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又在杞人忧天了,我如今嫁到连家,夫君又是个秀才,说不定我嫁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举人,还有什么不风光的。”许樱放下针线笑道,“再说了,二姐姐、三姐姐还没嫁呢,哪里轮得上娘替我忧心。”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的不说,那个连成珏我就觉得有几分的不靠谱。”

“哦?”许樱倒觉得这事稀奇了,连成珏素来会装相,只要是认识他的人,没有不说他好的,母亲与连成珏不过匆匆几面之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倒比几十岁的人还老练圆滑,那一双眼睛也太活泛了。”杨氏道,“庶子如此,不是好事。”

当初有娘在,也许她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走进连成珏织成的陷井吧,许樱叹了口气,当初她怎么就被骗得那么轻易呢?想想这桩婚事,是不是连家也有人对连成珏起了戒心呢?

“樱丫头,你真打算把瑞春打发出门子?“

“娘还有别的心思?“

“你身边没用合用的媳妇子,瑞春那丫头虽说心计略深沉些,在连家未必不是你的帮手,有些事丫鬟们还是没有媳妇子用得趁手。”许樱身边岂止是缺合用的媳妇子,梁嬷嬷带了许元辉多年,早就跟许樱疏远了,四个陪嫁丫鬟,麦穗姿色平平心眼也少,另外三个都是新添的,对许樱能有多忠心?

说起来还是因为原来订宁的是杨家,杨老太太和陆氏身边都没多少人伺候,许樱一个新媳妇前护后拥的不好看,所以没能从小就买陪嫁丫鬟预备□着,再加上杨家人少事少又是舅家,杨氏也没有多防备,可如今许樱定给了连家,连家的情形要比杨氏复杂何止十倍。

“娘,我还是那句话,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女儿靠自己就是了。”说到底许樱并不是十分的信瑞春,她这人太聪明了,真要到紧要关头,瑞春头一宗事绝对是自保,而非护主,有这样一个人有的时候反而会添乱。

“连家家大业大,哪能只靠自己。”杨氏道,“你啊,还是小。”她边说边摇头,“我当初若能多想想,多带几个自己贴身的人,也不至于后来捉襟见肘了。”

“娘,您说得这些都是后话,也许碧桃、翠菊、绿萝、丝兰都是可□的呢?”

“提起这四个人我又要说你,头三个也就罢了,丝兰那丫头如何能拿得出手?你偏要留下她。”

“我瞧着她老实。”许樱道。

“你啊。”杨氏摇了摇头,她也知道,有的时候老实人要比那些会办事的机灵人合用得多。

母女俩个说着话,麦穗进来通报,“二奶奶,四姑娘,六奶奶来了。”

杨氏站了起来,领着许樱迎了出去,只见梅氏春风满面,脸上带着喜欢,显是有什么好事,寒暄过后,杨氏与梅氏相携进了屋,“我这里你有日子没来了吧?乱得很。”

“二嫂的屋子从来都是清清爽爽的,若这也是乱,我竟不知什么是整齐了。”梅氏笑道。

丫鬟端来了茶,许樱亲自送到梅氏跟前,梅氏握了她的手,“在绣嫁妆呢?”

“只是拿小件的练手,说来也是我太纵宠她了,舍不得她劳累,如今倒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动手。”

“活计虽多,总要慢慢做。”梅氏笑道,“我从八岁起就被拘着练着绣嫁妆,想一想怪没意思的。”

“看着那些个活计,我倒恨不得从她八岁起就拘着她。”杨氏笑道,寡妇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女,难免纵宠些,她嘴上这么说,瞧着许樱的眼神却满满的都是疼爱。

梅氏笑了笑,“我这回来是给二嫂说个准信儿的,京里来了信,说是户部已经把六爷的名字报了上去,依旧是进翰林院,刘首辅还记得六爷文章写得好呢。”

杨氏立时就笑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还要谢陆大人从中引荐才是。”梅氏笑道,“所谓是亲三分向,陆大人颇出了些力,只是…”

“只是什么?”杨氏道。

“只是谢礼上…”梅氏有些不好意思,“公公已然给我们拿了三千两的打点银子,本不该再开口,听闻刘首辅喜欢董其昌的书画,我娘家兄弟托人寻到了一幅,那人竟狮子大开口,非三千两银子不卖…因此有些为难…”

杨氏看了许樱一眼,许樱笑了笑,“侄女早就有言在先,六叔起复无论花多少银子,自有我们母女托底,六叔好,日后侄女才能好,这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六婶不必为难。”许樱是知道梅氏的性子的,如果不是实在为难,她是不会开这个口的,梅氏夫妻本来就没什么家底,靠着许家给银子过活,先前她给了梅氏一千两、老爷给了三千两,十有□花在陆家、户部上了,要说剩八成也剩不下多少,而许国定手里有多少银子许樱心里也有数,三千两已然是许家能出的银子的大半了,梅家为许昭龄起复的事出了力,再让他们家出那么多银子,显然不合适。

“是啊,这本是自家的事,一家人怎能说两家话。”杨氏道,“樱丫头,去取银子给你六婶。”

“是。”许樱回了屋,打了个掀开床下的暗阁,拿腰上的钥匙开了锁,拿出三千两的银票,想了想又拿出一对田黄石出来。

许樱把银票交给了梅氏,又将装着田黄石的锦盒打开,“这对石头是我无意中得的,与我没有什么用,爱书画者多半也爱金石,六婶拿去吧。”刘首辅纵横大齐朝二十年,与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送他这样的人礼物,黄金白银不及人家的心头所好。

梅氏是识货的,瞧见这对田黄石眼睛就是一亮,“若是早瞧见这对石头,我还求人搜罗什么书画。”刘首辅是许昭龄那一科的主考,学生孝敬老师,乃是天经地义,她又把石头推了回去,“只是那画我哥哥已然定了下来,再拿你这对石头就有些不妥了。”

“六婶,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这石头在我手里也是白放着,到六叔手里,却是能做大事的。”

“樱丫头,不是六婶说你,连家是豪门巨富,你嫁妆里没有一两样能拿得出手的奇珍可不成,这田黄石品相难得,正好能充做嫁妆。”梅氏坚决不收,先前一千两加上如今的三千两,一共四千两的银子,这么大的人情她还不知道怎么还呢,怎么肯再收田黄石。

“既是如此,侄女就先将这石头收起来,六婶若有用时,只管让人捎信来。”

“婶子还能跟你们母女外道不成。”梅氏笑道,“我依稀记得,亲家公的寿辰是在国孝里,如今出了国孝,可是要补上一席?到时候不要忘了我就是了。”

“我还未曾听我兄长提起,并不知情。”杨氏摇了摇头,现在想想杨家,杨氏多少有些伤心。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常嫂子跑了进来,“二奶奶!二奶奶!杨家来人了,说是…”

杨氏站了起来,为人子女的父母年纪大了,怕得就是…

“说是杨老太太昨个半夜说心口疼,虽请了大夫救治,可还是…”

杨氏听到这里,只觉得膝盖发软脑袋发晕,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扶着坐回了椅子上,见常嫂子在扶着她,连忙抓了常嫂子的手,“你刚才说什么?”

“杨家派人…报丧来了。”

许樱握着母亲的手,坐在往杨家去的马车里,杨氏经了大喜大悲,除了流泪再说不出什么了,许元辉还记得疼爱自己的外祖父母,也是坐在一旁抹眼泪,只有许樱心里虽难过,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外祖母去了,外祖父与外祖母年少时虽分隔两地,老了之后却是寸步未离,老雁失伴,更是难捱,许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马车窗帘,瞧向外面,去外祖家这条路景色依旧,却不知还能再走几回。

杨氏是杨家的姑奶奶,她回来奔丧,管家自是远远的就迎了出来,将许家的男宾迎到前厅之后,又亲自将杨氏和许家的女眷送到了二门,这回守在二门的是陆氏了,她身上披着重孝,眼睛又红又肿,看见杨氏就哭了,“妹妹,你回来晚了…”

杨氏握着她的手,也是一阵的低泣,许家的女眷也跟着抹了会儿眼泪,“我爹在哪里?”

“公公听说婆婆去了,当场便厥了过去,大爷将他背到了书房,已然请了大夫诊治。”

杨氏辞了许家众女眷,带着许樱和许元辉由陆氏陪着到了外书房,杨纯孝带着两个儿子和两个侄子守在外面,看见了杨氏也是忍不住掉泪。

许樱见杨国良别过脸不看她,心中暗暗冷笑,也不肯多瞧他一眼,夫妻缘份不成,他们好歹是表兄妹,可瞧着杨国良这样子,竟是连表兄妹都不肯与她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社交恐惧症挺重的,八成已经漫延到了网上,所以别嫌弃我不说话。

90吊唁

哭泣、安慰、远处的各种窃窃私语,前来吊丧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真正的亲人比如杨家兄妹就算是不哭神色里也带着疲惫跟伤心,那些只是为了杨家是大明府新兴的权贵人家而来吊唁的,带着某种探寻,就算是抹了几滴泪也让人觉得假。

杨氏留在了杨老爷子的书房侍疾,杨纯孝和杨纯武、杨国良兄弟几个要在灵前答谢前来吊唁的亲友。

许樱这个外孙女是没资格去跪的,只是坐在后堂花厅的一角,安静的喝自己的茶,许樱的大表姐淑云已经嫁到了京中,二表姐淑莹订了亲还没嫁人,淑云比许樱还要小,听说也订亲了。

这两人忙里忙外的,忍着悲伤招待着亲友,过了一会儿才能到许樱跟前坐一会儿,歇歇脚,“祖母去得太急了些,头天晚上还教我们两个剪窗花呢。”淑莹唇角有一颗小痣,如今抿了嘴,瞧得更清楚了。

许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盯着那颗小痣看,好像刚才发现一样,淑莹又说了些什么,见许樱在发呆,咳了一咳,许樱这才反应过来,“我前次见外祖母的时候,也是精神健旺着呢。”

“是啊,大姐姐嫁得远,外祖母还掂记她会不会做冬衣呢。”淑云说道。

三个人又静默了一会儿,淑莹忽然说:“我还以为你要嫁回来,咱们姐妹自然能长久的在一处,外祖母总惦着你,谁知道…你许了连家,外祖母总算放了些心。”

“是我不孝。”许樱知道要说这世上最疼她最为她好的,一是杨氏,二就是外祖母了。

“这也缘份。”淑莹道,“只是大哥哥有些放不下,我娘说大哥哥书读太多,读傻了。”

许樱勉强扯了扯嘴角,淑莹和淑云又有所谓的手帕交随着父母来了,两人起身去招待。

许樱不想再在这屋里呆了,经过了订亲、退亲、再另许他人的事,知道些两家根底的人,看见她都有些指指点点,她虽不在意,也不喜被人围着当猴看。

花园子里正是万物凋敝之时,除了松树再没什么常绿,正应了这居丧之前的冷清光景,前面的吹吹打打,不绝于耳的颂经之声,只让人心越沉越低罢了。

麦穗铺了个垫子,她在小花园的木亭子里坐了下来,这亭子名唤爱晚亭,乃是外祖父母天晴时最爱盘桓之地,老两口在一处下下棋,谈谈天,与孙子、孙女们谈天说地,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在别的地方她尚能忍着泪,在爱晚亭里她却止不住哭了起来。

“祖母去前还在怪我父亲。”不知何时一身麻衣素服的杨国良来了,“可分明是你先答应的退亲。”

麦穗见这种情形,想远远的避开,许樱略一示意,她留了下来,现在杨家在办丧事,人来人往的,人人皆知她与杨国良订过亲,虽是表兄妹,却也不宜多来往,这种四面皆通透的亭子,倒适合说上几句话,她坐在亭里,杨国良站在亭外,隔着两尺之远,能互相听见说话,距离却保持得极远。

“是我祖父应下的。”杨国良在别人那里总有老成持重之类的评价,可许樱总觉得他像个孩子,“古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过是尊祖父之命罢了。”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许樱一愣,“什么?”

“你与连成璧私会。”杨国良说道,杨家的院子并不大,他住的院子与许樱所居的小院,只有一条小径两道院墙相隔他本来也为了白天发生的事辗转难眠,听见外面的动静,披衣起床去外面观瞧,去看见了连成璧翻墙进去,呆了一会儿又翻墙出来。

难怪杨国良总是一副她欠了他的样子呢,她做了那么久的老人,又重生回来,心底里早就没了那些少女情怀,男女大防虽知道,却也没那么防备,在别人眼里她跟连成璧果然关系暖昧吧,“我们并非相约。”

杨国良冷哼一声,“你当我是黄口小儿不成,可怜祖母,临去世的时候还觉得我父对不住你们,为了富贵移了性情。”

“你若觉得委屈,大可四处宣扬。”许樱懒得再与他说了。

杨国良瞧着她,只觉得她的眼神冷得跟冰一样,那怕是订亲的时候,她瞧着自己也透着三分的防备、疏远,退亲之后更是如此,许樱这个表妹,周身总想是彻着墙,一不小心就要撞到她冷冰冰的墙壁之上,“为了姑姑我也不会与旁人说半个字,就算是我亲生的父母也不知情,只是请你日后少与我杨家往来就是了。”

“杨家是我外祖家,你父是我舅舅,就算我不认你,也要认舅舅。”许樱心道杨纯孝如今已经是六品官了,她是傻了才会与这样的舅舅疏远。

杨国良冷哼了一声,见有来往的人往这边望了过来,一甩袖子走了。

杨老太太本是连俊青的师母,如今连家与杨家又成了姻亲,连家的人自然是来吊唁了,还遣了个嬷嬷到里面安慰杨氏和许樱。

“我们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听说杨老太太没了,心里都难受得紧,特意让奴婢跟着二老爷、九爷、十爷来吊唁,望亲家奶奶、许四姑娘保重身子。”

杨氏忍了难过,拿了银子赏给了那婆子,“谢你家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的掂念,常嫂子,请带这位嬷嬷下去喝茶。”

这个老嬷嬷的出现倒让连家跟许家的亲事又成了焦点,陆氏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依着她的心思,既然小姑与连俊青有那些个牵连,就该避嫌才对,只是因有前情,她为避嫌疑倒也没话讲。

花氏本是商家女,她家因做生意与连家的管事之类有过往来,只记得连家的管事出来都是拿鼻孔瞧人的,如今有头有脸的嬷嬷见她倒是一口一个亲家奶奶,更不用说连成璧本来就是神仙似的人品,花氏倒觉得这亲事不差。

余下众人纷纷乱乱的,有说许樱亲事寻得一个比一个好的,也有说商贾做得再大也比不得官家的,各种传言纷纷扰扰,许樱也只做没听见。

连俊青这回倒没有说要见一见杨氏的意思,只是与杨家兄弟和积年的同窗旧交叙旧,待展明德也来吊唁时,两人在一处说话,也都颇发了一番感慨。

当年那些同窗,有为官的,也有经商的更多的是在家里安守田园苦心攻读的,还有一个改学了医,说来说去当年最出色的许昭业早已经黄土埋身,他们俩个也入了商道,说来说去竟说到了生意上,两人说到一半,不觉一笑。

杨氏本是出嫁之女,这边杨老太太发了丧,她送了葬,只勉强喝了口姜茶暖身,就坐车回了许家,出嫁之女虽有守孝之说,顶多是不穿新鲜颜色的衣裳,自家茹素罢了,杨氏本就是一身孀居之人打扮,早已经开始吃素,日子与往日倒没多少差别,只是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

许昭龄起复的圣旨比许昭通起复的圣旨要晚了一两天,不过还是依着旧约来了,梅氏特意来告诉杨氏:“董其昌的书画本就贵,因刘首辅极爱,更是贵上加贵,本想压一压价,谁知道卖主竟一分钱都不肯再让了,只得把三千两银子全花了出去。”

“银钱乃是身外物,那画若能派上用场,三千两银子不算贵。”杨氏笑道,“你们几时启程啊?”

“六爷原不放心家里,见二嫂和榴丫头、樱丫头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也就放心了,说是过了年就去上任。”

“这也没多少时候了,东西可预备齐了?京里的房子可赁好了?”

“我娘家在京里有一处旧宅,我哥哥已然派人去收拾了,至于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用预备什么。”梅氏叹了口气,“我自从生了元凯,就再没开怀,早就想着给六爷再纳一房,谁知偏赶上了老太太的丧事,跟六爷提了几次他总说已经有元凯了,儿女是缘份,如今上了京,没个妾实在不好看,已经托媒婆去打听可有知根知底的良家姑娘了。”

“六弟妹果然贤良。”杨氏也只能是夸赞梅氏了,梅氏之前的那些事她慢慢的也想明白了,梅氏和她不一样,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儿,总有不一样的想法。

“二嫂您听我继续说。”梅氏正色道,“谁知那媒人嘴快,竟说四哥正托了媒人,寻八字好的姨娘呢。”

“竟有此等事?”

“他还说四嫂有疾,是娶偏房不是纳妾呢。”

“却不知此事老爷可知道?”

“我偷偷问了六爷,六爷说老爷知道,他还说让我赶紧熄了给他寻姨娘的心思,妾是祸家的根苗,四哥这样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惹事。”

“当初四哥跟四嫂决裂为的就是纳妾之事,没想到四哥竟还没有死心。”杨氏摇摇头。

她们这边觉得自己刚议论完,不出三、五天,就听满府都传四爷再做新郎的消息,据说新四奶奶是姓钱的。

许樱听见这事儿差点当场笑出来,这钱家八字极好的娇娇竟还没嫁,且还被四叔真当宝一样的要给纳回来。

钱娇娇的底细旁人不知,她可是知情的,张半仙收了她家的银子,把她平平的八字改成如今的这个,又四下宣扬,若非被外地的豪强骗婚,没准儿真能蒙个奶奶做,钱娇娇做了寡妇,可是没“守”的,依旧漫天撒网,暗地里结交相好,她想借着这事儿整四叔一把,却没想到四叔还真惦记着钱娇娇…

这也真的是四叔的劫数了。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见绿萝一脸惊恐地跟麦穗说:“我刚刚去替姑娘取衣裳,听见四房那里吵闹得很,四奶奶听说四爷要纳二房,指天骂地的,骂得难听极了,四爷非说四奶奶犯了疯病,又把四奶奶给锁起来了,三姑娘和五姑娘又哭又求的四爷都没心软。”

“以后他们家的事你少管,就算是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就是了。”麦穗说道,她可是记得四奶奶得势的时候是怎么欺负二奶奶的。

许樱心里痛快之余也想着,这男人若是变了心,别说原配如何,就算是自己原先疼爱的子女也不当成一回事了,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一边写文一边下行尸走肉ing~~~文写完了还没下完,继续拖~~~

91小四奶奶

不管四奶奶怎么闹,总之她越闹旁人越觉得她有恶疾,不止理不了家,还难教养女儿,连许桔为了她失了仪态跪求许国定,都被说成是她挑唆的,许榴还是一样的沉默不言,只当自己死了一般听不见父母争吵,更小的许元凯早就被接到了许国定那里亲自教养,与自己的母亲生殊得很。

许国定已经应了许昭业娶偏房的事,还拿出了二百两银子供他操办,许昭业也投桃报李,奉献了好些好物件给许国定。

这些爷们之间的事,原觉得与女子无关,谁知道满府的人竟没有不知的,许国峰把许国定骂了一通,无非是说要让他自尊自重些,许家到底是香门第,还有脸面要顾,不过既然两家已然分了家,许国定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许国峰骂了一通就不再理了。

至于许国荣,他跟许国定套交情,想要分一杯羹还来不及呢,哪会劝说他。

幸亏这些都在许家的围墙里发生,外人并不知情,从外面瞧着许家还是那个规矩严整的香门第,许昭业娶二房的事,也有不少人赞同的,毕竟董氏有疾的事知道的人不少,这样的人怎能掌理门户,别说是外人,就算是董家人也是不但没话讲,还送来了几匹衣料做礼物。

说是娶二房也不过是纳妾,虽说许昭业一个人张罗得热热闹闹的,把规矩礼仪都做足了,吹吹打打的在腊月之前把新人接进了门。

杨氏正在守丧,自是没有去,许樱也关了屋门绣嫁妆,对外面的事只做不知。

到了钱氏进门第五天这母女俩个才见到大名鼎鼎的钱娇娇。

这钱娇娇不愧娇娇之名,生得身量不高,却有身娇嫩皮肉,五官长得极媚气,说话细声细气的,见了杨氏先施礼叫“二嫂子好。”

“原来是你。”杨氏有些不知该怎么称呼钱娇娇好了,索性胡混过去,“你进门也有些天了,偏巧我正在丧,没法子恭喜你。”

“嫂子您这是说得什么外道话,咱们是一家人,来日方长。”钱娇娇笑道,她主动上来揽了杨氏的手,往前厅走,“我今个儿是头一回拜见太太,确实有些怕呢。”

“太太病着,心里燥,你且放宽心就是了。”唐氏经过了一开始的病重,许家连棺木都拿出来预备好了,到现在竟然缓了过来,已然能吃些个稀粥之类的了,只是说话还不清楚,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她自然知道钱娇娇进门的事,却是今天才想起来要见一见。

钱娇娇进了唐氏的院子,只觉得远没有在外面想的那般凄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各屋值钱的摆设也都在,来往的丫鬟、婆子也都是极尽心尽力的样子,等到了唐氏所的屋子,掀了帘子进屋,扑面一股热气跟宁神香的味道并无别的异味。

“二嫂子真是孝顺,我也见过旁的病人,却没有似这般无一丝异味的。”

“这都是丫鬟婆子们伺候得好,我原先还日日要呆大半天,如今管了家,到只有一两个时辰的工夫伺候太太。”

“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似您这般也少见。”两个人小声说着话,又往里间的卧室走,唐氏正靠着半新不旧的绛紫软枕打嗑睡,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给她捶着腿。

刘嬷嬷见她们来了,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迎了出去,“太太睡着了。” 唐氏病症的另一症状就是睡得多,经常说着话呢就睡着了。

“难道我今个儿见不成太太了?”钱娇娇有些着急,也不怪她着急,虽说她是以偏房的名义进得门,府里人都称她小四奶奶,可董氏生着气,并没有接她敬得茶,若是唐氏也不接她的茶,她可就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刘嬷嬷瞧了瞧她,“小四奶奶若是诚心想要见太太,在外间屋等着也是成的,只是太太一睡着就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唉…”钱娇娇低下了头。

杨氏见她这样,心里生了些怜悯,钱娇娇虽说之前嫁过一次,人却是极年轻的,长得也鲜嫩,偏嫁给了已经上过而立的许昭业,已经够可怜的了,“太太多半是嗑睡,没准儿一会又醒了。”

“二奶奶今个儿来得早,可是要喝茶?”刘嬷嬷却没有接杨氏的话安慰钱娇娇,她人老成精,头一眼就觉得钱娇娇不是什么好人。

“嬷嬷煎得麦芽茶若是有多的,给我拿一杯来就成了。”

“奴才知道二奶奶要来,已经预备好了。”刘嬷嬷笑道。

钱娇娇见她们两个说话里透着亲近,自己成了尴尬人,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听她们说话,听她们说麦芽茶,也笑了起来,“这茶是什么茶?却还用煎得?我本是乡下出来的,未见过世面,倒想尝尝。”

“你若想尝,刘嬷嬷那里就是有多的。”杨氏笑道。

刘嬷嬷见这个情形,心里暗想,这小四奶奶笑脸迎人嘴里跟抹了蜜一般,她瞧着倒比原先的四奶奶还要可恼,二奶奶向来心慈面软,莫要上当才好。

她心里这么想着,还是招唤了人去拿茶,亲自端茶给了杨氏跟钱娇娇,这个时候两人已经一见如故的样子了,“二嫂子平日可有什么消谴?”

“无非是吃斋念佛罢了。”

“说起念佛,我在家时听说茂松山如意庵是极灵验的,据说还有一股灵泉,能治百病,只是藏在深山,轻易不见香。”

“我也是听过如意庵的大名的,只一直无缘得见。”杨氏听说钱娇娇也是信佛的,觉得多了几分亲近。

“嫂子您还没听说?”

“什么?”

“如意庵的比丘尼叫妙音的,如今正在许家村左近化缘呢,咱们把她找来一见,听她讲讲佛法,岂不是与亲临庵中一般?”

“竟有此事?也是我久在深宅,竟如此耳目闭塞了。”她抬头问送茶的刘嬷嬷,“刘嬷嬷,您可听说过此事?”

“那个叫妙音的比丘尼前日倒是来过咱们家化缘,大奶奶素来也是信佛的,布施了一些,已然走了。”

杨氏叹了口气,“唉…竟是如此无缘不成。”

钱娇娇也叹一口气,“我也是耳目闭塞的,竟还以为妙音未走远呢。”

两人小声说着话,天南地北的,竟说了约么有一个时辰,杨氏本就寂寞,梅氏忙着料理一大家子人,又有自己的小家要照应,与她能说得话少,她与许樱又是母女,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能说,更不用说许樱向来机敏,常让杨氏觉得自己不如女儿,如今遇上个处处捧着她说的钱娇娇,竟一直引为知己。

等到刘嬷嬷进来叫她们,说是唐氏醒了的时候,她们已经好得好似是多年未见姐妹一般。

唐氏本就不喜杨氏,谁知自己病了之后,儿子媳妇们一开始还好,除了每日请安也是日夜守候伺候,越到后来他们的事越多,来得也越少,只有杨氏日日在她跟前,她厌也好烦也好骂也好,都似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一般,她骂急了,想要打人,杨氏也是轻轻一躲,到外间屋去,杨氏一走不要紧,刘嬷嬷那个早就变了心肠的也跟着躲,还带走屋里的丫鬟婆子等,唐氏很是吃了几回苦头,虽说有时会拿话挤兑杨氏,骂人打人的事是真不敢做了,只敢在心里骂杨氏是个不孝顺的。

钱娇娇进门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原来想着许是这回能娶回来一个乘自己心的,却没想到钱娇娇是与杨氏扶着胳膊进来的,心里面暗骂又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狐狸精。

“你…就是…钱…照照?”唐氏舌头僵硬,说不出娇字来。

钱娇娇福了一福,“媳妇给太太请安。”

“你…是…哪个席…席…厚…?”

“媳妇是四爷新娶的偏房,娘家姓钱。”钱娇娇还是那个不羞不恼的样子,“四爷原说要带着媳妇来给太太请安,谁知昨个儿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太太,因此没来。”

“不…不…绍…”唐氏想要骂人都骂不利索,憋得脸上通红,杨氏到她身后拍她的后背,她才慢慢喘匀气,“滚…”她这个滚字倒说得清楚。

钱娇娇像是被吓到了,瞧了瞧杨氏,又瞧了瞧刘嬷嬷,脸涨得通红,拿帕子捂了嘴,跑了出去。

杨氏心中叹气,唐氏也太会欺负小媳妇了,难免又同情了钱娇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