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那个匣子,就冷笑起来。

陆文龙没法,只得问他:“四太子,那是什么啊?”

金兀术冷冷地瞟了一眼花溶,又瞟一眼飞将军,但觉二人面上的笑容都是一致的,更是气恼:“卑鄙!文龙,我早已告诉过你,你跟着的是一个十分阴险又狡诈的家伙,总有一天,他会害了你!害了你们!他狠起来,是不择手段的!”

花溶淡淡道:“两军交战,还有三十六计,也谈不上什么不择手段!”

“嘿嘿!是啊,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谈不上什么良知仁义了!飞将军,你好,好得很!你把昔日别人家诸在你身上的计策,现在是超常发挥,运用得炉火纯青啊……佩服,佩服……”

飞将军面色不改:“你何必过谦?这也是在下向你学习的。轮到这一套,你四太子是天下第一人!”

可怜陆文龙,一直看着这几个人打哑谜。

心里却是明白的:飞将军和妈妈是一伙的;四太子一个人一派。

他心里更是不安。

为何飞将军的计策,都会被妈妈知道?仿佛妈妈跟他之间,天生有一种别人不知道的默契。

这是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阿爹:秦大王!

只恨不得秦大王马上就赶到这里。

这样,自己才会感到安全。

小虎头也才会感到安全。

一路快马,信送到临安王继先的府邸。

王继先派了儿子做监军,心里也十分挂念,见有人送信来,以为是捷报,大喜过望,急忙打开匣子。

这一看,惊吓的几乎瘫软过去。

伺候他的老仆见势不妙,立即去看了匣子,这一看不打紧,几乎要跳起来:“天啦,公子……公子的头……”

王继先颤颤巍巍地拿起信,那是儿子的亲笔,还盖着印章。

他一边看,一边发抖:“是,是谁送来的?”

“回老爷……是公子的一名亲兵……”

“快,快去报告陛下……快,扶我进宫,禀报陛下……”

老仆搀扶了他,立即备轿子往宫里而去。

且说赵德基这些日子,忙于立太子的事情,但是,他心绪不佳,天天战乱,而且太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肉,更是无心无思。

可是,立太子又草率不得。眼睁睁地吩咐礼官们准备,自己终日便对着那一堆奏折。这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再也马虎不得。

就在这时,小太监通报王继先进来。

王继先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陛下,你可要替老臣做主。”

赵德基大惊:“这是怎么了?”

“陛下请看。逆贼,俞强这个逆贼……”

赵德基接过信一看,面色大变。再看那个匣子,血淋淋的王魁的头。他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急忙移开目光。太监急忙合上了匣子。

“快,快去带俞强的家属……”

“是。”

御林军连夜去杭州追捕俞强的家属。可是,一去,才发现,俞强家里虽然奴婢成群,可是,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子,以及一个女儿,忽然不见了。只有他的几房小妾在家。

问起,便说是夫人带了孩子们烧香去了。

这一下,赵德基简直震怒万分:俞强的家属竟然逃跑了。

王继先哭得茶饭不思:“陛下,俞强显然早有反意,不然,他的家属怎么会逃跑?”

赵德基颓然坐在龙椅上,这个证据,简直比当初的刘琦更加令人震撼。

“陛下,快派人捉拿俞强,不然,他又投靠了反贼。”

赵德基几乎要疯了。再捉拿了俞强,还有谁能抗战?

再说俞强在军中,王魁被捉,他立即感到天大的不妙。马上组织军队,也不管情况,准备强攻栎阳镇,不立下战功,以后肯定被王继先在陛下面前弹劾,就想将功补过。可是,他一仓促之下,组织的士兵,岂能攻打铜墙铁壁一般的栎阳镇?

连续攻打了三场,都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正在这时,又接到消息,说他的家眷不见了!都被朝廷捉去了。

朝廷疑心他是反贼,将王魁卖给反贼,所以,便派人将他的家眷捉去了。这话是他的老管家亲自来报道的,说是某个夜晚,穿着朝廷公服的一群官差,来将夫人和公子小姐们全都捉去了。

俞强一生征战,到现在,出师不利,却被人捉了全部的家眷。

这一下,简直是如一盆凉水兜头罩下来,当即瘫软在地。主帅如此,三军更是乱成一团,完全失去了作战的章法。

就在这一夜,俞强的大营遭到飞将军猛攻。

早已养精蓄锐的队伍杀将出来,众人心魄散乱,且战且退,到天明时,已经逃出去一百多里。

这一场大捷,缴获了许多辎重粮食。

整个军营里,再一次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庆祝这一次大捷。

飞将军这一日,分外的开心,吩咐下去,这一夜,要亲自去大营和军士们痛饮三杯。

与此同时,一个人匆匆走在路上,带着一身的仆仆风尘。

章节目录 第690章 秦夫人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

夕阳如血。

他停下仓促的脚步,站在一棵大树下,远远地看着栎阳镇。

半路上,就接到刘武派人送来的消息,说飞将军称,夫人在军中。请自己去相聚,以免错过!

这是飞将军送来的信!

他心里的急切,简直就如一团岩浆,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那是一种没来由的慌张,一种肆无忌惮的恐惧。仿佛自己已经面对了一个巨大的敌人,敌人拿着大刀,长矛,自己,却手无寸铁!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么沧桑的一张脸。

却绝不憔悴,就如一头在草原上奔走了许久的豹子,走过了雪山,走过了荒原……再往前,是森林还是沼泽地?

他不知道,只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沿途,是欢欣鼓舞的人民。

那是栎阳镇的一些乡绅组织的花鼓队。大家敲锣打鼓,抬着牛头全羊都祭祀品,载歌载舞地,向广场进发。

那是欢迎飞将军的。

这跟早年赵德基等落魄时,丝毫得不到人民的同情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更是深刻地领略到这个飞将军的厉害!

无论他是谁,他已经做到了一点:得民心者,得天下!

一直往前走,沿途,那么的来往的士兵,都是井井有条的,看不到半点骚扰的痕迹。和周围耕作的,行路的,商业贸易的人民,各得其所!

飞将军到底是何许人,能够做到如此?

强烈的好奇心,甚至超过了最初得知他消息时候的期盼!

一定要见到飞将军!

马上就要见到!

他加快了脚步。

广场。

已经点上了老大的火堆。

里里外外,满是欢呼的人群,整治好的酒肉香味在空气里飘荡。很多健壮的妇女组队,抬着大大的蒸笼,每每揭开,都是牛马肉的香味,以及孩子们的欢呼声,如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

负责这些女子队伍的是崔三娘。

她佩戴着轻盈的宝剑,穿着一双高高的靴子,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

夕阳洒在她的脸上,那么年轻,那么嚣张,那么充满了一种青春的活力和美丽。

她也是这个军队的一部分,并非只是一般的富家小姐,只知道吃喝玩乐。

花溶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十七八岁。

那个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是逃亡么?对,逃亡!无休无止地逃亡,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连一夜安寝都没有过。所以,这便奠定了自己一生命运的基调——永远都在奔走和错过之间。

这是命运,不得不承认!

就如某一些人,一生都是一帆风顺的。而某一些人,从某一次的不幸开始后,就会形成连锁的效应,从此,一生都是不幸的。

她站在碉楼上,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僻静的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人能看得见她。

就连陆文龙,也去帮忙了。他也是这一次大战的大功臣。正是他擒获了王魁。她站在高台上,还看到刘武。

刘武喜气洋洋的,押着一队人马回来。他送信,捉拿俞强的家眷,这一系列的功劳,不在任何人之下。那些,都是俞强的家眷,他的妻儿,跟着一长串,呼天抢地的哭泣。

这队人马,是往碉楼而来的。

飞将军从外面闻声进来,欣然大喜。

这队人马进了里间,花溶也下来。

她看到飞将军的眼神,使了个眼色,她一下明白过来,飞将军这是要自己充当说客了。她微微一笑,为自己能帮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忙而开心。

俞强的妻子是一个肥硕而平和的妇人,看到这幅架势,吓得哭起来,几个儿女也吓成一团:“饶命……飞将军饶命……”

花溶和颜悦色的:“你们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饶命,女大王饶命……”

“你们放心,在这里,你们安然无虞。来人,给俞夫人等送水和饭菜。”

“是。”

饭菜上来,估计众人早已饿极了,一见了饭菜,只看了一下母亲的脸色,马上开始吃喝起来。

俞夫人却不吃。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好像在打量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花溶依旧和颜悦色的:“俞夫人,你也吃一点吧。路上奔波了这么久。你们放心,你和孩子都是很安全的……”

“你少花言巧语,我家老爷是不会投降的……我家老爷是忠臣,朝廷的栋梁……”

忠臣?

花溶微微一笑,一时有些失神。

忠臣!

这个词,好久都没听见过了。

“俞夫人,你只管吃饭。无论你家老爷是否投靠飞将军,你们母子都是安全的!”

“你休得花言巧语骗我们。你不要以为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知道你们的阴谋,你们这是扣押了我们,逼迫我家老爷……”

花溶摇头:“我们根本用不着逼你家老爷了。因为你家老爷已经逃跑了?”

俞夫人惊叫:“为什么?”

“因为王魁死了,王继先非常恨他,就在赵德基面前参了他一本,说他有私通敌人的嫌疑,现在,朝廷上下都在抓捕他。俞夫人,你该知道,若是你家老爷被抓到,该是什么样的情景?”

“天啦,这是真的么?”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俞夫人,你还是好好休息着,照看好孩子们。也许,你家老爷,哪一天就来找你们也不一定。你需要的是好好地活着,等待他。”

俞夫人脸上阴晴不定,也拿不定主意。终究是一介女流,平素从没遇到这样的大事,又怕惹怒了这些人,伤害到孩子们,便只好也吃喝起来。

“给俞夫人和孩子们安排一个干净的房间,好生照顾,不得有任何无礼。”

“是!”

人带下去了。

飞将军才慢慢进来。跟着他的,是刘武和陆文龙。

“妈妈……”

“儿子,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儿子,你真了不起。”

陆文龙搓着手,听着妈妈的夸赞,脸上红红的,却意气风发。

刘武立即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刘武,不必多礼。你给大王把信送到了么?”

“送到了。按照行程估算,大王应该要来了。”

花溶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飞将军背着手,脸上有一丝难得的笑容。然后拿出一封信递过去:“你看看,这是俞强的字迹……”

花溶接过一看,俞强武夫出身,虽然写得几个字,但都是斗大的字,而且十分粗劣。

“你看,这字迹可好模仿?”

“还行!俞强这字太难看了,很好模仿。”

“那就有劳,你按照这个字迹,另外写一封信。”

她微微一笑:“好。”

飞将军站在一边,他只说了一个大概,甚至不用口述,花溶已经写好了信。他接过一看,那生生是俞强的字迹,而且,所写的内容,完全符合自己的心意。

“好,好极了。”

刘武很是好奇地看着二人,目光落在花溶的脸上,心里暗暗地惊讶,为什么夫人都不问一下,就能完全按照飞将军的心意写出来?

陆文龙也很是好奇,目光在二人的脸上转来转去。

花溶忽然接触到二人的目光,微微地不安:“外面的庆功会要开始了。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

飞将军看着她:“你一起去吧。”

她慌忙地摇头:“不用了,我又没立下寸功……”

飞将军意味深长的:“你怎么没立功?捉拿王魁,策反俞强,都是你的功劳……再说,就算你什么功劳都没有,还有文龙和刘武……他们二人的功劳,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喝下一杯庆功酒?”

花溶哑口无言。

刘武第一次见到飞将军说这么多话。

然后,飞将军径直出去了。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容。

此时,外面的欢呼声已经越来越大了,陆文龙终究是孩子,忍不住了,欢呼着:“妈妈,我们出去吧……妈妈……”

花溶被他拉着,没有再迟疑,跟他一起出去。

广场上,人山人海。

无数的男女们,踩着火堆,跳着一种欢快的舞蹈。

崔三娘正在和一群女眷跳舞,看到飞将军一行过来,立即飞奔过来,她穿着红色的衣裙,灿烂如燃烧的火堆。她因为奔跑,额头上挂了一丝亮晶晶的汗珠。

她看着飞将军身后的女人,怔住。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飞将军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

此时,天际的最后一圈金色的薄霭还没完全消散,在火堆的背影下,交织成一种奇怪的鲜艳的红——仿佛是两种奇特的跳跃交织。

她好奇地打量那个女子:她已经不太年轻了。素朴的衣裙,不像个女人,倒像一个正宗的军人。她脸上那种懒懒的表情,沉静,安宁,仿佛一朵花已经过了最灿烂的怒放之期,正在转向凋零的一刹那。

正因为如此,更是透露出一股无限的慵懒和凄艳。

就如晚唐的一首词。

刚刚填完,墨汁还没干去,就被风吹到了田间地里,还带着刚刚丰收的甘草的那种清香的味道。

她热情地开口:“这位是?”

“崔三娘,这是文龙的妈妈。”

花溶微微一笑:“花溶,我叫花溶。”

刘武却立即补充:“崔小姐,这位是我家夫人,秦夫人。”

秦夫人!

这个名字,在最近这两年都是很响亮的。她和秦大王一起,构成了这两年最大的传奇之一。

章节目录 第691章 开心

崔三娘眼前一亮:“你就是秦夫人?听说你们夫妻两在边境抢得金军的贡银,分发给太行山义士!久仰,真是久仰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秦夫人原来是如此一位女中豪杰……秦夫人,你比我想象的漂亮年轻多了……这些年,我自认走南闯北,却从未见过夫人这般的女子……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又快又脆,带着无限的活力,“我家王爷好生敬仰你们夫妻的为人,多次提起,说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贤伉俪……”

花溶微笑着,只是听她说下去。

连珠炮一般的。只有在很年轻的时候,才会这样的无所顾忌。

她唯有听的份。

“秦夫人,你能不能随我去见见王爷啊?郧王吩咐我,只要见到秦大王夫妇的踪迹,一定要好生结交……”

“多谢崔小姐美意。我家大王已经累了,我也累了,已经力不从心了。”

“怎么会?夫人还这么年轻,秦大王想必也是英雄健壮的。夫人,你跟我一起去见见郧王吧……”崔三娘好生热情,端着酒碗:“秦夫人,我敬你一碗……”

花溶尚未答话,却是飞将军的声音,淡淡的:“秦夫人有内伤,不宜饮酒,崔三娘,你不必劝她饮酒……”

花溶本是要端起酒碗的,却生生停下。

崔三娘但觉一种古怪的氛围,却不知道究竟古怪在哪里。尤其是飞将军,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古怪。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兴致。她依旧兴致勃勃的:“既然有伤就算了。秦夫人,你们还打算去北方么?”

花溶摇摇头:“如果没什么意外,我暂时是不会回岛上了。”

“你家大王呢?我好想见见你家大王……哈哈,传说中,他是一个天下无敌的好汉,想当年,在金国抢劫四太子的饷银,真是太帅了,当年我们在太行山,不知多少人听了,无限向往。若非一等一的大英雄,谁能这般本领?王爷说……”她忽然改口,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儿,一笑,“贤伉俪闲云野鹤,我是失礼了,其实,不是王爷想见,实在是我自己很想见你们。听多了二位的传奇,真是相见恨晚啊……”

“也许要不了几天他就会到了,到时,你会见到他的。”

“真的么?秦大王也会来?”

“是的。”

上来菜肴。是烤全羊。散发着草原的腥膻的味道。

陆文龙惊喜地笑,这是他最喜欢的,急忙拿了刀子分割,先给飞将军一碟,飞将军却递过去:“先给你妈妈。”

他很是不好意思:“妈妈,给你。”

然后,又切了一碟给崔三娘。然后,才一一分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