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人把许家村的流言透到她耳朵里,她一琢磨,也琢磨出来了儿子的心事,难怪许昭业过世之后,儿子一定要去大明府许家村呢,还特意开了个书院,不得不回家经商之后,还将书院交给了杨秉诚经营,原来竟是被人家守寡的女儿勾了魂魄去。

连老太太差点把一口老血全吐出来,那杨家的姑娘再好,也是嫁过一次的了,要说年龄也过了三十了,自己的儿子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啊,这要是说两人真有一腿也就罢了,可她连夜审了连俊青身边的长随,就差衙门里的酷刑了,那几个长随还是一口咬定二爷与杨氏之间,并无私下往来,那杨氏对连二爷素来不假辞色。

连老太太自来就觉得自己的二儿子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神仙般的人物,看上了谁那是谁祖坟上冒青烟,杨家嫁过一次的姑娘竟然如此的不识抬举,把连老太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这倒也不是说连老太太希望两人真成了事,自己的二儿子娶个寡妇,但她觉得应是杨家的寡妇勾引她儿子,百般狐媚之类的,她把杨家的寡妇臭骂一顿之类的戏码啊,如今这样,她真想扯着自己儿子的耳朵问,你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她这几天正为了这事儿搌转反侧呢,连俊青身边的长随,偷偷把杨老太爷写给连俊青的信拿给她看了。

连老太太展开信一看就冷笑了,杨家这是什么意思?当她儿子是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他家闺女的名声受损,让她儿子出面当冤大头?

连老太太连想也没想就把信点着了给烧了个一干二净,“许家和杨家的事,丁点都不许让二爷知道。”

“是。”

却说杨家这边,杨老太爷把信送出去,以为很快就能得着连俊青的回信呢,没想到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杨老太爷又不好再写第二封信去追问,只好每日背着女儿哀声叹气,又严令了众人,一个个的管住自己的嘴巴,若是有流言蜚语被杨氏听见了,定要把多嘴的奴才给打杀了。

杨氏素来又深居简出,一心扑在儿女身上,再加上花氏经常上山与她闲聊一些别的事,因而外面闹了那许多的风波,她竟丁点都不知情。

花氏这一天说的是董氏病了的事,“你那四嫂,病得有些凶险,据说是出痘了,这人啊,若是小的时候出水痘多半无事,如今她儿女都有了几个了,再出痘,弄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事。”

“她若是个好的,听说她病了我倒要回去看她一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儿女要顾,若是因看她一次过了病气给孩子们,倒得不偿失了,再说了,我这个时候回去,怕有人要疑心我要夺权。”杨氏只是生性善良软弱,并不是个傻子,再说董氏也是伤透她了,“我不回去,倒让公公省了许多的麻烦。”

“你这话真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拼着一身老骨头,出来管家了呢,虽说叫了六奶奶在一旁协助,大权却是她一人独揽,据说她静心理佛的时候颇受了一些闲气,正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呢,你四弟妹管家的时候把一帮你婆婆的人赶到了乡下,如今你婆婆的人都回来了,倒把你四弟妹的人赶走了,许家二房乌烟瘴气得很,你躲出来了正是相宜。”

“唉…好好一个家,怎么就不好好过日子呢。”杨氏叹了口气。

“还不是为了那些个黄白之物,你们家闹腾得还不算重呢,咱们临山镇的闵家你知道吧?原先也是一等一的人家,只是老爷子好色,娶了几房的妻妾,生了一堆的儿女,如今老爷子病重,几个妻妾带着儿女为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的,倒是病重的老爷子没人管,为了打争产官司,不知道往府台大人那里送了多少银子。”

临山镇也是大明府治下的,大明府的府台正是于靖龙,杨氏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于靖龙在辽东府的时候可是不会轻易收授银子的,至少不会明面里接受,如今这事儿竟然连花氏都知道了,想必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与于大人一贯的行事不符啊?难不成他转性了?“于大人在辽东的时候,本是二爷的旧上司,官声素来清正,怎么到了大明府…”

“倒不是于大人收的,听说闵家的二少爷不知怎地攀上了于大人的小舅子…”

“原来如此。”说这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门外的许樱。

66生意

却说杨家这边,杨老太爷把信送出去,以为很快就能得着连俊青的回信呢,没想到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杨老太爷又不好再写第二封信去追问,只好每日背着女儿哀声叹气,又严令了众人,一个个的管住自己的嘴巴,若是有流言蜚语被杨氏听见了,定要把多嘴的奴才给打杀了。

杨氏素来又深居简出,一心扑在儿女身上,再加上花氏经常上山与她闲聊一些别的事,因而外面闹了那许多的风波,她竟丁点都不知情。

花氏这一天说的是董氏病了的事,“你那四嫂,病得有些凶险,据说是出痘了,这人啊,若是小的时候出水痘多半无事,如今她儿女都有了几个了,再出痘,弄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事。”

“她若是个好的,听说她病了我倒要回去看她一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儿女要顾,若是因看她一次过了病气给孩子们,倒得不偿失了,再说了,我这个时候回去,怕有人要疑心我要夺权。”杨氏只是生性善良软弱,并不是个傻子,再说董氏也是伤透她了,“我不回去,倒让公公省了许多的麻烦。”

“你这话真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拼着一身老骨头,出来管家了呢,虽说叫了六奶奶在一旁协助,大权却是她一人独揽,据说她静心理佛的时候颇受了一些闲气,正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呢,你四弟妹管家的时候把一帮你婆婆的人赶到了乡下,如今你婆婆的人都回来了,倒把你四弟妹的人赶走了,许家二房乌烟瘴气得很,你躲出来了正是相宜。”

“唉…好好一个家,怎么就不好好过日子呢。”杨氏叹了口气。

“还不是为了那些个黄白之物,你们家闹腾得还不算重呢,咱们临山镇的闵家你知道吧?原先也是一等一的人家,只是老爷子好色,娶了几房的妻妾,生了一堆的儿女,如今老爷子病重,几个妻妾带着儿女为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的,倒是病重的老爷子没人管,为了打争产官司,不知道往府台大人那里送了多少银子。”

临山镇也是大明府治下的,大明府的府台正是于靖龙,杨氏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于靖龙在辽东府的时候可是不会轻易收授银子的,至少不会明面里接受,如今这事儿竟然连花氏都知道了,想必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与于大人一贯的行事不符啊?难不成他转性了?“于大人在辽东的时候,本是二爷的旧上司,官声素来清正,怎么到了大明府…”

“倒不是于大人收的,听说闵家的二少爷不知怎地攀上了于大人的小舅子…”

“原来如此。”说这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门外的许樱。

杨氏见许樱的脸色有些阴沉,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你这孩可是冲撞了什么?见到舅妈不先见礼不说,大人说话还随意乱插口。”

许樱低下了头,“给舅妈请安。”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许多。”花氏笑道,她招了招手让许樱到自己跟前来,“你这孩子越长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告诉舅妈,为什么说原来如此啊?”

“外甥女听说于大人官声清正,原想他不会收人钱财,听舅妈说是他的妻弟所为,也就明了了,父亲在时曾说过,为官时正己身不难,难得是要正全家。”

“还是外甥女识文断字,说出来的话听着有道理。”花氏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娘那里伺候她老人家用晚膳了。”

花氏一走杨氏的脸就冷了下来,“你不准打于大人的主意!”知女莫如母,许樱虽有许多事瞒着杨氏,但许樱的行事作风杨氏还是知道的,她知道了于大人与许昭业的死有莫大的牵连,定是要想方设法的找于大人的麻烦的,可是如今就算是许、杨两家都是羽翼未丰,于大人却是皇上的宠臣,于夫人娘家也颇有势力,岂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轻易交恶的。

“他这些年以清官自居,又多次得圣上表彰,把别人比得跟贪官污吏一般,早有人瞧他不顺眼了,大明府不比辽东,山高皇帝远的,一个个的都心明眼亮着呢,他的妻弟如此行事,不用我去找他麻烦,他自己的麻烦就要来了。”她顶多是收买些个闲汉,没事四处闲磕牙,把于大人借争产官司敛财的事宣扬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董氏用过的法子,她一样能用。

杨氏听许樱这么说,慢慢放下心来了,“我听你小舅妈说,你四婶病了…”

“我也听说了,只怕内里比更吓人一些,三姐姐给我写信说,四婶病得一阵明白一阵糊涂的,院子已经被祖父给封起来了,不是水痘,是疯症。”母亲早晚会知道四婶生得是什么病的,不如早告诉了她,免得她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有的没有的。

“啊?”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四叔找了好些个道士和尚,一个个都说是撞邪了,银子没少花,病症却没好。”

杨氏双手合什,念了好一阵子的佛,“这些日子离了许家,却不成想出了这么多事,你三姐姐一向对你好,你可有写封信给她让她珍重?”

“一时匆忙未曾写信,只是捎了些山上的土产给她。”

“许家离茂松山如此近,你有的土产未必有许家多呢,还是要写封信安慰她才是。”

“还是娘想得周全,是我想少了。”许樱顺着杨氏说道,她现在已经在想唐氏掌了家,会不会继续找她们母子三人麻烦的事了。

要知道董氏终究是弟媳妇、婶婶,比不得唐氏这个正经八百的婆婆、祖母来得仗义,若非董氏实在过份,她也不会早早的使出计谋,断送了董氏。

如今只剩下唐氏一个…

许樱又转念想到了祖父写信到连家的事,以连俊青的品性,应该是接到信就禀明了家里,往茂松书院来了,依着行程早就应该到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信儿?

许樱从心里往外不愿母亲改嫁,连俊青晚一天来,她高兴一天,想想唐氏的狠辣,又觉得母亲早一日离了许家都是好事。

她素来行事稳健极有主意,遇上母亲的事却是柔肠百转怎么想都不得要领。

杨氏不知许樱的心思,开始念叨一些家长里短了,“瞧今年这天儿啊,怕是要冷得晚…冬麦长得太高了,到了冷的时候要被冻死大半…”

许樱一抬头,忽然记起一桩要紧的事,今年冬天不光冷得晚,而且冷得急,她依稀记得上一世十月末的时候还穿夹衣呢,忽然一夜北风起,就下起了大雪,冷不防的冻伤不少人,冬麦也绝了收…又逢了春旱,春播的粮食没水浇灌,除了部分靠河的良田丰收了,别的地方都是欠收,来年是个小灾年…粮价涨得极高,若非后来朝廷从辽东调集了粮食过来平抑了粮价,怕是要有很多人家饿死。

许樱回屋第一件事就是召百合和许忠两口子来,三个人关着门商量了许久,“我瞧今年的天不好,到现在都近十月了还不冷,听说冬麦已经要长出两指长了,若是始终不大冷还好,若是忽然来一场寒霜怕是要欠收,辽东这些年产粮颇丰,粮价又低,劳烦许忠哥再跑一趟,能收多少粮食就收多少粮食,过了年听我的信儿,再押粮回来。”

许忠这些年也是在生意场上打过滚的,虽说知道许樱聪明,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姑娘…辽东的粮价虽贱,可这一是路途遥远,二是那边产的多是玉米、稻米之类的,玉米还好,稻米…万一要是小的一走天就冷了,再下几场雪…小麦不一定欠收啊。”

“我主意以定,许忠哥你不必劝我,左不过到了春天粮价一定会涨,无非赚多与赚少罢了。”

许樱说的也是实情,确实不过是赚多或者是赚少罢了,可千里迢迢运粮,赚得少就是赔钱,许忠瞧许樱态度坚决,百合又拼命向他使眼色,也只得应了。

许樱又拿出数张银票,“这是两万五千两银子,等到年底大明府的店铺应该还能再结出五千两银子来,到时候我一并给你送去。”许樱现在最赚钱买卖的是烟草,这东西本来是二十年后某个福建的商人贩过来的,没几年就有无数的人吞云吐雾了,大商人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许樱上一世也跟着贩过些个,利自然没有一开始贩烟的人厚了,到了这一世她自然抢了先机,自福建引来了烟草,又种又贩,着实赚了不少银子,外人只知道昌隆顺有大明府和辽东府两处铺子,却不知道在福建还有一间叫顺安堂的铺子,也是许樱的。

“只是委屈了你们夫妻,今年怕是要不能一家在一起过年了。”

“主子对我们恩重如山,过年本是小事。”百合笑道,她这些年没断了看许樱行事,觉得许樱聪明诡诈近乎于妖,对收粮之事,并不像许忠一样担心。

“这次许忠哥对外只管说是去收野山参,不要说要去收粮。”做生意,就是要先占了先机才能赚大钱,连家也好,展家也好,家底都比她厚得多,若是他们也想到了今年小麦要欠收,要去辽东或者别的省份收粮,一要抬高收购价,二要压低卖出价,许樱不做那样的傻事。

“是。”许忠想着,就算是这些人家知道了,会因为到十月里天还不冷,就大手笔的收粮吗?他也因此打定了主意,到了辽东先少少的慢慢收,这边有了些消息,再大手笔的收,左不过他去得早,旁人见这边冬小麦要欠收,再去收粮,已经晚了他近一个月的脚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文里说的蘑菇,确实有些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蘑菇,不过这种蘑菇在现实中也不少见,很多蘑菇有致幻的效果,大家百度一下就知道了,我文里写得只是略夸张,好孩子不要碰哦。

67传信

十一月

山里入冬总比别的地方早些,茂松书院虽在较暖的山谷,十一月的那场大雪来的时候,却也一样让人冷得猝不及防,麦穗领着两个婆子抬着火盆到了许樱所居的跨院,却见许樱开着窗,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冷!”

许樱把窗子关上了,“只是透透气。”这一场大雪比她记忆里的要晚一些,但不似她记忆里一般难熬,那个时候她寄人篱下,每天都要不停地做活,能取暖的只有一个手炉罢了,一整个冬天下来,两只手上都生了冻疮,“娘的屋里点火盆了吗?”

“回姑娘的话,已经送去了。”婆子答道。

“送去就好。”许樱说道,外面传母亲的那些话,并没有传到母亲的耳朵里,可是如果回了许家呢?已经十一月了,唐氏既然管了家,定然不会让他们娘三个活得逍遥,之前唐氏不管他们是因为立足未稳,如今她必定已经将许家上下全一手掌握,又逢快要过年,定要将他们接回去。

到时候不用旁人说,唐氏旁敲侧击地问几句,怕是母亲就要受不了,连家到现在还没有信儿,连俊青真的变心了?许樱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为了求稳妥加上心里虽明白母亲改嫁连俊青最好,却终究舍不得,不想沾手此事,没有早一点再传信过去。

许樱不信连俊青会变心,怕是有人从中做梗,若是这样,她再传信怕也一样要石沉大海,唯今只有…

“把我的灰鼠披风找出来。”许樱想到了就要去做,谁知道唐氏什么时候派人上山来呢,若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把信传出去,回到许家母亲真有可能被流言蜚语挤兑死。

“外面还下着雪呢,姑娘您要去哪儿?”

“去赏雪。”许樱说道。

连成璧拢了拢身上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在风雪中低着头走着,在漫天的风雪中似是一团火似地显眼,怀里的信像是沾了某种说不出来的香,又似热得烫人,他抬起头,看见远处因风雪而少有人迹的墨香斋前,只有一行被风雪盖住的浅浅脚印。

他推开墨香斋的门,掀掉头上的风帽,墨香斋是茂松书院的藏书楼,平素天好的时候人不少,今天下了雪,天气冷,墨香斋为了怕走水,又向来不放火盆,冷得很,如今空旷得只剩摆满了经史子集的书架。

冬天天黑的早,加上下雪天阴,如今才不过申初时分,墨香斋就有些阴暗,在某个角落里不知谁点了一盏油灯,随着窗缝吹进来的风,忽明忽暗。

“请问…”

“来的可是连师兄?”灯影下穿着雪青缎面灰鼠衬里披风的少女,婷婷玉立。

“正是。”

“许樱一时情急乱了方寸,这才请连师兄来此一叙。”

连成璧见许樱话说得急切,忙收敛心神,“许师妹有话请讲,连某定当竭尽所能。”

“许樱想请连师兄代传一封信。”许樱从书桌上拿出一封墨迹才干的信,当着连成璧的面装进信封里,却没有封口。

“给谁的?”

“连山长。”许樱说道,“连师兄怕也是知道外面的传言了,我四婶虽得了报应,可那流言却是禁不住的,总有无知妇孺乱嚼舌根,因此事也与连山长有关,我这才想请连师兄代为传信…只盼着他能不改初心,让我母离了许家。”

连成璧虽说聪明,却没想到许樱竟是这样的心思,“那些无知之人为逞口舌之快,难免胡乱编排,师妹何必放在心上,许夫人高风亮节,又岂是那些人能抵毁得了的。”

“人言可畏。”唐氏是不会放过董氏给母亲生搬硬套的把柄的,许家反倒比别的地方更凶险。

“可…岂不是做实了流言?”

“若是连山长娶了我母亲,无非是一段佳话罢了。”就算不是佳话,母亲嫁给连俊青,远远的离了许家,旁人说些什么又有何妨。

“师妹真的舍得…”叔叔的心思,连成璧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若真把信交给了叔叔,叔叔就算是拼死也要向杨家提亲,到时候若是许二奶奶真的嫁给了叔叔…像是许家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媳妇改嫁,也没有让孙子、孙女在旁地人家做拖油瓶的道理。

“我娘吃过太多苦了。”她倒没什么,现时就把她扔到荒郊野地里她也能活,许家无非是虎狼窝罢了,她已然定了亲,许家又能拿她如何,上一世她都活到了出嫁前,何况这一世。

许樱紧抿着嘴唇,眉头微皱,连成璧见过女孩子在他跟前摆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却从没见过许樱这样的表情,这个女孩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吧,就算是…

“十弟!十弟!”外面忽然传来连成珏的声音,连成璧心中一紧,被人看见自己跟许樱于暗室之中私会,他一个男人倒没什么,许樱的名声…

他转过身,却见许樱已经不见了,身边只留一丝馨香,他看向远处灯光照到的暗影处,却怎么也看不清许樱在哪儿。

“十弟,你在这里做什么?”连成珏手里提着一盏写着茂松书院四个字的白纱灯笼,他本来长得比连成璧高一些,灯光更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来找几本书。”连成璧背对着连成珏把信揣到怀里。

“可找到了?”

“太黑了。”连成璧拿着油灯说道,“外面竟要提着灯笼才能看见路吗?”

“我怕寻不到你,又要到别的地方找,那个时候天就黑了。”

“还是九哥想得周全。”

“你要找什么书,我替你找。”连成珏向前走了两步,鼻翼间充满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香气,连成璧素来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女人,向来不薰香的,连成珏东张西望了起来。

“我与人说典故,忽然自己也拿不准了,来寻搜神记。”

“哦。”连成珏将灯笼提高,似是在照书架上的书,“搜神记似是在里面…”

连成璧拿着油灯到了左边第三排书架,掂起脚尖一抽,“找着了,是有人乱放了。”

连成珏快走两步拿灯笼照着连成璧手里的书,可不正是《搜神记》,“十弟记性如此好,怎会有吃不准的典故呢。”

“这样的闲书,无非是囫囵吞枣罢了,当时记得,时日久了自然是忘了。”连成璧把书收好,向外走去,“九哥可是还有书要看?”

“没了。”连成珏摇了摇头,许是与连成璧私会之人已经走了,茂松书院的女眷不多,能与连成璧私会的更少,说到底也就是伺候杨老太太、杨氏、许四姑娘的丫鬟还算年轻,姿色好的更是凤毛麟角,除非…连成珏想起连成璧对杨国良素来不假辞色,近日更是数次无礼顶撞,莫非…

若是如此,连成璧可真的是荒唐过份了,他是庶子,连成璧是嫡子自小他便矮了连成璧一头,祖母虽说面上说一碗水端平,可从来都是说让他照应弟弟、让着弟弟,自己若非还算机灵,四处广结善缘,把弟弟显得更加任性不懂事,怕是早就被当成奴仆一般对待了。

更不用说…连成珏想起了自己的心事,更觉得心中有一块石头压着一般。

连成璧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连成珏小跑了两步追了上去,替他掌着灯照亮。

两个人离开了墨香斋,关门时一阵风吹过,只有豆大灯光的油灯也熄灭了,许樱从阴影处走出来,微微推开窗,目送着在风雪里往学生们所居的竹香院走去的连家兄弟。

刚才屋里“只有”连家兄弟两人,刚进来的连成珏目光阴冷的像是冰,背对着他的连成璧没看见,躲在阴影里的许樱可看得一清二楚。

庶子这两个字像是两座山一样的压在连成珏的身上,许樱还记得上一世,连成珏的马夫与人争执,骂另一个人是丫头养的,连成珏夺过马夫的马鞭,狠狠抽了马夫十几鞭子,将他打了出去。

连成珏可不就是丫鬟养的吗?

若非连成璧读书好,竟似了连俊青,十六岁就考上了秀才,十八岁就中了举人,连家大房想有个能接手生意的人,都不会让他上祖谱。

是了…现在的连成珏,虽有连九少名头,却是个未上祖谱的。

在那个时候,许樱差点儿以为连成珏要趁月黑风高没有旁人,拿什么东西打碎连成璧的脑袋,可连成璧转身的时候,连成珏脸上又是和煦的笑容了,仿佛从来都没有脾气,从来就没有不高兴过。

连成璧问她可舍得让母亲嫁到连家,自己却留在许家,许樱说舍得,除了许樱知道自己能在许家活下去之外,未尝不是因为她更怕连家,她…怕连成珏,上一世被连成珏所弃之后,不管她后来使过什么计策阴谋,都从来都是躲在幕后的,恨…但是…也怕…

她知道连成珏能有多狠,她也知道连成珏有多会迷惑人心,连成珏简直是她两世以来见过的最凶恶的恶人,却长着一张最纯善的脸,她如今不恨连成珏了,却在看见连成珏在连成璧背后时那张阴狠的脸,畏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着热宝更完这一章,这两天太冷了,我胃寒,没有热宝跟不能活了似的,上了强推,别的不说了,从今天起保持日更。

68收买

许樱轻轻叩了一声院门,等在角落里的麦穗立刻过来,开了门,“姑娘,你可回来了。”

“我不在时有人找过我吗?”

“瑞春姐姐曾经找过姑娘,奴婢说姑娘已经睡了,她就走了。”

许樱快步进了屋,把披风脱了下来,又换了寝鞋,“把鞋和披风偷偷地放在火盆边烘干,不要让别人看见。”

“是。”麦穗应下了之后欲言又止地瞧着许樱,“连十爷答应姑娘了吗?”

“应下了。”

“姑娘为何不与老爷商量…”

“外祖父入了冬身子就不好,我怎好再拿这些事烦他。”

麦穗知道许樱没跟她说实话,也没说别的,拿了鞋子和披风出去了,许樱脱了衣裳掀开已经被汤婆子捂得极热的被子,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麦穗回来了,见许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撂下了床帐子,又吹了灯,这才走了。

麦穗刚一走,许樱就坐了起来,自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盏琉璃灯,掀开被褥露出里面床板,掀开右边第三行那一块松动的板子,拿出了一个黑漆木盒子。

盒子里有几根金条和几颗明珠,这都是她备了万一留的保命钱,许樱想了想,从里面拿出了两根金条,放到枕头底下,又把黑漆木的盒子放了回去。

她就是用钱砸,也要砸到唐氏腊月初八之前不会接她们母女回许家。

第二日一大早,麦穗和瑞春一起伺候许樱起床,瑞春叠被子的时候,被枕头底下的两根金条吓了一跳,“姑娘…这里怎么有两根金条。”

“哦,我昨个儿拿出来预备让常嫂子拿去打首饰的。”

瑞春一听就笑了,“奴婢的表哥自小便被送到了珍宝斋学徒,如今已然是大师傅了,姑娘若是信得过奴婢不妨请他来替姑娘打首饰,他年轻会看图样打首饰,样子新鲜用料又足,如今大明府的姑娘、奶奶都指名要他打首饰呢。”

“哦?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奴婢表哥是苦命人,五岁就没了爹娘,奴婢舅舅养他到七岁,就送到珍宝斋学徒,当初签的是死契,奴婢娘为这事儿跟奴婢的舅舅十几年没说一句话,他这两年出息了,奴婢的舅舅倒找奴婢的娘亲说嘴,说自己当初有眼光,奴婢家里这才知道表哥竟已经学成了。”

许樱点了点头,这年月送孩子去做学徒,若是签的死契,那是死走逃亡主家一概不管,说是学徒还不如最下等的奴才,瑞春的表哥能熬出来实在是有造化。

“也不是要打什么新样子,你跟常嫂子说明白你表哥的名姓,我让常嫂子送到珍宝斋就是了。”

瑞春愣了愣,“姑娘打首饰不是为自己跟奶奶?”

“不是,只是打几样耳环、小瓒子、镯子这样的首饰,料要足些,样子精巧些,我要备着送人。”

“是。”

许樱猜的没错,唐氏果然已经在谋划着要把杨氏、许樱、许元辉接回家了,董氏惦记着杨氏不知何时攒的家私,唐氏说不动心也是假的,隆昌顺啊,她已经着人打听过了,那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就算里面只有杨氏两成的股,一年的分红也够可观了,那贱婢留下的贱种怎么配享用。

她又想到了许樱跟杨家的亲事,心里更气,杨氏只有许樱这一个亲生的女儿,定是要把所有家私都陪送给许樱,若是此时不下手,又岂有她的好处?

偏偏许国定那个黑心短命的,就算是萱草那贱妇死了,还一心只偏心她留下的贱种,如今她虽管着内宅,外院的大帐却是碰不得的,手里虽有董氏留下来的内院帐册和一千多两的私房,想要有节余还是要月月向许国定支领银子,偏偏许国定宠着那些年轻没名份的小星,心眼早就长歪了。

刘嬷嬷见唐氏脸色阴暗不定地想事情,摸摸自己新得的金镯子,笑了笑,“太太可是在忧心二奶奶的事?”

“她借着伺候娘家双亲的名头,躲去了茂松山,如今都进了冬月了,却还不说回来,难道是想在山上一直呆下去不成?她又有那样的名声,茂松山上有教书的先生也有年轻的学生,瓜田李下的难免出事。”唐氏明知道杨氏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现成的屎盆子不往她头上扣要往谁头上扣?唐氏打定了主意,杨氏回到许家她的第一宗事,就是要查清楚到底有没有奸夫,她若是个要脸面的,自当听说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该拿三尺白绫上吊了事。

“依老奴的愚见二奶奶不回来,许是好事。”

“哦?”

“太太可记得老奴带进府的叫苹儿的丫头?”

“就是给了娇姨娘的那个?”娇姨娘正是许国定的新宠。

“正是。”刘嬷嬷说道,“老奴听苹儿说,娇姨娘正在向老爷吹枕边风呢,说太太身子不好,年纪大了,人糊涂了,连月银都算不清楚,被帐房糊弄,窜叨着老爷把二奶奶接回来,让二奶奶和六奶奶管家。”

唐氏一捶枕头,“娇姨娘那个贱人!可恨我这一生嫁了那么个无良好色的,竟要一辈子受小妾的气。”

“苹儿还说娇姨娘已经有一个月没换洗了,整天还喊着吃酸的,怕是有了。”

唐氏一听见这事更气了,“那贱人想要生出个庶子来不成?她们一个个都想着摆布死了我,好登堂入室做太太。”

“可不是。”

“我才病了一年,低下的这些人不是反了水认了新主子了,就是被赶得远远的,倒只有苹儿这丫头是个忠心的,知道把娇姨娘的事告诉了你,你拿十两银子赏给她,就说我记得她忠心,定要好好提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