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高斌算是这些人中最无忧无虑的一个了,可这一刻,陈景然却在想,这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随心所欲的玩乐之后,那些如影随形的空虚,究竟又有什么意思?

这辈子不能这样真真切切的爱一回,恨一回,是不是就白来到这个世上了?

他从未遇上让自己一见心动,为她牵肠挂肚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他并不能理解霍沛东和江沉寒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也许,当有一日,他或者是高斌,也遇上一个撞进他们心里去的女人的时候,他就会明白,什么叫刻骨铭心,什么叫念念不忘了…

静微安静的跪在蒲团上,檀香袅袅,佛祖慈悲的望着世人,沉默不言。

静微上了香,恭敬的叩头,慧慈大师静默站在一旁,沉沉叹了一声。

有些事,真的是天意昭昭,谁都不能去抗拒。

“静微施主,你曾问过我,你的寿数为什么会续上了,老和尚一直都不曾告诉您,这世上,一饮一啄,皆是天定,您舍弃三十年寿命换一梦,而后来,有人为了您,折了自己的寿命换您活下去…”

静微拈香的手,一点一点的顿住了。

檀香后的佛祖,依旧是慈眉善目的含笑望着她。

她有些僵硬的回过头去看慧慈大师:“大师,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阿弥陀佛。”慧慈大师轻轻叹了一声:“静微施主,那为了您续命想要您平安顺遂活下去的人,他不肯告诉您,自然是希望您这一生可以无忧无虑没有遗憾没有愧疚的活下去…老和尚本不想告诉您,但是您问起宋施主的事,老和尚不知该如何回答,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只能告诉您实情,但却也,只能说这么多。”

“那个人…他是谁?”

慧慈大师安静望着静微,双掌合拢,又轻唱了一声佛号:“其实您心中已经了然,不是吗?”

静微的眼泪,忽然就滚滚涌了出来。

“他,此时在何处?”

“早已入了轮回。”

“我今生还能见到他吗?”

慧慈大师沉默不语。

静微缓缓低了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黛青色的裙摆上,那些暗绣的纹路被濡湿,氤氲出深色的一片水渍。

静微纤细的手指抚在那深色的水渍上,她唇角颤栗,似是轻轻笑了一笑,可眼泪却又脸面跌落:“玄凌…”

她轻唤了一声,心内又轻轻唤了一声。

此时回首往事,方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一早,就与她道了永别。

只是她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他而死。

就像那百年前炮制出了忘忧的苗医高手,在手札中言之凿凿的写下,忘忧无解,一样。

因为他亦是不信,这世上会有人,愿意心甘情愿的为了另一个人而死。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死,也许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那一份心甘情愿。

而她更是永不曾想到,玄凌,竟然已经不在了。

那是玄凌啊。

曾经那样桀骜不驯的金三角少主,曾经杀人眼都不眨,曾经千里万里只身奔袭,万夫莫挡,曾经数次死里逃生,阎王都不敢收的,玄凌啊。

他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她不知道的某一个白日或者深夜里,就这样死去了。

她甚至,不曾给他上一炷香,不曾,拜祭过他一次。

“静微施主,逝者已矣,您该如他生前所愿那样,平安顺遂无忧的活下去…”

静微抬手轻轻擦去眼泪,复又在佛前拜下,重重叩头。

“老和尚方才卜算过,宋施主的寿数未尽,她必能转危为安。”

静微站起身来,郑重对慧慈大师深深鞠了一躬:“大师,还求您能想办法,救宓儿一命,医生那边已经束手无策。”

“静微施主,何不去滇南试一试呢?老和尚年轻时跟着师傅云游四方,在滇南逗留过数月,师傅说,滇南的巫医神鬼莫测,那些老苗医手中的秘药,可肉白骨生死人…”

慧慈大师说着,慈眉善目的一笑:“静微施主,您当年不也是托赖了滇南的苗药?”

慧慈大师伸出手来,枯皱的手指轻轻抬起了静微的右手。

大师已经上了年纪,男女之防也就无谓了,静微将手指摊开放在大师的掌心。

第852章玄凌他葬在何处?

大师已经上了年纪,男女之防也就无谓了,静微将手指摊开放在大师的掌心。

憾生每个季度都会按时送来苗医调配好的苗药,静微右手上的疤痕已然消弭无踪,除却昔日错位的骨节稍稍让那个指节显得有些粗大之外,几乎看不出这只手曾受过那样的重创,而更让人咂舌的却是,静微的食指和中指,原本光秃秃的指尖,已然长出了浅粉色的指甲…

“慧慈大师,多谢您提点,我这就安排他们动身…”

静微喜极而泣,如今社会发展如此迅猛,医学领域更是日新月异,这次宓儿重伤,帝都最顶尖的外科专家医师都束手无策,已经相当于判了死刑。

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机。

静微离开寺庙立刻就给陈景然打了电话,专机还在西北,未回帝都,就干脆启程奔赴滇南。

结束了与陈景然的通话,静微又打给了憾生。

小小少年稚嫩肩膀上扛了重担,连声音都褪去了几分的青涩,变的沉稳起来。

静微将宓儿的事情托付给憾生之后,忽然轻轻问了一句:“玄凌他葬在何处?”

憾生原本正站在二层的露台上,他耳侧是滇南的鸟语声,声声不断。

滇南四季如春,繁华似锦,可在少主走后,憾生却觉得这每一个春日都透着彻骨的寒。

少主的丧事办的很简单,甚至,除了他和几个玄凌的心腹之人,滇南无人知晓玄凌已死。

憾生握着手机,远远的望向这宅子的东南角落里,那里有一处池塘,引的活水,十分清澈,终年不断。

少主生前最喜欢去那里,常常一坐就是大半日。

后来少主,也是在那池塘边离世的。

憾生想,少主喜欢这里,又留下遗言不肯大葬,那不如就将少主葬在池塘边,有终年的鸟语和绿草繁花陪着他,也不孤寂,而他,只要想起少主了,就能去墓前坐一会儿,静静心,也算是是两全其美。

憾生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低头笑了笑:“您都知道了啊。”

少主还以为,这秘密能守一辈子呢,可她却这么快就知道了。

憾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如果她能知道的更早一点,如果在少主离开人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能来送少主最后一程…

那么少主走的时候,会不会高兴一点?

可现在,说什么如果都已经晚了。

“憾生,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啊。”

“很安静,我找到少主的时候,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坐在池塘边,动也不动。”

“池塘?”

“是啊,宅子里那个小小的池塘,是少主最喜欢去的地方。”

静微站在高耸的山门下,料峭的台阶上,山风吹来,落日和远山,是残红如血的一片,衰草和枯树,在那冷风中瑟瑟的颤着,有归巢的鸦雀在哀哀的鸣叫,冬日来了,帝都今年,迟迟不曾落雪,却冷的入骨。

静微盯着那一轮红日,看着那红日坠入地平线之下,再也看不到了。

有些人,真的是,一旦分别,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可她没有哭,她甚至扬起脸,用尽全力,很灿烂的笑了笑。

玄凌啊,慧慈大师说,你已入了轮回,我不知你现在投生何处,但不管你在哪里,这一生,都要平安顺遂啊,不要再遇上让你疼让你难过的女人了,你要遇上一个你很爱,也很爱很爱你的女孩儿,你们一定要,圆圆满满的过完这一辈子…

“憾生,等到明年春日,我去看他。”

“少主泉下有知,定会高兴。”

“憾生,你是个好孩子,玄凌的眼光极好,滇南在你手里,我们都放心,将来啊,希望你和峥儿也能成为好兄弟。”

憾生轻轻应了一声:“少主临去前,叮嘱我守好滇南,我定会做到。”

“憾生,我知道的,你不会辜负他的期许。”

静微轻叹一声,一步一步往阶下走去,远远的暮色里,她看到了厉慎珩的车子驶近山脚,他从车上下来,立时就抬头往山门处张望。

他看到了她,疾步往山上行来,静微觉得她的视线到底还是一点一点的模糊了。

“憾生,再见了。”

她将手机从耳边放下来,她望着他的丈夫快步的向她走来。

何其有幸,上辈子的阮静微惨死在二十二岁的芳华,孩子也跟着凄惨丧命,深爱之人英年早逝,俱不得善终。

可这辈子的虞静微,有至亲家人的爱护,有挚爱丈夫陪在身畔,儿女双全,事事圆满。

但这一切,都是玄凌的成全。

她想,等将来啊,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她会带着无双啊,厉峥啊,一起去滇南,去看玄凌。

“微微…”

厉慎珩长腿阔步,不过几分钟,就行到山上,到了妻子身畔。

“慢一点,我又不会飞了…一头的汗。”

静微拿了手帕出来,轻轻的给厉慎珩擦去额上的汗。

厉慎珩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细细望着她眼中湿润的红色:“你哭了?是担心宓儿么?慧慈大师这边怎么说…”

静微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了,慧慈大师说,让宓儿去滇南试一试,说她寿数并未尽,还有希望。”

厉慎珩不由长出一口气:“这就好,这几天我担心的不行,你不知道沉寒那边…”

厉慎珩摇摇头,声音中都是唏嘘:“我最能理解他的感受,就如那时候,我以为你也出事了一样…微微,你知不知道直到今日,我心中还在后怕不已,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失去你…我会不会也像江沉寒这样失控失态,半疯半傻。”

静微抬起手,轻轻拥住了他。

“人人都以为我年少居于高位,这一生已得圆满,再无遗憾,但谁又知道,其实我最怀念,却是昔日在江城和你度过的那些时光,何等的无忧无虑…”

手握权柄的年轻总统先生,在外也是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大人物,可在自己心爱女人面前,却还是剖析了自己最脆弱柔软的一处。

第853章嫁给我,委屈你了

“含璋,我总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好好儿的走完这辈子的…”

静微握住了厉慎珩的手,仰首对他微笑:“含璋,人人都向往万人之巅,到万人之巅也就是无人之巅了,我知道你在那里会很寂寞,所以,含璋…我永远都会陪着你,还有我们的峥儿和无双,他们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是啊,多少人争权夺利,利欲熏心,到最后,或是一败涂地,或是权势在握,却再找不到真心相待之人…我厉慎珩今生有幸,有你和孩子,一直在我的身边,有这些兄弟…”

似是想到江沉寒如今模样,还有球球那孩子不哭不说话只是守在宓儿身边,累到极致睡去,又在噩梦中惊醒来,只有攥着宓儿冰凉的手,才能得到些许安抚平静下来…

江沉寒这几日,都有些消沉。

他身边兄弟,陈景然和高斌不说,两人没心没肺,每真正的动过情,也没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霍沛东,江沉寒,再到南疆那位掌权者戚长烆,还有…

那早已仙逝的玄凌。

只有他和静微,方才历经磨难,得了这样一个圆满。

“静微,这一生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活三十年,与活一百年,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虚度罢了。”

厉慎珩将静微紧紧的揽入怀中,山巅之上,冷风瑟瑟吹来,幸好,幸好,这一生一世有一双手可以永远与他的握在一起,彼此取暖,再不分开。

“等到宓儿好了,她和江沉寒和球球一家三口好好儿的在一起,咱们啊,就把手头上的杂事全都丢到一边去,带着孩子们,出去好好儿的玩一玩,和我结婚这么久了,你连帝都都没踏出一步…微微。”

厉慎珩拥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嫁给我,委屈你了。”

他心中知晓,若是静微永远是玄薇,和玄凌留在滇南,她每一日都会过的自在无比,玄凌会给她最大的自由,她会比滇南的鸟儿还要自由自在。

那些,可能是他现在,永远都无法给她的。

静微轻轻摇了摇头:“含璋,嫁给不喜欢的人,才是委屈啊,而嫁给心爱的人,每一日我心中都是欢喜的…”

厉慎珩忽然俯身,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等峥儿长大了,就把他交给舅舅,咱们离开帝都,带着无双,满世界的去玩…好不好?”

静微不由得笑了:“峥儿要是知道了,会委屈的吧,咱们带着妹妹,把他留在帝都担起这些重担…”

“男孩子嘛,就是要吃苦受累的。”

“你想一想憾生,玄凌把滇南交给他,自个儿四处玩儿,他才十来岁,却整日小大人一般,我瞧着都心疼。”

厉慎珩听她提起玄凌,下意识的看了静微一眼,静微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厉慎珩轻轻握了握静微的手:“男孩子就是该多历练,将来才能成器。”

“反正你就是偏心无双。”

“是啊,这天底下哪个做爸爸的,不偏心女儿?”

“无双都要被你们给惯坏了…”

“那又有什么,将来自会有一个人接替我们惯着她,让她一辈子都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你觉得咱们无双将来会嫁给谁?还有苹苹家的草儿,现在长开了,真是漂亮的很…”

“孩子们现在才多大?无双才几个月,你就想她结婚的事儿,反正我就一个要求,做不到比我更宠无双,休想把她娶走。”

静微连连摇头:“将来要做咱们女婿的人,也真是惨喽,老岳父每天拎着刀虎视眈眈在一边守着,无双不是去做人媳妇儿,是要去做太后了…”

“我娇生惯养养大的女儿,可不是让她嫁人去受委屈的…”

厉慎珩牵着静微的手,两人比肩一步一步走下山阶,天地之间,最后一丝亮光被吞噬,天幕之中,有星子开始浮现。

听说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

这最亮的,安静望着世间的那一颗,是不是玄凌?

江沉寒很少来滇南。

记得上一次,还是厉慎珩未做总统之前,来滇南寻找静微,身陷沼泽之后。

他和大哥一起来了滇南。

时隔了数年未来这里,但滇南却还是昔日的旧模样。

只是这一次,与之前的心情却是大相径庭。

宓儿已经没有了自主呼吸意识,也就是说,随时摘下氧气罩,她随时就会丧命。

医生说,去滇南也好,滇南的气候好,说不定宓儿喜欢,到那里就醒过来了。

憾生早已准备妥当了一切。

他们要住的宅子,滇南最好的苗医,最好的灵药,补药,都备齐妥当。

宓儿下了飞机不用奔波折腾,就安置好了。

球球一直都守在宓儿身边,他年纪小,众人怕他支撑不住,想带他回去休息,但球球执意不肯,后来还是江沉寒发了话,就让他陪在宓儿身边吧。

江沉寒知道球球是害怕极了,他怕自己一离开宓儿,松开宓儿的手,宓儿就永远不在了。

球球那一天看到了全过程,宓儿中枪那一幕,定然在他心底留下了浓重阴影。

江沉寒知道,他该劝慰球球,可宓儿如果真的再不会醒来,什么劝慰都没有意义。

他和球球一起,就陪着宓儿。

憾生找来的那些滇南的苗医已经看过了宓儿的伤,正在外面商议。

江沉寒坐在球球的身边,就席地坐在地板上,他将球球和宓儿冰凉的手一起握在了掌心里。

他的手掌有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可宓儿的手指,却自始至终都是冰凉。

滇南的月光很清亮,从窗棱里映照了进来,安静的铺陈在地板上。

球球头一点一点的,几次都要睡着了,却又猛地惊醒过来,更紧的握住了宓儿的手。

江沉寒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球球像是受伤的小兽,呜咽了一声,却又死死忍住了。

江沉寒却感觉到胸前的衬衫温热的湿了一片。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着球球的后背,无数次的重复那一句:“她会好起来的,她舍不得球球呢…”

第854章宓儿,我们好好的爱一次

一句话重复的多了,不知是不是把自己都骗到了。

这一日一日无望的熬着,竟也熬了下来。

球球终是疲累的在他怀中睡着了,只是睡着的小孩子,仍是紧绷着身子,眉宇不展,眼角还挂着泪痕。

这几天球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瘦了下来,曾经圆嘟嘟的小脸也不见了那婴儿肥,曾经可爱无比总是鼓着的小肚子,也瘪了下来。

江沉寒想,如果宓儿现在醒来了,看到球球这样,一定会大呼小叫的抱住球球嚷嚷:“你怎么瘦下来的,你怎么变这么瘦啦,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我也要瘦瘦瘦!”

江沉寒想象着宓儿醒来之后的情形,忍不住的眼底也浮出细碎的笑来。

她醒了,这屋子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到处都充斥着她欢快的说话声,什么孤独寂寞冷都不会存在,连灯光都会更暖一些。

她在的时候,真的很好啊。

就算那些吵闹,那些争执,都是让人怀念的。

江沉寒靠在床边,掌心里宓儿的手指仍是冰凉,怀中球球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了下来。

他更紧的抱住了儿子,像是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因为知道她是放不下球球的,所以她一定在努力,努力的想要活着,活下来。

房间里安静极了,仪器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响着,她的生命如今就依靠着这些冰冷的仪器维持。

没有人知道,宓儿这一刻还有没有意识,仰或,在她仅存的意识里,她到底在想什么。

憾生坐在那位胡子头发都花白了的老苗医身前,他翻了翻那本已经被翻破的医书手札,好一会儿,才轻轻问了一句:“当时,少主也是这样选择的吗?给她服了忘忧,让她活下来,却忘记了旧事…并且,只能活十年。”

“是啊,当初,少主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啊,这忘忧服下去,只要她稍稍想到一点旧时的事,就会头痛欲裂,煎熬难忍,少主不忍心啊,不忍心看着玄薇小姐受那种罪,就逼着我去找解忘忧的药…”

“能解忘忧,就要以命换命…”

“实在是,没有两全之法吗?”

老苗医摇了摇头:“世上安得两全法啊…”

憾生沉默了下来,依着他此时的年龄,他无法去想当时少主的心里是何种滋味,他更无法去想,少主做那个决定,用了多久时间。

而在他终于决定要为她赴死的时候,他心中又是否欢喜。

憾生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会再一次的上演,可主角的身份却变了。

当日的少主,是求而不得,甘心去死。

可是如今的江沉寒与宋宓儿,却是彼此相爱。

如果宋宓儿只能活十年,江沉寒怎么办?

如果江沉寒用他的命去换宓儿的命,宋宓儿又情何以堪?

这个圆,好似永远都没有办法圆起来了。

“我去告诉江先生吧,这种事,还是他自个儿来做决定。”

憾生站起身:“您先好好休息,以后,说不得还要劳烦您呢。”

老医生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他也算是幸运了,这种百年都遇不上一次的事,他的有生之年,却再一次的遇上了。

忘忧,忘忧…这世上又何曾有神药可以让人真的忘忧?

忘忧也不过是让人忘却了过去的一切,却并不是真的让人一生无忧啊。

憾生在门外站了很久。

这一路走来,这十一岁的少年竟也想了很多。

如果有一日,他也面临这样的抉择,他又会如何去选?

当然,他希冀他这辈子都不要遇上这样的时刻,但是,若是万一呢…

他会为自己心爱之人,毫不犹豫的舍弃性命,还是,他根本做不到少主的十中之一呢?

憾生又想起少主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说,憾生啊,你将来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用尽全力的对她好。

可是,少主,你用尽了全力对阮静微,甚至连默默为她死去都不许她知道,你的心中,真的就没有遗憾吗?

若将来有一日,我亦是遇到心爱之人,我想,我定不会放开她的手,无论如何,我会用尽全力去爱她,亦会用尽全力,得到她,拥有她。

少主…

我不想如你此生这般,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遗憾。

少主,这样的憾生,会让你觉得失望吗?

十年。

江沉寒的手指在木质纹路的地板上,轻轻的划过一道又一道。

十年啊,转瞬即逝的十年。

他与宓儿相识,又有多久了?

还记得那时候认识她时,她不过十八岁的年纪。

如花儿一样的年纪,漂亮到了极致,又天真烂漫到了极致,很难想像,在那样的一个圈子里,还会有这样如火一般炙热的女孩儿。

他无可自拔的被她吸引,沉沦,当时的爱意,来的快,消散的也快。

与她相识足有八年了,可分开的时光,却有六载。

如今再细细回想,那六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何其的浪费?

若他早知,自己会爱她这般深,他当初又怎会辜负她一个六年。

宓儿,我不舍得你死,我当然也愿意天长日久的陪你过下去,过完这一辈子。

可我更不愿意你快快活活的过了十年,就要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去。

我陪你十年,十年后,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宓儿,我不知道从前你为什么这般抗拒我,抵触我,执意决绝的与我分开,但我想,总归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你彻底伤了心。

那么现在,就让我用这条命来赎罪,来偿还,只求,你不要再恨我,再抗拒我。

如果有来生,我们就痛痛快快的相爱,再不要这样,虚度时光。

江沉寒强忍着腿上伤处的剧痛,他单膝跪在宓儿床边,俯身,在她惨白的眉心轻轻吻了吻:“宓儿,等你醒来,你会忘了我,那么,我就重新追求你一次…我们,好好的爱一次。”

宓儿在混沌的意识中回到了她的前世。

“球球,来…学着爸爸这样,张嘴,啊…”

江沉寒盘膝坐在地上,手里端着一只很可爱的卡通小碗,他娴熟的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面前的小孩子嘴边。

第855章前世

那小孩子瞧着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咧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口涎不断的从他嘴角滴落,很快把他的衣服前襟都濡湿了。

江沉寒放下了碗,拿了纸巾,轻柔的给他擦拭着嘴角的口水,望着球球的目光,无奈却又慈爱:“球球乖,好好吃饭好不好?爸爸不能一辈子陪着你,总要学会自己吃饭的啊…”

小孩子傻乎乎的望着江沉寒笑,小胖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脸,口里含糊不清的喊着:“爸,爸爸…”

江沉寒望着他的眉眼温柔下来:“球球真棒,都会叫爸爸了…”

似是因为得到了表扬,小孩子开心的手舞足蹈,嘴角的口水却是流的更欢了。

江沉寒轻轻叹了一声,再一次耐心的给他擦口水:“球球,来,我们继续吃饭了…”

一碗粥,从温热变凉,再去换上一碗,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江沉寒脊背湿透,腰酸背痛的几乎站不起身。

吃完了饭,球球坐在地板上玩玩具,忽然又‘啊啊’的叫了起来。

江沉寒闻到空气里一股臭味弥漫,果不其然,球球又拉到了纸尿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