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忽然轻轻摇了摇头:“别说了,你出去吧。”

“少主,您的药…”

“搁着吧,我一会儿吃。”

阿彩还想再劝,憾生的眉已经微微蹙了蹙,阿彩只得将药碗放下:“少主,您可千万别忘了吃药…”

阿彩离开了卧室,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干脆一直守在卧室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卧室里很安静,没有丁点的声响,又过了片刻,依旧是没有任何声音,阿彩只得安慰自己,大约少主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她不敢再冒然出去,又忍不住看了看一边无双所住的那间卧房,想要上前,却到底还是止了步子,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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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小姐的性子,就和昔年的静微小姐一样,看起来都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实则内里都十分的执拗。

有些事,还是需要他们当事人自己慢慢的解开那些心结,别人说再多,实则也并无什么作用。

阿彩一步一步下楼去了。

阿左还蹲在廊檐下,看到她下来,忙站了起来:“少主怎么样了?”

阿彩摇摇头:“还是很虚弱,也不知道汤药喝了没有…”

阿左急的不行:“这怎么行,医生叮嘱过的,药必须要按时按量的喝,少主的身子都这样了…算了,我上去…”

“你上去又有什么用?少主肯听你的劝?”

“那我去找无双小姐,我去求她…”

阿左说着就要冲上楼去,阿彩见劝不住,只得急急道:“小姐的性子你清楚,阿左,别硬逼着小姐…”

“我知道,我就去求小姐还不行吗?我给小姐跪下行吗?”

阿左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少主的身子亏损虚弱成了这样,若是再不好生喝药,神仙也没辙了。

无双刚躺下,就听到了敲门声。

阿左力气大,性子又直,敲门敲得咚咚响,无双听到那擂鼓一般的敲门声,心脏立时突突跳了起来。

“小姐,您睡了吗?求您去看下少主好不好?”

阿左的声音又急又响,无双忙下床披了外衫快步走过去开了门:“你们少主怎么了?”

话出口,问完,无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骤然被人握住了一般,连跳动都不会了。

阿左直摇头:“小姐,我不知道,阿彩也被赶了出来,我们都不敢进去,您知道少主的性子…”

“那药呢?我记得医生说了,药必须要按时按量的吃…”

阿左眼都红了:“不知道,阿彩把药放下就被赶了出去,也不知道少主到底是喝了还是没喝…”

无双闻言不由得急了,“我现在就过去…”

阿左忙让到一边,无双疾步穿过走廊走到憾生卧室外,预备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的手握着门把手,却又顿住了。

整个人有些微微的眩晕,好像双脚没有踩在实地上一样,两条腿都是软的,无双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将房门推开来…

室内一片安静,月色无声将那躺在床上的男人笼罩。

他玉色的脸容覆了一层死灰一样的惨白,嘴角有隐隐的血迹,而身上盖着的被子,更是喷溅了大片大片深色的血污,无双眼前的世界忽然倾覆,仿佛天与地,黑与白,尽数的翻转,她眼前的世界,终于还是消弭了最后一抹色彩。

滇南有个传说,传说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寿数,如果到了那个寿数,不管你怎么躲,都躲不过。

换言之,也就是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就绝对活不过五更。

但是滇南还有个神秘的传言,说只要那个濒死的人,骗过鬼神,让鬼神以为他已经死了,那么就能逆天改命,再续一段寿命。

但这个传说,也仅仅存活在传说中,据说从来没有人,能骗过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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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凡人怎么能骗过鬼神,从鬼神的手中抢回人命,续上寿数呢?

没有人相信,传说,好似永远都只是传说而已。

九黎守着无双,一眼都不敢合上。

憾生死了,那个由她的母亲生在棺材里,天生命中带煞,克父克母的棺材子,憾生,他死了。

九黎不信,阿左也不信了,所有人都不相信,但那只是最初。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所有人都逼着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无双,她依旧不肯信。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她推开房门看到他吐血昏迷,一步一步强撑着走到他身前,伸出手去,却探不到他的鼻息。

她当时不知为何,忽然整个人就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她听到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可那些呼喊声却又渺远的像是在天边一样,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躺在了沙发上,可手脚身体却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她能听到能看到,却又听不到看不到。

混混沌沌中她听到了哭喊声,再然后,她的眼前,全都变成了一片漆黑。

她还是厉无双,可她却又好似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厉无双。

梦境中的那个厉无双,会对人撒娇,会哭会笑会闹,娇嗔灵动鲜活,她根本不知道,她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她更不知道,她这般模样所面对的人,竟会是他…

梦境里他曾送她世上最美最好的钻戒,她曾把刻着自己星座的手链送给他,她甚至想要和他结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无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窗子外的那一轮月亮明亮皎白,安静的将光辉洒落人间。

阿彩守在她身边,不停的抹着眼泪,小声抽泣。

无双怔怔坐起身,想要唤阿彩的名字,嗓子却好似被堵住了一样,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先滚了下来。

“小姐…”

阿彩再也忍不住,凄凄哭出了声来:“小姐,少主,少主他…”

“他怎么了?”无双对阿彩虚弱的笑了笑:“他不是说要娶我吗?他不是说,只要我跟他回楚氏去,他就娶我吗?我跟他走,我现在就跟他走,我什么都不要了…”

“小姐…”

阿彩扑上前,紧紧抱住了无双颤抖的手臂:“小姐,小姐…少主,少主不行了…”

“不行了?”无双的眼瞳一点一点瞠大,而那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滚落了下来。

她不相信。

是的,她不相信。

无双忽然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阿彩,她光着脚跳下床,披头散发的就向外跑。

“小姐,小姐…”

阿彩忙追了上去。

无双目光涣散,跌跌撞撞的跑下楼,路过餐厅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来了。

应该有很久了吧,就是在这里,她摔碎了杯子,划伤了小腿,她推了他,他的双掌按在碎玻璃碴上,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就在这张流理台上,他抱着她,亲了她。

无双赤足站在楼梯上,眼泪簌簌如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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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看的心痛无比,跟着落泪不止;“小姐…”

“他在哪?”

无双喃喃出声,阿彩眼泪落的更凶:“还在医院。”

“我要见他。”

“小姐…”

“我要见他!”

无双蓦地拔高了一截声调,暗沉沉的夜色里,忽然有鸟雀被惊得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走,阿彩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小姐,少主他…”

“他不会死的。”无双抬手将眼泪抹去,似是对着阿彩说,却又似只是对自己说:“是的,他不会死的。”

无双终于还是见到了憾生。

她到的时候,阿左正形容癫狂的制止医生摘掉氧气面罩。

心跳仪上,他的心跳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阿左,你们先出去。”

无双的声音竟是异样的平静,阿左立在那里,那么高大的男人,却佝偻了脊背,整个人像是都要垮了异样。

医生摇摇头,无奈叹了一声出去了。

阿左红着眼睛站在那儿,还是阿彩上前把他拉了出去。

阿彩和阿左站在门外,看着无双的身影,眼圈蓦地又红了,她静静站了片刻,轻轻关了门。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双望着安静躺在那里的男人。

他肤色本就是异于常人的白,但如今看起来越发苍白摄人,连唇上都没有丁点的血色,除了黑漆漆的眉眼和头发,就只剩下触目惊心的一片苍白。

他的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医院里通用的那种雪白的被子。

但那被子却还没有他的脸苍白,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生气的,专属于死人的面色。

无双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病房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心跳仪发出清晰的滴滴声响,余下的,都是她渺小的呼吸声。

无双走到床边,看清男人眉目如画的那张脸,唇角还沾染着些许血渍,已然干涸变成了一片暗色。

“憾生。”

无双开了口,低低换他名字。

如果是在从前,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应她。

可是现在,回应她的只是一片死一样的静谧。

无双伸出手,轻轻探在他的鼻息处。

没有呼吸,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原来人死了,也不过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事儿。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星子依旧璀璨耀目,这世上的人,该怎样依旧怎样。

有什么关系呢?用不了多久,金三角会有新的主人,他就会被人彻底的遗忘了。

就如玄凌伯父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着他呢?

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了,可她,不让他死。

无双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指冰凉颤栗,可他的手更是冷的如冰。

无双望到他手腕上依旧系着那根链子,链子的搭扣处雕刻着两只小羊。

许是他常常摩挲的缘故,链子的光泽稍稍有些暗淡了。

无双抚了抚那链子,缓缓伏下了身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憾生,你要是再骗我,再不睁开眼,我就要回帝都去了…”

他依旧没有动,甚至连丁点细微的反应都没有。

无双屏住呼吸,又说了一句:“等我回帝都去,我就去嫁给徐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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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给她说过,他最介怀,最怕的,就是徐汀白。

因为,徐汀白曾是她用心喜欢过的人。

“你别不相信,我要是生气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男人安静的躺在那里,连睫毛都不曾颤栗一下。

无双握着他的手,他的手这一会儿仍是软的,软软的垂在她的掌心里,只是太冷,冷的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栗,冷的她浑身不停的发抖,冷的她被绝望吞噬了,整个人呆呆的跌坐在地板上,渐渐的哭出了声来。

阿彩在门外听到哭声,慌忙推开门匆匆进来:“小姐…”

“阿彩你去让人准备专机,我带他回帝都去,我让爸爸想办法,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会有办法的…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小姐,滇南天气炎热,少主,少主…该尽快下葬了。”

“你去让人准备担架,我们现在就出发,我给哥哥打电话,让他现在就安排最好的医院和医生…”

“小姐…”

阿彩将无双轻轻拉到了怀中,像是母亲抚着女儿一样,她含泪轻轻抚着无双的背:“小姐,您是太伤心了,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那天我说要他跟我一起回帝都,他还从楼上走下来了,这才三天的功夫,好好儿的人,怎么可能死呢。”

无双边哭边笑:“定然是这里的医生医术不高明,是庸医,耽误了他,我带他回帝都去!”

“小姐…您不知道,之前,医生曾说少主伤的太重,身子亏损严重,就如同被蛀空的大树一般,撑不了多久,若想活命,咱们滇南灵药无忧,可以让少主长命百岁…”

“那无忧呢?他吃了无忧为什么还会这样…”

无双紧紧攥着阿彩的双臂,蕴着泪的眼瞳睁大了,那死寂里又绽出光芒来:“那现在还可以吃吗…”

阿彩眼泪涟涟而落,却又轻轻笑了,她摇了摇头:“小姐,少主没有吃,少主不愿意吃。”

“为什么?”

“因为无忧会让人忘了前尘旧事,少主不舍得忘记您,少主不愿忘了您…”

“他怎么这么傻…他为什么这么傻…”

“小姐,少主是这世上最英明神武的人,他只是太爱您,太在意您了…”

“没有办法了吗?阿彩…一定还会有办法的对不对?神树,对了,神山的神树,我去求神树,我跪着上山…”

无双转身就向外奔去,阿彩却起身紧紧抱住了她:“小姐,没用的…”

“为什么?”

无双怔怔望着阿彩:“我不是忘了吗?神树不是实现了我的心愿了吗?”

“可是少主…已经死了,小姐,人死了,是不能复生的…”

静微与厉慎珩亲自飞来滇南。

随同他们二人一起前来的,还有帝都那位声名赫赫的慧慈大师。

滇南气候炎热,这已经是第五日。

无双守在憾生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不许人给憾生装裹,下葬。

许是老天垂怜,他看起来依旧面容栩栩如生,尸身也未有腐烂迹象,也不曾有任何异味。

无双形容消瘦,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她吃不下东西,也不肯闭眼睡觉,只将自己熬的形影相吊,双颊凹陷,厉慎珩和静微见到她时,几乎都认不出这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了。

“无双…”

静微紧紧抱住女儿,眼泪滚滚落下,“你这傻孩子,你这是要让爸妈心疼死,是不是?”

无双任静微抱着,目光却仍是落在憾生的身上,她哭到最后,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双眼干涩生疼,可泪腺已经再分泌不出一滴泪了。

1340

厉慎珩知道无双有多难过,都是过来人,他和静微亦是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的有情人,他怎会不知道失去心上人有多痛。

可如今憾生已经死了,让他入土为安,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微微,你带无双先去休息。”

厉慎珩深吸一口气,眼圈红红,视线从憾生尸身上掠过,他亦是心头一阵酸楚,不忍再看一眼:“夜肆,你带人,准备丧事吧…”

“丧事?什么丧事?谁的丧事?”

无双忽然从静微怀中挣开,她抬眸望向厉慎珩,却展开双臂挡在了憾生尸身前:“他没死,谁都不许碰他,谁都不许!”

“无双,你给我清醒一点!”

厉慎珩知道,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滇南不比帝都,如今依旧是冬日,尸身可以存放,若是再不让憾生入土为安,那才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

“我很清醒,不清醒的是你们…”

无双缓缓的伏在憾生尸身上:“他不会死,他舍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世上,他说了要一辈子宠着我的,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他只是生我的气了,在故意的吓我,气我…”

无双说着说着,忽又轻轻笑了,她捧起憾生满是斑驳烧伤痕迹的双手,送到唇边轻吻:“再等等,再等等他就回来了,他不会让我难过太久的…”

“无双…”

静微望着女儿这般模样,不由得心如刀绞。

厉慎珩死死咬了咬牙关:“夜肆,让人带小姐回去休息!”

夜肆无奈,只得挥手叫了阿彩几人进来:“你们小心扶小姐回去,她身子弱,你们伺候小姐好好休息…”

阿彩抹泪点头应了,与阿英几人上前苦劝:“小姐,您就先回去休息吧,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就受不住了…”

无双伏在憾生冰凉尸身上,轻轻摇头:“我不会回去的,我不会离开他,你们谁也休想把他带走,谁也休想把他下葬,若是你们当真要动手,那就把我和他一起埋了吧…”

静微闻言不由得泪如雨下:“你这孩子,就这样戳爸妈的心窝子,是不是想让我们跟你一起难受死?”

无双紧紧咬着嘴唇,父母这般痛心,她心中又怎会好过,只是,让她眼睁睁看着憾生被葬入棺木烧成灰烬。

做不到。

她永远都做不到。

“无双,你跟妈妈回去,好不好?”

静微上前一步,含泪劝着。

无双伏在憾生冰凉的尸体上,许久,方才低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无双…你是想让妈妈难受死,是不是?”

静微攥住她的手臂,硬要将她拉起来:“你必须跟我回去,憾生已经死了,你不能再犯傻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无双伏在憾生身上,一动不动。

静微泪如雨下,硬下心来紧紧咬了牙关,回身看向夜肆。

夜肆红了眼,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无双身后。

后颈被轻轻劈了一掌,无双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一般的颠覆,那些刺眼的白色,渐渐的变成了一片黑暗,无双拼命的想要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不让她和憾生被这一片黑暗吞噬,可最终,她还是软软的倒在了憾生的身上,紧紧的闭上了眼。

阿彩和阿英几人赶忙上前轻手轻脚的将无双扶到了一边。

阿彩望着无双昏迷不醒憔悴消瘦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难受,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无碍的,小姐过一会儿自己就醒了。”

夜肆身手好,又用了巧劲儿。

阿彩点了点头,“我们小姐,我们少主,命也太苦了…”

“好了,阿彩你们几个先守着小姐,就算是醒了,也不许她出去一步,夜肆,你去着人…开始准备丧事吧。”

厉慎珩最初情绪还能克制,可在说到丧事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是低沉了下来,而那双锐利深邃的眼瞳里,也闪过了一抹及不可见的水光。

“微微。”厉慎珩走到静微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事已至此,咱们该做的,也就是让憾生入土为安。”

“我知道,可是含璋,我心里难受…”

静微哭的一双眼都红肿了,她怔怔望着厉慎珩,这些年,她其实很少在厉慎珩面前提起玄凌,就算是提起,也多是牵扯到憾生无双和金三角的一些事,一言带过罢了。

“含璋,你说玄凌若是知道憾生这样,他该多伤心啊…”

静微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他在这世上什么都没留下来,唯有憾生,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和希望,可憾生现在也不在了…”

静微轻轻摇了摇头:“等有一天,我也不在这个世上了,我怎么有脸去见玄凌呢?”

“微微,生死这种事,由不得人,这不是你的错…”

厉慎珩低头看着妻子,心疼的将她拥在怀中:“我知道你难受,我也很难受,只是事已至此,再难受又能怎样?还有无双,那孩子现在钻了牛角尖了,微微,我担心她,会走不出来…”

“我能体会到她的感受,含璋,我相信你也可以,所以,劝说什么的,都是无用的,给她一些时间吧。”

“对了…”

静微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下子紧紧攥住了厉慎珩的衣袖:“含璋,你是知道的,在我身上曾经发生了那样离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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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慎珩点了点头,他知道,她说的是她重生回到十六岁,多活了一辈子的事。

“含璋,你说憾生会不会也这样…如果一个人怀着执念,不甘死去,上天会不会也给他一次机会?”

“静微,不如,我们去问一问慧慈大师?我记得数年前憾生来帝都时,慧慈大师曾经给他批过命格,也许大师会有办法…”

“是啊,慧慈大师会有办法的,他佛法那样高深,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静微死寂的心底,像是骤然有了些许的微光,她可以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她的女儿,兴许也可以!

“夜肆,你先带人看好这里,等我和太太见完慧慈大师之后,再做决断。”

厉慎珩吩咐下来,夜肆立时应了,静微半分钟都等不得,立时就和厉慎珩去见了慧慈大师。

静微当日听到憾生离世的消息,启程赶来帝都时,专程请了慧慈大师同行,为憾生诵经超度。

慧慈大师这些年上了年纪,已经甚少露面了,这一次长途跋涉,请动他老人家,实则不是什么易事。

静微和厉慎珩赶到慧慈大师下榻的寓所时,他正让小沙弥等在房门外。

“厉先生,厉太太,师傅正在等着您二位呢。”

小沙弥恭恭敬敬的请了两人进去,又上了两盏清茶,方才退出了房间。

“慧慈大师…”静微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的檀香袅袅升腾到半空中去,她一路行来本来心底烦乱急切不堪,但此时却莫名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慧慈大师枯瘦苍老的手指,拨完了最后一枚念珠,方才念了一声佛号睁开了眼:“静微施主,我正有不解之处想要问你。”

“大师您请讲。”

“早些年我游历四方,曾在滇南逗留过一些时日,我听得滇南民间有一个传说,说是死者若骗过鬼神,就能续命…”

“骗过鬼神?”

“是。”

“这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饶是厉慎珩这种见多识广见识非凡的人,都觉得这传说有些过于荒唐了。

“这万千世界,瀚瀚宇宙,我们能探知的不过渺小一粟,这传说虽然听起来荒唐,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得就真的有人亲身经历过,若不然,这传说怎么能传了几百上千年呢…”

“大师,这传说可信不可信暂且不说,您方才说您有不解之处,到底是什么…”

“方才我扶乩卜算,卦问鬼神,言说,那憾生,三十二年前就已经身死,这…却是为何?”

“三十二年前…”

静微不由蹙眉轻喃,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三十二年前,憾生不过刚刚降生。

“是了!”

静微一双眼陡地亮了起来:“我想起来了,玄凌当年选中憾生,好多人都不服气,憾生是他母亲难产身死被放入棺材中后才降生的,因此他打小被人唤作棺材子…”

“棺材子…”慧慈大师拨动佛珠,闭目呢喃重复了一遍。

他活到这般年纪,平生经历实在是百般离奇万般莫测,数十年前静微重生回来,他已然认为这是他毕生经历中最匪夷所思的一段,但今日…

他不免感叹,终究还是他老和尚,见识浅薄了啊。

“大师,是不是因为憾生母亲那时候已经难产而死被人葬入了棺木中,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理所当然的被人认为已经随同母亲一起死去了?就连鬼神…也是这样认为的?”

静微一点一点的紧紧攥住了手指,她心脏跳得飞快,如果,如果当真是这样的…那么憾生,在鬼神眼中,已经是死了三十二年的人了,那么,如今的憾生…是不是可以骗过鬼神,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