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厉慎珩,虽然之前与厉夫人有了嫌隙,但静微到帝都之后,几次来厉家,厉夫人也没有难为过,也没有和静微找过什么事,他之前又让夜肆杀了金芝,母子之间的关系,虽没能回到最初,却也比最僵的时候和缓了很多。

“含璋,不如让人去拜访一下明达禅师吧,你母亲常常去大师那里诵经听课,这样魇住的事情不能用常理来论,我看,宁可信其有吧。”

厉慎珩不置可否,却也让夜肆去请明达禅师。

而夜肆刚离开不久,厉夫人忽然噩梦中凄厉唤了一声:“含璋…”

她整个人倏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厉啸竟然都没能按住她,厉夫人状似癫狂,掀被下床,赤足披头散发的奔到门口,口里念着厉慎珩的名字茫然四顾,眼底一片猩红密布。

“令仪,令仪你清醒一点,含璋就在这里呢…”

厉慎珩看着厉夫人如此模样,也不由心中难受,闻言连忙上前,握了她手轻声道:“妈,我在,我在这儿呢…”

厉夫人失去焦距的一双眼渐渐有了焦点,她的目光死死落在厉慎珩的脸上,双手颤栗着用力抓紧了他的手,几乎指节都要陷入他的皮肉中去…

第506章含璋,你们的亲生骨肉被人害死,尸身扔在了乱葬岗

厉慎珩忍了指甲陷入皮肉的剧痛,眉目之间依旧是清越的温和,“妈,您是做了什么噩梦了,对不对?您看,我不是好好儿的吗?我就在您跟前儿呢…”

厉夫人嘴唇不停的颤栗哆嗦,眼中的泪喷涌而出,她忽然扑过去死死抱住了儿子:“含璋…你不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好不好?你和她分手,我们给她补偿,她要什么我们给什么,把她送到国外去,你以后不要见她了好不好?”

厉慎珩眉间的柔和忽地荡然无踪:“妈,您知道我的心思,我也早就和你们说过了…”

厉夫人死死摇头,泪如决堤一般涌出,她抱紧儿子,不肯松开手,梦境里她抱住的是僵硬冰冷的尸骨,而现在,她的儿子还好好儿的活着。

她不能让那一切变成现实,她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她不能接受,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盛年就郁郁离开人世…

“可她心里没有你,含璋,她会害死你,你知不知道妈梦到了什么?”

厉夫人豁然松开厉慎珩的身子,却又死死攥住了他的双手:“含璋,妈梦到了你上辈子的事,和这辈子一模一样,你在江城认识了她,你带她来了帝都,可她心里一直都爱着别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含璋,她连你的孩子都不要,都要去找那个男人…”

“令仪,那只是梦!”

厉啸厉声打断,厉慎珩的神色却一点一点的变了,他依旧那样垂着眼眸看着面前哭的嘶声的厉夫人,可他的脸色却似笼了一层的青白,唇角刻出深刻的纹路,隐隐下垂:“您也说了,这只是您的梦…”

“可是含璋…上辈子的一切,都应验了,你知不知道?”

厉慎珩忽然勾了勾唇角,他垂眸,轻轻将厉夫人的手指掰开:“我从不信命,我也不信天,但我信她。”

“含璋…你非要执迷不悟吗?”

厉夫人含泪怔怔望着他,声嘶力竭。

“我从来都是清醒的,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无论是事,还是人,一直如此。”

“妈,你我是亲母子,我希望我喜欢的,也能得到你的喜欢和祝福,而不是,我们母子,却要因为我的感情私事,反目成仇。”

“我也想喜欢,我也想祝福,可是含璋…你让我怎么面对那个害死你的女人成为我的儿媳?”

“因为那个梦吗?”

“你知不知道这个梦,妈妈做了快十年了!”

“你还知不知道,她深爱的那个男人的名字,我都一清二楚,他叫宋业成,也在帝都大学!”

“所以,你以为她执意要考帝都大学,真的是因为你吗?她只是惧怕你,因为你的出身,身份,含璋…你敢确定,你清晰的了解她的内心全部想法吗?你敢确定,她当真对你,没有任何秘密保留吗?”

“含璋,我是你的母亲,这世上,只有你的父母至亲,才绝不会害你…”

厉夫人见他神色似有微微松动,不由上前一步,复又握住他手:“含璋,我知道那只是梦,可是,一个人做了十年这样的梦,假的也会当真啊…”

“你知不知道你被她害的有多惨?她带着你们的骨肉去找那个所谓的心爱的男人,可人家怎么能容忍她生下这个孩子呢?含璋…”

厉夫人泪如雨下:“你知道吗?妈妈这一次梦魇不醒,是为什么?”

“你们的孩子,已经快足月了,却被人害死催生下来,扔到乱葬岗喂了狗,你知不知道!含璋…”

“别说了!”

厉慎珩眉宇深蹙,太阳穴处青筋浮现清晰剧烈跳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低喝出声,“陈年往事我一概不会在意,更不要提什么上辈子的事!”

“含璋…”厉夫人心如刀绞,难不成含璋真的是疯魔了,难不成,这一切又要重来一次?

“阿弥陀佛…”

慧仁大师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一声佛号唱响,似是当头给人棒喝,瞬间让人灵台清明。

厉夫人已经虔诚无比的双掌合拢,口中连连念着大师名号,厉啸也正了正神色,客气的喊了一声大师。

慧仁大师微微颔首,目光慈悲望向厉慎珩:“施主,听老僧一据劝告,及早回头吧…”

厉慎珩不语,只是目光一点一点倏紧望着慧仁大师。

慧仁大师自始至终双掌合拢低垂双眸,一副普渡众生的慈悲模样。

“含璋,慧仁大师佛法高深,你不听我的话,总得听他的话…”

厉啸沉默不语,厉慎珩依旧不开口,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慧仁脸上,渐渐如炬。

慧仁禅师垂眸不语,只是无声念着佛,手上佛珠缓慢转动,从头至尾,一派镇定。

厉慎珩足足看了他三分钟,方才一点一点的收回视线,垂眸,轻笑了笑:“慧仁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施主谬赞。”

“大师,您快劝劝含璋,这孩子执迷不悟…”

“救得了命,救不了心,一切,还要靠他自己想明白…”

“大师,您可有办法让他亲眼看到前世,这孩子自来死心眼,他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的…”

“阿弥陀佛。”慧仁大师再一次闭上了眼:“机缘未到,夫人,恕老僧暂时也无能为力…”

厉夫人脚下一软,厉啸慌忙扶了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你也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事,以后再慢慢的说。”

厉夫人只是含泪摇头。

厉慎珩没有再多逗留,对厉啸夫妇道:“我还有事,明日再回来看您们。”

“大师,还要劳烦您瞧瞧我母亲的病症,她今日莫名被魇住了,您也好生开解开解她。”

“小施主放心吧,夫人慈悲心善,一心向佛,佛祖定然会庇佑她的。”慧仁大师慈悲开口。

“那就好,含璋先告辞了。”

厉慎珩复又深深看了慧仁一眼,慧仁亦是抬眸看向他,片刻后,缓缓移开了视线,厉慎珩眸色森冷,转身快步出了房间。

第507章他不会怀疑她对他的感情,也决不会质疑她的品性

厉夫人在后唤了几声,他都置若罔闻,快步走下楼,楼下佣人小心翼翼迎过来:“少爷,您的手机方才一直有电话进来,我们没敢动,刚才,手机没电自己关机了。”

厉慎珩自来不许不喜别人碰他私物,所以佣人不敢贸然接电话,也不敢动他的手机。

此刻捧着手机,像是捧着烫手山芋,毕竟方才他们看到,那是静微小姐打来的电话。

若在往日,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告知了厉慎珩,但今日家中情况特殊,谁也没那么胆子。

厉慎珩蓦地顿住脚步,伸手将手机拿过来,果然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移动电源给我一个。”厉慎珩刚一开口,佣人立时就将准备好的移动电源递了过去。

厉慎珩接过来,快步走出客厅,吩咐夜肆:“备车,回公寓去。”

手机断电之后要稍等几分钟才会开机,厉慎珩心里挂念静微,不由得有些心急。

等待手机开机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厉慎珩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烦躁难安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厉夫人的一席话乱了心思,可不能克制的,那些凄厉哭诉,却仍如魔音一般,不停的钻入他的耳中去。

“你知不知道她连你们的孩子都不要,执意要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去…”

“你们的孩子快足月了,却被人害死,尸身扔在了乱葬岗上…被野狗分食!”

“她根本不爱你,她的心里一直装着别的男人…”

“含璋,你敢确定她的心里没有藏着秘密吗?你敢确定她对你是毫无保留?”

厉慎珩忽然极重的一拳砸在车座上,眼底一片猩红已经渐渐狰狞。

无可否认,这最后一句,直接击中了他心底唯一的裂缝。

他从来都知道,她的心里藏着秘密,连他都不能启口。

他没有怀疑过她对他的感情,也从不会怀疑她的品性,质疑她心中另有所爱,脚踩两船。

可是,他待她可以做到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她却为什么至今,都不肯对他敞开心扉?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吧,是他还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吧,所以她才会这样,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里,自己来扛。

什么上辈子的事,什么十年一梦,他全都不信,就算真的如此,就算厉夫人每个字都对,那又如何。

只要这辈子,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他就不会在乎那些可笑的过往。

厉慎珩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方才心怀激愤从厉家老宅出来,一直感觉心头像是被巨石狠狠压制住了一般,喘气都艰难无比。

直到此刻,他自己从愤怒压抑的情绪中走出来,方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他想要见到静微,立刻,就见到她。

手机开机的声音响起,很快周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带了陈昊回江城了?”

厉慎珩莫名的觉得心头一凛:“她回去做什么?和你说了没有,什么时候走的?”

“静微小姐现在已经上飞机了,她走时没能联络到你,让我给您说一声,她会尽快回来,最迟不超过三日。”

“周从,你现在立刻给我订飞江城的机票…不,你现在立刻去准备私人飞机,我们现在就出发…”

“少爷,还有件事,总统先生让您现在立刻过去一趟,听他口气,好似是有很严重的事情。”

厉慎珩搁在膝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攥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方才沉沉应了一声:“好,我现在就过去。”

总统府。

须发皆白的孙老颤巍巍的由人扶着坐在主座上,他辈分摆在这里,A国开国元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更何况秦钊这样的晚辈。

“你和方野,都算是我昔日门生,只是你们今日,一个是堂堂的一国总统,一个也是手握大权的国之栋梁,自然再不会将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孙老说着,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剧烈的咳喘了起来,秦钊和裴方野立时上前,一个端水伺候,一个轻轻给他拍着背。

秦钊服侍着他喝了水,方才温声道:“老师,您这话实在让我汗颜,不管到什么时候,您都是我的老师,也是我最敬重的长辈…”

孙老轻轻摇头:“我知道,人老了不免心软嘴碎,让人嫌,你们其实也并不愿听我唠叨,只是给我老头儿几分薄面罢了。”

“老师…您可千万不要这样乱想…”

“是啊,老师,您这样说,让学生汗颜啊…”

“今日你们都称我一声老师,那我就托大再把你们当作学生一次,有些话,我不说,死了也不瞑目!”

秦钊和裴方野俱是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垂头听训。

“总统先生您心地慈悲,心怀万民,我老头儿对您没有任何不满,我也知道,你膝下无子,引为遗憾,因此十分器重咱们那位厉少,有要他接班的想法,国家大事,轮不到我来插嘴,我对厉少也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如今…”

“为了一个女人,闹的满城风雨,连虞仲谦那样的国家宝贵人才他都敢抓,还要动用刑讯?”

孙老说到此处,不由得又激愤难当:“咱们国家本就在这些方面远远落后于M国,仲谦这几十年呕心沥血,做了多大的贡献?他不分青红皂白将人带走,这是要寒了谁的心?”

“含璋这孩子做事向来有章程,他既如此做,自然就会有他的道理,老师您也是瞧着他长大的,这孩子的秉性如何,您还不清楚?”

“我就是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我才私底下找了你来说,没让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

裴方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自始至终都摆出恭谦的模样,垂首低头立在一边,半个字都不插嘴。

“总统先生,厉少来了。”

总统秘书轻轻叩门,在门外说了一句,片刻后,有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几人都向门口看去,只觉眼前一亮。

都说壮士暮年,是人生残酷事之一。

在座这几人,昔年都曾是志得意满的年轻才俊,可如今,却个个垂暮老去。

而这帝国的青年才俊层出不穷,他们就如清晨的太阳一般,还有无限的生机和可能,怎不让人叹息。

第508章不见血的斗争

厉慎珩身量挺拔颀长,简单白衬衫黑色长裤穿在他身上,都自有一种清越矜贵的风姿。

裴方野心中都不得不承认,秦钊有这个外甥,真是死也瞑目了。

而更难能可贵的,帝都这一代年轻公子少爷中,厉慎珩简直是每一个名媛千金做梦都想嫁的男人,每一个贵妇人都想讨他回去做女婿。

他没有私生活上的污点和任何丑闻,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心性坚韧,聪慧通透,涵口关历练近三年,战功亦是已经立下。

放眼整个帝都,又有哪个年轻人还能与他相提并论?

就连裴方野最器重的长子裴祁深,涵口关归来之后,与他私下密谈,言辞之中谈及厉慎珩,都流露出叹服意味。

只可惜,他裴方野没有生一个女儿,要不然,他倒是真想让这位厉少,做他程家的乘龙快婿。

“总统先生,孙老,裴先生…”

厉慎珩含笑上前,恭谨的一一问好,幼时五六岁秦钊就抱了他在膝上一同见客处理公事,人际关系这方面,厉慎珩早已游刃有余。

“厉少,我老头儿斗胆问一句,那虞仲谦可查到犯了什么错处?”

厉慎珩倒是坦坦荡荡摇头:“除却私自挪用了违禁制剂几乎要害死人命之外,暂时倒真的没有发现其他错处。”

孙老不由一怔,旋即却又道:“虽然他私自挪用制剂确实不对,但错处都在马翠萍那娼.妇身上,他这样的书呆子,也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厉少,仲谦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你也知道他夫人善妒,仲谦的脸都被她抓破了…我听得人说,厉少您仍在暗中调查,您这是非要毁了咱们这位大大的人才不可?”

“能毁掉一个人的,从来都是他自己,若虞仲谦立身正,立心明,谁也抓不到他的错处去。”

“我知道他有错,只是国家大事和私人恩怨之间,厉少,你心里得有杆秤…”

“这杆秤的标准又怎样衡量呢?顾念他对国家的贡献,所以可以纵容他草菅人命?还是…无论是谁犯了法,都能用功劳相抵?有功,就该赏,有过,就该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才是公道!”

厉慎珩寸步不肯让,孙老颜面不由得有些挂不住。

之前他托大将虞仲谦保了出去,想着厉慎珩总要给他一个面子,这件事揭过不再提。

可没想到,他私底下仍咬着不肯松口。

“含璋,孙老是国之功勋,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和孙老说话。”

秦钊适时打了圆场,裴方野也跟着笑道:“真是后生可畏,我们这些人年纪大了,身上的棱角也磨平了,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还能一腔热血的为国为民,真是心中欣慰。”

裴方野说着,又叹了一声:“近日帝都流言纷纷,赵家树倒猢狲散,赵家那位天赋异禀的公子哥儿都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我更该自省本身,这些年,我身居高位,却也没能做几件为国为民的大事好事,如今看着俊才辈出,我心里也很宽慰,总统先生,看在昔年咱们曾一同参军,又同在孙老门下的同窗情分上,就让我裴方野一人担了所有罪责,让我们裴家安安生生的退出帝都漩涡,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吧…”

裴方野说着,忽然屈膝跪了下来。

秦钊大惊,厉慎珩却已经在裴方野双膝还未落地那一刻,牢牢托住他手臂将他整个人扶了起来:“裴先生,您万万不能这样,这可是折煞了总统先生,您昔年曾对总统先生有救命之恩,又立下不世功勋,含璋打小就听舅舅在耳边念叨这些,舅舅和含璋,自来都对您的功劳记在心间,不敢忘怀…”

裴方野面上浮出惨淡一笑:“我不敢当这些功劳,念着军中袍泽的情意,谁都会这样做。”

秦钊面上终是有了真切的动容,含璋查虞仲谦付雪娇,事情隐隐指向裴家,帝都风起云涌,流言纷纷,都在议论裴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赵家。

裴方野今日请了孙老一同前来,又用自己下野退出政坛为家人谋一条生路,这份心,倒也真是可怜可叹。

他方才说道军中袍泽情意,秦钊也不免想起当年,尸山血海之中,裴方野背着重伤昏迷的他,走了一天一夜,到最后,几乎是爬着将他背出了那人间地狱,他才留了一条性命。

这些年,彼此之间渐渐猜忌横生,当年情意都要消磨干净了。

如今他们都是鬓已苍白,他就是念着那救命之恩,也得给裴方野一个体面。

“以后请辞的话就不要说了,咱们昔日的同窗,袍泽,所剩无几,方野啊,你要是也退了,我孤零零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愿背负这种骂名,也不想牵累子孙而已,赵家那位,听说几次在南疆都差点丢了性命…”

裴方野说到此处,不由得眼圈微红:“想想当年,咱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怎么日子好过了,偏生那感情…却就淡了呢。”

秦钊听他提起赵家,心中也有些难受,他本就是重情重义又顾念旧情爱心软的人,要不然这些年,又怎能让赵家裴家这些门阀世族一步一步坐大呢。

秦钊正要开口,厉慎珩却忽然笑了一笑,上前一步扶了裴方野坐下来,笑道:“裴叔,我常听舅舅说,说您年轻时打仗勇猛无敌,杀伐决断十分让人佩服,怎么现在有了年纪,却多愁善感起来?”

“那赵家是咎由自取,做了那样十恶不赦的事,才会殃及子孙,裴叔您一向光风霁月,帝都谁不知晓您一心为国为民,就连家中子弟也几乎没有纨绔恶徒,所以,有裴叔您这样立身极正,又惯会约束子孙的家主在,裴家自然长盛不衰,您可是舅舅的左膀右臂,老当益壮呢,您退了,那简直就是国之损失…”

裴方野被厉慎珩这一通‘马屁’拍的心中一口老血差点沤出来,直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胆敢在他面前耍手段心眼,字字句句给他戴高帽子,偏生他此刻却只能咬牙忍下来…

第509章乖乖等着我

厉慎珩压根不理会裴方野憋的铁青的一张脸,故意打趣道;“裴叔,您和舅舅这样的情意摆在这里,只要您一没通敌叛国,二没有造反的想法,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能给您兜着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裴叔您这样的英雄人物,又怎么可能如赵家那样呢…”

孙老也摸着胡子连连点头:“含璋这话说的极对,你们都是我的弟子,我对你们的品性再清楚不过了,方野是不会做出什么通敌叛国啊造反啊这样的事情来的,现在这年纪,还能为国为民效力,就不要再提什么退不退的事了。”

裴方野只觉得心口处气血翻涌,几乎没忍住就要沤出一口血来。

这孙老真是年纪大了越发糊涂了,跟着厉慎珩这贼小子的套路走,真是要坑死他了!

“行了行了,晚上我设宴,好好陪着裴兄喝上几杯,将你家祈深也叫来,他和含璋在涵口关参军三年,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战友…”

裴方野只得笑着应下。

厉慎珩看着舅舅与裴方野亲热的相携而去,脸上一直挂着的浅笑,方才一点一点的消弭无踪了。

如果今日他没来,那么依照舅舅这样软的心,想必已经被裴方野这以退为进的一招给拿捏住了。

将来,再想抓裴方野的错处,可就难如登天了。

但幸好今日他先出手,直接扣了一顶高帽子给裴方野,他若再想兴风作浪,就得掂量掂量了。

裴家这些日子一定会越发低调起来,那么,他就能趁着这个机会,将那明年会降临在舅舅身上的丑闻,给提前扼死在襁褓之中。

桃色丑闻…厉慎珩是绝不相信的。

那么,那虚空捏造出来的母子二人,此刻又藏在何处?

他要将这暗中窥伺的毒蛇,一条一条的捏死,然后,将那藏在幕后豢养这些毒蛇的人,亲手抓出来,扯下他的面具,让世人好生的看清楚…

厉慎珩此时走不脱,心里又惦记静微,算了算时间,她约莫该下飞机了,就寻空出去,给静微打电话。

她接的很快,当那熟悉而又让他心中安定的柔和声音在耳畔响起时,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骤然把他心头的所有烦躁,激愤,清除的干干净净。

“今日舅舅寻我有事,等事情忙完,我去接你回来。”

“含璋,你不用担心我,我回来一是要去寒山寺还愿,二是想去江苹老家走一趟,我心里有些惦记她,总觉得很不安…”

“那你不管去哪里,都让陈昊跟紧你,我这边事情处理完就会过去找你,乖乖等着我,嗯?”

“好,那你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在咱们那个家里等你。”

他唇角不由含了笑,声音里都带了温柔粘腻:“好,那我先挂了,舅舅设宴,我不能出来太久。”

“嗯。”静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舍,厉慎珩抬眸看到裴祁深夹着烟走过来,终究还是硬着心肠挂了电话。

裴祁深微微偏头叼着烟,拿了火机出来将烟点燃,就那样含在唇间,对厉慎珩笑道;“听说咱们厉少从来自律,几乎烟酒不沾…”

厉慎珩却忽然对他伸出手:“今日例外。”

裴祁深一笑,将烟盒拿出来递了一支烟给厉慎珩,又帮他点上。

其实厉慎珩真的很少抽烟,他向来生活自律,令人发指。

“有心事?”裴祁深望一眼厉慎珩,走到他旁边,也在围栏上坐了下来。

厉慎珩抽了一口烟,夹在指间,转脸,看向裴祁深:“裴少,你我同在涵口关当过兵,我想你应该比这帝都的少爷们都更清楚的知道战争有多么的可怕残酷。”

裴祁深渐渐凝重了脸色,他怎么会不知道,平日里与他同住一室的战友,今日还在一起聊天玩笑,明日就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首。

只有亲眼看到,才会触动更深。

“我很感激当初在涵口关,我在沙漠迷路几乎死掉的时候,裴少也曾不遗余力的找寻我,但我更清楚,我们之间的情谊,大约也只限在涵口关时,回来帝都,我们终究还是要站在对立面。”

厉慎珩收回视线,低头掸了掸烟灰:“只是,我希望有朝一日,如果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还请裴少能想一想当年在涵口关为国战死的那些人,如果我们国家乱了,外敌就能趁虚而入,裴少,到那时,就不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的牺牲,而是成千上万个人死,成千上万的家庭破碎…”

裴祁深指间夹着烟,一直都没有说话。

直到厉慎珩从围栏上跃下,预备离开。

“厉慎珩。”

裴祁深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厉慎珩停步,但没有回身。

“我答应你,我裴祁深,这辈子不会做损害国家利益的事。”

厉慎珩倏然回身,眸光铮亮望向裴祁深:“我代江山万民,与裴少道一声谢。”

“你心系天下万民,我裴祁深亦是这个国家的子民,但凡心中有良知的人,都知道该怎样抉择,但,厉少…”

裴祁深忽然自嘲一笑:“我身在裴家,有我的不得已,我只能尽我最大努力,但我身在局中,有诸多的不得已,那就实在不是我能操控的了…”

“裴少只要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厉慎珩,我还有一事。”

“你说。”

“你和那位静微小姐鹣鲽情深着实感人,但我有一个疑问,实在不吐不快。”

“什么疑问。”

“厉少真的相信,那些感天动地的爱情,能天长地久到海枯石烂吗?”

厉慎珩眼底浮出一抹柔色,温声道:“其他人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从来想的都是一辈子。”

“一辈子…”

“裴少,有些事,过去就过去吧,你若是一直压在心里,它会变成心魔,让你失控,到最后,也许你就会伤了真心待你的人。”

“什么真心…笑话而已。”

裴祁深伸手将烟蒂摁灭,轻笑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第510章付雪娇直接抱住了虞君谦…

厉慎珩亦是转身回宴客厅。

数年前,帝都曾有一桩轰动全城的大事发生。

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情窦初开,为那出身贫寒的少女一掷千金,只为了博她一笑。

甚至后来,不惜与整个家族对抗,给了她一场恢弘盛大的订婚礼。

所有人都在羡慕那个飞上枝头的灰姑娘。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公子哥儿将她娶进门千娇百宠。

可一夜之间,那少女卷了所有钱财珠宝逃的无影无踪,有人说她与人私奔了,有人说,她从出现在那公子哥儿身边时就动了心思设了局。

有人说那公子哥儿为此雷霆震怒,将帝都搅的翻天覆地要抓出那少女亲手杀了她,可那少女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音讯。

此后,那公子哥儿过了整整三年纸醉金迷的糜乱生活,几乎要一蹶不振。

厉慎珩穿过长廊,向着宴客厅走去,远远,听到里面隐约的几声笑谈。

他忽然在想,在厉夫人的梦中,上辈子的他,是不是,也是如此的可悲可笑?

这一栋别墅曾是他和谢瑾瑜婚后蜜月小住的居所。

后来,瑾瑜也曾几次和他念过,很怀念当初住在那里的时光。

这么多年,他们来住的日子屈指可数,而现在,终于可以常住了,可她却病的人事不知。

虞君谦动作轻柔无比的给谢瑾瑜擦拭了手脸,又坐在床边,给她按摩着手臂和小腿。

长时间卧病在床,怕她身上会难受,虞君谦每日雷打不动都要坚持给她按摩两个小时。

元敏敏轻轻推门进来,劝了他去休息。

虞君谦看着谢瑾瑜昏迷不醒的模样,沉沉叹了一声,没有再拒绝儿媳的好意。

因为身份的特殊,他和瑾瑜出国的手续虽然用最快的速度在办,但也需要至少半个月。

算来还有两三日,他就能带瑾瑜出国治病了。

希望到了国外,能寻到良医,救回瑾瑜的性命,那么,就算是让他折寿十年,二十年,他都愿意。

虞君谦一路心事重重的往前走,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院落里那一片半月形的荷塘边。

夏末夜晚的风,有了淡淡的凉意,虞君谦望着那满池的荷叶,只觉得心中酸苦无边。

等到瑾瑜病好了,他们就搬到这里住,春日里看小荷才露尖尖角,夏日里划船采莲,到了秋日,就坐在亭子里听那一片残荷落雨声,冬日有鲜嫩的莲藕挖出来,他会去学煲汤,给她炖各种各样的补汤喝…

“君谦…”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