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尔的表情渐渐僵住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的乌鸦嘴在几分钟前缝上,从没有哪个时候,她这么急于粉饰太平。可即便是将嘴紧闭着仿佛从未张开过一样,也不能让坐在对面的程平郅将话收回去,当她从未听到过任何事。

“我跟他回家,你就不打他的主意了?”

“是啊,总不能穷追不舍地跟到家。何况你都洞悉我的意图了,能给我机会吗?”

卷尔越听越觉得有问题,这个非人类一样的人物,对高莫怎么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紧张呢!

“你逗我?”

以程平郅的道行,当然不会这么一会儿就装不下去,只是陆卷尔身后的高莫的脸色,已经黑得发亮了。饶是他再有胆色,也不好当面把人得罪透了。何况他可不是为了得罪他才掺和进来,“你说呢?”

“我不管你是真的假的,反正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那你就带他走。”

“要带也是他带我走,我有什么本事啊!”卷尔已经由半信半疑变成完全不信了。

当然让她完全放下心来的,是高莫那轻易不出手的拳头。因为它亳不留情地痛击在了正要开口的程平郅的脸上。

33游走的背包客

六月的时候,卷尔的工作终于基本确定下来,是一个师姐介绍的,在出版集团做版权经理助理。原来的助理辞职不做了,而现在的版权经理是师姐的好朋友,所以师姐推荐了正为找工作愁得昏头涨脑的陆卷尔。

这未必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但由熟人介绍,所以被录用的希望最大。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卷尔放弃漫无目的的等待,放弃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那些笔试、面试。她的自信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间,被数不清的拒绝给消磨得差不多了。如今这种几乎没有竞争的录用,让卷尔的心得到了很多安慰。所以她几乎没有去想这个工作是否适合她,有没有发展前途之类的问题,而是在面试通过之后就去实习了。

她有了工作,要考虑的首要大事就是房子的事情了。以卷尔的工资,与人合租或者分租一间屋是比较现实的。但是早在她开始找房之前,爸爸就打了电话过来,要她租个条件好一些、大一些的房子,租房的钱由他来出。

卷尔知道爸妈的心思,在他们那一代人的眼里,孩子任何事情没有稳妥地解决好,他们都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觉得是他们能力不够,让孩子受委屈了。卷尔为了让他们放心,租了一个面积稍大些的一室一厅。他们过来看她,她可以住在厅里的沙发上,三个人也住得下。

房子有些年头了,格局暂且不论,破旧、阴暗是它的主要特征。但卷尔已经非常满意了,一千八的月租,临地铁,更关键的是步行到电视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小小的屋子,卷尔尽可能地布置得舒适一些。高莫送了冰箱,洗衣机是“月下”家里用旧的。“月下”走了,他家里的东西即使菁菁不帮他处置,也一样留不下。

“月下”父母早年离异,在A市的这处房子是爷爷奶奶留给他的。尽管是留给他的,但是并没有书面的遗嘱留下来。只是他一直跟老人住,同母亲那边没有什么来往,父亲这边的亲戚才暂时没有什么动作。自从他决定要去加拿大开始,他们已经当他不会再回国了,对房子所有权的争夺,自然就毫不客气地浮于表面了。“月下”要范菁芒将房子里面的东西处理一下,他决定把房子便宜地卖给他爸爸。不要钱不可能,他在国外,学费和生活费都没有着落,在母亲家是随时都可能被踢出去的,他对这点十分清楚。

除了冰箱,卷尔还从“月下”家里搬了沙发和一个书架。浅紫色的布艺沙沙发和北欧风格的白色书架,给卷尔的小房子平添了一抹亮色。

这两样是当初范菁芒做主买的,是她的心头肉,带不走还舍不得,只有送给卷尔。她要等“月下”那边定了去哪所大学,才能着手办她出去的事情。他们两个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她跟出去,要么分手。而不论是哪一个结局,东西她都带不走,送给卷尔,她才放心。

卷尔自己买了新的床,又买了些大大小小、花色不一但风格一致的花布,铺在各处,总算是让屋子有了些整体风格,那是她的风格。她将宿舍的东西搬过来,就算是正式入住她的小窝了。

这些事看起来琐碎,但是从房子定下来到搬进去,总共也不过用了三天时间。一方面花这么多钱租房子,如果不住实在是有些可惜;另一方面住在宿舍那边上班很不方便,公车换地铁,还要再换一次公车,每次都要将近两小时。据说公司半年内就会搬到地铁沿线,她的两小时路程变为二十分钟,想来也是指日可待了。

卷尔搬好家之后,请来帮忙的朋友吃饭。“今天,非常感谢大家的帮忙,健康开胃,多吃多福!”她一一敬过去,独独将对面的程平郅略过去。

卷尔并不想这么幼稚的,可对于这个害自己指甲断掉之后干脆找地方睡了一天的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表露出谢意。号称领父命前来帮忙的曲东光,都比他干得要多。

上次两个人谈话后,程平郅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新的乐趣,总喜欢在她面前扮娇弱。卷尔开始的时候当看不到。直到他戏有些过了,才看似很不好意思地跟他说:“看来你当我是自己人了,什么真性情都不遮掩。不过说实话,我原以为你是……结果,原来你竟然是……”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全,却比说完全了还要噎人。从这以后,程平郅见到她都是一副噎住了外加消化不良的样子。

所以卷尔认为,自己不敬酒给他,对他也是好事。谁知道他喝了她敬的酒,会不会呛到呢!

晚上罗思绎留了下来。谁都知道两个人会聊个通宵,没有人多嘴地劝她们早点儿休息,反而都很快地撤离了。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却都没有开口的欲望。这样静默了好一会儿,罗思绎才开口道:“怎么觉得你不开心,因为丁未?”

“不是,他出差了。”

她是不开心,但不开心的原因真的同丁未无关。从找工作到找房子搬家,丁来由始至终没有给予她任何意见。他的态度很明确,这些都是卷尔自己的事情,怎样选择,都要她自己拿主意,与他无干。这些从一开始她已经料到,所以尽管有些许的不舒服,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管不管她,她的日子都得过不是?

.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离开了学校,在这个城市有了属于我自己的那扇窗,却原来并不会更开心。”

“干吗,已经夏天了啊,少来这些悲春伤秋的调调。”

“早上,我在楼下等你们,来来往往许多人,每个女孩儿的脸上都是那么明媚的笑容、让我感觉太过久违的笑容。我这么急于长大,这么一直地只看着他,上一次好好儿看看自己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开始好好儿看,也不晚啊!你才多大。”的确对于早上学的卷尔来说,此时也不过是别人本科毕业的年纪。

“我刚刚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试着笑了一下,可怎样都笑不出那种笑容。”她想起如满月般的那种笑脸,想起那种娇俏的回眸,心底忽然生出了无尽的遗憾。属于这个年纪的种种,她已尽数错过,在她没察觉的时候业已错过。

罗思绎拍了拍卷尔的手,知道她只是一时伤感罢了。能笑出来又如何,丁未懂得欣赏?上次大家在一起吃饭,她觉得丁未似乎都没正眼看过卷尔。尽管这样能劝她离开码?这会儿明白了,明天可能又会检讨她给得不够多,给得不够好了。

“小罗,你后不后悔当初读书的时候,没好好儿跟索朗在一起?”

“多少有点儿吧。但是如果没有那时的分开,现在也未必就能下决心嫁给他。”

索朗如今的工作收入虽然可观,但很不稳定。似乎最近工作也不是很顺心,下班后要么就是回家不说话,要么就是跟他的朋友出去喝酒,很晚才回来。罗思绎知道是自己家人给了他太多的压力,连带着她也让他感到不舒服。只希望他工作上的不顾尽快过去,她好着手协调他跟家人的关系。爸妈他们其实也很关心他。有时候会特意要她回家带些他喜欢的菜回去。回家的时候也会跟他聊天,只是聊的内容听着更像是在挑剔,不怎么入耳就是了。她是两面都说不得,只有两面赔着小心。

“你们又吵架了?”

“没。”如今是吵不起来了,成了一家人顾忌反而多了起来。太希望幸福给别人看,往往话到嘴边还要咽回去。可表面上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呢?罗思绎仿佛看到上面有一丝裂纹,正不受她控制地、一点点地变大。

“明早我给你一把钥匙,想来的时候你就过来。”卷尔知道,小罗如今更是没处躲清净去。怕家人知道他们吵架,不痛快也只能在家里待着。

“我来,他怎么办?”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丁未。卷尔和丁未的事情从未瞒过罗思绎。

“他应该不会到这儿来。”

卷尔定下这个房子的当天,就给丁未打过电话。他一听是这个小区,就表示让卷尔换个地方看看。卷尔问他为什么这儿不行,他却不肯说。

卷尔为了找这个房子,已经忙活了近半个月。上网找,打电话,然后就是趁休息的时间四处看房。她好不容易定了下来,已经跟爸妈都说过了,让她不问缘由地就换地方,她做不到。

搬家这一会儿工夫,她想她已经猜到了丁未没说出口的原因,小区里出出进进的,都是些看起来眼熟的人。这些面孔往往只能在电视里面看到,虽不著名但对丁未来说,可能都算得上是熟人了。所以他不来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自作聪明呢。

停了一会儿,罗思绎才又开口,“怎么聊什么话题都聊不下去呢?”

“因为咱们满身都是死胡同,走哪儿哪都堵。”

“工作呢,也不通?”

经过三年,罗思绎的工作已经很稳定。由于表现突出,她手下还管了几个人,负责一摊事务。最近她正琢磨着要跳槽。趁能卖上几个钱,先卖出去,然后到新单位生个孩子,将养一阵,有好机会再跳。工作对她来说,从来就不是个问题。但这个话题,在家里是不能提的,她不想让索朗心情不好。

“工作还好吧,逐渐上手了,压力还是很大。读书的时候就盼着什么时候能不考试就好了。工作了呢,才发觉考试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脖子上的绳索松松紧紧,却永远都没有真正解套的时候。”

“至于吗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做有兴趣的工作,会愉快一点儿。”

“我想先做一阵看看。喜欢做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有了自己的家,步入社会,开始工作,这些都是独立的开始。卷尔尽管稀里糊涂的,很是茫然,但还是朝着只能靠自己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丁末第一次过来,是一个深夜。当时是夜里两点还是三点,卷尔有些记不清了。先是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就听到丁未的声音,“你住哪栋楼?单元和门牌号告诉我。”

卷尔睡得有些辨不清是不是在梦里,被他催促了两遍,才把地址报出去。门铃真的响起来,她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丁未有点儿喝多了,没怎么折腾,就沉沉睡去了。

早晨,卷尔感到单位险险地赶上打卡,她这才想起来,昨夜他们甚至没有一句对话。是她没问,还是他没回答?她忘记了。简单吧,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最后,越发的纯粹了,交流之类的完全可以省略,维系他们关系的本也不是这些。可究竟是什么呢?卷尔自己也没有答案。

年休的时候,估计他应该起来了,卷尔发了条短信过去,“家里有方便面。”

丁未回了条短信,“出差了,把门带上了。”

这以后丁未会时不时地过来,来的时候,多半是夜里。卷尔被他单选这样的时间、没有任何预约地造访,实际上是很有意见的,因为对她的睡眠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要么就是睡不着,睡着了也会在夜里突然惊醒,现在不比做学生的时候,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可以随时补眠,困了也只能熬着一段时间过去,她觉得她熬得整个人都空空干干的,没一点儿水分了。

卷尔只好主动给了丁未一把钥匙。钥匙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她总希望他能问她要,或者耍什么手段自己偷配一把。结果就是她的热脸被毫不留情地冷遇了。

“给我这个干吗,我不要。”丁未说完,似乎也觉得口气有些重,就解释了一句,“放我这儿,没等拿来开门,就先丢了。”他说丢了,也不确切,只是用的时候一定是找不到的。他出去采访,不一定是坐哪辆车,出镜的时候东西都放车里。有时候赶着回台里剪片,忘点儿东西在车上是太正常了。回去找也不是找不到,可就是太麻烦。所以他已经养成习惯,身外之物只带钱和手机,多一样都是累赘。

“你拿着吧,你不拿着,我睡不着。”卷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决定还是再争取一下。

“至于吗?”丁未把钥匙接过去,拴在手机链上,“先说好,别指望我这个是后备。”

“知道。”钥匙放在罗思绎那儿,或者还有备用的可能。对这个完全不常住的人,只要他不半夜敲门,就谢天谢地了。

有了钥匙的丁未,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先敲门,然后才会用钥匙开门,让企望有个好眠的陆卷尔希望彻底落空。

经常会被吵醒的她,渐渐也适应了这种作息。爬起来不管是口腹之欲还是别的什么,先给他填满,然后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地铁上她也能睡一会儿,到了单位中午再趴在桌子上补会儿眠,拼拼凑凑地勉强能补回来。

丁未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倒也不是全无好处。他得闲的时候偶尔会帮卷尔收拾屋子、做做饭。他也有过来接卷尔下班,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当然这样的情况更是极其稀少了。

卷尔经过这么久的锻炼,早不是当初眼皮子浅的样子了,完全的宠辱不惊做不到,但也的确不会因为他做什么就兴奋莫名或者愁肠百结了。

为什么会这样?卷尔并没觉得他时时过来就是得到他了。丁未拿着她住处的钥匙,出差的话会直接回到她这儿,但明摆着的事实是他从未把她这儿当成他的家。来来回回,他放在这里的,也就是他出差会带的两件换洗的衣服。他如果临时有任务,从她这儿走,包带走了,也就一丝他住过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所以同他在这里暂住一样,卷尔十分清楚,对于丁未来说,他们关系的性质是临时性的,没有任何可持续发展的可能。

34一切都会过去

接触的方式变了,新的模式就会形成。

“我今天怎么样?”吃晚饭的时候,丁未看似不经意地问。今天是他第一次主持十小时不间断的现场直播,表现好坏对以后的发展影响很大。虽然下来后所有人都说不错,他还是更想听听卷尔的意见。对于他,她才是权威。

卷尔低着头喝了口汤,略坐正了,在心里措了措辞,才说:“挺好,最开始有点儿紧张,后面就比较自如了。”

她哪里知道他表现的好坏。早上六点开始的直播,她在丁未出门后定了闹钟,却还是没能起来。她到了单位,在电脑上隐蔽地开了一个不会引起老板注意的小窗口,看得到图像,却听不到声音。她工作之余瞄一眼,给的画面还未必是他的。本想晚上看看晚间新闻补补课,却没想到他没出去喝酒,直接就回来了。

“自如?”报的是飞行表演,所有的数据都是三天内背下来的,出镜前只是熟悉了一下,不出错已经是万幸。报道还要结合现场的情况变化,分分秒秒都在紧张中度过,他丝毫没觉出自己哪里能跟自如沾边。

“比我想象得要自如,你对于大场面的掌控能力、应变能力,都比我想得要好。”自如有点儿过了,但说好话总不会出错。

“具体说说,好在哪儿?”丁未似乎饶有兴致,放下筷子继续问她。

具体,拿什么来具体啊!上次仔细看他的新闻是什么时候了,一周还是一个月前?卷尔自己都拿不准。

工作忙,家里又没买电视。电脑吗?在单位对着一天了,回家都不想打开。对他的新闻早由每条必看、看很多遍,变成可看可不看,或者根本不看了。丁未照旧会第一时间把他采的新闻播出时间发给她,她抽空扫了一眼的,就反馈她的意见给他;她没看的,也会发短信说“不错”、“挺好”之类的,一段时间下来,她敷衍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即使有时间也不会真的打开来看,只是公式化地给他回条消息就算了。

现在可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她想不慌神都难,“就是我说的那些呗。”

“你没看?”虽然是问句,语气是再肯定不过了。

“看了点儿。”她既然想不出来怎么说好,那就只有实话实说了。这是她那个别人认为很聪明的大脑能提供的唯一指示。

“中午看的?”

“上午。”

中午的时候,她的确很是挣扎了一下,究竟是跟同事去吃饭还是守在电脑前面挨饿。公司所在大厦有餐厅还有美食城,所以办公室是禁止进餐的。部门主任是元老级别的,卷尔都看到她十分迅速地往嘴里面塞糖。明目张胆地吃吃喝喝在工作区域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没吃早饭的陆卷尔,顺从了自己口腹的需要,冲到餐厅饱餐了一顿。她吃得很快,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足足剩下一小时可以收看新闻频道,偏偏临时又被上司派出去跑腿。不是她不想看,是身不由己啊!

她工作了才知道,以往是多么有闲心和闲情。从这方面来说,丁未对她算是不错了,不论多忙,尽管大部分都不及时,如果她找他,他总会回给她。

“行。”丁未没再废话,摔下筷子就进屋了。过一会儿,他把衣服穿好,包拎着,眼见着就要走。

卷尔坐在那里依旧慢慢地吃着,他撇下的筷子横在盘子上,似乎都影响不到她的食欲。

丁未手在门上停了停,见卷尔压根儿不理他,只好打开门,这么走了出去。明明是他离开,,明明是一个他随时可以抛开的人,可是他怎么都觉得窝囊,仿佛佛是他被赶出来了一样。

卷尔呢,并不像她想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关门声一响,她的眼泪瞬间就跟着下来了。她本来有无数方法可以哄他开心,再不济耍赖也行,都比这种简短的、近乎不耐烦的回答要好上无数倍。可就像是有什么在控制她的神经,怂恿着她借着什么事情大闹一场,把什么都撕扯开来。

她很烦这样的自己,无理取闹本来是她最最不屑为之的。可是如果她再不吵闹,她觉得她会在枯井中挠墙,一直到死。丁未就是覆在她头上的那片天。长期以来,他认为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并不会变脸,不会狂风骤雨地给她什么教训。反而更多地是采取冷处理,阴天就好,不会一点儿亮都不透给她,让她绝望。他从不会当面给她难堪,任何时候都不会说决绝的话,风度好得无从挑剔,可是却让卷尔的心,日日凉了下来。

丁未对她最用心也不过就是毕业前哄着她的那段时间吧。对他来说,用心过也就算尽心了。卷尔想要的,不仅仅是他一时的疼宠,而是想要他所有的爱恋。

“我是谁?”

“陆卷尔。”

“陆卷尔是你的谁?”

这类话题到这里,就继续不下去了。要么丁未会用他的行动堵住她的嘴,要么就转移话题或者偷换概念,总之一次都没能让卷尔如愿过。卷尔甚至想过,她是不是表现得太想被认可、太需要他承认他也爱她,所以他永远都不会说给她听了。即便不是发自内心的,仅仅是说来哄她,他也不会说的,他怕她当真。

他口头上不放松,实际行动更是时时要撇清他们的关系,好像摆明了怕留在在A市的卷尔就此死缠住他。

她搬过来不久,爸爸妈妈就提出来要在周末的时候过来看看。那几天丁未刚刚从外地回来,主要是做片子的后期工作,常在她这儿待着。卷尔这边电话刚放下,他那边已经在收拾东西,当晚就走了。

他走是自然要走的,被爸妈知道丁未住在她这里,估计结果就是她被他们

直接打包带回去。但他没有一点儿留恋,抬腿就走,还是让她不免有些难过。之后的几天会不经意间发现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剃须刀、袜子、牙杯、水杯、睡衣……收好的同时,卷尔忍不住有些感慨。搬过来才多久,他住过几夜而已,已经留下了这么多痕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彻底离开,留在她心里的痕迹不知道要收拾多久才能把所有的点滴都收起。

.

真正让她认清丁未对她的定位是什么的,其实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

事情说起来很有戏剧性。那天是周末,曲东光找她有事,两个人约了在附近的肯德基见面。就是那么巧,曲东光到了没多久,卷尔就看到丁未跟一个女孩儿走了进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是肩负着给同组的人买吃的回去的任务。

卷尔笑眯眯地盯住丁未,难得看到他在外面的样子,感觉很新奇。他看起来气定神闲,拖后半步跟在那个女孩儿身后。说是女孩儿,其实也并不很确切,她属于卷尔接触比较少的艳丽型,上了妆的美丽面容,妨碍了对她真实年龄的判断。她贴着假睫毛的眼睛一直冲着丁未呼扇呼扇地巧笑嫣然,让卷尔感觉她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两个人点餐用了很久,女孩儿不时地回头向丁未问上几句。后来还是丁未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开,迅速地点完、交钱。他们并没有如卷尔想象的那样拎着走人,而是丁未一手拿着餐盘,跟在那个女生后面朝里面走来。

他们坐下,卷尔却坐不住了。丁未明明看到了她,却连一个表情都没给她,当她是个被占住的座位,扫过去就算了。

“怎么,认识的?”曲东光是背对着门口方向的,顺着卷尔视线的转移他很快锁定了她在看的对象——这会儿坐到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的丁未。

“同学。”卷尔已经不好的心情在发现只能这样同别人介绍丁未时,更加地不好起来。

丁未他们坐得并不算远,卷尔甚至能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丁未略显低沉的声音夹杂在女孩儿特有的娇笑中,听在卷尔的耳中异常刺耳。

“不熟也过去打个招呼吧,既然认出来了。”曲东光很善解人意地对坐立不安的卷尔说。

对,这不是基本的礼貌嘛,卷尔马上站起来朝丁未他们走过去。

丁未并没看她,但卷尔却细心地发现他的眉头皱了皱,显然并不欢迎卷尔不看时机地随意出现。

“丁未,这么巧!”卷尔承认,她的语气有点儿夸张,更夸张的是她的表情。因为表现不出来恰到好处的喜悦,只能傻傻地张大嘴,露出牙来充充门面。

“是啊,很巧。”

丁未坐在那里,只微微抬了抬头,指着卷尔介绍说:“我大学同学。”他没拿出一丝热络,也没有给卷尔介绍对方的意思。只一句话,他就把亲疏远近摆得明明白白。

倒是那个女孩儿,很有教养地给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哭泣的陆卷尔找了个台阶,“呀,你同学,那不也是高材生!”

“你好,我是赵琦。”她站起来对卷尔微点点头问好,而后又向卷尔身后望去,“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跟我们一起坐吧。”

卷尔口里应着,“不是,还有个朋友……”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们桌子上的餐点,同记忆中那美好的一晚几乎一样的那些食品,原来跟谁吃,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或者说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曲东光很体谅地把她送回家,拍了拍她的头就走了,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卷尔呢,到家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丁未,“她是谁?”丁未迟迟没有回应,卷尔就再接再厉地发。

等到深夜,卷尔才想起来可以给他打电话。可电话拨过去,那边关机。等待的滋味实在是太煎熬,卷尔自厌自弃地想了很多,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昏睡过去。

之后的周日、周一,卷尔都没能联络到丁未。周一下班,她才在家里见到拎着行李正要出门的丁未。

“你去哪儿?”

“出差。”

“她谁啊?”卷尔拉住他的包带。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被她当面撞到,她不能当没事发生。何况这么多年,她头一回问他的事情,他别想蒙混过去。

“你烦不烦人?”丁未有点儿后悔过来这一趟。本来出差带那点儿东西并不是非得从这儿拿。他只是图个近便,没回家取,反而倒给自己惹麻烦了。

“嫌我烦人了,谁不烦人?”这句话绝对怨气十足。

“我要是抬脚走,你是不是都能坐在地上?”丁未索性把手里的包扔在地上,不跟卷尔争夺。

卷尔把包也放开了,改抓他的衣服,这件衬衫还是她新给他买的呢,花了她整整五百块。她刚发了工资,正巧听到他提起同事说他的穿着太过古板和老气。所以逛了一天街,很是研究了一下流行趋势,买了这件有花纹却又不太花哨的衬衫给他。这件衬衫比她受宠,买回来之后,没有卷尔担心的如以往般被束之高阁,反而是时时跟着他。“坐地上耍赖那是要东西的孩子,我干吗那样!你不说清楚,你走哪儿我跟你到哪儿。”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耍孩子脾气?”

“如果你觉得我是耍脾气,我道歉。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吗?”

“回答很容易,但我觉得我不需要回答你,因为你根本没有提问的资格。”丁未点了根烟,表情轻松地随着烟雾吐出无比恶毒的话语。

“我没有资格,谁有,她有?!丁未,没想到你如今处处想赶时髦,还玩上劈腿了。”

“如果你算得上一条船,我自然有问有答。”

卷尔终于知道,什么叫出离愤怒,她的声音平静得不能再平静,“那我问我有资格问的吧,我在你那儿,算什么?”

丁未没给卷尔答案。他看看时间,得马上走了,两小时后的飞机。陆卷尔不再是奓了毛的斗鸡一样,他安抚性地说了一句,“别闹了,看你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