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立时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那这一次怎么好好儿的又昏迷吐血了…”

“医生说是身体亏损太严重,几乎没有免疫力了,所以,就很容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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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了怎么治疗吗?”

憾生嘴角微微弯了弯,声音依旧嘶哑的让人听了难受:“只能先慢慢养着吧。”

“你跟我回帝都吧。”

无双很快做了决定:“我让阿彩她们现在就收拾你的东西,你跟我回帝都去,帝都那边的医疗条件和医生水平总要比金三角这边好…”

“无双。”

憾生轻轻握住了无双的手,无双低了头,看到他一双手上烧的连丁点好肉都没有了,甚至有两根手指头烧的指甲都脱落了,光秃秃的。

无双只觉得自己的眼瞳像是骤然被针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差点逼出滚烫的泪来,她想要移开视线,却又怎么都移不开,她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些伤痕上,动弹不得。

“我想和你留在滇南,哪怕就一年也好,没有人打扰我们,从白天睁开眼到晚上入睡,我们俩都在一起…”

憾生将握着她的手松开,却又在她后背交缠,将她拥入了怀里:“回帝都去,那么多人喜欢你,盯着你,你就不再只是我的厉无双了…”

“你不要命了么?”

“我只要你就够了…”

无双蓦地想到那一日母亲对她说,这辈子不求她嫁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只求她能嫁给一个真正爱她,将她看的比命还要重的人。

她好似从来不曾试着去了解他对她的感情,认识这么多年了,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甚至就如几面之缘的路人一般,可却偏偏,自己最珍贵的,都给了他。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这次你得听我的,跟我去帝都,去接受全面检查和治疗…”

“无双,没用的。”

憾生望着她,轻轻笑了:“不用这样白费力气折腾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无双蓦地睁大了眼瞪住他:“你又不是医生,你知道什么?”

“无双…”

“你跟不跟我去帝都?你要是不跟我走,我现在就一个人回去,再也不见你了!”

憾生终究还是点了头:“好。”

无双立时让阿彩她们去收拾东西,整个宅邸瞬间就忙碌了起来。

阿左站在院子里,几次欲言又止望着无双,最终却还是闷着头抽烟,什么都没有说。

待到行李基本上收拾的差不多,飞机也准备就绪,可以离开的时候,憾生却有些撑不住了。

下楼的时候,他甚至需要两个搀扶着,就这么一段距离,到楼下的时候他有些虚脱的靠在沙发上,身上单薄的衣衫都被汗湿透了。

无双怔怔站在那里,看他闭着眼有些难受的呼吸喘气,他的脸白的吓人,额上不停的往外渗着汗,他抿紧了嘴唇,紧紧咬着牙关,似在承受着无尽的痛楚。

阿左眼圈涨红,到底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无双小姐您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

无双有些恍惚的点了头,憾生却一下睁开了眼:“阿左。”

他的声音格外的虚弱,比之方才她刚来时的状态,差了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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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在膝上的手指颤抖的厉害,他竟是怎样都控制不住自己。

“我没事儿,不用大惊小怪…”

“少主!您就是这样,总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您都一个人硬撑着硬抗着,从前无双小姐被昂山和杜知素抓走那一次,您就是如此,宁愿一个人以身犯险,也不愿牵累任何人!后来楚氏的事您还是这样…您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您半个字都不说,您不说,谁又知道,谁又心疼您?医生明明说了您必须要静养,连下床最好都不要,您却偏偏不听…”

“阿左…别乱说…”

“少主,我没有乱说,无双小姐,您不信去问医生,少主的身子真的虚弱的很,医生说他要卧床休养,他连下床走动都禁不住,又怎么禁得住这样长途折腾…”

“无双,你别听阿左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总喜欢夸大其词…”

“别说了。”

无双忽然开了口,她一张脸雪一样的白,眸子却漆黑无比,她转头看向阿左:“阿左,你先出去吧…”

“…是。”

阿左和宅邸里的佣人都退了出去。

窗子外的风吹着树影在摇动,将金色的阳光都筛成了刺眼的碎屑,像是也吹到了无双的眼中去,她的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

“无双,我真的没有阿左说的那么严重…”

憾生艰难的支撑起身子,却因为这小小的动作,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医生说你不能下床,为什么不告诉我?”

无双走到他跟前,她握住他颤抖的手指,忽然又将他的衣襟扯开了。

男人瘦的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腹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而此时,那绷带上早已血迹斑斑。

无双的目光落上去,针刺了一般倏然移开了视线,跟着眼泪却滚滚涌了出来。

憾生又心疼又慌乱,抬手给她擦泪:“无双你别哭,我没事儿,真的,这是外伤,只是看起来唬人而已…”

“你骗我,你又骗我!”

无双含着泪的眼瞳睁大望着他:“阿左说我被什么昂山和杜知素抓走,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我明明该恨你,怨你,讨厌你的,可是为什么看到你受伤,我心里头又会这样的难受…”

无双轻喃着,目光渐渐落下,凝在他腰腹上那些渐渐氤氲扩大的血渍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边抗拒着,一边却又没办法无动于衷…”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为她挡去这世上所有的风雨,可到如今他才无力的发觉,更多的痛苦和委屈,却都是他带给她的。

如果他干脆在那一场大火中死去,那么所有前尘往事俱都灰飞烟灭,她不会想起也不会痛。

她会依旧如闪耀明珠一般,成为无数人仰慕的偶像成为无数人的骄傲,她会嫁一个健康优秀的丈夫,而不是他这样的…

可能活不到下一个白日,可能随时都会死去。

他当日怎就不曾克制住自己,为何要赶去异国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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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该,就此别过,两相遗忘。

于他来说,纵然痛彻心扉,但她,却不会沉沦于苦痛和矛盾纠结之中。

“无双,对不起。”

除了最无用的对不起,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确实对不起我,我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伤害你的事,你却欺负我强占我,又算计我成了你的妻子…”

无双抬手把眼泪抹去了:“你现在轻飘飘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

“无双,那你说要怎样,只要我能做到…”

“你能做到什么?就凭你现在风不吹就倒的身子?”

憾生默默无言,浓密的睫毛却缓缓的覆了下来,似是被刺中了心事一般,面上渐渐覆了无助的愁绪。

无双又气又痛,但终究还是难以抑制的心痛成分更多:“你腹部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腹部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反反复复感染的缘故,都是旧伤,没关系的。”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自己身体免疫系统的原因,烧伤太重,破坏了身体的免疫和自愈能力,所以伤口才会无法愈合。”

“医生没说怎么解决吗?”

“可能是我身体现在太虚了,等到养好一点,就能慢慢痊愈了。”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养伤。”

无双说着,转身唤阿左和佣人进来,让他们小心将憾生抬到楼上卧室,又让医生重新给他腹部伤口换药包扎。

医生打开绷带的时候,因着血水和浓水将伤口和纱布几乎黏连在了一起,所以医生剪开绷带时,就连一向极其克制能忍的憾生,都冷汗涔涔而落,耐不住的低低呻吟了一声。

 绷带被完全解开,几乎拳头大的腐烂伤口彻底的展露在无双视线里,她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转过了身去。

憾生衣襟敞着靠在床上,瘦的身上的肋骨似乎都凸了出来,腹部的伤口不停的渗着血和脓液,医生只能将腐肉剜去,将脓血清理干净再上药。

割肉的时候,憾生一直都紧紧咬着牙关,无双没有再听到他呼痛的呻吟,却听到了因为牙关紧咬而发出的咯吱声响,甚至还有医生手中刀剪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无双不知不觉间,眼泪就爬了一脸,她从来都不是爱哭的性子,尤其是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人渐渐的长大,成熟,开始踏上社会,开始面对形形色色的困局和复杂的人性,她更是从不曾落过泪。

可面对他的时候,她却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矫情的很。

医生在伤口上敷了药,又重新用绷带缠上,才叹了一声:“少主,之前和您说,您总是不听,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卧床静养了,还有,您要放宽心思,不要整日都积郁在心,您的身子亏损的太严重了,若是您再这样积郁于心…”

医生没有说下去,无双心头却像是落了一层雪,那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大约也能猜到一些。

 “少主,您好好歇会儿,我先去让人煎内服的药。”

憾生闭眸,几不可见的轻点了点头。

医生见他面色苍白,倦意深深,不敢再惊扰他,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从今天开始,我就以你妻子的身份照顾你,如果你不好好养伤,再像医生说的那样积郁于心什么的,我立刻就走,管你死活。”

无双红着眼丢下一句,也转身出了卧室下楼了。

医生在交代阿彩她们怎么煎药,无双等他交代完了,才将他请到一边,又细细问了一遍该注意什么,怎么调养,吃什么对伤口好,等等等等,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又默记在心,方才让佣人把医生送了出去。

厉峥在金三角逗留了一日就要赶回帝都,毕竟如今厉慎珩和静微去海岛度假,但总统府的事情却不能无人打理,厉峥如今颇能独当一面,更是事务缠身,自然不能再金三角多待。

无双有些依依不舍的送厉峥离开。

“哥哥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哥哥,你是不是,也和妈妈想的一样,觉得他很好,待我很好,想让我好好儿和他在一起?”

厉峥抚了抚妹妹的鬓发:“如果我说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呢?”

“后悔?”

“我原本还觉得他可能只是受伤后还未痊愈,慢慢调养就好了,可这次我来金三角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头总是有些沉甸甸的不安生,无双,我知道他待你真心,只是如果他当真命不久矣,岂不是害了你?”

“现在说这些,哥哥觉得还有用吗?我已经和他是合法夫妻了,他这个样子,我纵然可以和他离婚不管不顾,可我的心里,却又实在做不到…”

“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还是想随着自己的本心。”

“那就不要想这些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嗯,反正我和他说好了的,一年,就一年…”

“一年后怎样呢?”

无双抿了抿唇:“一年后,管他好还是不好,反正我是要走的,我才不要和他一辈子,我要嫁,也要嫁自己喜欢的人…”

厉峥不由得笑了,笑过之后却又有些疼惜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傻丫头。”

无双看着厉峥的飞机远去,回去的路上,车窗外暖融融的阳光隔着玻璃落在她的脸上,闭上眼,莫名眼前又浮出男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那张脸。

无双怔怔看着车窗外,就这样吧,总归,就那一年的时间而已。

无双回到宅邸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

阳光变成了暖融融的大橘子一样,将宅邸里的花树也染成了漂亮的橘色。

阿彩养的两只橘猫趴在廊檐下,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无双刚下车,阿彩就笑着迎上来,小声道:“少主刚才睡着了,这些天,难得他睡得这样安生…”

怪不得这么静,无双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眼楼上。

 阿彩笑着拉住她的手:“小姐,您还没在咱们滇南过过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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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点头:“是啊,滇南过年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吗?”

“那自然了,滇南的风俗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只是今年,少主的身子这样…”

阿彩说着,面上不由得带了一抹疼惜:“我们少主也真是可怜,虽说那些年也过了些太平日子,但是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如今倒是万事太平了,却又…”

阿彩轻轻叹了叹,握住了无双的手:“小姐,您要是能陪着少主,少主一定特别高兴,一定会把身子养好的…”

“我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无双望着阿彩,轻声喃喃。

阿彩的鬓边也有了隐隐的白发,她望着无双,好似就望到了当年的静微一般。

想到静微,总不免会想到玄凌,如果少主也如玄凌少主那样求而不得的话,是不是这一生也会如玄凌少主一般,早早离开这个世界?

阿彩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老了,人老了之后,总会追忆从前的旧事。

其实最初来地下王城的时候,她和阿英阿月她们心里都很害怕。

金三角人人都知道,少主子玄凌心冷手硬,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活阎王。

而金三角的地下王城这近百年来都保留着严苛残酷的等级制度,她们这种最底层的小女佣,就如蝼蚁一般,命运根本都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随随便便都能被人践踏而死。

最初那些年也确实如此,她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活着,生怕某一天自己也一步走错被活活打死。

她们谁都没想到,后来地下王城会来了那样一个女孩儿。

她改变了少主的命运,改变了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金三角无数人的命运。

阿彩和阿月阿英她们,昔年都幻想着静微小姐可以永远留在金三角,永远留在玄凌少主的身边。

可到后来,那个希冀还是破灭了。

很久以后,少主的身边有了遗忘一切,无忧无虑的玄薇,她们不止一次偷偷的祈求,让玄薇永远陪着少主,这一生一世,都让他们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吧。

可最终,玄薇还是离开了…

少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少主,却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后来,那孤零零的一个,也不复存在了,成了一具白骨化为尘土,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还记得他呢?

他心里惦念着的那个人,早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如今安享这世上的荣华富贵,幸福余生,又有多少时刻,可以想到那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呢?

而如今的少主,难不成还要重走玄凌少主的旧路?

这些年,吃了多少的苦头,熬了多少的艰辛和苦楚,终于到了今日,却偏生身子又损耗成了这样。

阿彩想到这里,眼圈已然红了起来。

“无双小姐,您总有一天会明白…”

阿彩有些苍老枯皱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无双的鬓边:“如果说这世上有人爱您胜过自己生命,没有任何私心的话,那么这个人,只会是少主,也只有少主…”

“你们是他身边人,自然都向着他…”

阿彩不由得笑了:“无双小姐,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您自己会明白的。”

滇南的夜,总是来的格外晚一些。

瑰丽的晚霞被远处的地平线吞没,天空尽数变成了玫瑰蓝。

无双晚饭吃的不多,阿彩心疼的一个劲儿嘟哝说她太瘦了,要好好的补一补身子。

无双没有应声,询问憾生。

“少主还在睡着呢…”

阿彩指了指楼上:“下午您去送厉少时,少主吃了药,就昏昏沉沉睡了。”

无双抬腕看了看时间:“这也睡的太久了,我去看看他吧。”

“少主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不如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无双蹙了眉:“可这也睡的太久了,总有四个小时了,也该起来少吃点东西,把药吃了。”

“也是,那您上去看看也行。”

无双放轻了脚步上楼,推开卧室的门,一片静悄悄的安谧,整个房间的光线不甚明亮,无双看到憾生仍躺在床上,瘦削的身子十分的单薄,被子下好似都没什么起伏。

月光如水,安静铺陈在柚木地板上,有一线如水月光落在了他沉静熟睡的脸容上,有那么一个瞬间,竟是让人觉得心头微有些恍惚,仿佛这人根本不该生存在这人世间,仿佛他下一瞬就会随着这月光消融不见。

无双静静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方才迈开脚步轻轻走了过去。

他的呼吸清浅,起伏微小,无双甚至莫名生了一种错觉,忍不住的伸出手去,轻轻探在了他的鼻息处。

年轻女孩儿细白温热的指尖轻轻落在他鼻息之间,那原本在闭眸沉睡的男人,忽然就轻轻睁开了眼,月光在那一瞬间融入了如两丸黑白水银一般的眼瞳中,转瞬的茫然化作刻骨的温柔,弥漫,弥漫。

“无双。”

他的嘴唇有些干燥起皮,他的声音却低哑动人,像是心上的弦被仙人的手指轻轻拨动,任是决定无情,可心头却也生了涟漪。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无双慌忙缩回手,他躺在床上,脸微微的侧着,额发软软覆下来,他望着她,一眼都不肯错开,摇了摇头,长睫落下的阴影在他玉色的脸容上晃了晃:“不饿。”

“那也要多少吃一点,要不然喝点汤?”

他点了点头:“听你的。”

无双微微笑了笑,落下的手指又抬起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那你等着,我去拿。”

“别。”

他目光追着她,不肯移开:“让阿彩她们送上来就好。”

“那行,我去叫阿彩。”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去,很快就折转了回来,憾生的目光就一直追着她的身影,看她去倒了一杯水拿过来:“喝点水?”

其实什么都不想吃也什么都不想喝,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算只是这样躺着,安静的呼吸,伤口都刀割一样剧痛难耐,可却还是不愿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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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喂他喝了一点水,因为吞咽的关系,腹部伤口疼的难耐,只是喝了半盏水,他的额上就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是不是伤口疼?”

下意识的就想要摇头,可却又莫名改了主意,望着她的眼眸里含着月色,轻轻点头:“疼。”

无双的目光往下移,落在被子遮挡的腰腹处:“那怎么办?要不然,让医生开一些止痛片…”

憾生摇头:“忍一忍吧。”

无双的心尖忽然轻轻颤了颤。

从前无数次,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吧。

“实在太疼,不要忍着,一定剂量内的止痛片,对身体的伤害并不大。”

无双说着,垂了眼帘:“我痛经时,也会吃止痛片,找医生开,无妨的。”

“还痛经吗?”

无双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问,怔愣了一下,点头道:“老毛病了,并不太常犯,也只是偶尔。”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

无双不明白他怎会这样,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坐着,直到阿彩端了补汤和一些吃食上来,这平静才被打破。

他显然吃不下什么东西,连汤也只是喝了两口,就有些痛楚的摇头。

而那些粥菜,更是一口都没尝。

阿彩不免着急:“少主,这人只有吃东西才能恢复的快,您多少再吃点,待会儿要喝药呢,别伤了胃。”

憾生微摇头,仰面躺在床榻上,乌黑的眉眼惨白的脸,犹如工笔画一样的玉人,却让人觉不出人的生气来,无双心头一阵一阵的发紧,让阿彩把粥饭端下去,再送汤药上来。

“小姐,少主吃的太少了…”

“算了,他现在身体弱,脾胃也弱,逼着他强吃下去,怕是身子熬不住又要吐出来,慢慢来,阿彩你去拿药吧。”

阿彩只得应了,转身收拾了东西下楼去拿药。

无双拿了纸巾过来,给他将额上的汗擦去:“别硬撑着,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我是不是很没用?”

憾生闭着眼,声音嘶哑的低喃了一句。

无双在他床边坐下来:“我们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可我常听别人说起你,我爸爸妈妈经常会说起你,我哥哥厉峥,还有,徐伯父和徐汀白,他们都常在我跟前说你。”

无双托腮坐着,目光落在他瘦的凹陷的脸上:“我听徐伯父说,当年徐伯母出事,你曾相助他救人,立下大功,那时候,你不过才十几岁,帝都那些公子少爷还养的娇滴滴的不知人间疾苦,你就已经学了一身的好功夫,枪法好的徐伯父常常夸赞你,遗憾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这都是少主给我的,如果没有少主,我哪里去学的一身的好本事。”

“可这也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憾生,你不比这世上任何人差,所以,不要说妄自菲薄的话。”

“那么在你心里呢?”

憾生忽然转过脸来望向无双,黑白分明的眼仁里,映出她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眼里只能望到她,心里也只能装着她,这辈子,他的心跳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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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里只能望到她,心里也只能装着她,这辈子,他的心跳都是她。

“在我心里,你是我大哥都敬佩的兄长,你是我父母也信赖倚重的晚辈,你是立下大功的金三角少主,你是这世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无双咬了咬嘴唇,抬眸望着憾生:“你很好很好,憾生哥哥,可是我心里头的人,却不是你。”

月华也能碎裂成片吗?

若不然,为什么他眼底那些月色忽然就碎裂开来消弭无踪了?

这世上最深的最无法破解的绝望是什么?

鲸永远飞不上蓝天,飞鸟永远无法存活于水底。

你不爱的那个人,你用尽所有力气,耗尽心血,她还是不爱你。

他曾也这样想,可他不曾放弃,最终还是得了她的心。

他知道也许他这一次依旧可以收获一个好的结果,可是同样的疼痛再来第二次,却还是让他觉得寸寸血肉都刺痛煎熬。

他甚至无法再和她对视。

“憾生哥哥,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无双,我累了。”

他忽然轻轻打断了她。

无双缓缓站了起来:“吃了药再休息吧。”

“你也累了,去睡吧,阿彩照顾我就可以。”

他虚弱的闭着眼,连那说话的声音都低弱了下去,像是深夜漆黑的山野里,吹过那黑漆漆的树梢的一阵风,你还未曾察觉风来了,那风就已经远去了。

无双莫名的不能动,心里头甚至蔓生出无边无际的恐惧来。

他这个人会不会也像是这一阵风一样?

就这样在她猝不及防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阿彩轻轻的叩门,无双才陡地回过神来:“那,那你吃了药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似乎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也似乎是什么都没有说。

无双微微垂了眼眸:“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转身走出了卧室,关门的时候,听到了阿彩在低低劝他喝药的说话声。

无双的手握着卧室门的把手,她在他的房间外停顿了几秒钟,却还是一步一步离开了。

“少主…不管怎样,也要先把药吃了…”

阿彩低声的劝着,憾生靠在枕上,肤色在灯光下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连眼角淡青色的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

阿彩心里难受,忍不住劝:“少主…小姐只是忘记了,等她想起来,你们就能好好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