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这补品全进了张嬷嬷的肚子里,张嬷嬷吃了三天就开始半夜流鼻血,捂着肚子叫疼。

急得栀子手足无措,半夜披着衣裳敲许杨氏的门:“二奶奶,我姑姑病得不轻啊。”

许杨氏倒是个沉稳的,见许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牵着女儿的手去了东厢房,张嬷嬷仰着头,鼻血怎么也止不住的样子。

“快,快去大夫。”

“等等!”许樱叫住了要去请大夫的百合,“去把常嫂子叫起来,让她用厨房的小石磨,磨一斤生豆浆来。”

张嬷嬷这是补大发了,请大夫来也是贻笑大方,还不如悄悄的治了呢。

常嫂子没一会儿先送来一碗生豆浆,张嬷嬷喝了果然鼻血慢慢止住了。

“明天开始再不要吃那个什么人参桂圆乌鸡汤了,太补了。”许樱摇了摇头,人参桂圆乌鸡汤太补了,一个月吃一次也就罢了,天天吃谁也受不了。

“可太太…”

“太太可是给张姨娘做的,让张姨娘补。”许樱说道,她忽然灵光一现,难不成这就是太太的目的,她知道母亲定会让小厨房做汤,也知道栀子肯定不敢吃,而张嬷嬷…

许樱看这情形,张嬷嬷至少要歇两、三天才能缓过来了,这才是太太的目的,先卸了栀子身边的臂膀,再图谋其它。

许杨氏叹了一口气,她八成也是想到了,太太的心思就是能把栀子这一胎现在就弄掉最好,弄不掉也要让她不得安生。

“张嬷嬷你好好歇着吧,栀子你也折腾半宿了,去我屋里睡吧,让百合照应张嬷嬷。”

栀子瞧着张嬷嬷这样子,实在是不放心走,许樱牵了栀子的手,“姨娘,你随我走吧。”

这一声姨娘让栀子想到了自己肚子里金尊玉贵的哥儿,只能点点头,跟着许樱走了。

这许家大宅,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许杨氏的这小院,更是风透得跟筛子似的,第二天天刚亮,董氏就带着小丫鬟登门了,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听说,张嬷嬷病了?”

“哦,张嬷嬷贪凉多吃了些瓜果,拉肚子了。”许杨氏说道。

“我说的呢,我听人说张嬷嬷是吃人参乌鸡汤吃多了,补得流了鼻血,我心说不能啊,她也是老人儿了,怎么能做出偷吃姨娘补品的事呢。”

“外面竟是这样说的?”许杨氏也做惊讶状

,“这传言啊,果真是不可信的。”

“这会子她病了,是谁在伺候张姨娘呢?”

“我谁都不放心,把她挪到我屋里来了,跟着我同吃同住同起同卧,左不过还有三个月要熬,我给她当回老妈子又如何。”

“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别说她只是个姨娘,就算是二房姨奶奶又如何,这人得分上下尊卑,她生下了孩子,你才是孩子的娘,二哥没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让姨娘也跟着守着的道理,左不过多出些嫁妆打发她出门子。”董氏这话说得又响又亮,连许樱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只隔了一道门帘子的栀子,她说得道理确实是道理,可没有人家怀着孕呢,她就说要夺子把人家嫁出去的话这样的事。

“她要是想改嫁我不拦着,可她若是想守着孩子,看在她替我家二爷传宗接代的份上,我吃饭就不会让她喝粥。”许杨氏皱着眉头说道。

“你啊,就是过于厚道了。”董氏笑道,“对了,我来是有正事要说呢。”

“什么事?”

“还不是为六弟的孩子办满月的事,要我说家里赶上有丧事,一个孩子满月就是聚在一起吃顿饭得了,太太非要大办,实在让我为难。”

“六弟这孩子来得不易,办满月就办吧。”办满月必然要吹拉弹唱一番,这边哥哥才死,那边弟弟就大张旗鼓的办满月,确实与理不合,可许杨氏又能说什么。

“那你就一起去跟我和老爷说吧。”董氏等的就是杨氏的这句话。

董氏确实是个厉害的,许杨氏在她面前处处受制,句句话都落入了她的圈套,先是挑拨了栀子,逼着许杨氏说了不让栀子改嫁这样的话,又说了同意许昭龄的孩子办满月。

董氏简直是得意极了,心里面更认定了许杨氏就是盏没用的美人灯,极好挫磨,董氏站起身来,刚走到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哎呀,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我娘家族弟下下个月娶妻,要让我做全福人,我想来想去都没有全套的首饰,不知道嫂子这里有没有。”

“我娘自然是有的。”许樱迈步出了屋门,董氏借去的东西,就没有还回来的,再说今天她也得计太多次了,若是一味的让她欺负下去,她只会得寸进尺,“只是我爹身有功名,我娘的首饰四婶戴着不合适。”

董氏被这一句话闹得脸通红,妯娌里面算地位,许杨氏是最高的,她是六品的安人,她戴的首饰严格说起来董氏确实不能戴,山东高山皇帝远的,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她不去县令跟前得瑟,还跟县令夫人说我的首饰比你的好啊,是不会出事的,只是话虽这么说

,理却不是这个理。

“樱儿!”许杨氏瞪了许樱一眼,小女孩留下尖酸刻薄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的首饰不多,你若是不嫌弃我开了妆匣你相中哪套拿哪套去戴吧。”

董氏深吸了几口气,“不必了,二嫂的首饰我戴不起。”说罢一甩帕子走了,连让许杨氏去替她说,同意帮许昭龄的儿子办满月酒的事都忘了。

许昭龄刚一回家,就见梅氏的丫鬟站在门前使眼色,他到了梅氏坐月子的屋子站在窗根前一听,原来是四嫂在屋里:“别的什么都别说,都怪咱们妯娌命苦,夫君不争气,被她一个庶子媳妇数落,说什么她的首饰我不能戴,倒显得我是厚颜无耻要占她的首饰似的,我就算是气也得忍着,又问满月酒的事,她的脸立刻就拉下来足有三尺长,我这是为了谁啊,若不是太太的意思,我犯得上触她的霉头吗?”

“是,四嫂辛苦了,喝茶。”梅氏一抬头瞧见了自己丈夫的半拉脑袋,摇了摇头,“本来满月酒就不该办,虽说二哥已经过身大半年了,可毕竟才发丧,咱们办满月酒,倒让亲朋笑话。”

“好了,你们都是懂事知礼的好人,就我是恶人。”董氏站了起来。

“四嫂,谁不知道四嫂是古道热肠的大好人啊,咱们二房若是没有四嫂支应,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连六爷背地里都夸四嫂能干呢。”梅氏提高了声音,“去把我的妆匣取来。”

“我这里也有几套头面,四嫂相中哪套,就拿哪套去戴吧。”

董氏这次来梅氏这里,一是为了挑拨她跟许杨氏,二就是为了借首饰,梅家富足,给梅氏的陪嫁首饰也都是上好的,董氏早就惦记上了。

梅氏拿了首饰匣子出来,里面确实是珠光宝气耀人的双目,董氏挑挑捡捡的挑了中了几样,梅氏一看,都是精品,“四嫂果然有眼光。”

“是弟妹这里的首饰好。”

“来人,取我让你们收着的空锦盒,替四奶奶把首饰包起来。”

“这怎么好,我这样吧,我哪天用哪天派人来取,用完了立刻给你送回来。”

“好,我也让小的们把这首饰拿去淬淬火,免得到时候丢了四嫂的脸。”

见董氏心满意足的走了,许昭龄这才进了屋,“四嫂这又是来干嘛?”

“无非是说几句挑拨离间的话罢了,这满月酒本就不该办,如今她两房这么一走,二嫂倒觉得咱们不知理,又想让咱们觉得二嫂刻薄。”梅氏也是大家庭里出来的,董氏玩的这一手她看得真真的。

“她既是这样的人,你就不该借她首饰。”

>“六郎读了那许多书岂不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

“那二嫂不是得罪了她吗?”

“二嫂早就得罪她了,她借我的首饰能有借有还,借二嫂的就未必了。”

疹子

许樱头顶着家规跪在堂屋正中,许杨氏握着戒尺的手微微发抖,许昭业生前最疼的就是独女许樱,许樱惹祸都是找父亲求庇护,她就算是再生气,看见他们父女俩个一起向她求情的样子,心就先软了,可如今…

许杨氏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落泪,她再傻也知道董氏在算计她,可是她们如今身在许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管暗地里怎么算计,明面上人人都照应着她这个寡居之人,许樱这么让董氏下不来台,人家也只会说她许杨氏不会教女儿,说她刻薄小性,吝啬守财,借女儿的口让妯娌难堪。

百合端上来一碗热茶,小心翼翼地替许樱求情,“奶奶…四姑娘毕竟是姑娘家,这么跪着…”

“让她跪着。”许杨氏擦了擦眼泪,“长辈说话竟然随意插嘴,传扬出去还有什么名声?她四婶只不过是向我借首饰,她就出口伤人,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竟似乡野村妇般的算计。”

许樱低着头,从她这里正巧能看见春喜,春喜看似替她着急,可是背人时嘴角的笑却是掩不住的。

她跪着她不怕,就算是娘打她她也不怕,就为了让人知道,二奶奶是心慈面软的好性人,她许樱可不是,更不用说这事儿她占理,母亲的首饰确实不是四婶这个没品级的民妇戴得的。

至于所谓的脸面——她上辈子早把脸面二字丢光了,这辈子倒也不怕。

“二奶奶,太太请你和四姑娘过去。”梁嬷嬷站在屋外小声说道。

许樱知道,这是太太知道许杨氏罚自己了,要表示“慈爱”,所谓儿子不是亲儿子,孙辈可是亲孙辈——呸!

唐氏果然把许樱搂在怀里,亲热好似亲孙女一般,嘴里不停地数落许杨氏:“她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你看在死去的人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罚她。”这口气里的慈爱,许樱要是真正的七岁幼童,没准儿真以为这个祖母是慈爱老祖母呢。

“是媳妇一时气愤,考虑不周了。”许杨氏福了一福。

“唉,我怜惜你守寡,又要照应有孕的通房,素日里不叫你到我跟前立规矩,怎么这几日不见,你又瘦了些?”

许杨氏笑了笑,没说话。

“我娘整日照应着栀子姐,每天早中晚倒要看三次,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听大夫说这一胎不好,觉都睡不着,自然是瘦了。”许樱“告状”道。

“唉,我说你也太过小心了。”唐氏笑道,看来传言不错,许杨氏确实是把栀子肚子里的那个当成命根子了。

“张姨娘这一胎若是男胎,二爷也算是有后

了,媳妇不得不小心。”许杨氏说道。

“唉,你也是个苦命人。”唐氏说道,“说到这儿,我倒要给你赔个不是了。”

许杨氏赶紧站了起来,“太太这是说得什么话,应是我不能孝顺太太,我给太太赔不是才是。”

“诶,是我欠考虑,觉得这家里面有丧事,就该用喜事冲一冲,想替老六家的大小子,办一办满月,谁想到倒让你为难了。”

“六弟这一胎来得不易,办满月是应该的。”

“你公爹说得没错,你果然是知书答礼的。”唐氏这么说口气里可带着三分的轻蔑了,她早就觉得是许杨氏在未嫁之时就与许昭业暗通款曲,这才勾得许昭业高中之后,连她娘家的侄女都不要,一心一意要娶她,她本有意要暂时拢络住许杨氏,可她打从心里不喜欢她,口气里难免带出来了三分,这三分旁人听不出来,许樱这种“人老成精”的,和站在唐氏身后的刘嬷嬷,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祖母,我要去看我六叔家的小弟弟。”许樱一脸天真的说道。

唐氏当下快要挂不住慈爱祖母的面具了,在她看来许樱这孩子父亲早丧,带着一身的晦气,怎么能去见她的宝贝金孙?冲撞了可怎么办?可是她刚扮完慈爱,说不让许樱去又显得她刻薄了。

“这…哥儿还没出满月,哥儿大一点四姑娘再去看吧。”刘嬷嬷说道。

“真的?”许樱一派天真地握着祖母的手问。

“真的。”唐氏强咽下心里的厌恶,摸了摸许樱的头,“樱丫头就要有自己亲生的弟弟了,只怕到时候不想抱你六叔家的弟弟了呢。”

“六叔家的弟弟和我自己的小弟弟,我都要抱。”许樱甜甜地笑了。

许杨氏见许樱一改在自己跟前时对祖母的不满,竟会撒娇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喜的是许樱小小年纪竟如此懂事,忧的是早慧非福。

“好了,我知道你惦记着栀子,快带着樱丫头回去吧,可不敢再随意罚她了,她还是个孩子。”唐氏这话说得,倒像是许杨氏随意带许樱撒气一般。

“是。”许杨氏福了一福,许樱牵了母亲的手走了。

她们刚走,唐氏就站了起来,“来人,更衣,把这屋好好的打扫一下,再用香熏了,散晦气。”

许国定回来的时候,正巧遇上丫鬟们在拿净水泼地,“早晨不是收拾过了吗?怎么又收拾?”

“还不是丫鬟们,笨手笨脚的,把一盘子的香瓜给砸了,我嫌那东西招苍蝇,让她们仔细冲洗。”唐氏迎了过来,亲自替许国定换衣裳。

“哦。

”许国定点了点头,“我怎么听说二儿媳妇罚了四丫头?”许国定身在外宅,却听说了这事儿,由此可见他手下也是有人盯着二房的,唐氏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下手太明显。

“这也不怪她,是老四媳妇去跟她借首饰,樱儿多了句嘴说她的首饰不是老四媳妇能戴得的,让老四媳妇闹了个大红脸,她罚樱丫头也是给老四媳妇看的。”

“这事儿樱丫头做得对,老四媳妇也是大家子出来的,哪就缺了首饰戴?老二媳妇本是官家妇,她用的首饰老四媳妇这个民妇就是不能用,虽说山东山高皇帝远,可是这种不讲礼数的事,传出去还是让人笑话。”

“是,是董氏欠考虑,我也说过她了。”

“嗯。”许国定点了点头。

“还有满月酒的事,二儿媳妇说家里有老人,办了丧事再用喜事冲一冲也是好的,她…”

“快别提满月酒的事!这边刚死了长兄,那边就替自己儿子办满月酒,你还让不让老六在街面上走动了?”许国定一挥手,挥开了唐氏替她整理衣裳的手。

“是。”唐氏心里面别提多委屈了,许昭业再怎么是“长子”也是庶出,怎么就比她嫡亲的孙子重要了?他活着的时候连累她受气,死了也让她不得安生。

“我知道昭业和他娘让你受委屈了,可人死为大,这些年我对你也够可以的了,你还是把心胸放宽些。”许国定说道,他整了整衣裳,“我今晚在秋月那里住,晚饭就摆在她那里了,你不必等我了。”

“是。”唐氏目送着换好衣裳的许国定离开,心里面愈加的恼恨,她年已五十,所谓的白首携老就是送自己的夫君去年轻的通房姨娘处睡,她却连吃醋都会被人说老不正经,她这一辈子,哪过过一天的顺心日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让你们收拾院子,一个个的又懒又笨,收拾了一个时辰都没收拾好,倒让二老爷看见你们干活!”唐氏指着那些洒扫的丫鬟们骂道,这些丫鬟越年轻,她瞧着越刺眼,那怕她屋里再没一个稍微平头正脸的丫鬟能站住,唐氏还是恨她们的年轻。

许杨氏牵着许樱的手回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院就见百合焦急地等在门口,“出什么事了?”

“张姨娘不知怎地,身上起了好多红疹子。”

许杨氏赶紧往自己的屋里去,栀子在东厢住得好好的,怎么在她屋里才呆一天就出事呢。

只见栀子已经脱了外衣,掀了袖子在屋里拼命的抓挠呢,不止露出来的胳膊上红了一大片,连腿上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疹子。

“这是怎么了?”许杨氏真是被吓得

手足无措了,疹子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若是麻疹之类的急症,栀子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许樱瞧了瞧栀子穿的衣裳,与自己走之前看见的不同,她们走之前栀子穿的是蓝绫软缎,如今换成了白底蓝花,“姨娘可是换了衣裳?”

“我替张嬷嬷送汤水,谁知道撒了些在自己身上,就换了衣裳。”栀子一边说一边抓挠,极为的难受。

“姨娘身上这么痒,脸上一点都不痒,手上也没事,显是这衣裳不对劲儿。”许樱拿着帕子盖了手,拎起那件衣裳,“这是洗过的?”

“浆洗婆子晌午刚送过来的。”

“你怎么把衣裳拿到外边去洗了?”许杨氏急道。

“原先都是张嬷嬷洗,可是她病了…”

“算了,别说了,快熬艾草水来,给姨娘擦洗吧。”许樱说道,上辈子她是外室,交往的也是商人家的外室、小妾,这些阴司算计,都是她上辈子看腻了的。

“你怎么知道…”

“娘你忘了,我小的时候贪玩,在花园里被草虎子蛰了,都是用艾草水洗的。”许樱笑道。

许杨氏也是急糊涂了,她就是这样,越是急事脑子越晕,有些智计她是知道的,可是事当临头脑子反倒反应不过来。

一时间也顾不得再细想,只是吩咐常嫂子熬艾草水。

许樱退后一步,让开路让大人们忙来忙去的,心里知道,张嬷嬷一定要快些好,否则栀子单纯,母亲一个人防不住这许多的算计。

她一转身去了厨房,却见常嫂子忙里忙外不得闲,在烧火的人是二太太送来的那个洒扫的婆子。

厨房这样的地方竟让她混进来了,许樱暗自后悔不该只盯着春喜,忘了这么个能来去自如的婆子,“这位嬷嬷好眼生啊。”

那婆子指了指自己的嘴,阿巴阿巴的喊了两声,竟然是个哑巴。

许樱努力回想,自己院子上一世许是有这么个哑婆子,可是她年纪幼小,对这个哑婆子并无什么印象,“你不会说话?”

哑婆子点了点头,低头烧火。

不会说话,却能听见人说话,这么个人用来算计人简直太有用了,就算被查出来,她一个哑巴,又能供出谁呢?

春喜她可以留,这个哑婆子,许樱是一个时辰都不想留了。

“水开了!”许樱指着锅上的水说道。

那哑婆子站了起来,去拎灶上的水,许樱瞧她拎得吃力,“我帮你。”

哑婆子没想到许樱这个姑娘要帮她,吓得向后一躲,许樱用四两劲儿轻轻一推她,就让她把水洒了出来,

滚开的水就这样洒到了婆子的脚上。

“呀呀呀呀!!”婆子丢了水壶,抱着脚不停地发出怪声叫着,许樱也叫了起来,“啊!好烫!”原来许樱的手背上也溅上了水,起了个小包…

大舅母

许樱一个姑娘,没人照管自己去了厨房,竟然把自己给烫了,许杨氏就是泥人也要发火了,当下就把洒扫的哑婆子和伺候许樱的春喜给赶了出去,连梁嬷嬷都被记下了十下板子。

许樱瞧着那婆子和春喜走了,暗想自己急中生智,受的这苦肉计也算是得计,厨房这样的重地,若是真被那哑婆子得着了机会,一副药下去,别说栀子就算是她们母女有没有命在都在两可之间。

许杨氏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抹眼泪,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没用,竟然要让女儿用苦肉计来替自己拨钉子,“樱儿啊,娘对不起你。”

“是她们太恶,太不给咱们母女活路了。”许樱说道,“娘,你快派人回外祖母家,让她在你陪房的人家里挑知根知底的人进院子吧。”

许杨氏在许家没呆几天,就随着许昭业赴任了,杨家本来奴婢就少,陪两房人家完全是硬撑脸面,嫁完了她杨家都快要没人使了,她走之后,两房陪房都被送回娘家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身边没有心腹。

“你舅舅早就挑好人了,明个儿就能送来。”许杨氏说道,是她怕这边婆婆刚送来人,她就收娘家送来的人,让人挑眼,这才耽搁到现在。

许樱点了点头,她知道唐氏还会再往许杨氏这里派人,可是只要杨家的心腹到了,占住紧关结要的位置,她也就不怕了,本来就是人在屋檐下,处处有人窥探是平常小事,可是厨房都让人进去了,就是天大的事了。

她想到这里忽然一惊,母亲上一世——真的是抑郁而终的吗?

可恨她当年太过年幼,又年长日久,对很多事记得都不太清楚了,现在想来自己简直糊涂已极。

第二日不但杨家选来的陪房被送过来了,许樱的大舅母陆氏也来了,许樱对自己这位大舅母并无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严肃的妇人,脸板得比简氏还要僵硬三分,跟和善的大舅完全不是一路人。

她一共带来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都是杨家原来陪给许杨氏的陪房人家出身,“这四个人都是婆婆亲自挑的,依我的意思是两家人既然是陪送给小姑的,小姑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全都给小姑送过来,偏婆婆说你这里地方小,事情少,人送来得多了,人多口杂反而不美,所以就送来了这四个。”陆氏说话倒没有多硬,就是听着不够温婉。

“多谢嫂子了,让嫂子操心了。”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操心不操心的,你回来了,就应该回家住两天,不过我也晓得你的难处,你年轻新寡,总要顾及许杨两家的名声。”许樱听自己这位舅母说话,不像是嫂子说小姑,倒像是□训

儿女,说得话都算入情入理,就是不入耳,想想自己的大舅科举失利就跟着友人走了,十几年不回家,自己这位舅母性子过于刚硬也是原因之一吧。

“大嫂说得是。”许杨氏对陆氏的话倒没多大反应,还是微笑听着,陆氏喝了一口茶,又把目标转移到了许樱身上。

“樱丫头可曾读过书?”

“只读到千字文。”

“女孩子略读些书,识几个字也就罢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多了没什么好处,再捡些女则、女戒之类的教教她也就算了。”

“嫂子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氏左右看了看,她也不知道许杨氏之里哪个是知根底的人,想了想还是把一些话说出口了:“我前日见到了连家的老夫人,她说连家兄弟糊涂了,非说大丈夫功名未成不敢成家,这世上六十岁的进士都不稀奇,他若是今科还考不成就算是硬逼着他也要让他娶妻了,只是她认识的都是经商人家,问我认不认得读书人家的闺秀,你如今虽在寡居,也帮着留意留意,遇见好的只管遣人来告诉我。”陆氏这是委婉的表达,她不赞同许杨氏改嫁连俊青。

“我一个寡居之人哪能认识许多闺秀,这事还要嫂子帮着操心。”许杨氏笑道。

陆氏瞧着她确实对连俊青没有别的意思,听见他要娶妻还八风不动,总算把一颗心放下了,陆氏的娘家是有名的诗礼之家,早年出过守望门寡守了三十几年的烈女,旁人都说若是朝廷时兴旌表烈女,那姑娘一准能赚个贞洁牌坊,当然了,不知道是讽刺的成份多些,还是夸赞的成份多些,陆家一率当是夸赞就是了。

这样的人家还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女儿嫁人也是要嫁到绝不纳妾的人家这样的规矩,婚事自然就耽搁了,陆氏是年近二十才嫁入的陆家,嫁给了比自己小了三岁的杨纯孝,当时许杨氏年纪幼小,听自己的嫂子把自己当成孩子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得很。

陆氏除了规矩大些,并无别的错处,对她这个小姑也慷慨得很,就算是当初许杨氏出嫁几乎搬空杨家的浮财,陆氏也没有半句埋怨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陆氏今天在许杨氏跟前腰杆笔直的原由。

许樱一瞧自己大舅母的样子,就知道她私下想的让大舅母帮着母亲打理一下嫁妆,偷藏些金银的想法是错误的了,这个大舅母绝对不会贪自己母亲的一分一厘,可也绝不会赞同母亲背着婆家藏私财的行为,她不去举报给二太太都算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了。

他们正在说着家常,百合进来通报:“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