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瞧见她神情有些不对,小声问道,“你可是认得那个婆子?”

许樱摇了摇头,“不认识。”应该…不认识吧…

155年礼一

许樱回到家里,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忘记了,可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许是因为遇上了赵氏的缘故,关于前世的种种慢慢涌上心头,忆起的多数是小时候的事,可有一天晚上睡了一半,许樱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躲在一扇门或者是屏风后面,听管仲明低头跟某个婆子说话,婆子长得普通,让人一瞧即忘,这个时候远处不知谁家娶媳妇,传来鞭炮声,那婆子转头瞧了一眼,露出耳后一块形状极像马鞍的红记。

许樱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却只见面前黑洞洞的一片,又摸摸自己身侧,竟然是空的,不由得惊叫了起来,难不成这许多事竟然是梦?她还困在前世?

连成璧半梦半醒见,觉查许樱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四个摸索,找不到人了竟然要哭了的样子,赶紧坐了起来将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哄着,“做梦魇着了吧,不怕,不怕…”

许樱感觉自己在一个极温暖的怀抱里,嗅到连成璧身上干净的体味,使劲儿睁开了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是闭着眼睛的。

倚在连成璧的怀里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这才慢慢的回过神,竟觉得浑身发冷四肢发颤,身上忽冷忽热,头重得像是有人灌了铅一般。

连成璧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由得眉头紧皱,“快来人,请大夫,太太病了。”

京里夜里有宵禁,就算是莲花胡同在内城,又是官家宅第,一样出不去人,就算是出去了,也没有哪个大夫肯大半夜的冒着被夜巡抓的险跑来瞧病,连成璧说了几次派人,人都派不出去,急得要自己穿官服出去找人被许樱拦住了。

“成璧,我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天亮再去找大夫也没关系。”

姚荣家的也过来拦他,“老爷,太太这只是偶感风寒,不妨事的,奴婢熬了生姜柴胡汤,太太喝下去多盖被子发发汗就没事了,若是明晨再不好,去找大夫看也不迟。”

连成璧瞧了瞧许樱的脸色,摸摸她的额头,虽热却不烫手,他这才稍有些放心,接过姚荣家的递过来的柴胡汤有些笨拙地喂给许樱,许樱刚沾了嘴唇觉得有些烫,他又拿了小勺舀出一勺,吹凉了递到许樱唇边,许樱启唇喝了,虽说有些辛辣,心里却是甜极了,许是有旁人觉得这样的夫妻相亲是天经地义,她只觉得是上苍赐福。

连成璧眼眸低垂,灯光照在他脸上的汗毛上,像是为他添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世上若是有神仙,也不过是如此模样,她许樱何德何等竟能得配如此才貌仙郎,想到这里竟有些鼻酸,只觉得前世种种不如一体忘记得好,就连心中记挂着的“报仇”“争气”也淡了,只想着能跟眼前人好好过一世也是好的。

她喝完了药汤,连成璧忙让她回被窝里睡下,又让要加了两个火盆将屋里烧得暖暖的,又拿了一条厚被子给她捂着,许樱瞧着他忙碌得额头见了汗,伸手拉住他,“成璧,这屋里热,你在外面的榻上忍一宿就是了,我睡一觉明日就好了。”

连成璧摇了摇头,“你这般我岂能离开?且在椅子上忍一宿就是了。”

“衙门里还有事呢,你若是精神不振的去了,岂不是让同僚耻笑?”

“如今临近过年了,每日去点个卯便无人管我们的去向了,翰林院早就无人了,我且请个病假也无妨。”

“你年轻…”许樱说着咳了两声,“还是莫要太乍眼才好。”

“下官谨尊娘子吩咐。”连成璧这般说着却没走,而是坐到了贵妃榻上,一副要在此安营扎寨的模样,许樱见状也只得吩咐麦穗取了被褥替他铺盖好,这么一折腾已经临近四更天了,冬天天亮得早,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片,许樱瞧着姚荣家的和几个丫鬟都有疲色,哈欠不停,便让她们下去歇着了。

翠菊回到自己所住的后罩房的时候,已然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小床上,连被子都是丝兰看不下去了,替她盖上的,“你啊,小姐的身子,偏生了个丫鬟的命。”麦穗最年长,瞧着她懒洋洋的样子颇有些看不惯。

“算命的说了,我的命是先苦后甜,我在连家的时候就打听了,似我这样的配给外面管事的不知有多少,连家的管事娘子,怎说也是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命。”翠菊闭着眼睛说道,“麦穗姐,你就不羡慕百合姐?”

“我不羡慕百合姐,我羡慕姑娘,姑爷对姑娘多好啊。”丝兰说道,“我小的时候娘生了病煮饭晚了,祖母都要骂,我爹平素还好,听见祖母骂人就要伸手打我娘一顿,有次我娘又生病又挨打,晕了过去,他们还说我娘是装的,若非邻居家的大婶看不过去了,怕是我娘那个时候就被打死了。”

“呸呸呸!”绿萝就算平素不爱说话也听不下去了,“你怎能拿你娘跟咱们姑娘比,咱们姑娘可是金尊玉贵的命,生来就是享福的。”

麦穗听她们这般说话,心道这些个小丫鬟都是来得晚的,岂知姑娘小时候遭过的那些个罪?年幼丧父,随母亲扶灵回乡,偏不得祖母的待见,若非张姨娘生了个庶弟出来,怕是连家产都要被太太和四奶奶谋夺了去,出嫁之前那都是嘴里含着苦水熬出来的,想想姑娘也不容易,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自觉得陪着姑娘吃过苦的,瞧着她们也带着几分的自傲,“好了,别乱发议论了都不困吗?吹灯睡觉。”

麦穗有了这话,小丫鬟们自是赶紧吹了灯睡了,因确实是累了一个个都睡得极快,没一会儿就鼾声四起,倒是麦穗有些睡不着了,翠菊打探陪嫁的丫鬟是能嫁管事的,可陪嫁的丫鬟还有做…麦穗想到这里脸一下子红了,论姿色她比不下绿萝跟翠菊,可胜在资历深对姑娘忠心,如今姑娘未曾有孕,他日有孕了,姑娘挑来选去的也必定会选自己,到时候那怕伺候姑爷一晚,能分得他对姑娘的一分温存,她也是死而无憾了。

许樱睡醒了觉,果然是出了一身的透汗,只觉得浑身上下骚臭不已,命人在耳房备了热水沐浴更衣不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出来,这才觉得人整个人清爽了许多,连成璧则是刚从翰林院里点完卯就带着从外面买回来的点心加来了,瞧见她换了里衣外罩着俄罗斯金丝绒的寝衣正在火盆边梳头,不由得有些生气。

“你怎么竟洗澡了?不怕又着凉?”

“这屋里烧得热得很,我还觉得热呢。”许樱笑道,放下手里的梳子,替连成璧脱了外罩的黑貂毛风氅摘了银鼠的风帽,见风氅上沾了水珠道,“外面可是下雪了?”

“星星点点的雪粒子,雪不大。”

“不知山东雪大不大,那一年一冬天未下雪,第二年开春还是雪少,冬麦可是差点绝收。”

“隆昌顺的女东家未曾派许掌柜去关东收粮,想必来年不是大旱年。”连成璧摸摸许樱的头发,见因室内极暖,她又是在火盆边梳得头,已然半干,这才放下心来,竟有心思和她调笑了。

“这可保不准。”许樱挑眉笑道。

“是以山东的几家大商户,都派人去了辽东购粮,连家也派了人去,瞧今年冬天雪少的架式,开春就算是有雨,山东的麦子怕也是要贵上三成,多少有得赚。”

“连少东家竟然连这些经济学问也懂了,真不愧是少年天才。”

“我生在商家,自小耳濡目染便是曾未上心,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总不能似有些同僚一般,连自家一年到头有没有攒下银子都算不出来。”连成璧说到这里又有些感叹,翰林院虽说是清贵,可若是家无恒产的,在这京里做这清贵的官也实在是辛苦,那些个俸禄银子还不够一家人塞牙缝的呢,免不了东拼西凑一番,才能过去这个年。

“不是算不出来,怕是越算越难受吧。”许樱也知道如今的情形,若是寒门考出个贵子来,虽说有些投田收益,若是一开始就留在了翰林院,只守着那点子在外地看起来“很多”在京里赁房子、人情随礼都不够俸禄过活,实在是紧巴得很。“今年的年礼…”

“送中等的文房四宝吧,读书人最重风骨,若是送‘重’了,怕交不下人反倒要得罪人。”

“那柳大人和别的上官呢?”

“你自己估么着送,总之以清雅为要。”

“嗯。”

许樱又歇了一天,往山东送的年礼早就送了回去,要打理的是在京里的亲朋故旧的年礼,她按照远近亲疏分了一分,却总觉得怕失了礼数让人笑话,干脆让人套车请来了梅氏帮着自己参详。

梅氏果然是久居京城的,又添了几个人,说了几家人的喜好忌讳,许樱依着她的指点将礼单子拟了出来,普通的山东同乡,无非是送些个过年时常送的礼物罢了,这些都是现成的,刘首辅则是全套的湖笔、送夫人的鲁绣、送孩童的巧匠亲手所制童玩,这些摆在金銮殿上都没说头的东西,刘首辅不缺东西,送礼也不差这一时;陆家、杨家、六叔家、杜家三位舅舅家,则是各种锦缎特产等等,又是一式一样的,让人挑不出理来。

156年礼二

梅氏瞧着她写礼单,连连点头,“你本就是个极聪明的,稍加点拨一点即透,我当初第一次自己置办年礼,若非有你六叔一起参详,怕是要出大丑。”

“六婶素来稳妥,岂会像我一般失了方寸…”

“你当你六婶我是生下来就会说话的?谁都是从什么都不懂熬过来的,你身边又没个婆婆更辛苦,你把家经营成这般模样,已然是难得的了。”梅氏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于大人和于氏的礼送不送?”

“于大人是我爹的旧上司,王二奶奶又是我的旧识,岂能不送,礼单都拟好了。”许樱其实是又想起了些别的事,“六婶,我一直惦着珍宝斋的那块羊脂玉…别人说玉与人有缘我这般想着那玉,莫非是与那玉有缘?”

梅氏笑了,“你若是真喜欢,也别管什么官买私买,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官买算上人情钱,比起从私人手里买的也便宜不了一、二百两银子,你们夫妻又过得俭省,就算是买了又如何?”

“我也是这般想的,等会儿拟完了礼单,六婶陪我走一次如何?”

“自然是成的,还有你上次送我的胭脂,果真是极好的,颜色硬是比别家的匀出许多,听你说是灼华斋的东西?”

“六婶若是喜欢,咱们顺路去买些就是了。”

“你这傻孩子,老太太如今病重,你六叔已然拟好了乞休的折子,就等着上司批复呢,说话我们就走了,买那些个胭脂有何用?又不是便宜东西,白放着罪过可惜,我只是听你讲那张大掌柜的夫人,是灼华斋的熟客?”

“熟客是熟客,可这一年能买多少,我却不知。”

“就算是一年只买一两样也够吓人的了,灼华斋二楼那些个好东西别说是我,就算是刘首辅的夫人,也不过是有三、五样罢了,哪经得起整日的擦,也就是你们这样的身家或者是几个王爷的宠妃、宫里的娘娘能经年累月的使,就说那玫瑰水,只备了十瓶,卖完了就再不制了,据说是因为能制那样的玫瑰水玫瑰,只有深山里某个玫瑰园子里有,满打满打算够产十瓶的,多了就是要掺假了,是以不卖,余下的也都是如此,最多的极品紫茉莉粉也不过是二十盒罢了,你去了就能淘涣到一套,也是时运极好了。”

“那么贵的东西,我买了倒有些后悔了,却没想到竟有这般的来历。”

“你啊…大钱不算计,小钱上倒算计上了,张太太能有那么多灼华斋的东西,又有那么大的面子,这内里情由你想一想…”

许樱摇摇头,“不是我没想过,只是如今家里的买卖是二叔管着,我嫁过来的时日尚浅,京里已经折了一个姚大掌柜了,若是再折一个张大掌柜,怕是旁人要说闲话。”

梅氏点了点头,“也是,他终究是已然娶妻的人了,若是再生个儿子,也不能不为自己想,你公公的身子骨如何了?”

“病病歪歪的,却还能支撑。”

“他也是个辛苦人,连九爷年纪轻轻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也是听人说的,他在京里得罪了水匪,人家没想要钱,就是想要他的命。”

“唉…”梅氏摇头叹息了许久,“那江姑娘呢?”

“既然人已经没了,婚约自然作罢,她家世不差,找个寒门子弟还是成的。”

“万般皆是命啊。”

过年时珍宝斋生意自是比往常要兴隆些,各家的夫人、姑娘要打新首饰,就是不打首饰的也要把旧首饰拿出来粹粹火,珍宝斋自然生意兴隆,门前车水马龙,许樱和梅氏依旧是被请到了二楼,老板娘是个会做生意的,一回生两回熟,已然把她们当熟客了。

“这大年下的二位怎么有空出来了,家里的年都预备得如何了?”过年时珍宝斋的生意虽好,往来的却大多是下仆,还有一些采买东西的男子,女人们多数都在家里忙年呢。

“已然预备好了。”许樱点头笑道,“若非如此,我也没工夫出来。”

梅氏道,“我还有一摊子的事呢,索性长话短说了,上次的那块…玉可还在?”

老板娘笑了,“您二位得亏来得早,昨个儿还有一个人说要看一看有没有好玉呢,因价钱没谈拢这才走了,说今个儿还要再来,您二位若是要了,我就能回了他了。”

许樱笑道,“您别急着谈价,能把那玉拿来给我再瞧瞧吗?”

老板娘使了个眼色,没过多大一会儿,楼下就有个婆子端着托盘上了楼,托盘上是上次的红漆盒,老板娘自腰间解了钥匙,开了锁,这才拿出那块羊脂玉来,许樱用帕子托着,放到手里细看,又对着阳光瞧了许久,“果然是难得的好玉。”

“不瞒二位,这样的玉这样的品相,若是在官卖里一露头,怕是就要被一、二品的大员给收下了…”

许樱看完了玉,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端托盘的婆子,只见她脸上未施脂粉,头梳了圆髻,额头上戴着素面的藏青抹额,除了银柄碧玺挂珠钗和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再没别的扎眼饰物,,露出一张皮肤略有些发黄但没有什么皱纹的脸,一双眼睛低垂只瞧着自己的脚尖,很普通的民间年过四十的妇人。

“这位嬷嬷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老板娘愣了一下,“许是太太您久在京里住着,见过她吧,她原是在官吏家里帮佣的。”

“我们夫妻今年是头一年上京。”许樱又瞧了她好几眼,“您抬起头来瞧瞧,可认得我?”

那婆子抬起头,飞快地扫了许樱一眼,“不认得。”

“那八成是我认错了。”许樱却看清了那双精光一闪而过的眼睛,就是上一世跟管仲明说话的人,当初她可是一身的劲装打扮,身上还带着鸳鸯钺,脚上穿着薄底靴,十足的武人打扮。

这样的人竟藏在珍宝斋,莫非是想要有什么大举动?上一世没听说京里珍宝斋出过事啊…是了,上一世管仲明也没有因为自家的事,被锦衣卫提前剿了水寨…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块玉…老板娘开价多少银子?”

“您这回是第二次来了,我也想拉您一个主东,昨个儿那人是开价九百五十两,我嫌弃他磨叽得很,就没卖给他,您若是能出九百六十两,我就卖给您。”

这个价就私卖的羊脂玉来说,其实不便宜,可也没多贵,珍宝斋也不是以卖玉为生的,卖得是制首饰的手艺,许樱点了点头,“九百六十两确实不算贵,只是…”

“十太太,有钱能买心头好,您若是喜欢了,岂会差那几十两的银子?您从指缝里漏出来的银子,就够我们过个好年了。”

“就冲您的这张嘴,这玉我买了。”

连成璧坐在许樱的梳妆台前拿了西洋放大镜瞧那块羊脂玉,“玉是好玉,价钱虽比官卖的贵,可这般的成色,怕是到不了你我手里,九百六十两…珍宝斋的老板娘也算是会做生意。”他自从生下来,瞧过的好东西无数,自然是知道这块玉的好坏的。

“我倒不单是为了这块玉。”许樱想了想,若是经由那婆子能找着管仲明便是极大的功德,自家二姐也不算是白白的送了性命,可编个什么谎能让连成璧信那婆子…“我上一回去珍宝斋,瞧见了一个婆子。”

“一个婆子有什么当紧的。”

“自是没什么当紧的,可那婆子当日手上戴了一个镯子,我越瞧越是眼熟,回到家里连着几个晚上都梦见那镯子,终于让我想起来,是我二姐身边的丫鬟叫雯儿的,有这么个镯子,因磕坏了,重新做了个包金的箍,雕花很有些趣味,我们笑她说比原先的还要好呢…”

“你是说那婆子买了贼赃?”

“我想着若是抓了她,问一问在哪儿买的,是不是能问到我二姐别的东西都在哪儿,好歹多个念想。”

“如今快要过年了,锦衣卫忙着卫戍皇城,怕是没工夫管这样的事,我与武景行商议一番,让他找几个兄弟偷偷捉了那婆子问话,一个乡下的婆子,吓一吓许是什么都说了。”

“如此甚好。”许樱又想了想,那婆子若是武艺出众,武景行却没有防备,岂非会害了他?“咱们家与威武镖局素有些往来,不如请他们派高手如何?咱们家的事,总不能让武侍卫欠旁人人情。”

“这样也可。”连成璧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要抓紧,听说腊月二十八开始宫里的侍卫就不许出宫了,正月初五以后才能分批出来回家过年。”

“那你现在就去问问武侍卫,趁这一两日把事情办了吧。”

连成璧摇了摇头,“你啊,瞧着稳重,倒比我还要性急。”他伸手又摸摸许樱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这才放下了心,“这种事自有我们男人布置,你在家等着信儿就是了。”

“此事并非官家办事,还是要在私下里,悄悄的…”

“就听你的,私下里,悄悄的…”连成璧点了点她的鼻尖道。

157落网

武景行和威武镖局的几个人,躲在珍宝斋外,等着堵那个据帮佣的人说每天清晨去早市买菜的婆子,这天早晨有雾,那婆子出门的时候比平常稍晚,武景行和威武镖局一等一的好手王彪、王虎两兄弟并五个趟子手刚想要一跃而出,王彪就做了个等等的手势,待那婆子走远了,武景行瞧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这个婆子走路没声儿。”王彪本是久走江湖的,虽说一开始没把一个普通的婆子当回事,还是本能地查觉不对,仔细地分辩婆子走路和喘气儿的声音,又瞧了瞧地面,“你们看…”

武景行自小在道观长大,成年后又在宫中做侍卫,经过的事儿少,瞧了一眼地面,也是心惊胆颤,那么一个婆子,脚踩在昨个儿刚下过雪的地面上,竟然只有些许痕迹,他曾经听说书人说过有踏雪无痕的功夫,这婆子竟然…

“点子硬,扯。”(这人太厉害,走)王彪和王虎兄弟武功虽不错,对付那婆子却只有五成的把握,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小伯爷外加五个只能填命的趟子手,

连成璧本来在连家的某间空仓库里等着,见武景行和王家兄弟脸色难看的回来了,却没带着那个婆子,不免有些奇怪,“没堵到人?”

武景行摇了摇头,“那婆子颇有些奇怪,竟像是武林中的高手。”

连成璧皱了皱眉,“武林中的高手怎么会在…”他忽然想到许樱说过的,婆子手上戴着当年许榴身边丫鬟雯儿的镯子,难不成她与管仲明有些瓜葛?他原以为那婆子是买到了贼赃,可如今想想,那婆子莫非就是贼?

王虎说道,“那珍宝斋本是内务府程家的产业,他家的保镖护院我都认得,那婆子并不在其列,他们家也没有请外来高手的习惯,那婆子出了门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才露出功夫显然不是光明正大的身份…珍宝斋也是威武镖局的大主顾,我与他家的总护卫有点交情,请问连少东家,因何要抓那婆子?”

连成璧知道兹事体大,便将镯子的事说了。

王虎沉吟了一番,“世人都晓得管仲明的水寨厉害,少有人知管仲明的水寨藏着个高手,多年前我随着太平镖局走过一趟镖,太平镖局的路总镖头本是一等一的高手,本来已经给管家水寨交了过路费,谁知不知哪个走漏了风声,说那次保得东西珍贵,路总镖头与管仲明对打几十个回合将他打伤吐血,本以为能冲过去,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蒙面女人,路总镖头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打断了一条腿,我们兄弟全都急了,冲了上去与她拼命,这才救下路总镖头的性命,可东西全部被劫走了,那女人用得兵器我没记错的话是鸳鸯钺…”

“这样的人藏在珍宝斋莫非有什么企图?”

连成璧这会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儿我们既然误打误撞遇上了,管仲明又与我家有仇,不瞒您说江湖上黄金千两悬赏管仲明人头的花红就是我出的,她既与管仲明有些瓜葛…”

王虎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陆总镖头与我也是有恩的更不用说连家与珍宝斋都是我威武镖局的大主顾,遇上这样的事,您就是不提银子,我们也义不容辞,只是兹事体大,又恰逢年关,还是要请小伯爷您禀告了伯爷,让他与锦衣卫衙门与九门提督府、京兆尹打声招呼。”

武景行点了点头,“此事我也是义不容辞。”

许樱见连成璧回来时表情一会喜一会忧,颇有些奇怪,“成璧,你这是…”

连成璧见旁边人多,没说话,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又避入了内室,“樱儿,你道那个婆子是什么人?”

“不过是一个婆子…”

连成璧摇了摇头,“幸亏今日武兄是与威武镖局的两个好手一起去的,那两人久走江湖眼睛极毒,立时就认出了婆子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又讲了那镯子的事,威武镖局的王镖头说曾在管家水寨遇上过这一个女人,那女人用得是鸳鸯钺…”

“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只知是一种刁钻的兵器。”连成璧道,“王镖头说那人在珍宝斋里藏着,定是打着什么主意,如今恰逢年关,兹事体大,让武兄回家与父亲商议,禀告九门提督、锦衣卫衙门、京兆尹…武兄带着我回了家,将事情与伯爷说了,伯爷当即带着我们到了九门提督府,九门提督又找来了锦衣卫指挥使肖大人和京兆尹吴大人,又与三位大人一并听了我与武兄如何无意中在珍宝斋遇上那婆子的事,因临近了年关,珍宝斋又是内务府程家的产业,内里又与武家有些关联,三位大人不敢掉以轻心,让我们两个先回家,他们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许樱听他这么说,从心里往外叹了一口气,无论管仲明想要替连成珏出一口气也好,盯上了珍宝斋里堆山填海的珠宝也罢,都忘了这里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别说那婆子露了真容,被京里的几个大人盯上了,就算是未露真容,他们真得动了手,怕也逃不出这四九城。

“既是如此,咱们只安生在家等信儿吧,莫要给几位大人添乱了。”

连成璧也叹气,“我原想只是私下里找那婆子询问她在哪里买得镯子这样的小事,却没想到成了这样的大事,若非你提醒我让我再找两个威武镖局的人跟随,万一武兄或者是侍卫里面的谁出了事,我是万死难辞其咎。”

“我也是福至心灵…许是二姐在天之灵保佑吧。”许樱也有些后怕,万一威武镖局也未将此事当回事,派出去的人不是久走江湖的高手呢?

连成璧见她有些落寞,搂着她亲了亲,抱着她再没说话。

过小年那一日京城的百姓听说了一件天大的中,几乎要忘了祭灶,被通辑了几年的江洋大盗管仲明带着几个好手想要趁着拂晓时分劫了珍宝斋,却被想到落入了锦衣卫早早布下的天罗地网,五个匪徒当场两死三伤,全部落网。

此事传到宫里,连皇上都赞了三声好字。

这北京城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连小偷小摸都少见,更不用说是打劫珍宝斋这样的大事,此事一出不止是天子高兴,连京城的百姓都觉走路有风,几个外地的毛贼以为京城是别的地方吗?可以杀人越货横行霸道?

许樱虽说也高兴,心里却更想知道连成珏在哪儿,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跟管仲明一起杀人越货的,可不知他在哪儿,终究是块心病。

“我想要问一问…当初他们为什么劫我二姐,我二姐的那些个东西…又在哪儿…”

连成璧搂了搂她,“他们那样的恶人,自不是你能见的,你若是心里总是掂记着这件事,我替你去问一问吧。”

结果连成璧想去问,也被武景行拦住了,“你是文官,怎能见那样的场面?据说那些人被捉住之后受尽酷刑,早就没了人样子,还是我去问吧。”

皇上年纪小,却也是听过民间话本的,觉得江洋大盗颇为有趣,听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奏报,知道此事与三等侍卫武景行有些牵连颇觉好玩,将他叫到身边,让他仔细讲一讲是怎么查觉那个婆子不对,又怎么报给九门提督府与锦衣卫衙门知道的,听他说此事牵扯出一桩旧案,又细问了根由,武景行本就能言善道,像是说书一般把许家怎么将女儿许配给已经没落的亲家董家,本想着舅母做亲加上亲,却没想到董家为了救董鹏飞出卖了许榴,许榴大喜之日成了大悲之日,送亲队伍除了两个许家的少爷被捉做了肉票尽被屠戮的事。

“连探花的妻子正是那苦命新娘的妹妹,许家的四姑娘,她在珍宝斋挑选首饰的时候,看见那婆子手上戴着已经亡命的许家丫鬟雯儿的镯子,本以为她是收买赃物,想要悄悄地问话,却没想到被威武镖局的王氏兄弟瞧出那婆子身手不凡,这才有了后事。”

小皇帝听他讲着这些事,眼睛越睁越大,只觉得说书人讲得七侠五义都没有这么有趣,“你们怎么就那么巧,察觉了那婆子的身份呢?”

“许是许家的姑娘冤魂未远,那管仲明身上的血债太深,冥冥中自有定数,让他在这次一切全报。”

皇帝点了点头,“这也就是机缘巧合…”

武景行见火候差不多了,施了一礼,“启禀皇上,那连探花的夫人心里惦念着其姐姐的嫁妆,那怕不讨回全部,只找到其中一两样的下落,拿去供奉在姐姐坟前,也好让她知道匪首已然落网了…”

“锦衣卫还是什么都没审出来?”

武景行摇了摇头。

“你去问问看吧,回来要跟朕说那管仲明的形貌。”

“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跟妈妈去了医院,我小外甥女病了,本来以为更新不了,没想到小娃还挺坚强,终于退烧了,十点不到回家写到现在,总算赶上了。

158真假难辩

皇上年纪小,却也是听过民间话本的,觉得江洋大盗颇为有趣,听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奏报,知道此事与三等侍卫武景行有些牵连颇觉好玩,将他叫到身边,让他仔细讲一讲是怎么查觉那个婆子不对,又怎么报给九门提督府与锦衣卫衙门知道的,听他说此事牵扯出一桩旧案,又细问了根由,武景行本就能言善道,像是说书一般把许家怎么将女儿许配给已经没落的亲家董家,本想着舅母做亲加上亲,却没想到董家为了救董鹏飞出卖了许榴,许榴大喜之日成了大悲之日,送亲队伍除了两个许家的少爷被捉做了肉票尽被屠戮的事。

“连探花的妻子正是那苦命新娘的妹妹,许家的四姑娘,她在珍宝斋挑选首饰的时候,看见那婆子手上戴着已经亡命的许家丫鬟雯儿的镯子,本以为她是收买赃物,想要悄悄地问话,却没想到被威武镖局的王氏兄弟瞧出那婆子身手不凡,这才有了后事。”

小皇帝听他讲着这些事,眼睛越睁越大,只觉得说书人讲得七侠五义都没有这么有趣,“你们怎么就那么巧,察觉了那婆子的身份呢?”

“许是许家的姑娘冤魂未远,那管仲明身上的血债太深,冥冥中自有定数,让他在这次一切全报。”

皇帝点了点头,“这也就是机缘巧合…”

武景行见火候差不多了,施了一礼,“启禀皇上,那连探花的夫人心里惦念着其姐姐的嫁妆,那怕不讨回全部,只找到其中一两样的下落,拿去供奉在姐姐坟前,也好让她知道匪首已然落网了…”

“锦衣卫还是什么都没审出来?”

武景行摇了摇头。

“你去问问看吧,回来要跟朕说那管仲明的形貌。”

“臣遵旨。”

天牢里关得是天子钦犯,由禁卫军中的狱卫司主管,又因这批人犯是锦衣卫捕到,锦衣卫指挥使想要口供,派驻了十名锦衣卫里的好手严加审问,武景行到了天牢,因有圣上的旨意自是畅行无阻,就连平素里眼高于顶的锦衣卫对他也十分很客气,将他请到了朝廷大员封钦命审问犯人时常用的隆恩阁。

隆恩阁内自是桌椅板凳俱全,粗看起来倒像是中等人家的雅室,待细看起来却是极为不同,桌椅板凳都是铸铁所制,牢牢地用铆钉固定在地面之上,而地面则是用黄土加糯米浆夯实后另铺花刚石,门窗乍看起来与普通人家的相仿,外面却都另有一道精钢门窗,若是隆恩阁里有犯人劫持了官员,按规矩立时用精刚门窗封了内室,再施放迷烟,至于官员能不能活,则是另一回事了,为了保护官员另一条规矩则是入隆恩阁者必用重枷,就算有钦命在身也不得去枷。

这些规矩武景行都听人说过,可是不入这隆恩阁,不知这内里的阴森,虽说瞧着一切如常,可一踏进这间屋子,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向外的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