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年夜饭就是预备贡品了,到了子时的时候,许国峰带着男丁到祠堂祭祖,孟氏带着女眷在堂屋祭拜,钱娇娇到底是跟着妾室们一起站到了一边。

到了年初一早晨回了自己的院子,许樱的头一件事就是劝杨氏,“娘还是少与钱姨娘来往得好,更不要替她出头,她不过是个妾室。”

“你四婶那般对我,我不记仇,她几番对付你,又要害你弟弟,我不能不记仇。”

许樱这才明白,自己的娘是在有意的接近钱娇娇,抬举钱娇娇,让董氏难看,若是这事是旁人做的,她怕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就因为是自己的娘,许樱觉得她跟白璧般的无暇,没想到娘也会记仇,会报复,“娘…”

“你怕我被钱娇娇卖了吗?”杨氏一笑,“她比起你祖母、你四婶,简直太好对付了。”她不是真的绵软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只不过唐氏是她婆婆,董氏是掌家的奶奶,她不得不低头罢了,钱娇娇不过是一个没被承认的偏房,杨氏还没放在眼里。

“娘这般有成算,女儿也就放心了。”

“你总要嫁人的,我总不能让你嫁人也嫁得不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人是会成长会学习的,杨氏真不是软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95寻医

过了年之后,许昭通、许昭龄都离了许家村赴任去了,两人走前自是有一番临别宴请亲朋之类的,场面搞得热热闹闹的,世人也都传许家不愧为世家,对许家多了几分的尊重,杨氏守着孝,许樱借口要绣嫁妆都没露面,只是赴了梅氏在内宅办的辞别宴,杨氏送了梅氏几样首饰,“这些都是我年轻时的,你或留着戴,或做个念想吧。”

梅氏瞧那几样首饰无论是料、还是工都是极好的,样子古朴大方却不过时,心里很喜欢,拉着杨氏的手道:“我在家时有过几个姐妹,嫁了人却只有嫂子这一个知心人,如今我走了,又是几年才能再见,你一个人留在山东,应对着一大家子的人家,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杨氏点了点头,“你说吧。”

“头一宗事就是樱丫头的婚事,我知道嫂子你只有樱丫头一个亲生的骨肉,她身为嫡长女又是比旁人精贵了一层,您手上的那些个银子也全都是樱丫头赚得,可这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元辉渐渐得也大了懂事了,自有那些个小人在他耳边嚼舌头,您若陪送樱丫头陪送得太多了,我怕他会跟你离心,银钱乃是身外物,您后半辈子还要指望着元辉,您千万要谨慎,比如隆昌顺,您就不能陪送出去。”

杨氏点点头,梅氏说得这是实话,她陪嫁许樱自是不能少了,但也不能太招人眼,隆昌顺就是太招人眼了。

“二一宗是钱氏,她终究不是正房,四嫂也未曾喝过她敬得茶,我知你与四嫂宿有些难解的仇怨,只是钱娇娇此人为人不正,二嫂你还是要对她多加小心;三一宗事是太太,太太中了风,这病许是明天就要过世,许是能活十年八年,如今我不能尽孝道,为兄弟前程计,还请二嫂多照应太太;四一宗事是三房,如今咱们虽然分了家,却还在一起住着,我听着三房的风言风语,似是颇有些不光彩之事,二嫂您还是要劝着老爷,早日另寻地皮,搬出去清静。”梅氏又道,“我知道二嫂是个仁善宽宏的,可这世上就有那些个魑魅魍魉,二嫂您要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氏一一点了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你放心,我再不会做那心慈面软唐僧似的糊涂人了。”

第二日杨氏又亲自去为许昭龄和梅氏送行,许昭龄也知道梅氏找过杨氏谈话,临别时一躬到地,“弟弟如今为家国前程去了京城,留嫂子守家,还忘嫂子珍重,替为弟的在父母大人跟前多行孝道。”

杨氏受了他这一礼,“家中自有我来操持,六弟您一路顺风。”

许昭龄夫妻走了,许家像是空了一半一般,梅氏平素爱热闹,说说笑笑的有她一个跟多了几个人一般,如今杨氏掌着家,许昭业整日不是跟钱娇娇厮混在一起,就是在外面忙着他不知道什么大事,董氏得了教训不再轻易的叫骂了,只是关着门做修身养性潜心向佛状,许榴除了每日帮着杨氏理一理家之外,关着门绣嫁妆,一心想着不知何时才能离了许家,嫁给心爱的表哥,这个时候许桔成了最各色的那个,她整日游来荡去的,满府的转悠,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一日她转悠到了杨氏和许樱所居的小院,常嫂子头一个看见了她,颇感意外地迎了过去,“哟,原来是五姑娘…您可是来找我们家四姑娘的?”说起来许桔也可怜,如今太太中风,四奶奶半疯,留下她一个没订亲的姑娘也没人帮着张罗,不知婚事能落在哪儿不说,瞧她近日这样子,三天倒要找碴跟钱娇娇吵一次架,全然不顾未嫁姑娘的体面,这姑娘的性情下人们私下着传着都有些不对,甚至有人说疯病是往传代的,莫非四奶奶把疯病传给了五姑娘?

许桔愣了愣,似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儿,“呃…我是来寻四姐姐的。”

“四姑娘在屋里绣嫁妆呢。”常嫂子提高了声音,叫正在院子里晒棉被的绿萝跟碧桃,“你们快去通报给姑娘知道,五姑娘来了。”

“哎!”绿萝轻脆地应了一声,提着裙子跑到正房西屋,掀了帘子进里面通报,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五姑娘,我们家姑娘有请。”

许桔带着自己身边的小丫鬟进了许樱的屋子,她还是头一回来许樱这里,她原想着许樱有银子,屋子必定收拾得极富丽,谁知一进屋,却觉得好似雪洞一般,只有几样必须的家俱,床被帐子等都是极普通的料子,绣工倒是不差的,绣架上大红缎面上,绣的好像是鸳鸯戏水,许樱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对襟掐牙月白袄子,坐在炕上,见她来了立刻站起来迎了过来,“妹妹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瞧她的笑脸,似是俩人往日的吵闹从没有过似的。

“平日无事,来瞧瞧姐姐。”许桔话说得干巴巴的,想想自己来的目的,心里颇有些难过。

许樱自是瞧出了她面有难色,她对许桔其实无恨无感,原先也只觉得她只是个任性长不大的孩子罢了,如今想想她也够可怜,“妹妹有何为难事,不如跟姐姐说说。”

“没有别的大事,只是我娘的病…”

“听说四婶已然大安了。”许樱听到这里,心里打了个突。

“可我瞧着我娘,还是不似往日,想起姐姐在外面有铺子,也颇有些见识,能不能劳烦姐姐跟二伯娘说一说,再请个好大夫来给我娘瞧一瞧病,不管好不好,总要让人来看看,心里才踏实。”

当初董氏看病,是许国定点了头才成的,疯症不比寻常的病症,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于董、许两家都有害,因此找来的也不过是些缺少银子的寻常郎中,后来也都塞了钱封口,要说有名的神医,是一个都没看的,许樱心里知道董氏的病根,也知道如今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怕也查不出她为何发病,就算是查出了,恶事也是唐氏做的与己无干,可提起请大夫的事还是…“此事怕是要禀过老爷…”

“老爷若是肯给我娘治,我娘也不会拖到如今,如今她整夜整夜的念经,白日里也是不合眼,府里的人倒都说她好了,可我瞧着分明是重了。”

“竟有此事?”

“那姓钱的女人,把院门关得严严的,又不许人乱说,自然是只有我知道了。”不光是她知道,许榴也是知道的,但是许榴就是打定了主意不说,也不似许桔一般,盼着有人给董氏瞧病。

“你跟老爷说了吗?”

“老爷说这事儿不是我一个姑娘家操心的,还说已经在替我找婆家了,让我莫要节外生枝,可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能看我娘这样。”

许樱点了点头,许桔要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来求自己,“我跟我娘说说吧,能不能说我是真不知。”

钱氏也跟杨氏在顺意斋说这件事,“我没嫁进来之前,只是听说四奶奶有疾,嫁进来之后瞧着她虽脾气不好,可并无重恙,谁知近日她整日整夜整夜的念经,白日里也是坐着不睡,我瞧着胆颤心惊的,又不敢跟四爷把实情全说了。”

杨氏讶声道:“她竟病重至此?”

“是啊。”钱娇娇道,“二嫂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意庵灵验的事吗?”

“嗯,记得。”

“听说如意庵的庵主是得了灵的,能徒手治病,只医有缘之人,我想烦请二嫂,拿些个布施银子,请那庵主出山替四奶奶治一治。”

杨氏瞧了瞧她,钱娇娇本就是顶着四奶奶有恶疾不能理嫁嫁进来的偏房,如今竟说要请如意庵的庵主替董氏治病,杨氏一时倒也想不通这是为何了,“我也听说过如意庵的庵主有妙手回春之能,只要能治好四弟妹的病,无论花多少银子,我都是甘心的。”

到了晚上母女俩个凑在一起一说,都觉得有些奇怪,许桔求许樱找人给董氏治病也就罢了,钱娇娇又是打得什么主意?董氏若是病好了,那怕是因此受了她的礼,她也是被压了一头的偏房,哪有她如今的逍遥自在,她真纯善无伪到这地步?连杨氏都不信。

“我只听人说如意庵灵验,可听钱氏几次三番的提起,又觉有些蹊跷。”

“女儿也觉得有些怪异,只是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许樱又道,“五妹妹原先掌上明珠似的闺阁千金,如今竟也那般的可怜,我倒不知该不该帮她了。”

“要依我之见,她既然已经求了你,你该帮她一次,董氏如何,都与她无干系,小时候她虽与你打过架,却也是因为不懂事,她若是求到你跟前,你都不管,难免伤了姐妹情谊。”

许樱叹了口气,要说与商场上与人修好,为的都是一个利字,可要说亲人之间修好,她是真差些火候,要说亲人之间争权夺利她倒是会些,她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该找哪位大夫。”

“大明府那么大,总有名医可求。”杨氏道。

“只能差许忠去寻访一番了。”这也不是因为许樱为难,实是因为彼时大夫,宁医十男子,不一一妇人,宁医十妇人,不医一一小童,更不用说董氏这缠缠绵绵的疯症了,真难说谁是专擅此科的名医。

96

许樱这边还未曾找到名医,家里已经在传了,许桔的人家看好了,已经换了庚帖,是大明府知府于靖龙于大人的侄子,于大人的这个侄子也不算是无名之辈,于大人家里因只出了他一个进士,他为官又清正,于家一家过得并不算有多好,他为了安慰老父老母之心,将家中学业极好的侄子带在身边,供其读书,此人到了大明府,与本地的仕绅学子颇有些交往,都赞他是难得的才子,为人也正派,只可惜…

常嫂子一边坐在小凳子上教小丫鬟们拈线,一边跟坐在廊下做鞋的杨氏说话。“只可惜貌丑了些,老奴曾远远的瞧见过,真是摞起来比三寸豆腐略高些,老奴在女子里不算高的,他还没有老奴高,人又生得瘦,老奴都能装下他。”

“于大人本就不算高,只是穿着厚底官靴人也胖,自有官威在,这才不显,于大人的长兄我也见过,比于大人还要略高,听你这么说,这个孩子竟比于大人还要矮了?”

“可不是,整整矮了一个头。”

杨氏皱了皱眉,“许是才学出众吧,男子外貌上差些不算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咱们家的姑爷一个个的都摆在那里呢,五姑娘又是那么个好强的性子,怕要闹起来了。”

常嫂子说得也是道理,本就以美貌出名的连成璧就算了,已经露过面的大姑爷也是一表人材的,二姑爷据说在京里也是有名的相貌端正,三姑爷虽说木讷些,长得可不差,更不用说家世了,前面四个姑爷都是一等一的,怎么到了五姑娘这里,只找了个知府的侄子,于大人家里本是种田出身,虽然面上是耕读传家,但比起头前的四个出身世家的,实在是太差。

杨氏叹了口气,“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家。”

许樱本来是开着窗做活,在屋里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上一世许桔也没找到什么好人家,主因是有个与人私奔坏了名节的姐姐被头前订亲的那家退了亲,董氏偷鸡不成反害了自己的女儿,只得招了个清寒子弟做女婿,后来那人也是学业未成,依靠着许桔的嫁妆过活。

这一世许桔会跟于大人的侄子订亲,怕是因为董氏有病的事,虽说许家瞒着掖着,还是被许多人家知道了吧,人家怕找个有疯魔母亲的媳妇回来,万一把病过到自己家可怎么办?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许国定能跟当地父母官攀上亲,想必颇费了一番力气,只是许桔未必领许国定这个情。

果然她们正在说着闲话,就见去外面送东西的丝兰跑进了院,“二奶奶!姑娘,五姑娘跟老爷闹了起来,被老爷打了耳光,闹着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呢,三姑娘求奶奶们都过去劝劝。”

杨氏放下手中的活计,站了起来,进屋去寻许樱,却见许樱已经放下绣了一半的嫁妆,出了屋,“樱丫头,咱们得去瞧瞧你五妹妹。”

许樱点了点头。

许昭业的院子本就离杨氏所居的小院远,等她们到的时候,大太太孟氏、大奶奶闻氏、三奶奶武氏已然到了,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见四房院门紧闭,只听见许昭文大吼,“你们让她剪!剪了头发做姑子我倒也清静!一个个的好人不学,偏学了那疯妇只知道与我做对,与老爷做对!”

听许昭文的这个意思,众人也明白了,这婚事里八成也有许昭业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是许昭文一力促成的,心里都有些不快,虽说女子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将自己花一般的女儿,许给那般貌寝又家无横产之人,许昭文也够狠心的。

孟氏本是长辈,她亲自去拍门,“老四,我是你大伯娘,你快开门。”

许昭文虽然关着院门,听外面的动静也知道人来了不少,“大伯娘,这是我的家事,请大伯娘勿要阻拦我管教不孝之女。”

“你一个晚辈,哪有什么家事!难不成我这个做长辈的还管不得你了吗?”

院子里面先是安静了一阵,许昭文似是想了想,慢慢有人走到门跟前的声音,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尖叫,“娘!你做什么!!”

钱娇娇本来关着门,听外面的热闹,心里暗暗高兴,心道自己哥哥出的这个主意真好,这桩亲事成了许家与于家成了亲戚,若是因为男方貌寝闹将起来,必定离间许家父女,谁知外面忽然传来喊叫,自己派出去探看情形的绣球跑了进来,“奶奶!奶奶不好了!四奶奶拿着剪子把四爷给捅了!”

钱娇娇刹时脸变得煞白,站起来晃了几晃差点晕倒,她虽对许昭业并无多少真情,可总不成还未上族谱就再守寡,她可真就除了村口的吴屠夫再没人要了。

“快!快扶我去看看!”她站在门边,远远的瞧着,只见院门开了,有一群人围了过去,有几个力大的婆子架着董氏,董氏一边在空中蹬着腿一边喊着,“许昭文!你个没良心的畜牲,听了旁人的挑唆连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老娘反正也不想活了,索性带着你一起死,也省得女儿受罪!”

钱娇娇捂着嘴向后退了退,不敢上前去看,只远远的瞧着几个家丁用床板把许昭业抬了起来,看他的手还能动,想是还有命在。

许樱拉着杨氏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她没想到董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原先四叔、四婶顺当的时候,也是有名的相敬如宾好夫妻,一旦情形不好了,就是这般的互相撕咬折磨,许樱从心里往外升出一股快意来,想想自己上一世的凄惶他们的得意,再瞧一瞧这一世他们的下场…可她刚觉快意,就觉得母亲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她瞧见母亲难过的脸色,心中一凛…

“娘…”

杨氏微摇了摇头,许樱这性情杨氏清楚得很,她没把许昭业夫妻当亲人,八成是当成仇人,可在旁人眼里这两人就是她的长辈,她四下瞧瞧,见无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许国定听到了信儿,只觉得胸口发涨喉中一甜,竟似是要气得呕血一般,许家怎么这般不太平,竟出了谋害亲夫之人!

“快!快去请大夫!把四奶奶捆了关到柴房里去!”

随从一愣,见许国定难看的脸色,也只得依从了,低头往外跑了出去。

大夫没到许家之前,只听说是有人受了伤,血流得止不住,并不知实情,当到了许家一看躺在床上流了半床血的竟是许家四爷,那腰上还扎着半只剪刀,心道这八成是家事了,除了女子哪有用剪刀做凶器的,心里犯着嘀咕,却不敢怠慢,仔细查看了伤口,这一刀插得很深,怕是伤到了脏腹,他心里念叨着怕是人没救了,又瞧瞧这周围的人,并不见捕快踪影,怕是自家人所为,许家是大明府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若是卷进什么事就不好了。

“还请大夫尽力替我四弟诊治啊。”许昭良说道。

大夫眉头紧皱,“非是老朽无能,这一刀扎得过重了,老朽不敢拨刀啊。”如今有刀拦着,血不能喷溅,若是刀被拨了出来,血流如注,怕是这人命就没了。

“若是您老不成,这大明府还有谁有这本事?”

那大夫摇了摇头,“大明府并无专擅外伤之人,老朽也只能替他暂止了血…”

正这个时候许国定忽然说道:“那三清观不是养着武家的孩子吗?有人传说不止是武家的孩子,还有武家的数位无子无女的家将,他们怕是有会治外伤的。”自从武家无缘无故的送了礼来,他就刻意查探过了,武景行是被大队的亲兵带走的,原先没人知道是什么回事,他走之后一下子多了无数传闻,其中一条就是这么说的。

“我上山去看看。”五爷许昭焘说道,他想了想又道,“那些道士虽与四哥相熟,却也是无利不起早的,我若不带银子…”

许国良瞪了他一眼,心道这般时候了还想着从家里抠银子,这老五实在不像话,闻氏却没有什么废话,“我让翠晓跟着你,拿着我的荷包一起去帐房支银子,两百两够吗?”

许昭焘笑道,“够了!自然是够了!”

许樱远远的站着,瞧着这闹剧,忍不住冷笑,眼睛一转却看见抱在一起哭的许榴和许桔站在门外,要说四婶夫妻她不可惜,许榴和许桔她却…

她悄悄的出了屋门,到她们跟前,“你们放心,四叔吉人自有天相…”

“我娘被关到柴房里了。”许桔哭道,“若是我爹没了,怕我娘也要没了…我…”她现在后悔了,她宁可真嫁给三寸丁,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不甘心闹得家破人亡。

许榴搂着妹妹,心里面虽也有埋怨,更多的是怜惜,妹妹比自己强,知道替娘出头想法子,不似自己,瞻前顾后的,总想着糊里糊涂的把事情混过去,“娘都是为了我们好。”

“可是爹…”

许樱咬了咬嘴唇,“出了这样的事董家不能不出头,你娘的陪房可还有在的?让他们赶紧上山传信给董家表哥。”

“董家表哥回家预备春闱了。”

“那就叫人快去董家!”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说我忙着脱光,脑子被那些乱糟糟的事搞得一团乱…今天才能够安静的好好写文,大家能理解吗?虽说在网上写着原创,还是摆脱不掉现实中的压力,叹气…

97武景行景

杨氏和许樱回了自己的小院,依旧是关门闭户,只派人听着外面的动静,若是不管许昭文是没了还是被医好了,都要赶紧的来告诉她们。

杨氏又开始了对许樱的说教,“你四叔纵有千般错处,那也是你父亲的亲兄弟,是你的长辈,他若是不成了,你日后也得不着什么好处,你不喜他,我也不喜他,可盼着他不好就成了,却不能盼着他死。”

“他好与不好,都是他的命,如今他已然害不到我们母女了。”可要她替许昭文伤心,她做不到,她的性子早已经养成了,就算是这些年以母亲身边,也没办法更改。

“在你梦里,你四叔、四婶、祖母、许家的人,真是伤你伤得狠了吧。”杨氏说道,许樱越是冷淡,杨氏越是忍不住想在许樱的梦里她都遭遇了些什么,肯定不止她说的那些那么简单,可她又不敢深问。

“总之我与娘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许樱依着杨氏说道,像是对许榴、许桔,甚至是许梅,举手之劳的事她不会不帮,可要说再下别的大力气去帮,她是不会的,就连帮助六叔和六婶,为的都是利益交换,她不管是不是要嫁人,母亲总要留在许家,六叔和六婶要比别人可依靠得多。

钱必成坐在客院里,颇有些坐立不安,钱家也不是什么穷到揭不开锅的人家,家中自有三十亩旱田,在村里也算是小康之家,他也被家里人供着颇念了些书,可要说考秀才、举人却是难的。

眼睁睁看着那些学得没有他好的人,却因为家里的庇荫越过越好,钱必成自是心焦。

每日做得都是升官发财娶个美娇娘的梦,可越是这么想,日子就越难过,爹娘让他回乡种田,他是万万不肯的,在城里做事却是连做帐房先生都得有别人的引荐,从低三下四的学徒做起,钱必成觉得自己比这些人都强,不愿意低头。

幸亏他三年前回家,见妹妹已经生得如花似玉了,这才说服了父母,用女儿做那个搏前程的筹码,钱娇娇也是被娇养的性子,听了兄长说外面的奶奶、姑娘都是冬穿绸夏穿纱,穿金戴银,日日有鱼顿顿有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过日子,心思也活泛了起来,钱家两老见两个儿女都是这样,心里也是想着依从着儿女,兴许真能搏个泼天的富贵出来。

钱必成先是找了人给钱娇娇改了个一等一的好八字,又找人四处去宣扬她八字好人生得又美,自是引来几桩颇好的亲事,钱家的人挑来挑去,挑中了大明府的豪门,将女儿嫁了过去,却没想到那家人打得是冲喜的主意,钱娇娇嫁过去没三天就成了寡妇,让婆家给轰了出来不说,还要找钱家讨还聘金,钱家是陪了女儿又折兵。

钱娇娇也破罐子破摔,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了些牵扯,钱家两老又管不了,心里对儿子颇多抱怨。

去年早些时候听说许家的人在打听钱娇娇谁知又没了音信,钱必成以为是许家的人听说了钱娇娇品行不端这才罢手,很是受了番惊吓,知道许家是为了给四爷纳偏房,又因逢了老太太的丧期才放弃,这才松了口气,许昭文故然不及许家的别人,却也比三房的那几个要强,更不用说他有能攒钱的老子和当官的兄弟了,许家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做偏房,就算是做个姨娘,钱家也是求之不得的。

他严令钱娇娇收敛,又自义兄那里借来了颇有心计的绣球,放到钱娇娇身边看住她,掐算着许四爷的孝期,等到了日子,又与许四“偶遇”这才把事情给做成了,让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到了许家。

自己也到许家过了一把舅爷的瘾,谁知道屁股还没做热,就听说了许四奶奶董氏真的发疯了,把许四给刺成了重伤,若是许四没了,别说自己这个便宜舅爷,就是自己的妹妹怕也没好。

他自然是坐立难安,想要让人去打听情形,又支使不动原先对他还卑躬屈膝的许家下人,只得叫自己随身的小厮去给义兄捎信,让他帮着想办法,自己坐在那里发愁。

武陵春戴着道士帽,身穿道士袍,跟在三清观李道长身后进了许家,身上原本受伤的地方隐隐做痛,他原来小并不懂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送了出来,除了自己的小名也不记得别的,被取道名做武陵春,也是不知怎么回事。

如今他被接回了勇毅伯府养伤,见到了父亲跟嫡母,心里明白了许多事,却更不高兴了,自己的父亲在战场上可说是骁勇,可在勇毅候府就是一只人人可欺的纸老虎,敏慧公主多看他两眼,都能让父亲紧张,可又什么都不敢做。

皇家公主,先帝的亲妹妹,今上的亲姑姑,更不用说今上登基之后又将敏慧公主加封为敏慧柔佳大长公主,领亲王的奉禄。

武陵春不懂的是,明明敏慧柔佳大长公主有那样的势力,怎么还会这么看重勇毅伯的爵位,一直到他搞懂了大长公主的只能萌封长子,次子虽也有萌封,却远不及长子,更及不上勇毅伯这才明白。

太太对他不差,嘘寒问暖极为关心,可他瞧着太太却似是道观里的雕像一样,带着怎么也亲近不起来的殊离,太太看见养在她身边的外孙时,才是真笑,看见他时全是客套的假笑,他已经长大了,能分得很清了。

在目睹父亲与身为驸马的叔叔起了争执之后,他决定退了,京城他呆不下去,不如再次退居道观,三清观偏远,他只带着两个心腹的亲兵回了三清观,谁也没惊动的在一间极清静的小院住了下来,每日习武读兵书,比在京里不知道自在多少倍。

他宁愿在山东做武陵春,也不愿意在京城做武景行。

要说他有亏欠的人,唯一欠的就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许二奶奶了,父亲虽送了厚礼,可他也该给许二奶奶磕个头才是。

所以这次许家的人求救,他换了道士的衣裳,将脸和露出来的手涂黑也跟着来了。

正与杨氏说话的许樱站了起来,瞧着站在门口的武景行颇有些惊讶,“你…”

“贫道特来拜会许二奶奶。”武景行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替他引路的是许国定的心腹长随。

杨氏这个时候瞧着这三个人和许樱的脸色才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来得可是武公子?”

“来得人是武陵春。”武景行道。

杨氏也就不再深说了,她知道武家的事极复杂,自己救过武景行一命,心里也觉得这个少年可怜,并没有深问,“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托二奶奶的福,已然好了。”

“日后出来进去,要小心谨慎,千金之子不做危堂,你可懂得?”

“贫道懂了。”

“这样就好。”

武景行忽然跪了下来,“贫道是来谢许二奶奶救命之恩的,请二奶奶千万受了这礼。”

杨氏吃了一惊道,“我救你本是举手之劳,莫说你我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不认识的人,遇到了险恶之事也该救。”

“不管如何,救贫道一命的是二奶奶,二奶奶大恩大德,贫道定当报还。”武景行磕了三个响头。

杨氏弯腰扶起了他,“你若真想报恩,不如养好身子,学好本事,做出一番事业来,就是报偿我了。”

“贫道谨尊教诲。”武景行一辈子不记得母亲是什么样,可瞧着杨氏,却觉得自己的母亲应该是杨氏这样的,漂亮、温柔、娴静,从心里往外的透出那股子善良来。

许是许昭文真的是命大的,也许是许家的时运没有差到不能救的地步,武景行刚走,被留在许昭文院子里听信儿的绿萝就回来了,她来得晚,并不知前情,虽说觉得许家的事情透着怪,可是脸上还是纯然的高兴,“那个道士真的是妙手回春,四爷的血被止住了,剪刀也拨了出来,说是虽伤到了脏腹,却不算重,好好养一养就没事了。”

杨氏表情一松,“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许樱却想着,许昭文还真是祸害遗千年,这样都不死,只是会消停些日子罢了。

“四奶奶呢?”

“三姑娘和五姑娘跪在地上哭着求老爷,老爷已经答应把四奶奶从柴房里放出来,关到了屋里。”绿萝说到这里小声问,“二奶奶,四奶奶是不是真有疯症?”

杨氏摇了摇头,并没有回应她“你回去吧。”

“是。”

杨氏心里也想着,董氏是不是真的有疯症,而且病得不轻呢?若真是如此也许是报应了,她又因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声佛。

许樱心中却明白,董氏原先是假疯,如今怕是被逼得半疯不疯了,真要是疯子,怎么会趁着自己女儿只是跟人换了庚帖大闹起来,却只是将许四扎伤呢?她还是想让自己的大女儿早些嫁出去吧。

董氏不管是不是心如蛇蝎,她还是有一片护子之心的。

不管怎么样,董家这回不能再装什么都不知道,董家必然要来人,许家还有一番风波呢。

作者有话要说:杨氏怎么说呢,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虽说如今她多了点自保的能力,对一些人有了更清静的看法,但是她还是希望人人都好,许樱就不是了,除了自己和母亲,别人对于她来讲并不重要。

98疑云

许樱没想到的是,董家来人的说得第一宗事是——婚期,董家来得人是董家大太太,她衣着朴素中却透着精干,头梳了圆髻,只插了一根紫玉凤头钗,脸上的法令纹极重,说话慢声细语,却透着十分的不好惹。

“按说咱们是亲戚,我虽说年纪不大,身子却不算好,因此走动得少,如今到了许家,竟一个个的都不认识了一般。”

因许家二房太太唐氏有病,杨氏守寡不说,与董大太太实在是说不到一起去的绵软性子,董氏更是不能露面,因此这次出面招待的人是许家大太太和大奶奶。

孟氏见董氏说这话就是话里有话,自然是先陪笑脸,“这也是我家的这些孩子都腼腆的缘故,按说老太太去的时候您是来过的,跟她们也见过,可也都没说几句话,要说这家里最伶俐能干的,自然是四奶奶,偏她身子…”

董大太太皮笑肉不笑的接话,“听说是身子不好?又因为五丫头的事生了点子气,跟姑爷拌了几句的嘴?”

“是,是。”孟氏见董大太太这么说,自然是默认了。

“放心,我今个儿不是问这事儿的,五丫头的事是许家的家事,我家姑奶奶也够不懂事的,儿女亲事自是有长辈做主,若是不乐意好好商量就是了,为这个拌嘴生气怪不值当的。”董大太太道,她这么说,也算是应了许家想要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