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大姑娘和五姑娘都爱吃甜的,是以学里的点心全齁甜齁甜的,姑娘你几时动过?就有一次不知道谁拿了咸味芝麻小酥饼,姑娘倒吃了两块。”

“你平日看着笨,没想到是个机灵的。”许樱低头继续挑捡艾蒿。

“姑娘您夸错了,这事儿不在机不机灵,在上不上心。”

许樱的手顿住了,麦穗一个货真价实的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都知道的道理,她怎么用了一辈子才明白呢?

连成珏宠她的时候甜言蜜语说了一萝筐,衣裳、珠宝、银子凡是好的都一股脑的往她跟前送,可他却不知道她不爱吃甜的。

可偏连成璧那个见面就要损她两句的人知道,有次连成珏买了甜腻至极的西洋点心给她,偏连成璧也在,连成璧说了句——“你这是暴殄天物,一两银子才得一个的精贵东西,竟送给无福消受之人。”

她当时怎么说的?好像是一堵气当着连成璧的面,把所有的点心全吃了,惹得连成珏得意大笑。

连成璧送了她一句——牛嚼牡丹不食其味。

许樱想得入神,连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过了,跟麦穗说了些什么都没有注意。

“姑娘…”

“呃?”

“老太太说茂松山风景好,五月初六各位的哥儿们回书院,她要带着姑娘们一起上山去踏青。”

“好。”许樱淡淡地说道。

麦穗觉得自家姑娘简直太奇怪了,莫说是姑娘们出一次门不易,就算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是难出二门,听说出去踏青没有不高兴的,可姑娘偏偏像是听说晚上不吃白米饭要吃粟米粥一样,眼皮都不撩一下。

唐氏躺在屋里,面冲着墙装睡,身上疼,心更疼,自己辛苦一辈子,换来的就是这么一脚,老太太怪她也就罢了,自己生的儿子竟也怪她。

在身边的许昭文听说她受伤吐血,来看了她一眼,只怪她不该不识大体将许国定的丑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害得他在外也没面子。

董氏那个黑心肝的,平日没事儿就往她跟前凑,如今是呆了一会儿就借口过节事多走了,如今她可得意了,上面没有婆婆管束,太婆婆又是亲姑祖母,整个二房都落到了她的手里。

唐氏这么想着,心里面忽然咯噔一下子,许国定在外面养着外室的事是董氏跟她说的,难不成董氏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

许国定在外面养着的人事做得隐秘,怎么旁人都不知道,她偏知道了呢?怎么早不告诉她,晚不告诉她,偏等着梅氏离了许家往京城去再来告诉她呢?

这也不怪唐氏多心,梅氏告诉董氏时只说是自己的陪房无意中知道的,等董氏跟唐氏说时,为了怕梅氏跟她争功,就把梅氏这一节给省了,只说是自己的心腹陪房发现的。

唐氏越想越不对劲儿,自己精明了一世,终年打燕竟被燕啄了眼,竟被董氏给摆布了!

她恨得牙根直痒痒,若是董氏在她跟前,她活吃了董氏的心思都有,手握成拳捶着床解恨。

正窗外刘嬷嬷跟丫鬟瑞明小声讲着话,“你这醉花生是哪里来的?莫不是偷的吧?”

“嬷嬷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是瑞春给我的,如今她跟着四姑娘,倒比我们体面,过节时除了公中的赏钱之外,姑娘又单给了她,那小蹄子还算有良心,买了些零嘴过来看我们,这醉花生就是她买的,今年咱们连公中的赏钱都没领到呢。”

“你且放宽心,四奶奶也是有难处,至于太太这边的,她如今是病了顾不上,若大好了,自然会不会亏待咱们。”

“这事儿我也知道,太太一向厚待我们,我也不是眼皮子浅的,在乎这点子银子和东西,可您是知道我家里的境况的,全家就我一个出来做事的,都指望着我呢…我娘跟我要钱的时候我拿不出,以为我偷着攒私房了,说了我两句,我心里难受,也就是跟您说说…”

唐氏听到这里几乎要气炸了肺,她没病的时候谁不知道她屋子里的人论油水丰足那是许家头一份,逢年过节更是赏赐不断,没想到她如今病了,竟连公中的赏钱都拿不着了,她若再病些时候,是不是连饭食都领不到?

董氏!你这是诚心想摆布死我老婆子你好当家作主啊!

刘嬷嬷进了屋,见唐氏气得直喘粗气,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帮她顺气,“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唐氏用力抓了刘嬷嬷的手,“董氏她真的连公中的赏钱都没发?”

“四奶奶想是事情多…”

“是单指咱们院子没有,还是二房都没有?”

“二房都没有。”刘嬷嬷小声说道,二房往年一向赏钱给得多,今年竟然连只有公中赏钱的三房下人都不如了。

“这毒妇!”唐氏恨声道,董氏,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你以为我躺在床上病着,又被老太太禁足就摆布不了你了吗?

“太太您的意思是…四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们夫妻都是敢从油锅里捞钱的,如今我病了,没了管束,怕是越发的没个分寸了,可叹你我往日苦口婆心的劝她,她竟全当成耳边风,你警醒着点,派人去查,勿要查到实据。”

实据?“太太您的意思是…”过去四奶奶放印子钱的事,唐氏自然是知道的,因四爷文不成武不就不说,也不通庶务,整日只知道跟那些道士、和尚混,还有赌钱的恶习,董氏为了多拿些钱再手上,偷偷的伙着别人放印子钱,唐氏知道之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让她收回本就不要做了,没想到唐氏病了管不得事,董氏竟连公中给的赏钱都放出去了。

“二房已经丢脸了,再丢一次又如何?”董氏!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你好!

“是。”刘嬷嬷应了下来。

“你拿钥匙把屋里大柜左数第三个柜子打开,里面有过年时剩下的二两一锭的海棠锭,你拿去给咱们院子里的人分了,一等丫鬟一人一锭,二等的两人一锭,三等的四人一锭,你让她们自己拿戥子、剪夹子分,勿要吵闹,你连日辛苦,自己留两锭。”

“奴婢谢太太。” 不管为人处事如何怎么样,唐氏在银钱管家这些事上,不含糊。

“唉,那些个银钱都是身外物,我若是被摆布死了,不定落到谁手里呢,不如都散给你们。”

“太太您可别说这丧气话,大夫说了您这病不重,吃几帖药就无事了。”

瑞春是个机灵的,不光给她在唐氏院子里时认得的小姐妹买了零嘴,连麦穗都有一份,麦穗年幼贪嘴,瑞春有意讨好,两个人拿零嘴躲在紫荆树下像是两只小动物一样分享零食。

许樱推开了茜纱窗,这两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太那里不光公中的赏钱没给,连往年单赏的银子都没有,一个个倒羡慕起了我。”

“亏你跟太太院里的人常来常往呢,耳目竟没我灵敏,二房别的人得没得着赏钱我不知道,可太太院里的人不止得了赏,得的还是大赏…”

“那也是我走之后的事。”

许樱笑了笑,关上了窗。

39踏青

茂松山原是许樱上一辈子最低谷的见证,是以知道五月初六老太太要带姑娘、奶奶们一起出门踏青,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

她坐在马车里,头倚着车窗,看着蓝布的车窗帘随着风抖动,马车晃晃悠悠前行,慢慢陷入了回忆。

许家村背靠茂松山,西临白练河,她逃离许家,不能走大路,走的就是往茂松山上去的山路,那一天她扮做小丫鬟,脸用姜汁抹黄了,身上穿着从晾衣绳上偷的丫鬟衣裳,脚上穿着黑布面千层底鞋,身上只有一些不值钱的首饰,偏偏那天下了雨,往山上走的山路崎岖难行,她一步一滑几次摔倒,狼狈不堪,她不知道连成珏会不会像是约定中一样在半山腰的观景亭等她,心中忐忑不安,前路茫然一片,眼泪在眼睛里只打转,却连一滴都掉不下来。

茂松山——何等绝望的地方…连成珏后来再狠毒,在那个时候,对她都是好的,她还记得在半路上遇见迎上来的他的时候,她眼泪涌了出来,浑身的力气像是使尽了一样跌坐在地上。

就因为这个,就算是后来她看透了连成珏这个人,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不尊连俊青的命令去提亲,而是拐带她走;想明白了他为什么把身为外室的她引见给连俊青和连成璧;想明白了他既然娶了高门之女,为何还要对她宠爱有加;想明白了为什么连俊青去世、连成璧辞官归隐之后,为什么连成珏翻脸无情。

正因为想明白了这些她后来有能力报复连成珏的时候,却选择了手下留情,未曾伤及连成珏的根底,只是让他元气大伤却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连成珏毕竟救了她一命,在茂松山上,如果看不见连成珏,她已经想好了,无非是三尺白绫了断性命。

许樱解开别住车窗帘的羊角扣,在车窗帘下面是一层薄纱,许樱向外看,宽阔的山路上,几个少年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五月里暖暖的风夹杂着不知名的小花的香味传到马车里,许樱深吸了一口气,

一切都过去了…

许樱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平静的面对连成珏,面对茂松山,许是因为这一世,她什么都不缺乏吧…她现在有娘亲,有能做主的祖父,有富有的义父,兴旺得外祖家,上一世对她不好的那些人全都倒了霉,这一世她许樱与连成珏再无瓜葛,她再不用连成珏救她性命。

许家老太太年轻时是个爱玩的,偏偏生在规矩比天大的董家,嫁到了世家望族许家,一颗爱玩的心被拘束得死死的,一直到老了无人管束了,她也没什么力气玩了,像是这种端午时带着一家子女眷出来踏青的事,老太太自然是乐意做的,就算是几个在许家过节的少年做了让老太太不满的事,也不影响老太太的心情。

许家的女眷们过得一向拘束,如今能出门松散松散,就算是只能跟在车边走的大脚的婆子脸上都比平时多了十分的轻快,许昭峰带着弟弟们骑着马来回照应着,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茂松山山腰原有一处极平坦开阔的所在,被连俊青买了下来建了书院,甚至连观景亭都被书院的围墙围在了里面,今日是复课的日子,往来的车马不少,也有寒门子弟步行上山。

因怕冲撞了女眷,在往书院去的岔路上许家就和回书院的少年们分了手,只有连家兄弟因算半个主人的身份,做了陪客,引着他们往另一处风景极好的所在而去。

连成珏和许昭峰说话的声音顺着风传到了许樱的马车内,“这处风景极好的地方是我二叔无意之中找到的,过了半山腰往右行两里地便到了,原是一处坡地,不知何堰塞出了一个湖,湖边原没有什么花草,我二叔带着人随意撒了一些种子,今年居然都开花了…这里素日的清静,也无什么大的鸟兽。”

连成珏的口才是极好的,普通的湖,普通的草木被他说得跟人间仙境一般,其实这个地方既然有路能走马车,又能荒僻到什么程度,偏偏被他说成了世外桃源。

“这个连公子真会说,那湖叫鲤鱼湖,再普通不过的地方…”麦穗说道。

许樱笑了笑,“这地方八成是学子们极爱的所在,鲤鱼湖…读书上进可不是要鱼跃龙门吗?”

马车停了下来,换了肩撵没走多远就到了鲤鱼湖,果然不像是人迹罕至的所在,石雕的桌椅等一应俱全,许昭文已经带着人打了前站,草地上油布,油布上铺了草垫,草垫上又铺了棉布,棉布上又铺了织锦的垫子供女眷休息,路口已经被许家得人把得死死的,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许家的人下了肩撵各找地方随意走动了起来,连成珏和连成璧依旧在老太太身边,连成璧一脸无聊地靠着树,连成珏则是在老太太跟前说个不停,逗得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拢。

许樱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出来了…她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幸好有人知道该干什么。

许梅带着几个拿了风筝的丫鬟来找许樱,“四妹妹,咱们去放风筝。”

许樱瞧瞧兴奋的姐妹们,点了点头,“好。”就当陪小孩子玩了。

风筝都是伶俐的小子、丫鬟放好了,交到姑娘们手上,麦穗最是机灵会玩,许樱分到的是金鱼风筝,麦穗也不用小子们帮忙,一个人没一会儿就把风筝放得又快又高,交到许樱手里时更是一脸的得意,“姑娘,你只需要拿着就是了。”

“哦。”许樱抬头看那风筝,在碧蓝的天空上飘飘荡荡,金红的绸布随着风摆动,真似是无忧无虑一般,她望着风筝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放风筝就放风筝,何必像是老太太似的,老气横秋。”连成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我就是个老太太。”许樱抬着头看着风筝。

“你若是老太太,我就是老头了,人家都装年轻,偏你爱装小。”连成璧摇了摇头。

忽然一阵风刮过,许樱手里的风筝被吹得乱飞,许樱本来就不会放,风筝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连成璧一把夺过风筝,轻轻摆弄了几下,风筝飞得更高了。

“你要这样拿着。”连成璧把风筝塞到了她手里,握住许樱的右手教她握线。

许樱一下子挣开了,“男女有别。”

“一个小毛丫头,什么男女有别啊,你有十岁了没有?”连成璧笑道。

许樱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麦穗!来帮我拿着风筝!”麦穗飞也似地跑了过来,看了连成璧一眼,连成璧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泛红,更显得脸若桃花了,麦穗不由得红了一下脸。

许樱把风筝交给了麦穗,“你若是想教人放风筝,就教我的小丫鬟吧。”

“好啊!”连成璧也不觉得许樱是在为难她,指点着麦穗怎么把风筝放得更高。

麦穗本来以为自己够会玩的了,遇上连成璧才知道什么是会玩的行家,“你们这风筝不好,要去潍坊买巧手张的风筝才好玩。”

“只是玩一玩…”

“玩就好好玩,玩成个行家才叫玩,否则真别叫玩,叫糟践。”

这个连成璧,十足的大少爷脾气,小的时候竟比长大后还烦人,许樱正烦得不行呢,许桔拿着风筝凑了过来。

“连十哥哥,你也教教我怎么放风筝!我这风筝飞不稳!”

“你别过来,我过去教你!”连成璧大声喊道,许桔愣了愣,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天上的风筝走得可不止两步,眨眼间许桔的蜻蜓风筝就跟许樱的鲤鱼风筝缠在了一起。

“哎呀!我的风筝!许樱!你的风筝缠住了我的风筝!”

“明明是你乱跑!”连成璧看来真的是对玩上心,快走了两步到了许桔跟前,劈手就夺过了风筝,“许樱!你的丫鬟笨,你去帮着她!”

许樱心想在放风筝这事儿上,她比麦穗要笨十倍,她心里这样腹诽着,可见连成璧如此认真的样子,竟把天上飞的死物瞧着比地下的人还重要,也就当成是哄着他了,站到了麦穗跟前。

这个时候旁人都把风筝交给了下人们,瞧着连成璧怎么把纠缠在一起的风筝解开,只听他连番的下指示,麦穗手脚慢了还被他责骂,一连指挥着做了四、五个动作,缠在一处的风筝终于分开了。

“不会玩以后就别玩。”连成璧粗暴地把风筝线塞回到许桔手里。

许桔本来对连成璧有好感,见连成璧找许樱玩风筝却吃了憋,这才有意拿风筝过来跟他一起玩,谁知竟被连成璧不留情面地斥责,眼圈立时就红了。

许桔到底是许家的姑娘,连成璧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实在过份,许樱刚想说话,许榴已经过来了,拦在连成璧和许桔之间,“你干什么这么凶?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哼!”连成璧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抬头看天。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张嘴臭得要死,咱们不理他。”许榴走了过来,牵着妹妹的手,“走,咱们到别处去玩,许樱你来不来?!”

“来。”许樱从麦穗手里要过了风筝,“你这么喜欢玩就自己玩吧。”说完就提起裙子,快步跑到许榴身边,跟着许榴和许桔走了。

连成珏自是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事,见许家的女孩子全走了,只留下连成璧一个人放风筝,这才走了过来,“许家的姑娘看着文静,私底下竟跟咱们家的姑娘差不多。”

“差太多了。”连成璧说道,“人家毕竟都是官家小姐。”他说完一点一点的收起了风筝线。

连家有钱不假,但始终没办法脱了商人这个大帽子,就算是连俊青考到了举人,却也是花钱请属官写了荐书这才成了事,做了举人也只封荫他一人,连家还是商家,到了他这里,他母亲是落没的官家千金,他似乎天然是读书的秧子,全家的希望又都压到了他的身上,加上他是嫡长孙,老太太的心尖子,更是全加都把他往天上捧。

他出了连家才知道,就算是世代务农人家的子弟,在读书人眼里都比他强些,更不用说在官家子弟眼里了,若非他有一个进士出身的外公,手又松,那些人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连成璧的目光又放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素淡的小姑娘身上,她侧着头看着路边的景致,跟姐妹们走在一起却像是离得很远一般…

“许家的姑娘里,确实四姑娘是出挑的。”连成珏说道。

连成璧收好了风筝线,交到了随身的书僮手里,却是话都懒得再跟连成珏说。

许老太太看着孩子们玩,身边有儿媳妇和孙子媳妇凑趣,就算是许樱她们这边跟连成璧有了小冲突都没影响老太太的心情,连家是商贾,再有钱也落了下成,偏连家兄弟长得好,尤其是连成璧性子再不好,别人瞧着他美貌都会起七八分的喜爱之意,连成珏则是一张甜嘴,说话行事周全得很,许家的姑娘们跟连成璧不好,倒让老太太放了心。

“老太太,展七爷来找连山长叙旧,听说老太太在这里,特意带着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下人来报。

“快!快快有请!”老太太笑道,“去把姑娘们都找来,就说展家表叔来了。”

许樱一听说是义父到了,也是高兴得不行,连忙叫麦穗去看看许忠有没有跟来,要是把许忠引荐给了展明德,她要做的北货生意想要起步就容易了。

许榴原是在她后面,身边的丫鬟拉住了她,跟她耳语了几句,许榴点了点头,见许樱越过她走在前面了,赶紧快走了两步追过去,“听说七表叔这次是带着展家弟弟一起来的。”

展明德的儿子小了许樱两岁,正是之前差点跟许樱定婚的那个,“哦。”许樱点了点头,她对这件事是真没放在心上,倒是许榴又是同情又是担心地瞅着她,以为她的淡定是假装的。

过了一会儿展明德到的时候,果然带了个穿着杏色男童衣裳的男孩,男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的,头上梳着抓髻,长得虽比别同龄的男童略高些,却是十足的孩子样,行礼鞠躬倒还规矩。

展明德给老太太请完安,许樱施了福礼,“女儿给义父请安。”

“好孩子,又长高了些。”展明德笑道,说罢低头对男童说,“致信,这是你姐姐。”

展至信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收了个义女,自己又多了个姐姐,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穿着淡色衣裳,长得挺好看的姐姐差点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展明德一让他见过姐姐,立刻就笑了,露出两个极深的酒涡,“姐姐好。”

“弟弟好。”许樱回了一礼。

老太太见此情景觉得许樱真是大方,毫不因前情扭捏丢许家姑娘的脸,“你们是姐弟,比不得旁人,樱丫头,带着你弟弟去吃粽子去吧,梅丫头、榴丫头、桔丫头,你们也玩去吧。”

“弟弟,跟姐姐走吧。”许樱笑道,展至信得了父亲的准许,跟着许樱往湖边摆了许多吃食的长桌去了。

展明德瞧着这一双小儿女,难免又有些感叹,他们的婚事若是成了…

“明德啊,他们是姐弟,一样是缘份。”老太太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出去吃烤肉了,没能更新,今天更得肥一点。

40再见连俊青

展至信实在是极为可爱的孩子,生得虎头虎脑不说吧,还极为爱笑,许是跟许樱不熟,在许樱身边乖乖很守礼听话,可是一看见吃的就原型毕露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婴儿肥的脸上酒涡都笑成了四个,“姐姐,我可不可以吃两个鸭蛋黄啊?”

许樱知道有些世家望族家教甚严,教导孩子从来都是以惜福为要,就算是许樱自己也少有吃什么东西吃到涨的时候,见展至信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心立刻就软了,这孩子怎么能当她未婚夫啊,当儿子还差不多。

当下亲手剥了两个蛋黄粽子装到白瓷盘里给展至信吃。

展至信一看见真是两个粽子,当下笑得更甜了,拿了青竹筷子很斯文又很快速地吃了起来,许樱瞧着他,心想这么可爱的孩子,长大后怎么就成了宠妾灭妻,逼死发妻的浑人呢?虽然后来投笔从戎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毕竟走了好长的一段弯路,她后来有次与他擦肩而过,只记得个黑瘦的阴沉汉子,酒涡被大胡子掩得严严实实,笑容更是丝毫不见。

吃了两个蛋黄的粽子,还想再吃第三个,可又不敢,祖母说需惜福,粽子不好克化,从来都是只准他吃一个的,两个已经太多了…他抬头看见许樱若有所思的脸,以为许樱在笑话自己,就更不好意思了。

“我家的粽子做得比别家的小,两个还不如人家一个大呢,你再吃一个又何妨?只是蛋黄馅粽子的作得少,你尝尝火腿粽子成吗?”

展至信速度极快地点了点头,许樱叫人拿了去油腻的普洱茶给他喝,见他喝了一杯茶,再剥了第三个粽子给他。

谁知展至信还没等再下筷子呢,从天而降一只手,把展至信的筷子给抽走了。

许樱有些讶然地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忽然眼睛里有些发烫…她明明是很讨厌连家的人,不希望再看见这个苦苦纠缠自己母亲的连二叔的。

“世侄女千万别被这小子的笑脸给骗了,今早他在我那里骗了四个青果子吃,一直吃到吐。”连俊青生得清俊已极,月白的直缀,浅金的丝绦,更显得他芝兰玉树人品贵重非常,若非有人明言,任谁也看出他是出身商家的,他瞧着许樱时嘴角含笑,透着十分的亲近。

“您是…”许樱站起身,佯装与他不识。

“在下连俊青,与你父是旧识。”

“原来是连二叔。”许樱施了个福礼,“给连二叔请安,连二叔万福。”

“起来吧,你长高了不少,若非你太祖母指点,我竟认不出你了,你怕是丁点都不记得了,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一次。”连俊青说道,

“侄女确实记不得连二叔了,只是听家里的长辈提起过您。”

“谁提起过我,你母亲吗?”连俊青眼睛亮了。

许樱摇了摇头,“我母亲提得少,倒是老祖宗提您提得多些。”

“她守着礼仪,自是不会轻易说外男的。”连俊青眼睛一黯,“这次你母亲没出来踏青…可是生病了?”

“我母亲不喜热闹,再说我弟弟小,放在家里不放心。”

“对,你还有个弟弟。”

展至信听他们俩个人对答,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觉得听不太懂,伸手拿了那粽子吃了起来,等两人说完了话再去看他,盛了粽子的盘子已经干净得像是洗过了一样了。

“呀…”这孩子也太会吃了,许樱有些惊讶。

“你吃了这许多的粽子,晚膳还用不用了?”连俊青伸出食指弹了弹展至信的耳朵。

“不用啦,不用啦。”展至信摇头,两个抓髻上面的红绳随着摆头摇来晃去的,看起来可爱至极。

“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没少用,你好不容易随你父亲出次门,若是吃坏了肚子,瞧你母亲回家怎么修理你。”

“嘿嘿嘿…连叔叔…”展至信着连俊青的袖子撒娇。

“都七岁了,还是这样的一团孩子气。”连俊青摇了摇头,可眼睛里满是宠溺。

连俊青是悄悄过来的,给老太太请完了安,就直接到了湖边许樱和展至信这里,他们说了这半天的话,众人才发现他来了。

“二叔!二叔!”连成珏一边喊着二叔一边飞快地跑了过来,动作利索地作了个揖,“侄儿给二叔请安。”

连成璧也快步走了这来,作了个揖,“给二叔请安。”

“你们竟也在这儿呢。”连俊青笑了笑,“可见过你许家妹妹了?”

“见过了。”连成珏极利索简短的答道。

“你许家妹妹的先父与我是同窗好友,外祖是授业恩师,比不得旁人,你们比她年长些,要多多容让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