登台。

在飞将军的麾下,这还是第一次。

但是,根本不用飞将军开口,陆文龙已经向众人做了说明,这是自己的妈妈。众人有些是听过秦大王和花溶在北方抢劫饷银,打败四太子的,现在见到她真人,心想,如此巾帼,来观战也是应该的,便不以为奇了。

遥遥地看下去,但见俞强率领的宋军果然阵营整齐,旌旗招展,十分威猛。

远远地,一面帅旗招展,一匹骏马上,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黄色的斧头,十分锋利。此人正是俞强。

在他的旁边,一名约莫二十几岁的猛男,身材魁梧,手里拿着一柄巨大的流星锤,相貌十分凶猛。此人便是王继先的私生子王魁。

一群军士在阵下叫骂。

陆文龙忍不住了:“飞将军,这厮好生猖獗,待我去会会他。”

飞将军一挥手:“且慢。云五上。”

云五应战。

这一次,上来的是俞强本人。俞强也是有顾虑的,生怕伤到了王魁,如果有什么闪失,自己可没法向王继先交代。而且,最近宋军屡战屡败,他便是要出场,杀杀敌人的威风,才能振作士气。

二人大战几回合,俞强果然很是强悍,云五根本不是对手,逃回来。

宋军哄堂大笑,士气大振,一个劲地喊打喊杀。这时,飞将军又派一名大将张启下去。张启用的是杀手锏,可是,十几个回合后,依旧不敌,败下阵来。

俞强更是得意,他试探出,这几名大将的确不是自己的对手,而非佯装。

在冷兵器时代,士兵们的单打独斗,尤其是将领的本领,是非常重要的。俞强在摸不清敌人的阵法的时候,看这个碉堡的坚固程度,摸清敌人的军力,也是他的重要打算。

张启再败下阵去,宋军就更是得意。

俞强一号令,正要下令宋军攻城,张启却已经策马逃回去。城门一关,墙上的弓箭手,雨点一般射出去。

宋军的攻势被阻止,只好退下去。

花溶和陆文龙等在墙上看得分明,陆文龙沉不住气了:“飞将军,这个俞强好生猖獗……”

金兀术也冷冷的:“飞将军,原来你帐下全是草包!”

飞将军却一笑,一挥手,命令士兵挂了休战牌,率领众人退下。

宋军见此,也无法贸然进攻。俞强连夜召集将领部署,准备明日又去叫骂。

第二日一大早,叫骂的换成了王魁。

飞将军等登场,但见那员虎将,浓眉大眼,拿着流星锤,不可一世的样子。

飞将军忽然问:“文龙,你是不是他的对手?”

“能!”

金兀术也冷冷的:“这厮看样子像个绣花枕头。”

“哈哈,是不是绣花枕头,去打一场就知道了。”

陆文龙跃跃欲试:“飞将军,小将去。”

飞将军一点头:“好,你去。”

可是,却沉声道:“文龙,你记住,你这一去,只许败,不许胜。”

“啊,为什么?”

“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这是军令!如果违背了,便军法从事。”

陆文龙只得领命。这一下去,王魁的流星锤就和他的长枪交战。大战了十几个回合,陆文龙果然败下阵来。

然后,又有两名将领上去,却都纷纷败了。王魁见自己也战胜了几人,好不得意。大家叫骂着要攻城,城门,又紧紧地闭上了。

陆文龙跑上来,花溶迎着他。

飞将军脸上却带了笑容:“文龙,判断出来没有?是不是王魁的对手?”

陆文龙一撇嘴巴:“这厮真的是个草包,我十招内就能打败他。”

章节目录 第689章 混乱

“好,好,好得很。”

众人不知飞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文龙也不知道,问道:“飞将军,为什么要输给他啊,我们打败那两个草包,岂不是很好么?”

飞将军但笑不语。

目光不经意地看向花溶。

花溶迎着他的目光。其实,从昨日起,便隐隐猜测到他的用意,到今日起,便完全确定了。

陆文龙见二人如此奇怪,急忙转向妈妈:“妈妈,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花溶也笑起来:“儿子,这其实很简单,但说破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你耐心一点,很快便知道结果了。”

金兀术却怒骂一声“卑鄙”,然后就走了。

陆文龙还是怔怔的不解其意。花溶这一日却特别开心,拉了他的手:“儿子,回去吧,我给你做了许多好吃的。”

且说俞强和王魁轮流大胜飞将军。王魁回到军营就大吃大喝起来,他终究是年轻气盛,好胜心强,喝了一大碗酒,兴致大发:“俞将军,人人都说飞将军如何厉害。依我看,还是很一般嘛……”

俞强终究经验丰富:“王公子不可轻敌。飞将军这两年的战绩是有目共睹的。他手下的大将虽然不济事,但是,看他们城上的布防,一点也不凌乱。也许有什么阴谋诡计。”

王魁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我们攻进去,打他个落花流水。现在我方士气正旺,敌人的士气混乱,那话是什么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不趁此攻上去,就白白错失良机了。”

俞强名义上是他的上司,但是,秦桧死后,王继先已经一手遮天,因为他牢牢把握着皇帝的“性福”,皇帝要OOXX,那是一日也离不开王继先的,他的药,一天都少不了。王继先的威势,甚至比当初的秦桧更胜。

俞强不想在此事上得罪王魁,见他立功心切,便道:“王公子,你明日做先锋,我随后配合。”

“好好好,我们一定要捉住飞将军,看看这厮有什么三头六臂。哈哈,等消灭了飞将军,我们也算立下了大功,博个天下闻名。”

“好,祝我们明日旗开得胜。”

这一夜休整,第二日,王魁便再次叫阵。

这一次应战的,便是陆文龙。

这一次是花溶向他发话,在他耳边,低声道:“儿子,这一次,你一定要捉住王魁,记住,要活的。”

陆文龙大喜:“好。妈妈请放心。”

他提了双枪就冲出去。

王魁等见又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大笑:“飞将军这厮帐下是无人了么?又派出你这个手下败将。哈哈,你纳命来吧,今日休想逃命了……”

陆文龙也哈哈大笑:“来,吃小爷一枪……”

这一次,陆文龙用起了全力。二人一边战,一边退,几乎要追到城门下了。

俞强见势不妙,喊道:“王公子,退回来。”

王魁兴起,大笑:“待咱家杀了这手下败将……”

“哈哈,今日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七八招下来,王魁已经发觉不对劲。

这时,陆文龙卖了一个关子,虚晃一枪,等王魁发现时已经晚了,已经被陆文龙挑下马来。早已准备好的几名精干的士兵冲上来,一把拖住王魁就往城门冲。

俞强追上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陆文龙挥枪已经杀尽城门,城里的士兵轰然关了大铁门。然后,城头下,箭簇如雨点一般飞下来。

飞将军见抓了王魁,大喜,众人压着王魁来到军营。

王魁被抓住,很有几分胆战心惊,却还要嘴硬:“要杀要剐随你们……小爷不怕你们……”

哗的一声,一鞭子抽下去,他娇生惯养的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哭得倒下去:“饶命,饶命,飞将军饶命……”

飞将军一笑:“饶你一命也不难。你只要写一封信。”

“怎么写?”

“好,我会叫人告诉你怎么写。”

王魁被拉下去,关押起来,随后,信也写好了。

他问:“信写好了,你们该放我走吧?”

看守的士兵诡异一笑:“不行,你不能走,你还要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我们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人头!”

在军营里,有士兵来报道,信和匣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飞将军看了看匣子,十分满意。

花溶忽然道:“飞将军,这信很重要,我替你送出去吧。”

飞将军一摇头:“你不必操心,此信自然有人送。”

“谁送?”

“刘武。刘武已经准备很久了。你说,是不是他最合适?”

花溶眉头一舒,自言自语道:“的确,再也没有谁比刘武更合适的人了。”

陆文龙在一边,直到现在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问了,二人又不说,只是神秘的笑。

出去的时候,见到金兀术。

周围,只有这四个人。

金兀术在外面,他是无法进入营帐的,这是对他做出的做大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