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杨氏

赶紧站了起来,亲自往外面迎,只见唐氏带着一群的丫鬟婆子往里面走,看见许杨氏和站在屋里的陆氏,唐氏的眼泪立刻就下为了,“哎呀媳妇啊,我对不起你啊,我给你找的丫鬟婆子都是些混帐的,竟然害到我的乖孙…”

她这么一来倒把许杨氏吓得够呛,“婆婆,您快别这么说,您这么说真是要媳妇的命了,樱丫头只是烫了一个小包,没什么大事…”

许樱暗自冷笑,唐氏这是听说陆氏来了,过来演戏的,她是昨天白天烫伤的,这院子里有人放个响屁不过半个时辰许家全家都知道了,更何况她被烫伤婆子丫鬟被赶走这样的大事?唐氏真关心她,早就该来了,这个时候来显然是没安好心。

陆氏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倒没有想到唐氏安不安好心,她就是觉得唐氏这个做婆婆的自己也太不尊重,有什么话应该把许杨氏叫过去说,陪不是也没有这么陪的,倒显得许杨氏不懂礼了似的。

“亲家,请进屋说。”陆氏表情淡淡地说道。

唐氏卖力演了半天,见陆氏没怎么买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由许杨氏扶着进了屋,“唉,听说樱丫头烫伤了,我难受的半宿没睡觉,早晨老爷还骂了我一顿,说我没成算,送来你院子里的人都是没用的,竟让姑娘进了厨房还烫伤了。”

“是樱丫头太调皮。”许杨氏说道,“我这阵子怜惜她失父对她疏于管教。”

“唉,你不生气就好,否则我真是没脸见你了。”唐氏拍拍许杨氏的手背,又把许樱搂到跟前好一顿的磨搓,许樱暗自感叹自己这位嫡祖母真的是唱作俱佳,难怪除了年轻时输给过自己亲祖母,再没让旁人占过一星半点的便宜呢。

“樱儿没事,祖母不必担心。”

“你没事就好啊。”唐氏擦了擦眼角,“我今日又带来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都是经过□的,万万不会再给媳妇找麻烦了。”

许杨氏还不知道怎么回应呢,陆氏先说话了,“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虽说是下人不小心,可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调皮受伤是难免的,再说这各院的奶奶该有几个婆子几个丫鬟都有定例,亲家太太多送这几个人,倒显得我家姑奶奶不懂规矩了。”

“是。”唐氏这才领教到陆氏这种活规矩的厉害,几句话把她噎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眼睛一转看见几个站在一边眼生的丫鬟婆子,“听说亲家嫂子也是来送丫鬟婆子的,我更觉得脸没处搁了…”

“姑奶奶嫁到您家里,本来有两房的陪房,这都是在嫁妆单子上的,因为姑奶奶要随姑爷赴任,这才把两房的家人谴回娘家,这

本是姑奶奶太年轻,思量不周的缘故,如今姑奶奶回来了,杨家理当把陪房送回,亲家太太不必多心。”

许樱暗笑,大舅母这种礼法规矩第一的人物,“争执”起来倒比旁人更精彩上三分,可惜上一世自己这位舅母,竟没来几次…

唐氏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亲家嫂子难得来一次,不如请到前厅叙话。”

“应该是晚辈去拜望亲家太太才是,只是如今正是秋收时分,家里事多,不敢多叨扰。”

“下次,下次。”唐氏额头有些见汗了,她早听说过陆家出来的姑娘规矩大,没想到大成这样,“你们姑嫂多年不见,多叙谈叙谈。”陆家是本地望族,现在还有在翰林院里任职的,唐氏自知得罪不起,赶紧寻个由头走了,那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也没能留下来。

许樱也想到了这一节,唐氏这么在意陆氏的看法,不光是因为陆氏本身规矩大是许杨氏的嫂子,更是因为陆家势力大,就算是大房的三叔在翰林院还要看陆家人的眼色,她不敢得罪。

如果自己的舅舅得中进士,有个一官半职,母亲的境遇也会好很多吧。

可是要怎么样能帮到舅舅呢?她不是读书的人,也记不得今科的考题…忽然许樱想到了自己父亲留下的那几大箱子书…

“敢问舅母,不知大舅舅几时进京?”虽说会试是在二月份,但各地的举子在京城里过年的都不在少数,舅母娘家人里在京城做官的不少,大舅八成是要早早进京在陆家读书。

“过了重阳就走。”

“母亲,我父亲是不是留下了许多的书?不知可有舅舅能用的。”许昭业年少有为,读书上自是极好的,他留下的前人试题集萃、读书笔记等等,不科考的人看起来也就是几箱子废纸,在读书人眼里应是珍宝了。

许樱没想到自己这话竟说到陆氏心里了,陆家读书的人多,举试的人也多,陆氏就算从小与兄弟们不在一处读书,光是听也听到了许多关于科举的窍门,一直隐约觉得杨纯孝读书虽刻苦但不得法,又不知该如何点拨,尤其杨纯孝屡试不第,在旁人面前还好,在她面前脾气越发古怪,她这次亲自来送婆子丫鬟,也有想要借许昭业留下的读书笔记等等的意思。

可是她素来刚硬不爱求人,就算是跟自己的小姑说话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许樱这么一说,陆氏的表情就有了松动。

许杨氏素来是知道自己嫂子的,她也惦记自己兄长科举之事,见陆氏表情松动了,就知道许樱这句话歪打正着了,“我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相公留下的书本,大嫂瞧着

哪些书好,就拿走一些吧,免得在我这里明珠暗投了。”

“嗯,书呢,家里是不缺的,可是妹夫留下的必定是好的,我拿回去几本给你哥哥瞧瞧,就算是留下念想也是好的。”

“正是。”

毒计

“陆氏走时真的拿了一个箱子?”唐氏皱了皱眉。

“王婆子瞧得真真的,还能有假。”董氏说道,“那个杨氏是个吃里扒外的,暗地里不知道将多少家私搬到了娘家。”

“你若早些说,没准儿还能来个人赃并获,如今倒是说晚了,白惹闲气。”唐氏说道。

董氏心想,说早了您也不能去拦着杨家长媳的车驾,去搜自己媳妇的私财啊,传出去还要脸不要?无非是想要找人怪罪罢了,“那杨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早晚哄着杨氏把许昭业留下的钱财全搬回娘家,到时候咱们家又要养着他们三个吃白饭的,又要花钱替他嫁女儿,娶媳妇。”董氏当着唐氏的面,从不叫许昭业二哥。

“娶什么媳妇?那个贱货肚子里的孩子没生出来,谁知道是男是女?”

“您的意思是——”

“我原先以为你是个精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还没得手,难道要我老太婆亲自出马不成?”

“怎敢劳烦您啊。”董氏笑道,自己的这个婆婆就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计成了没准儿能记自己一功,计不成她把这事怪到她头上,自己就是招祸了,她嫁入许家从孙媳妇做起,对自己这位面慈心狠的婆婆,了解的不要太深,越是这样她越是知道,自己的这位婆婆除了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当成命根子,就连亲女儿都靠后,儿媳妇更是不算什么,就算她有身为太婆婆的姑婆做靠山,也是不敢惹自己的婆婆的。

许昭业的这座小院,虽说老爷太太早有明言,要优待、厚待,不得轻易惊扰,却也是一纸一线都要伸手向别人讨要,此时栀子有孕,许杨氏手里有钱,上上下下不敢敷衍,可也没说多敬重,维持的就是面上情。

许家如今老太太在堂并未分家,掌家的是大太太孟氏,孟氏手下又有长子长孙媳简氏辅佐,这婆媳俩心里明白,老太太如今已经年近七旬,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太太身后必然要分家单过,左不过七年八年的光景,各房早各有心思,虽说大帐从公中出,私下里谁都藏了小九九。

是以这婆媳俩只按公中旧例,该采买的采买,买完了一分三份,怎么使用,要不要用,由各房各自去安排。

到了二太太唐氏这里,她一有嫁妆,二有许国定为官私攒下来的银两,三有投田,公中给的那些东西都是中等,她看不上可也不挑,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可劲儿的贴补,非亲生的比如许昭业留下的孤儿寡母,就按公中的旧例给,至于姨娘等等就各凭本事了,受宠的能从许国定那里得到点补贴,不受宠的就是混个吃不饱饿不死。

若是

许国定问起,她又会说自己私下里补贴了多少多少,其实都是一些专哄外人的花把式。

可若是算细帐,唐氏这么对许昭业留下的孤儿寡妇首先是不对的,许昭业当年中了举人之后就有了千亩的投田,一年入息少说也有千把两,这些可都是唐氏收着呢,并未给旁人。

唐氏一心想要治死栀子,治死许杨氏和许樱,除了有旧恨,也有这些利益在里面。

尤其是栀子,她这一胎生下来的若是儿子,若是能养活,那么许杨氏就有了资本去跟她要这属于许昭业的千亩投田,更不用说儿子稍大一些,许杨氏也有资本跟唐氏说要分出去另过,毕竟她是庶子媳妇,有了能顶门立户的儿子,分出去单过,不算违例。

而看着眼中钉的儿媳和孙女拿着“她”的田产出去过好日子,唐氏想想就心口疼。

董氏呢,她帮着婆婆掌家,自是知道这些底细的,许昭文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知道跟那些神棍、酸儒私混,交往俱是酒肉朋友,董氏早就熄了许昭文考中举人甚至进士的希望,如此一来唐氏手里的田产对他们夫妻就尤为重要了。

许杨氏要分走的田产,等于就是割她的肉,更不用说许杨氏的家底就算只有露出来的那么多,也足够董氏垂涎了。

这婆媳俩旁地事也许没有那么默契,整治许昭业留下的孤儿寡妇这件事上,默契得很。

公中送来的精米细面、柴米油盐等等自是要经过许杨氏验看的,许杨氏查过了才能使用,单给栀子补身子的鸡鸭鱼肉等等,更是要许杨氏看完了,张嬷嬷再看。

如今张嬷嬷病了,许杨氏又加细验看了一番,“拿去厨房吧。”这个意思是她这里过去了。

“等等。”事关重大,许樱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藏拙了,旁人既然连用药水浸湿栀子的衣裳,盼着他们手忙脚乱之下找大夫,借机下手这样的勾当都使出来了,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也并非不可能,虽说这东西只是按时送来,许樱却也不得不十倍的小心。

“樱丫头不要捣乱。”许杨氏虽觉得女儿早慧,却不觉得女儿有本事查验她都验不出来的毒物。

“娘,你让我看看吧。”许樱撒娇道。

“看就看吧,我看你能认得全不。”许杨氏摇了摇头。

只见许樱不看那些鸡鸭鱼肉精米细面,只是翻看调料,尤其是各类油脂,不只要看颜色,还要拿手指占了放到嘴里。

“这是什么油?”

“菜籽油。”许杨氏说道。

“不对,菜籽油不是这个味儿。”许樱心里明镜似的,这不是菜籽油,

这是棉籽油。

亏得她上一世是为人外室的,小妾、外室之间争风吃醋无所不用其极,这棉籽油第一有害的就是男子,常年食之会无子,正室们若是觉得孩子已经够多了,又争不过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妾,管不住外室,用棉籽油釜底抽薪的也不是没有。

这棉籽油若是孕妇吃了,不出七天,若是男胎,胎儿必死。

“哦?”许杨氏也用筷子沾了点放在嘴里,确实跟平时吃的菜籽油稍有差异,“常嫂子,你来吃吃看。”

常嫂子久在厨房,尝了一点之后,摇了摇头,“菜籽油都是油坊做出来的,许是换了油坊?或者这一榨火候不够?”言下之意也是味道稍有差别。

但是这点差异,确实是不易查觉,彼时都是油坊手工榨油,别说不同油坊之间手法虽说相差无己,味道却是有差别的,甚至不同的年景,油的味道都会稍有不同。

除非是许樱这样久经历练的,知道品尝窍门,否则能尝出这是棉籽油的人实在是不多。

“不管怎么样,还是别用了。”许杨氏摇了摇头,“从外面买来一些油来用就是了。”

“不要从外面买,这猪肉、鸡肉、鸭肉都是现成的,自己榨油自己吃岂非一样?”许樱摇了摇头,不能外人知道她们没有中计。

“好,就依你这个小人精。”许杨氏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可叹她并非大家子出身,乃是无有妾室的书香门第出身,否则早就能尝出棉籽油,并对女儿的智计产生怀疑,毕竟许樱小小年纪,如何能分辩出菜籽油和棉籽油?

如今她只觉得女儿过于谨慎罢了,她偏也是个谨慎的,也就依了女儿了。

“娘,这油扔了可惜,咱们吃吧。”许樱一派天真地说道,实因她知道棉籽油对男子有害,对女子却是有益的。

许杨氏笑了笑,对女儿的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了,“好,也依你。”

百合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总觉得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却不敢说。

新来的小丫鬟叫麦芽和麦穗的却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只是觉得姑娘好厉害的样子。

许樱瞧着这三个人,心里面暗暗叹息,百合这个姑娘有心计有智谋,所欠的无非是出身低不识字,要是能选,她宁愿怀有父亲孩子的是百合,至少她能自保,日后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会跟她们母女拧成一股绳,如今百合已经年近二十,虽说家里有丧事,亲事却是拖不得了,至多能留百合一年半载,如今自己母女身边却是老得老小得小,麦芽和麦穗只是普通的乡下小姑娘,□出来的日子遥遥无期。

只是这都是远虑,许樱想了想也就放下了。

这边董氏把名为菜籽油,实为棉籽油的油器送过去了之后,一心等着栀子的孩子胎死腹中的消息,谁知过了七、八天,许昭业的院子还是没有动静,董氏就有些着急了,暗地里打听了,

许昭业院子里的守门婆子正是陆氏派来的,平素里一人守门一人打扫轮着做事,这两人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又因陆氏一番敲打,不敢与许家人多来往,免得失了得之不易的差事,回家看儿子媳妇的脸色。

董氏派来的人是个精细的人,跟这两人慢慢套近乎,也只套到了只言片语,菜油嘛,她们是吃的,平时吃的菜里也有荤油,栀子吃什么她们就不知道了。

董氏接到了这样的回音,暗地里想着莫非栀子怀的是女胎?朱大夫和老太太两个人都看错了?

或者许杨氏识破了她的计谋,没给栀子吃菜油?

不管怎么样,先从最坏的打算起吧。

董氏一计不成,又生了二计,找了自己的奶兄弟一番的嘱咐,那奶兄弟一家子全指着董氏夫妻生活,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勿要找远道而来的,抓到了也与你我不相干。”董氏又嘱咐。

“您就放心吧。”

许樱估算着日子,眼看如今已经是送油来的第八天,不管主使是唐氏还是董氏,一见栀子无事,必定要再生事端,简直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睛,这一日晚上,果然被她听到了异动,只听“卡拉。”一声,接下来是“吱…”这声音虽轻,在深更半夜分外响亮,有人摸进来了!

“谁!”许樱大喊了一声,有道是寡妇门前事非多,半夜进来人了,是天大的事!

她这么一喊,母亲的屋里也点起了灯,“谁!”

许樱知道,若是贼人进了母亲的屋里,母亲和栀子都是文弱女流,必定要吃亏,当下摸了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剪子,冲了出去。

那贼人听见屋里的人醒了,本是一惊,想到旁人对自己讲的这院子里全是女人孩子,连吃公苍蝇也没有,胆子就大了,他早得了安家的银子,也知道自己的目的为何,就算是被抓也有了一套脱罪的说辞。

许樱心念电转间也明白了来人的目的,半夜有男人进了屋里,若是能推到栀子在肚子上踩两脚也就罢了,若是不成,那男人说自己是谁谁的相好,半夜来私会,她们这一屋子的人都没脸活了。

这许家大宅,宅院深深,若无人里应外合,故意外人进来,哪那么容易就摸到了许昭业孤儿寡妇的屋子里来。

许樱知道,这不是唐氏干的,唐氏要脸,男人进了大宅,还进了二房的房头,第一个打得是唐氏的脸!

肯定是董氏!

这董氏实在是毒妇!为了那点子鸡零狗碎,连脸都不要了!

这边许杨氏也下了床,她也听见有人撬开她屋里的门,栀子也醒了过来,却吓得连被窝都不敢出。

许杨氏顾不了许多,一边搬东西堵门一边高喊:“外面来得是谁?这里是许家大宅,住得是官眷容不得宵小放肆!”

那贼人正想着反正也开不了门了,过不了多久人就要多了,他先踢打几个人,尤其是要打大肚子,被抓到了之后只攀咬自己是栀子在山东的老情人,特地来探她来了。

岂料无声无息一个小女孩站到了他的身后,女孩个矮力薄,却不是个好惹的,剪刀顺着他最软的肋下就狠狠扎了进去。

“啊!”他喊了一声软软倒下,月光下只看见一个小女孩冷笑的脸。

“娘!”许樱尖叫!

董氏早就派人埋伏下了,看见院子里点了灯,立刻敲锣打鼓的过来,又使劲儿敲门。

谁料想看见的却是许樱躲在许杨氏怀里不停地尖叫,一屋子女眷一个不少全在,正抱在一起哭呢。

而那贼人则是躺在地上,腰腹处不停地流血,咽喉处扎了一把剪刀!

许杨氏冷冷地瞪着董氏,为女子弱,为母则强,董氏竟然不顾廉耻派人冥夜进屋,要毁她们一屋子女子的名节,更害得自己女儿小小年纪手沾血腥,许杨氏这个做母亲的再软弱,此刻也变成一只护崽的母老虎。

许樱则是抱着母亲,她没想到记忆里软弱的母亲看见女儿刺伤了贼人,那贼人还能说话时,会拨出剪刀直接刺入贼人的咽喉。

“樱儿,别怕,他不能说话了。”许杨氏搂着女儿小声说道。

一哭二闹三上吊

许昭业院子里进了贼,许杨氏为了护女用剪刀刺死来人,这样的大事,连不想管二房里面的事的许国峰许大老爷都被惊动了。

他第一个问责的是孟氏:“老太太让你掌家,你就是这么掌的!竟然贼人进了二门里!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这一家子女眷都要一起去上吊!我们这些男人都不用活了!”

孟氏也是一脸委屈,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贼人那么精准的去了许昭业的院子,必定是有人里应外合,愤恨的眼神就投向了唐氏,心想你恨庶长子,你恨庶子媳妇,你也别拿这一家子女眷的名声陪葬啊!你嫡亲的孙女还小,我可还有女儿未出嫁呢!

唐氏则是将愤恨的目光投向了董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竟昏了头了!还有杨氏那个贱人,平时看来文文弱弱,没想到也是个毒妇,杀人不眨眼啊!若是那贼人有一口气在,只消说是与栀子私通,白日里混进来被栀子藏了之类的,她们定能洗脱干系,如今那贼人死了,不是全是她们婆媳的了!

董氏则还在晕着呢,她虽说嘴上满是毒计,亲眼见到血人儿似的尸首却是头一回,只吓得两股战战,裤子都尿湿了,身上的衣裳都是新换的,已经定了半宿的神了,还是脸惨白惨白的。

许国定则是坐在那里深恨家门不幸,他也把这笔账算到了唐氏身上,进贼?哪有贼直接奔寡妇的院子里的?他以为这些年唐氏变好了,却没成想还是毒妇一个!

许国荣夫妻则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心里面早就乐开了花,让大房和二房得瑟,有多大的风光就要丢多大的脸,这回让他们现眼去吧。

“老二家的呢?”许国定问道。

“我把老二家的和孩子都接到我屋里了,老六媳妇陪着她呢。”唐氏说道,“唉!那贼人想必是听说了老二家里有钱,屋里又没男人,这才…”

“你给我住口!”许国定瞪了她一眼。

“二弟!”许国峰知道他们夫妻的心结,心想儿女都这么大了,想要吃陈年的老醋也好,近日的新仇也罢,你们俩个都别当成晚辈们的面。

许昭龄跟许国峰也是一样的心思,“父亲,母亲,唯今之计还是商议一下要拿那个贼人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贼人想要盗窃,刚翻过院墙就被许家的护院乱棍打死。”许国定说道,“你拿我跟你大伯父的名帖,天一亮就去县衙,把这事儿给了解了,我看过那贼人的尸身了,眼生得很,不似本地人,左不过找个乱葬岗一埋就是了。”

“是。”许昭龄应道。

“那老二媳妇呢?”唐氏小心地问道。

r>“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应当好好调理才是。”许国定也是感叹,一个弱女子身边竟留着剪刀护身,还真就用剪刀杀退贼人,“我对不起昭业啊。”

“若是官府问起——”

“官府问起有她什么事?她好好的在屋里守寡,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许家素来家门严谨,那贼人怎么就进了她的屋了呢?”说到底唐氏还是不甘心,想要往许杨氏身上泼脏水,唐氏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有人喊,二奶奶上吊了!快救人啊!

其实有梅氏和好几个丫鬟婆子陪着,许杨氏那里那么容易上吊,她刚解下腰带扔到梁上,许樱就在屋外大喊娘要上吊,梅氏带着人早就冲过来了,把她硬从凳子上搬了下来,“二嫂啊!二嫂!我知道你委屈!可你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能这样啊!”梅氏也是可怜许杨氏二嫂,好好的守着寡竟然男人摸上了门,不得不用剪刀自保,可手上终究有了人命了啊。

更不用说贼人偏踢寡妇门,这其中的险恶了!

许樱不得不感叹,古人讲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许杨氏这一要上吊,情势扭转的更彻底了,许国定一看见二儿媳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孤女许樱吓得脸色煞白,大着肚子的栀子靠在百合怀里愣神,当场就给了唐氏一个耳光,“你就是这么当人家婆婆的!儿媳妇若是也出了事!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人!”

唐氏一听说许国定说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人,心里就明白,这不光指的许昭业,指的还有许国定心尖上的那个萱草!她争了这些年,竟还是争不过!

一见许国定动了真气,竟然殴打老妻,许国峰赶紧拉住了许国定,“这不是咱们爷们呆的地方!快跟哥哥出去!”

梅氏也赶紧的去拉已经呆住了的唐氏,“太太,老爷这是气迷心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得指望着太太呢。”

唐氏不愧是人老成精的,抹了抹眼泪被梅氏扶着站了起来,“老六家的,老二家的我就托给你了,咱们家可不能再出事了。”

“是。”

许樱瞧着这一幕,她知道自己母女跟祖母的仇又深了一层,可那有什么当紧的,至少暂时祖母是不敢碰自己这一家子了,上一世自己好糊涂,竟不知道原来自己母女在许家最大的靠山是甚少见面的祖父。

许樱握着母亲的手,不管怎么样,这一关闯过了。

许昭龄天一亮去了县衙,许家是当地望族,虽现在在朝中只省下了一个庶吉士,但品级还在那里,所谓官官相护,那人又是个无人认识的蟊贼,那县令连尸身

都没验看,只是判许家出钱好好葬埋,就把案子给结了,至于之后许家趁着三节两寿送去多少“土仪”、贺礼则是小事了。

许杨氏经过这件事,她当时胆子虽大,事后却吓得不行,一个弱女子平白杀了人,自是夜夜惊醒,一日睡不上一柱香的功夫。

“娘不如修佛吧,学了佛法,渡化那人,也就不怕了。”许樱握着许杨氏的手说道。

许杨氏点了点头,果然开始研习佛法,这事就算是许国定知道了,也只不过是一声叹息,派人在小院里修了小佛堂,又送了白玉观音一尊。

事情到了现在这步,唐氏最恨的一是许杨氏,二一个就是董氏,董氏也是个乖觉的,以侍疾为名,躲到了老太太那里。

唐氏冷笑一声,许杨氏她一时半刻碰不得,董氏她却是碰得的,把许昭文求了好几次未曾求到的丫鬟得喜,送给了许昭文做姨娘,许昭文得偿所愿,对得喜百般宠爱,董氏心里恨得不行,脸上却还是要带着笑,把自己的陪嫁丫鬟明月也送到了许昭文床上争宠。

许国定本就对许昭文失望,见他在女色上不知节制十分的荒唐,骂了几句就撂开手不管了,只是每日问许昭龄在学业上的进益。

外面的这些事与许昭业的这个小院愈发的无关了,许杨氏习着佛法,果然每日能多睡一两个时辰,张嬷嬷好了,栀子挪回了东厢,依旧被张嬷嬷护得风雨不透。

许樱则随着百合学起了女红,上一世她虽说是得宠外室,经常随着那人四处走动,寂寞的时候却也不少,女红一是为磨练性情,二是为了固宠,待色衰爱驰之后,女红又成了她维持生计之物了。

“姑娘这牡丹花绣得真活,奴婢不敢教姑娘了。”百合笑道。

“百合姐就会夸我好。”许樱笑道,她如今还是小孩子的手,手艺比上一世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百合姐你教我做鞋吧!我想给弟弟做虎头鞋。”

“还没会走呢就想跑,鞋哪是那么容易做的。”百合笑道,“奴婢还是先教姑娘给弟弟做肚兜吧!”

“好。”许樱笑了笑,她又指了指麦芽和麦穗,“我这里丝线和布头都不少,你们也来学。”

“是。”麦芽和麦穗是乡下姑娘,自小也是学过针线的,看见百合教许樱绣那些复杂美丽的花啊草啊,自然也是技痒得很,得了许樱的首肯都学了起来。

“姑娘也不知道替她们俩个改个名字,就一直叫原名。”百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