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一会儿,我看着妈。”他将她推到沙发上躺下,叶安忆不太好意思,唐啸东有点强硬地按住她,“我可以不上班,但是你明天还要上课。”

叶安忆无法,只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唐啸东无奈地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睡吧。”有点像是催眠,叶安忆竟然就这么安然地竟然了梦乡。

两节课下课,叶安忆便匆匆忙忙地赶来医院,唐啸东正背对着她同主治医师讨论秋淑芳的病情。

她只听到很严重,会有后遗症,生命危险云云吓人的字眼,也能感觉到唐啸东身上冷漠的气息散开。

医生灰溜溜地走了,唐啸东揉着太阳穴,似乎累极了,进病房的瞬间看见了叶安忆:“你来了?”

“干妈的情况,不太好吗?”叶安忆也是紧张的。“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唐啸东没有直接地回答,神色疲倦。

护士还在忙碌着,床上的秋淑芳已然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干妈!”叶安忆疾步上前。

秋淑芳看见她,似乎有点激动,想要说话,嘴却歪的厉害,依依呀呀了半晌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叶安忆扭头望向唐啸东,他似乎也无可奈何:“妈这次中风很严重,并发症引起左侧偏瘫。”

秋淑芳似乎也只是说不出,听得见,唐啸东的话一说我,就越加激动了。剩下小半边能动的身体一挣扎,护士们不按不住,只能在唐啸东的默许下注射了镇定剂,叶安忆能看见他面上痛苦的神情。

傍晚秋淑芳再次醒来的时候,显得较为平静,只是拉着叶安忆的手,眼神里是难言的哀愁。

“干妈。”叶安忆眼眶微热,生病中的秋淑芳她自然见过,却从没有见过这样她哀伤的模样。唐啸东默默地走到床前,秋淑芳抬眸看了唐啸东一样,极轻极快,便移开了目光。

秋淑芳住院的这些日子,就好像唐啸东是个外人一般,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反是对叶安忆很有些依赖。

唐啸东的无辜无措叶安忆都看在眼里,他很爱自己的母亲,他心底那一点残存的亲情都源于少时待在秋淑芳身边。即使后来被送回唐家,他也只是极为短暂地怨恨,可到底是爱的。

“干妈,您是不是因为唐啸东的父亲,才会对唐啸东这样的态度?”叶安忆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

秋淑芳眸子亮了一下,又渐渐转淡,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想这样,可是唐啸东很唐廉极为相似的面孔,叫她无法不去迁怒。

“可是,这不关他的事。”叶安忆为唐啸东说话,却见秋淑芳忽然瞪圆了眼:“他和他父亲一样薄情,明明娶了你,却还要为了云菡白和你离婚!”她只能控制住半张脸,嘴歪得很厉害,声音也模糊不堪,又带了感□彩,叶安忆仔细去听才勉强辨认出来。

叶安忆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为唐啸东辩白。沉默了一会儿,知道秋淑芳的眼神里透出失望,才讷讷开口:“干妈,唐啸东…和他父亲并不一样。”

秋淑芳摇头,很坚定的。叶安忆又急忙道:“唐啸东他已经不和云菡白来往了。”秋淑芳依旧摇头,连叶安忆递过去的葡萄也不吃了。秋淑芳的固执她是知道的,再执拗不过。她实在无奈,只能将话题移开去。

这几天唐啸东也很忙,世界各地的专家纷沓至来,他忙着与他们沟通,忙着定制一套套救母的治疗方法,忙得没有时间去见秋淑芳,只在她睡着的时候安静地陪在一边。

“唐啸东?”叶安忆看见他坐在门口,极少有情绪的面上透出一点点的绝望,眼眶有些红,幸好眼睛是干涸的,“怎么了?”

“没事。”唐啸东动了动嘴角,让表情看上去轻松一下。“唐啸东,之前你怎么向我保证的,如果有秘密,一定会告诉我!是谁说的?”叶安忆蹙眉,这样明显的隐瞒,让她很不舒服。毕竟这一段时间,两人都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

“妈这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差,老实喘不过气来。”唐啸东顿了顿,叶安忆也是知道的,“都是因为心脏衰竭的并发症。”

“情况很严重?”叶安忆不安起来。“最多还能撑半个月。”唐啸东点头,语气黯然。“不会的!”叶安忆激动地打断他,“从前也有几次特别严重的,可是每一回都好了啊!”

唐啸东摇头:“从前只是脑内有些积血,而这一次,诱发了态度其他问题。”“真的没有办法治吗?”叶安忆怀揣着最后一点点念想,眼睛已经湿润了。“没有。”只两个字,预示着秋淑芳生命的终结。

“安安,怎么哭了?”秋淑芳靠在床头看书,面上带着老花镜,能动的那一只手吃力地翻了一页。

“没有,大概是困了,打哈欠呢。”叶安忆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强颜欢笑道。她不擅长说谎,秋淑芳也不点破。

“干妈,你真的…不能原谅唐啸东吗?”叶安忆忍了又忍,终还是问出口。秋淑芳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许久之后才咬着牙,试图让自己说清楚每一个字:“从前,我恨唐廉薄情,二十几年,只在要回啸东的时候来看过我一次。你从小是我带大,甚至比啸东更亲,更像我的女儿,我喜欢啸东能好好照顾你,可是,他还是辜负了,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你叫我怎么能不失望?”

“可是…唐啸东他…爱的是我。”她的声音很轻,说着她也不敢深信的话,毫无底气的语言,在秋淑芳眼里只是最虚假的掩饰。

“安安,你爱啸东,我一直知道的,不必为了他再伤害自己,这是他自己犯的错,应有的惩罚。”秋淑芳的大义凌然叫叶安忆无话可说。她焦急地转开头,没有看见秋淑芳眼底闪烁的光芒。

大概是病情加剧了,秋淑芳变成了时困时醒,有时候在梦里喃喃,那种场面既心酸又叫人害怕。叶安忆能看见唐啸东的尽心尽孝,也将秋淑芳的狠心看在眼里。

“唐啸东,我们…复婚吧?”叶安忆在门口拦住唐啸东,那模样,像是思量了许久,挣扎而纠结无比。

“你说…什么?”唐啸东愣在原地,有些结巴地开口。“复婚。”她的话简单利落。“复婚?为什么?”他病态明白平日里依旧温柔却多了些生疏的叶安忆是如何会有复婚的念头,即使她欣喜若狂,却还是想知道缘由。

“干妈…或许撑不了多久了,你应该也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叶安忆轻笑。“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想要复婚?”唐啸东清楚的感觉到心头那种起落的希望到失望有多难受。

叶安忆沉默,也算是默认了。“叶安忆,不需要这样。”唐啸东叹气,“婚姻不是儿戏,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勉强。”

“不是为了你,”叶安忆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冷淡地否认,“我只是为了干妈能…走得安心。”到后来,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唐啸东并不是不想,他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可是,他同样无法忍受叶安忆因为其他任何的原因而同他复婚,单单不是因为爱情。

“反正,和你离婚复婚,无论多少次,也只算是有过一次婚姻而已。”叶安忆挤出一点笑,“我并不算吃亏。”

“叶安忆,其实,你真的不用这样牺牲自己。”唐啸东看着她,无论从前的订婚,结婚甚至是离婚,叶安忆总是这样无言的,他觉得她很傻,却更加心疼,这个女人,善良得叫人心虚。

“那就算了。”叶安忆平静地点点头,这样的事情,没有逼迫的意义,只是有些自嘲,她大约又自作多情了。

“走吧!”唐啸东抓住她转身的手,“回去拿户口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51唐啸东,不能提的要求

叶安忆的户口其实还没有从唐啸东那里迁出来,不是不想迁,而是手续繁琐,她又确实不想和唐啸东碰面,事就一直拖着,没想到还会有今天这一出。

拿着同一个户口本复婚其实也没有那么稀奇,叶安忆这么告诉自己。“唐啸东,不能像上次一样吗?”她还是第一次来民政局。

“之前没来过,闻西说其实挺有意思的。”唐啸东同她并肩而立。当然他并不知道,有意思的是结婚,而不是他们这样的…复婚。

窗口是位三十几岁的大姐,大概前面都是结婚的,到他们这一对复婚的,还多看了两眼:“怎么就一个离婚证。”

“还有一个…”唐啸东哑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去处。“掉了。”叶安忆接口,“弄丢了。”她当然记得,有些人当着她的面撕掉了。

“这东西都能丢?”大姐有点不可思议,离婚证这种旁人看来不太光荣的东西也能随便乱扔,现在的年轻人啊…她感叹着,忽然语气一凌,“要复婚,先补证!”

两人都有点灰溜溜的,等一切都弄齐全了,可谓是几经周折,总算是再次拿到了结婚者,也是叶安忆第一次拿到她,有些烫手。

医院里,秋淑芳很精神地坐在床头,那副模样,就好像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健康起来。只是叶安忆知道,其实这算是回光返照。

眼眶湿润,昨天夜里医生已经做了最后的宣判,干妈大概,只有这一两天了。唐啸东的手忽然伸过来,揩掉她眼角的泪花:“别哭。”

“我不哭。”叶安忆用力地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左手被他抓住,牢牢的。“我们进去吧。”

秋淑芳看着两人走过来,心情似乎不错,招呼叶安忆走过去。“干妈,我和唐啸东复婚了。”叶安忆的一句话叫秋淑芳愣住了,原本僵硬的面孔露出一点惊喜,仿佛控制不了表情,看着有些扭曲。

“这是…结婚证。”叶安忆将结婚证递过去,“我们其实…好好的。”秋淑芳能动的右手颤抖着摸上结婚证,眼底的感情异常复杂,渴望又绝望。

叶安忆吐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卸下了一份负担,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秋淑芳的表情。

“好孩子,安安,你真是个好孩子。”秋淑芳一面说着一面摇头,情绪激动。“干妈,您别激动,慢慢说。”叶安忆安抚着,也努力地辨认着她的话,一字一句的。

“安安,对不起,干妈对不起你,干妈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叶安忆的体贴没有叫她平静,反而愈演愈烈。

“妈,您别这么激动。”唐啸东扶着她的背,让她剧烈的咳嗽平静下来。“啸东,不要怪妈,妈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了,你要…好好珍惜安安,不要再失去她了。”

唐啸东弯着腰,将她的话听进去,流露出稍许的惊讶,侧头望向叶安忆,病床那一端的叶安忆似乎也听到了,面上也同样诧异。

秋淑芳咳得越来越厉害,喘不过气一般,面色也苍白,就好像随时都会要垮掉,揪着心口,难受到了极点。医生经过抢救,只摇头,撑不过今天晚上。

“唐啸东,你去哪儿?”叶安忆被医生的话吓得回不过神来,一旁的唐啸东忽然快步往病区外面走。

“照顾好妈,我一会儿就回来。”唐啸东回头的瞬间,那凌厉的眼神让叶安忆害怕。唐唐啸东似乎也感觉到了叶安忆的退缩,收起面上的表情,大掌抚上她的面颊,“等我回来。”

“你要…快点回来。”叶安忆抿着嘴,控制着哭泣的声音。她大概知道唐啸东去了哪里,他是去…完成秋淑芳最后的梦想。

唐啸东将油门踩到底,车子连着闯了几个红灯,几乎是一路狂飙着到了唐家老宅。车子径自开进住宅门口。

“少爷。”老管家一眼便认出了他,赶忙迎上来。唐啸东没有理睬他,甩上车门大步往里走。

“少爷您这么急着回来,有什么事?”老管家见唐啸东气势汹汹的,觉得不对劲。唐啸东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唐家做任何事,我都不需要向你汇报。”

他不再是年少的时候,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需要得到旁人的同意,尤其是老管家将他看得很紧,他是唐夫人婚后带过来的。

“少爷,您…”老管家虽然拦不住他,也是健步如飞地跟在身后,一直试图将他停住,而唐啸东毕竟年轻,眨眨眼已经到了要到的地方。

“我和他有事要谈,你也希望在场吗?”唐啸东睨了他一眼,语气咄咄逼人。老管家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楼梯。

唐啸东没有敲门,书房的门却忽然从里面开了,唐廉和谭九非两人看见门口的唐啸东,都是一愣。

“唐表哥,真巧。”谭九非双手插在裤袋里,面上带着笑容。唐啸东越过他对唐廉说道:“我有话和您说。”

“舅舅,我先走了。”谭九非对唐廉点点头,“下次再来讨教棋艺。”“好好好,随时欢迎。”唐廉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唐啸东,笑眯眯地将谭九非送到了门口。

唐啸东一直等在书房门口,直到谭九非彻底离开,唐廉坦步走上楼梯:“进来。”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率先进了书房。

“唐啸东,是谁教的你礼貌?连父亲也不会称呼了吗?”唐廉劈头盖脸的指责并没有将唐啸东畏惧,只是让他更加冷静。

见唐啸东不说话,唐廉觉得有些落面子,眉头皱得很厉害:“找我什么事?”“我妈住院了。”唐啸东声音很平静。

“她常年住院,有什么好说的。”唐廉挥挥手,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快要死了。”唐啸东对于唐廉的态度几乎是咬牙切齿。

“找专家了吗?”唐廉一愣,只说了这么一句。“已经没用了,”唐啸东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我希望您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见她?”唐廉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我为什么要去见她。”“她是我的母亲!”唐啸东双手撑在桌子上,情绪激烈起来。

“她只是我儿子的母亲,一个替我生过孩子的女人。”唐廉微哼,“在我眼里,她和云娟晴没有任何不同。”

“您眼里只有唐非吗?”唐啸东几乎是咆哮着,“只有那一段畸形的感情吗?!”书桌上的镇尺迎面飞来,尖锐的四方角贴着唐啸东的额头飞过,在上面留下一道小指长的血痕。

“你闭嘴!”唐廉的手撑在桌子上,浑身还在微微发抖。“既然从来没有喜欢过,又为什么要去招惹她?为什么要让她替你和唐非那一段恶心的感情付出代价?!”唐啸东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去开顺着眉梢落下的血珠。

“你…你闭嘴!”唐廉一下子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面,巨大的冲击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老爷!”唐夫人夺门而入,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走到唐廉身侧,“您没事吧老爷?”语气里的那种焦急不像是作假的。

老管家站在门口,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明显是他去通风报信了:“少爷,您受伤了,我带您去处理一下伤口?”

“把门关上。”唐啸东看他没有动作,抬高了声音,“把门关上!”老管家吓得一颤,乖乖将门关上。

“唐啸东,你做了什么?将老爷气成这样?”唐夫人横眉竖目的,将那一副大家闺秀的气质毁得荡然不存。

“我再说一遍,和我去医院,妈她想要见您最后一面!”唐啸东完全将唐夫人无视掉,只对着唐廉说话。

“我不会去的,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唐廉怒目瞪着唐啸东,或许是因为唐啸东对自己地不尊敬而气愤,又或许是因为唐啸东诋毁了他自认为伟大的爱情。

“唐啸东,我才是唐家的女主人,不要在我面前提秋淑芳那个贱人!”唐夫人早已经不悦,似乎抓到了把柄,迫不及待地同唐廉站在一条战线上指责唐啸东。

“唐家的女主人?”唐啸东不啻,“唐啸娴和唐啸媛到底有没有唐家的血统你应该最清楚,唐夫人?和两个不同的男人生下俩个不属于丈夫的孩子,你到底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捍卫自己女主人的地位?”

“你胡说八道什么?!”唐夫人腿一软,要不是扶着身后的书柜,她早已经摔倒在地上。“您这辈子在感情上,从来没有成功过。”唐啸东只对震怒的唐廉丢下这最后一句,便转身离开。

叶安忆抓着秋淑芳的手,心跳越来越不稳定,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随时都会停止,她默默地祈祷唐啸东快点回来。

“你回来了?”逆着光,叶安忆看不清他的脸,看了看他身后,空空荡荡的,“只有你一个人?”

“他不肯来…”唐啸东就这么望着叶安忆,所有的视线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慢慢蹲□,忽然将抱住她,“我有点累。”

52、叶安忆,不能理的旧人...

“唐啸东,你受伤了!”叶安忆有点惊慌,将他推开。额头的伤疤已经停止流血,脸颊上是干涸的血迹,不算很严重,却是吓住了她。

“只是刮破了一点皮,没事的。”他说得很轻松,只是固执地抱紧叶安忆。“唐廉…”床铺上想起秋淑芳口齿不清的喃呢。

唐啸东伸出手去抓住她乱挥的手,秋淑芳才渐渐平静下来。“唐廉,你来了?”秋淑芳的目光已然迷离,看着唐啸东的脸,似乎错认成了唐廉。

“是我。”唐啸东点了点头,就算是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秋淑芳说的很慢,仿佛要让自己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模样好看一些。

唐啸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紧紧地拉着秋淑芳的手。“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是心满意足的。

“妈,妈!”唐啸东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却无法再叫她睁开眼睛。“干妈!”叶安忆看着机器上变成直线的心跳,扑到床前。

医生护士做着最后的检查,唐啸东安静地立在一边,与叶安忆哭得声嘶力竭不同,他只是看着床上的秋淑芳,眼眶绯红,眼睛却是干燥的。

“唐先生,病人已经死亡。”医生摘掉耳朵上的听诊器,颇为遗憾地告知唐啸东。“都出去。”唐啸东淡淡地说了一声,直教人心底发凉。

护士们见他这样,也不敢多做逗留,摘掉病人身上连接的仪器,便纷纷推出去。唐啸东慢慢地在秋淑芳身边坐下,就好像要这样守着,一直守下去。

叶安忆坐在他身边,知不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最伤心的或许不是她,也不是唐啸东,而是赵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回去煲了汤,再来的时候,秋淑芳竟然已经走了。汤罐掉在地上,汤洒了一地,赵祥几乎是跪在床前,握着秋淑芳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秋淑芳终于还是被运走了,尽管他们再不舍,入土为安才是最终的结局。葬礼办得很低调,也是因为秋淑芳确实没有什么亲人,当年为了和唐廉在一起,抛弃家里定下的未婚夫,珠胎暗结之后被抛弃,她哪里有脸再回老家。

墓地不算太大,赵祥一病不起,根本下不了床。唐啸东和叶安忆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叶安忆这几天哭得多了,眼睛肿的厉害。

唐啸东忽然拉住她的手,眼神却是看着秋淑芳的墓碑:“妈,我会照顾好叶安忆,您放心吧。”叶安忆微微扬起头,只看见他的侧脸,比之前瘦了不少,轮廓越加分明。

“唐家欠了您的,我都会帮您讨回来。”他一个字一个字,虽然说得很轻,语气却是很重。

唐啸东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叶安忆也无法估算出秋淑芳去世到底对他有多大的影响,至少对自己来说,就好像失去了母亲。

这几天,唐啸东有点忙,早出晚归,即使她作业批到很晚,依旧没有等到过他回来的身影。

“叶老师。”叶安忆停下笔,抬头看见是隔壁理综组的化学组组长,迷恋股票胜于一切。“刘老师,找我什么事?”叶安忆同他是没有交集的,他主动来攀谈,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叶老师,我就是问你个事。”刘老师挺腼腆,嘿嘿地笑着衬得他那张瘦猴脸有点像不怀好意。

“什么事?你问吧。”叶安忆很客气,拉过凳子让他坐。“那个…叶老师,你和唐啸东先生是不是挺熟的?”刘老师开口就惊到了叶安忆。

她蹙眉:“刘老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叶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打探你的私事。”见叶安忆变脸,刘老师立刻解释,“是这样的,全学校的老师都知道,我就喜欢炒股,买什么亏什么,这辈子就买对过两只股票,一只是Mark官推荐的,另外一只是我自己买的,唐氏的股票,六七年了,一直是赚的。”

叶安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没有明白刘老师的意思。“我很看重唐氏这只股票的,但是最近一两个月,唐氏的股票跌得蛮厉害的,我就想问下唐啸东先生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刘老师终于说完,不忘喘口气。

“唐氏的股票跌得很厉害?”叶安忆诧异,虽然她不炒股,但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啊,连着跌,都要跌停了。”刘老师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其实我不太清楚,唐啸东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的。”叶安忆有点踌躇,联想到这几天唐啸东异常的忙碌,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

“这样啊,其实我就是不知道这股票要不要抛,大家都说抛了,可是我真舍不得。”刘老师摇头晃脑地走了,留下心神不安的叶安忆。

叶安忆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到后半程终于撑不住,靠着沙发睡着了。感觉有人抱起她,眯着眼看过去。“怎么睡在这里?”唐啸东轻声问。“我有事想问你。”叶安忆打了个哈欠,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唐啸东将她放回沙发上,眉宇间遮不住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什么事?”“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唐啸东看了她一会儿,依旧平静地询问:“怎么这么问?”“学校有老师说唐氏的股票跌得很厉害。”她老实地交代。

“公司没事。”唐啸东听完便给了她一个答案。“真的?”叶安忆不信。“真的。”他很肯定地点头,没有一丝变化,“我说过,不会骗你。”

叶安忆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知是她太愚钝还是唐啸东演技太好,她只能作罢。“去睡吧。”唐啸东将她送到房间门口,忽然拉住她,“谢谢你关心我。”

唐啸东回来得早了一些,刘老师也再没有来和她询问过唐氏的运作,如果不是谭九非在学校拦住她,她大概已经相信唐氏并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站在学校门口,靠着红色的跑车,一概从前的朴素形象,和来往的老师打着招呼。

“小安忆。”叶安忆走出校门,忽然就听见有人叫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对她来说,却是陌生的人。

叶安忆并不理睬他,逃开他的车子往外走。“小安忆,你对我真是越来越冷淡了。”谭九非挑眉,一把拉住她,用力地拖向自己。叶安忆避不开,只将双手撑在他胸口。

“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他言语间带着调笑,两个人的拉扯已经引来旁人的指指点点,“和我走,要不然就继续让人看热闹。”

叶安忆当然不肯和他走,谭九非似乎不耐烦了,拉开副座的门将她塞进去。“小安忆,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他皱皱眉头,迅速地踩下油门。

没有系安全带,让她往前一冲,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你要带我去哪儿?”尝试着开门,自然是上了锁的,叶安忆警惕地望着谭九非。

“找你聊聊天而已。”谭九非一下一下地加着速,车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毕竟是故交,这么久不见面,有没有想我?”

“没有!”叶安忆忍住朝他啐一口的冲动,冷冷道,“我和你不是故交,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那倒未必。”谭九非不介意她的态度,“我们总是能寻到一个共同点,比如我亲爱的唐表哥?”叶安忆蹙眉,霍得扭头看他,他依旧笑嘻嘻的,也正好撇头看她一眼:“小安忆,不过是一起住了几个月,这么快就旧情复燃了?正叫我伤心。”他的声音也冷淡下来。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叶安忆当然不信他谭九非关于叙旧的规划,质问道。“小安忆,不要露出那么不情愿的表情。”谭九非挑眉,“唐啸东的事情,你总该感兴趣了吧?”

“唐啸东能有什么事?”她微哼。“比如,唐氏就要垮台了,这算不算…一件大事?”谭九非声音愉悦。

“不可能。”叶安忆下意识地否认。“唐氏的股票都快跌到零了。”谭九非将报纸丢给她,叶安忆看着财经版巨大的标题便是——唐氏帝国瓦解?掌门人不作回应!

这几天唐宅里确实没有了报纸,她很少看也就没有在意,原来唐啸东是想要瞒住她这些消息吗?她的手有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