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一含笑点头,也加快了脚步。

摇光殿也在中轴线的东侧,只是离得较远,偏居一隅。宫殿也不甚高大,规模只能算是尚可。

“这宫殿尚是母妃当年初封昭仪时赏下的呢,因这里清静,又喜殿前有一个小湖,母妃历年升迁,也没有换去那边。”七公主笑着解释,“那边的宫殿虽是华丽,可哪里有这般自在!景致又好,尤其是春夏两季,湖边湖里,鲜花不断。”

苏一一笑道:“贤妃娘娘定是最懂得生活的人。”

“生活谁能不懂,只要与世无争,便能心境平和。”一个温婉的声音,从花丛中响了起来。

“母妃!”七公主欢喜地叫了一声,仿如小女孩似地扑过去。

花丛里,转出来一位美妇。她身上的宫装十分平常,竟是细棉布的质地。头上的髻子,只松松挽就,还落了两缕在鬓下,更添两分慵懒。

她的唇畔,流露出一抹慈爱:“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这样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这里又没有外人!”七公主扭了扭身子,才转头看向苏一一,“娘,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小才女苏依依了,可莫看她年纪小,方流珠遇着了她,可是屡战屡败。”

苏一一急忙上前见礼:“民女见过贤妃娘娘,可莫听七公主瞎说,只是叨天之幸,才压了方小姐一头罢了。若论真才实学,胜负之数,不敢自夸。”

“嗯,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贤妃唇畔含笑,不待苏一一跪下,已是携了她的手,“在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礼数。清儿既与你交好,你也把我当成自家长辈便是。”

苏一一吐了吐舌头:“那可不敢!”

摇光殿凭水而立,殿阁只能称玲珑二字。入夜的灯影,也不甚明亮,倒映在水中,倒与初升的月轮相映成辉。殿下挂着两盏茜纱宫灯,宫门处站着两位宫婢。

贤妃双手牵着两个女孩儿,步履从容。宫婢们只是浅浅弯身,贤妃脚步不停,便已经进了殿门。两柱高高的明烛,安放在烛台上,一个珠翠环绕的宫婢笑着迎上来:“娘娘可把七公主盼回来了,奴婢这就去传膳。”

“巧姑,苏小姐也同我们一起用膳,你再添一套餐具。”贤妃柔声吩咐。

“是,娘娘。”巧姑退了下去,贤妃却带着她们直接走进了偏殿。

几上果然放着两副碗筷,并两碟子的蜜饯,和一碟风鹅。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菜色,只有一些家常小菜,明儿再替你添上两个菜。”贤妃笑着让苏一一坐于她的左首。

“这是七公主的座次…”苏一一知道以左为尊,只是推脱,连称不敢。

“你是客人,原该坐这一席。再者,在摇光殿,规矩极少,你只管放心坐下。”七公主笑着把她按了下去,“别老是叫我公主公主的,听得人犯腻。”

“依依年纪略小,便称一声清姐,也使得。”贤妃竟不反对,笑着撺掇。

苏一一惶然:“那如何使得?”

“让你叫便叫,扭扭捏捏,可不是我认识的苏依依了。要不,母妃便收了依依当干女儿,由不得她不称我做姐姐!”

“这个主意倒好,平白让你收了个才女当妹妹。”贤妃笑容温婉,落在七公主身上的目光,含着两分纵容。

“那自然,谁让母妃只生我一个,害我没有妹妹?”七公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简直和平时端庄温婉的少女,判若两人。

苏一一奇道:“皇上不是有十一位公主么?这十一公主,似乎才诞下不久。”

七公主皱了皱眉子:“她们也算是我妹妹么?”

贤妃微微沉脸,把目光转向她:“清儿!”

“是,这话往后绝不说的。”七公主自知言语无状,急忙收敛,“母妃,这儿没有旁人,所以才敢说的。”

“平常看着还算稳重,疯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贤妃无奈苦笑,“依依,你莫把她这话放在心上。也是我平日太宠她的缘故,竟似不把人情世故看在眼里。”

“母妃,我知错了。”七公主再度讨饶。

苏一一也忍不住替她求情:“贤妃娘娘,公主有口无心。”

贤妃淡淡道:“无心倒也罢,要无口才行。在宫里,有些话能想,却不能说。有些话能说,却不能想。幸好今日因是依依来了,我才只留了巧姑。若不然,被人听了,明儿个到你父皇那里,可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是,母妃,儿臣知错了。”七公主终于肃容。

苏一一看贤妃放缓了面色,心中暗叹。难怪七公主把国子监当成天堂,在宫里行事说话,哪怕是天之娇女,可也不能随心所欲。

贤妃这才重绽笑颜:“看,让依依看了笑话。你说的那个收干女儿的提议,倒是深得我心。只是,此事还需与你父皇商议。”

皇帝的义女?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苏一一急忙道:“娘娘,私下里称公主为姐姐也就是了,不必再上奏皇上。若让旁人知道,无非是笑我轻狂,行起事来反倒束手束脚,不得如此自在。”

七公主故意凶巴巴地瞪向她:“哼,也要让你尝尝我当公主的滋味!”

贤妃哑然失笑:“罢了,依依说得也有理,咱们只在私下里这么称呼着罢。回头,我跟皇上略提一提,不必大张旗鼓,反倒对依依不好。”

“就依母妃的!”七公主也不强求,只逗苏一一,“来,叫我一声清姐。”

苏一一不再推搪,甜甜地叫了一声:“清姐。”

“哎…”七公主迟了一会儿,才急急地应了一声,勉强笑道,“说也奇怪,往时被叫七姐也多了,还是这一声,答应得十分畅快。”

“难得你二人投缘。”贤娘笑着转头,“巧姑,去把我妆匣里那一对东珠手链拿来,正好是成双的,给她姐妹一人一串儿。”

巧姑迟疑着开口:“娘娘,那一对手链,是皇上赐下的,若是给了外人…”

苏一一忙道:“依依无功,不敢领赐。”

“无妨,回头跟皇上说一声儿,也就是了。依依既与清儿姐妹相称,如何称得上是外人?”

巧姑低声应“是”,不多时拿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出来。刚一打开,只觉得那烛光陡然黯淡了下来,匣子里的东珠手链,散发着幽幽的光华。

七公主喜孜孜地拿起来,先一步替苏一一戴上:“就是大了点儿,收掉两颗就好。”

贤妃笑道:“如今还年幼着呢,日后长大了便正好。”

“那也是!”七公主自己也戴在腕上,“我就差不多。”

贤妃早把偏殿打扫了出来,七公主却不肯放走苏一一:“不成,今儿随我,我们俩联床夜话罢。”

结果,苏一一原本想速战速决抄完的佛经,愣是拖到了第三天黄昏,才算完成。七公主欢呼一声:“我去送与皇后,你同我一起去么?”

苏一一急忙摇头,这种上层人物,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早上去请安时,还收了一大箩筐冷言冷语呢,她才不去触这个霉头。

七公主也不勉强,自己带了个宫女便出了殿门,临走还不忘交代苏一一莫要到处乱跑,只在湖边散步。

摇光殿地处偏僻,平日除了几个与贤妃相好的妃嫔,绝无人踪。苏一一在这里住了三天,连皇帝的影子都没瞧见,忍不住替贤妃不平。这皇帝的眼光,一定有些问题。一边想着,一边在湖边的大石上坐下,抬头却遥遥地瞧见有人走来。

正文 第095章 祸兮倚福

第095章 祸兮倚福

不知怎么的,苏一一只觉得这几人匆匆而来,似乎不含好意,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直觉地不想露面,缩了缩肩,躲在一枝海棠花后面。好在这里的花长得十分茂盛,只要不是地毯式搜索,一般发现不了她的所在。

人渐渐地离得近了,苏一一才看出来,这中间只有一位主子,余者全是宫女。

当先一人穿着玫瑰紫的织花蜀锦上袄,系一条同色系的百褶裙,织着暗暗的金线,在夕阳下耀着金色的光华,透出一丝贵气。

头上是近来宫里最流行的朝霞髻,据说光是梳这一个头,就要费半个时辰。黑绸般的头发看上去就很齐整,油光可鉴。发间插着一支金凤,衔着的明珠,坠在额间,颗粒饱满,更胜过贤妃送她的东珠手链。额头光洁如新,秀眉画成了柳叶的形状。狭长的凤眼,原该是娇媚的,这时候却含着煞气。

眼看着一行人走近了摇光殿,贤妃亲自出迎,把她们接了进去。苏一一暗叫不好,贤妃乃皇后之下的四妃之一,来人的地位显然在她之上,才会亲自迎出殿门。贵淑贤德,除了皇后,还有贵妃与淑妃位次高于贤妃。

苏一一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人怕是来为卢传宗找场子来了!卢传宗被打得半死不活,若是这番被他姐姐堵在宫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听说这卢家,向来是最护短的。

一会儿,殿门里出来了两个宫婢,走到池塘边嘀嘀咕咕:“这会儿要找人,叫我们上哪找去?不如到那边转上一圈就完了!我倒盼着那苏小姐别回来撞着了枪口,即使贤妃娘娘有意相护,也抵不住贵妃娘娘的气盛啊!”

两人结着伴往西去了,苏一一苦笑。这两个宫女,怕是贤妃借着找人的名头,差出来故意把话说给她听的罢?现在,就算借两副胆子给苏一一,她也不敢闯进去,只能缩在花丛里度日如年。

不一会儿,又出来五六个宫女,看那衣着打扮,就知道是跟着贵妃过来的。苏一一忙把蹲麻了的腿再蜷进花丛,暗叫晦气。

好在她躲得隐蔽,那几人在门口搜了一遍,才渐渐地散开。更有两个留在门口,竟是当成了门神。看那架势,竟是等着苏一一回来自投罗网。

眼看着天渐渐地暗沉下来,滚烫的夕阳从天空的眼角滴落,大地的温度也渐渐地降了下来。七公主带着宫女笑吟吟地走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篮。只是刚到门口,就愣愣地站定。她是认识这两个宫女的,对那位卢贵妃,素来也没有什么好感。

“七公主。”那两个宫有点倨傲,行都没有行全,草草地福了福身就又站定。

“奇了,难道本公主认错了母妃的摇光殿么?”七公主侧头看着自己的宫女。

其中一个宫女硬梆梆地回答:“自然是公主和贤妃的摇光殿,只是贵妃娘娘正在与贤妃娘娘说话呢!”

“那也犯不着你们两个来给我母妃看门吧?桂枝,怎么连待客的规矩都不懂,请这两位下去喝茶!”七公主板下了脸,虽说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却对卢贵妃公然鹊占鸠巢的行为,深为不满,言语里便带上了两分冷淡。

“原来是七公主回来了!”卢贵妃淡然道,“我是来见见那位国子监出名的才女,谁知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影,只能让人在这里守着了。”

七公主惊疑不定,淡淡地见了礼,看着卢贵妃脸上的怒意,一时不敢开口。

“七公主,那苏依依不是随你去坤宁殿了么?”卢贵妃俏脸微沉,丝毫不给七公主面子。

“她…因是这几日替皇后娘娘抄写佛经,抄得累了,便四处散着走了走,竟还没有回来么?”

“许是被皇后留下用膳也不定。”贤妃笑道,“姐姐还要继续等么?或者待她回来,让去拜见姐姐也就是了。姐姐是什么身份,在这里等个小女孩,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我倒是怕她折了我的寿!”卢贵妃气势汹汹道,“本宫就在这里等着了!”

七公主噤若寒蝉,拿眼看向贤妃,后者也是一脸的茫然,眸子里却微有担忧。卢贵妃虽是在后宫以飞扬跋扈出名,却少有师出无名之举。此番前来,不惜得罪了摇光殿,却偏偏又不肯道明来意。让她想要替苏一一求情,却又不知从何求起。

于是,两位妃子东拉西扯,七公主在一侧听得昏昏欲睡。若非担忧苏一一,她早就告罪先退下去了。这些话,她的耳朵早就听得出了茧子。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其实仔细听听,却是什么内容都没有。这种太极,后宫的妃子,几乎个个都擅长得很。

苏一一暗暗叫苦,看着那两尊门神没有离开的迹象,自己也不敢冒冒然地冲进去。要知道,贤妃和七公主虽然身份尊崇,只比贵妃低了一阶。但后宫女人,并非单看品秩,皇帝的宠幸才是真正的风向标。

卢贵妃能独育一子二女,本身就能说明受宠的程度。相比较而言,贤妃偏居一隅,又懒得用手段固宠,自然和卢贵妃不能比。若是强要护着苏一一,恐怕除了与卢贵妃公然结怨,并无益处。

早知道,紧赶慢赶把佛经抄好,今儿一早出宫,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卢贵妃总不能去国子监要人吧?

唉…苏一一苦着脸,双手抱脸。忽然手背一凉,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我哭了么?我应该不至于这么柔弱吧?又不是生死存亡,至于哭哭啼啼吗?

紧接着,手背上又掉了一滴。苏一一伸手抹眼睛,很干…抬起头,透过花丛看向天宇,什么时候天阴成这样了?

雨渐渐地绵密了起来,茂密的花枝,也无法给她挡雨避风。这、这、这…连老天也跟她作对啊!晴朗了一整天,临到末了,还给她玩这一手!

她举起袖子,遮在头顶,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还是觉得自己藏身的这块地方,树枝最茂密。不过,听说打雷的时候,不能站在树下啊…

抬头看着天边,幸好没有打雷的迹象,还能在这里死守一会儿。但看着枝叶上水光油亮的模样,这个地方,也不是很好的避雨之所了。

她悄悄地拨开海棠花枝朝外看去,守在殿门的那两个宫女,似乎缩了回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一溜烟地往相反的方向奔去,到得廊下,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识路,又没有腰牌。想要离宫,还要由七公主带了出去。

这一路急奔,虽是雨势不凶,这时候也淋得衣服微湿,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她跺了跺脚,不敢往西行,只得继续往东,她依稀听得七公主提起过,姬流夜住的地方,比摇光殿还要偏僻。

现在,她就盼着能够瞎猫碰上死老鼠。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看在她被“追杀”得这么狼狈的份上,老天偶尔也该开一次眼吧?

沿着回廊,她低头疾走,眼珠不住地乱瞟。幸好人人当她是小宫女,也不以为意。她又走得匆忙,只当她是有事赶着去办,居然也没有人喝问。

只是她越走越是心急,眼看着宫墙遥遥在望,似乎只能原地打回了…正迟疑间,忽地眼前一亮,那群走过来的少年…

姬流夜!她心头正自一喜,又急急地低头,束着手让于一侧。

这群少年衣饰华贵,又在后宫出入,姬流夜只坠在群末,想必是皇子们和他们的伴读了。

“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竟然被淋成这样…”一个轻浅的声音,从头顶轻轻飘过。苏一一虽然很好奇这个怀着悲天悯人情怀的是哪一位,却仍然紧紧地低着头。要是正好碰上卢贵妃生下的四皇子,那可就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是以,她勾着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着姬流夜的鞋尖,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一下。她心里一松,知道他认出了自己,顿时姿态做得更加从容。

少年们渐行渐远,苏一一松了口气。

既然姬流夜认出了自己,那一切就好办多了。她只要呆在原地,不被人瞧见,等着他回头过来接收。

绷紧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了下来。

“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才觉得被雨打湿的部位,凉意袭来。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眼巴巴地等着姬流夜。

直等得望眼欲穿,天色全黑,才看到姬流夜施施地走来。她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急忙冲出去:“怎么才来…我快要冻死了!”

姬流夜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肩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我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返来的,才一刻钟而已。”

实在是她等人心焦,又冻得厉害,才望眼欲穿。

“你再不来,我就要冻成冰棍了。”带着他体温的外衫披到肩上,苏一一顿时舒出一口长气,“快带我回你的宫殿,给我一碗热热的汤。”

在这个时代,感冒都是大病。又没有现代的康泰克、快克、仁和可立克之类的速效药,靠着那几剂中药,她得耽误多少功夫啊!

“冰棍?”姬流夜虽说对她的词儿感觉十分新鲜,也不及细问,只甩手走到前面,“那就快走罢!遇上人,就说是我宫里打扫的。”

PS:感谢暗夜舞颜、-金蛇※精灵-、蓝色之光~的粉红票。明天又是新的一月了,若是亲们手里有粉红票,别忘了趁着月初,给《一一制药》多少砸上一点儿啊!谢谢了…

正文 第096章 我替你出气

第096章 我替你出气

看着姬流夜绷紧的下巴,苏一一也有些紧张。若是无巧不巧地遇上了卢贵妃,那可就万事皆休,且还带累了姬流夜。

幸喜天色苍茫,又雨落如注,竟是无人理会。苏一一这一路奔走,误打误撞,离流夕殿竟只有咫尺之遥。姬流夜脚步不停,苏一一隔着十来步的距离,缀在他的身后。宫殿的长廊四通八达,即使是雨天,也只在廊与廊的隔断处,能淋上一点雨。姬流夜赶得匆忙,并没有带上雨具,迎着风打来的雨丝,扑在他的脸上,也浑然不觉得冷。

虽是没有回头,脑袋里还回想着苏一一那张被冻得青青白白的小脸,更是心急如焚。好在不过七八分钟的功夫,他们就冲出了长廊,一幢宫殿显露在眼前。

流夕殿比流光殿的规模还要更小一些,门口只留了个小太监探头探脑。见两人走近,急忙接了进去,顺手就“吱呀”一声,关上了宫门。

“阿嚏!阿嚏!”苏一一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进来换了衣服!”姬流夜二话不说,回身抓住苏一一的胳膊就往寝殿走。

苏一一冻得面青唇白,也不和他客气,接过了他递来的衣服,就转进屏风后面。衣服是姬流夜的,穿着有些大,但总算有了一点热气。

出来的时候,姬流夜也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衫,杭绸的料子,越加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这少年美得…要在现代,就是个偶像派明星啊!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姬流夜接收到苏一一的目光,用手把脸后了一下。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越长越好看,所以才多瞧了两点。”苏一一笑嘻嘻地把长衫的下摆提了提,“你拿身宫女的衣服给我穿罢,你的衣服太长了。”

当睡衣都嫌宽松,袖子连挽了三道边。

“你当我这里是抻宁宫呢!哪有那么多的宫女,就有三个,也是打杂粗使,那衣服比我的还要大。”姬流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脸色露出了可疑的红色。苏一一待要细看,他却已是转过了脸。

“好吧…有没有热热的汤,给我喝两口暖暖胃。”苏一一又提出要求。

“一起用膳罢,我这时的菜色可不如瑶光殿,好在还是热的,你将就吃些罢。”姬流夜似乎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

“有玉米饼子没有?”苏一一随口问。

姬流夜瞪着她,忽地笑了起来。是了,苏一一可并不是京城里的那些千金小姐,从前住在她那时的时候,天天是稀粥就是玉米饼子,照样吃得很香。

菜果然有些简陋,只三菜一汤。

“我这里没有备小厨房,所以每日去拿的定例。原本不该只有这些,但…”姬流夜苦笑着替她挟了一筷菜。

“没关系,比我小时候吃得好多了。”苏一一心里有点酸涩,装作狼吞虎咽的样子,连菜带饭往喉咙里扒进去。

堂堂天皇贵胄,竟混得这么惨!

“原可以去内务府再要几个宫女来的,只是人多口杂,我还是只用着这些罢了。”姬流夜看苏一一目光乱瞟,才解释了一句。

“嗯,那倒也是。”

“饶是这样,那些人也不知是谁塞过来的。”姬流夜压低了声音,“我能信任的,也不过三五人而已。在外面还有人手,只是暂时却动不得。”

苏一一点了点头,想必当初接走他的,便是他布置在宫外的人手了。

“宫里还是低调得好,身边的人也宁缺勿滥,安全为上。”

“你不是被皇后召进来抄佛经的么?前日我就想去看你,只是看你足不出户,又没有借口往摇光殿去,只得作罢。怎么今儿弄得这么一身狼狈?难不成是和七公主吵架了?”

“唉,我这回…可真有些惨了。”苏一一垮着脸,把她和苏明鹏遇到卢传宗的事,交代了一遍,才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不是无妄之灾么?不过是去铺子,雇辆马车也能遇上这事儿!”

“听你说来,那老头倒是风尘异人。你不是一向精怪么?怎么不好好求他,替你们把卢传宗给摆平了?”

“那个绣花枕头倒是好办,只是那日在大街上,怎么下手啊!”

姬流夜点了点头:“不妨,这事我替你办,总让卢传宗不敢再找你麻烦。”

“你怎么办!”苏一一听他说得轻巧,忍不住心头跳了一跳。

“放心,我有法子的。”姬流夜冷着脸,打量了她一遍,“往后你少抛头露面,再遇上个登徒子,可未必就有卢传宗这么好对付。”

卢传宗算是好对付的么?她已经被迫得狼狈了快半夜了!

“他不过是仗着卢贵妃的势,只知道横行霸道,让人半夜三更摸上他的床,威胁一阵子也就罢了。卢贵妃在宫里,又不能派侍卫过去保护弟弟。”

“那…这样一来,我不是把卢贵妃得罪狠了么?”苏一一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

“得罪便得罪了,她在宫里,手也伸不到国子监去。有许子敏明里暗里护着,你怕什么?总要让卢贵妃犯上两样错处,落在父皇的手里。只要她失了宠,便没功夫去对付你了。”

苏一一奇道:“难不成你有办法让她失宠吗?”

“原本倒是没有,听你说起,干脆便在她这宝贝弟弟身上下功夫。自然,顺手把四皇子给拉下去,正是一箭双雕。”姬流夜冷笑道。

“计将安出?”

“这事还要好好谋划…总要从卢传宗身上下手。这回伤势好转,他必会去青楼寻那几个往日的相好。到时候,想法子把四皇子也诓出宫去,若能惹出一场争风吃醋的戏码,大事便能成了。”

苏一一看他蹙着眉,显然是边想边说,也不敢打扰他的思路,只是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

“原本是想留着四哥,替我挡挡炮灰的。既然卢贵妃咄咄逼人,咱们也不必留手。”姬流夜仿佛考虑好了,长身而起,“依依,你且放宽心,这口气,我来替你出。”

苏一一大是兴奋,虽然她并非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但自己受了半夜的气,若能让卢贵妃也吃个有苦说不出的哑巴亏,岂不快哉?

“怎么出?”她三个字问完,才觉得自己表现得太热衷,于是稍稍收敛了一下,适当表示了自己的关心,“不会对你有影响吧?要是把你也给扯进去了,那就得不偿失。”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这种事情,你不必知道…你也不会想要知道。”姬流夜虽然微露笑容,但眼睛里,却仿佛结了两块冰凌,冷得让苏一一刚刚暖和过来的心脏,又一下子结成了冰。

这中间,大约有什么血腥手段吧?其实,苏一一并不反对偶尔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人还没有上位,这些手段是难免的。不过,姬流夜似乎把她看成了一个纯洁的小白兔,不想用这些来污她的耳朵。他怎么就不想想,一只不解世事的小白兔,怎么会胆大枉为地把当初浑身是伤的他搬进自己的闺房?

不过,他既然这么认为,苏一一觉得适时表示一下善良,也不失为是个好主意。尽管她想做的,可能比姬流夜想要做的,还要血腥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