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璇淡淡道,“阿落心性单纯,我瞧着并无不好,只要将来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没脸的。”

东垣越加恼怒,正要重斥,忽然一个声音插话,“还请长老稍息雷霆,师弟跪了一夜才从诫台下来,总不好让他再去跪一日。”

苏璇闻声一喜,就见叶庭带了几名道童,携了新的被褥铺卷和一应用具进了院子。

一众长老中私心最重的就是东垣真人,叶庭心中有数,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女孩,吩咐道童将东西放入进屋内,分头清扫,而后才道,“长老不必急怒,师弟是个直性子,临了事难免倔拗,让他多想想也不是坏事,大不了晚几年再收徒弟。”

东垣长老受了沈国公的重礼,要将她放在门派中最受瞩目的苏璇名下,不料威压无用,肝火正旺,恼得一语不发。

叶庭笑了一笑,不轻不重的抛了一句,“长老的眼光极好,这个孩子我也听人赞过,确是难得的良材,可惜师弟近年在江湖上飘,根本无暇指点。与其浪费了好苗子,不如放在我名下,长老觉得如何?”

东垣一僵,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万一苏璇倔着不应,拖上几年,国公府那边难以交待;叶庭作为北辰首徒,隐然有未来接掌正阳宫之势,自是最佳的替代。然而顺势应了东垣真人又不甘心,他不好说行,也不好说不行,挟着一肚子火气拂袖而去,“都是些不晓事的,我去和掌门分说!”

这场争执在正阳宫反复拉扯,足足磨了一冬。

北辰真人到最后也没有明确小胡姬的身份,仅是默许她留在山上,与其他弟子同等供给。苏璇坚持不再收徒,东垣长老所荐的沈曼青与练拳的男孩殷长歌一道,归入了叶庭门下。

翠微池畔的小院成了正阳宫上下的秘密,一师一徒住了数月,阿落适应了山巅的生活,苏璇也将再度出山远行。

临去前,他将学剑的根基要领编写成书册,布置了课业,又给小徒弟安排了一个老妇人陪伴。阿落一路送出很远,她不愿师父下山,却不能出言挽留,或许太明白自己的微小,只有默默的顺应,接受所有分离。

天都峰的春天也是冰冷的,新芽迟迟未萌,层层松针如千万根利刺,苍绿而无情。

第44章 众如沙

自拜别枯禅大师与各位师兄,归返灵鹫宫之后,温轻绒开始随父母学习掌理宫中事务。温飞仪的旧伤近年时有复发,门派的担子渐渐落在下一代肩上,温轻绒有了压力,再不是过去无忧青年。

这一日午后,他穿过白石山径,来到清溪畔的一幢雅庐。“爹有事唤我?”

温飞仪正披着氅衣倚窗沉思,能生出一对标致的儿女,他自有一副好相貌,年近五旬依然气质修雅,可惜长年带着病色,脾气也不大好,唯独对一双儿女格外和熙,“你收拾一下,过几日出门,代表灵鹫宫走一趟洛阳。”

“洛阳?爹要我去参与试剑大会?”温轻绒一惊,顿觉难以理解,“这次的盛会明面上是太初堂承办,谁都清楚他们已为朝暮阁所控,根本就是朝暮阁想通过试剑大会在武林立威,成为实至名归的霸主。江湖中多少帮派毁于其手,我们为何还要去凑场子,成全他们的狼子野心。”

温飞仪抛出鱼食,看着窗下的水潭中锦鲤争簇,搅动碧软的青荇,并未斥责爱子,“这次的英雄贴不同往日,朝暮阁除了立威之外,想必也要看哪些门派会到,哪些不会。”

温轻绒被话语一点,警觉过来,“爹怀疑朝暮阁欲借此为试,不到的门派将来会被先行拔除?”

温飞仪解开宫禁之后,遣了不少门人外出探察江湖动向,对局势了解颇深,轻喟道,“只怕正是如此,朝暮阁行事历来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一旦得罪凶多吉少,灵鹫宫的实力尚不足以正面相抗,不能不虚与委蛇一番。”

一场试剑大会被恶徒把持,灵鹫宫却连拒绝与会都做不到,反而还要去助长凶威,温轻绒愤懑难平,冲口就要拒绝,然而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庞,语气又软了,“若是武林中笑我们贪生怕死,与恶徒同流——”

温飞仪怎会不懂爱子的郁愤,他年轻时更为傲气,否则也不会激怒长空老祖,奈何事关门派存亡,不得不忍了,“朝暮阁曾险些要了你们兄妹的命,我岂有不恨,然而如今确是得罪不起,除了正阳与少林之类的大派不惧,其他的门派为了自保,同样要忍耐,就算受人讥笑,岂止我灵鹫宫一家。”

话虽如此,温轻绒想到要向仇人低头,屈辱又不甘,难免怏怏不快。

温飞仪也不愿多谈,转了话语,“白羽和方梓昨日闹了别扭?是怎么回事?”

温轻绒抑了情绪,勉强提起精神,“白羽使了些小性子,没什么大事,已经被方师兄哄好了。”

温白羽挑剔数年,终于被温轻绒的师兄方梓打动,此次方梓携方家家主的书信造访灵鹫宫,正式呈诉了求亲之意。

“方家在渭南还有几分能耐,如果两人确实投合,将亲事定了,我也少一桩心事。”想起数年前,温飞仪仍觉得遗憾,“可惜终不如苏璇,白羽这孩子确是给我宠坏了。”

温轻绒早知道这两人性情不合,并未过多的惋惜,劝道,“苏璇是道门出身,潜心修剑,未必有意于儿女私情。江湖上想在这方面打主意的不少,没一个成功的,松风堡的俞堡主就曾着人掳走自家女儿,在密室里衣衫尽去,诱苏璇相救,还纠结了一帮江湖人充做见证,没想到苏璇识出不对,没进屋就走了。”

温飞仪不禁失笑,颇为不屑,“如此下作的法子也用得出来,俞老鬼真不是东西。”

苏璇虽然事后并未言说,然而松风堡邀来见证的一帮人嘴缝不严,传到江湖上沸沸扬扬,可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温轻绒道,“松风堡为得苏璇无所不用其极,连女儿的声名都不顾,也不想想这般结亲与结冤无异,以正阳宫的傲气,怎么可能任人算计。”

温飞仪心有所感,怅然一叹,“正阳宫这类大派自惜羽毛,不愿轻涉江湖是非;朝暮阁却横行肆虐,无所不为,甚至听说勾结了西北的藩王穷征恶敛,逼得百姓倾家荡产,卖儿鬻女。如今连试剑大会都成了群魔乱舞,实在可悲。”

温轻绒听得无言,也不知该怎样安慰。

温飞仪也不想过多的感慨影响爱子,提了些须留意之事,最后又殷殷叮嘱,“你去洛阳多方观察,不论何事都不要卷入其中,明哲保身,小心为上。”

洛阳试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令武林人屈辱的一届盛会。

无数江湖豪客从中原各地聚至洛阳,酒楼客栈无不宾客满盈,人们的情绪却空前低落,纵然有相熟的见面招呼,也不复往年的轻快。豪客们多在沉闷的饮食,偶有言语也是与试剑大会无关的话题。

温轻绒寻了正街上最大的一家酒肆,温白羽环视一圈,难得的没有挑剔,与方梓一道落座。

方家同样接到了邀帖,方梓作为家中长子,与温轻绒一般代父辈而来,温白羽听闻后闹着要同行,温飞仪拗不过,料想无非至洛阳虚应事故,当不至有意外,也就随了她。

方梓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听说往年的试剑大会常有喝多了打架闹事的,主办的武林世家都要派弟子巡视城中,及时化解,今年看来是不必了。”

温轻绒亦有所感,放眼望去满堂气息压抑,就算有饮酒的汉子,也是郁气沉沉的浅尝辄止,怕意气上来管不住口舌,落入朝暮阁耳中,引祸上身。

一个刀疤脸的汉子踏进楼来,身后跟着五六个随从,他大剌剌的拉着架子一拱手,“各位好汉,大家都知道试剑大会是谁的场子,来了就是客,不必拘着花用,在城中的吃喝本阁一律包了,诸位放心享用。”

满座倏静,江湖好汉个个停了杯筷,望住了说话的人。

方家江湖往来多,方梓见闻颇广,悄声道,“那是常乐帮的堂主金钺,半年前整个帮派投了朝暮阁,做些跑腿逞凶的勾当,气焰也抖起来了。”

温白羽不屑的扫了一眼,好在她来前受过父亲千叮万嘱,知道不宜生事,没有理会。

金钺吆喝了两遍,不说应和,连个吭气的都没有,顿觉有些恼火。

东南座几名臂刺飞鹰的大汉大概正好用罢,将一锭银子抛在酒桌上,起身要走。

金钺专横惯了,长刀一挥,拦住几名大汉。“给脸不要脸?”

打头一名面容粗峻,虎背熊腰的壮汉开了口,“爷有钱,愿意给,犯了哪家王法?”

金钺一梗,脸上的疤抖了几下,“不识好歹的家伙,我看你是一身贱皮,受不得抬举。”

洛阳城中遍布朝暮阁的爪牙,闹起来几个大汉绝讨不了好,温轻绒不由生出担心,温白羽倒是幸灾乐祸,只盼着打起来才好。

方梓打量了两眼,道,“这几个汉子是飞鹰堡的,说话的像是堡主洪迈。”

金钺的话语十分难听,洪迈强捺下来道,“我该唤一声金堂主,还是该唤金香主?阁下现在算什么名位?”

酒堂中的人俱笑起来,独金钺变了脸色。

原来这一言正戳中金钺的短处,他在常乐帮原本还算个人物,投入朝暮阁也狐假虎威了一阵,然而随着吞并的帮派越来越多,许多后入者的武功才能在他之上,金钺的地位几度变动,越来越低,稍好的差使全挨不上边,为此不忿已久。他被激得脸容紫涨,不顾场面破口大骂,“请你们这些鼠辈是大爷瞧得起,还真把自己当人?一个个既然乖乖来了,就安份的做孙子,哪来的脸面叫板!”

一句话将整个酒堂的江湖客全骂了进去,本来各路豪客心里都憋着气,听了此话更是怒火沸腾,气氛越发紧绷。

飞鹰堡的人忍着一语不发,个个脸沉如铁。

金钺仍不肯罢休,呛啷的一劈刀,飞扬跋扈的环视,“整个洛阳都是本阁的地盘!管你们是蛇是虫,来了就得夹着尾巴,让吃屎也得接着,否则就是活腻了!”

最后一句仿佛在沸油上点了一把火,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啪啦一只酒碗砸过去,引发了一场杂乱的混战,卷进了半个酒肆的人,场面乱得无以复加。

朝暮阁的人寡不敌众,尖哨乱响,金钺再是有所依仗,也架不住众多豪客拳来脚往的暴揍,没几下同伴已经鼻断腿折,自己腰上也被人暗戳了一刀,胆气早化为乌有,眼看乱拳纷纷,生生要被揍死,突然一股疾劲横架,掀得周围的群殴者退开数步,随即响起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怎么,各位是要提前试剑?”

场中多了个面相油滑的矮子,挟着一根铜烟管,身边站着一个方脸膛的大汉,街面上来了数百名黑衣人,将整个酒肆围了起来。

群豪方才还血沸于顶,气窜两肋,这一时都冷了下来。

温白羽给人墙挡着,见不着中心的情形,方梓身量较高,看了悄声给心上人解说,“说话的矮子是函谷客司空尧,铜烟管打穴为一绝,原先是百里舫的长老,心思深杂,为人狡诡。朝暮阁少使以下有六名令主,以他地位最高。听说此次少使未至,都是司空尧在筹划;那个方脸是恨天掌陈兆,以前是天武堂的副堂主,现今也成了朝暮阁的令主。”

金钺疼得鼻歪眼斜,捂着腰上的血口,拐扑至援兵面前,“司空令主,陈令主,这群杂碎——”

司空尧来前已听了逃出去的下属急报,此时一挥手,止住了诉控。

黑衣人面露凶光的围了数层,刀剑锃亮,随时可能血洗酒堂,酒肆内的各路豪杰一片安静,心底发虚,俱有些忐忑难安。

“都是五湖四海来的英雄,想打,过两日上试剑台较量。”司空尧沉着脸扫了一圈,在飞鹰堡的几人身上停了半晌,语带威慑,“这次就罢了,再有扰乱挑衅者,本阁绝不轻饶。”

一场乱殴奇迹般作罢,朝暮阁的人抬了伤者退走。豪客们胆子大的扶正桌子,换了菜继续吃酒,胆小的立时会帐离开,陆续有新的客人踏进来,不多时重新坐满了人。

温白羽诧异极了,“不是说朝暮阁跋扈凶残,怎么被打了就这样算了,根本是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飞鹰堡的几名大汉在酒肆旁低议,温轻绒看了一眼,“方才是群殴,谁知道哪些动了手,酒肆里有近百人,当街追究起来势必激起众怒,影响试剑大会。司空尧不过暂时放了一马,事后必要找回场子,杀鸡儆猴,事情从飞鹰堡的几人起,只怕——”

温白羽这才明白过来,俏颜变色,“朝暮阁要暗中下手,将他们杀了?”

方梓接着道,“洪堡主也是条好汉,听说飞鹰堡在西北一带被朝暮阁逼得极惨,求助无门,这次来了洛阳算是低了头,却碰上这事,怕是过不了今夜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

温轻绒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群殴的血勇已然消散,众人其实都明白飞鹰堡的几人已经被司空尧盯上,下场必是极惨,可只要刀子暂时不落在自己头上,就当不知道,无一人上前扶助。

自己不也是如此?尽管心怀不甘,不忍见同道受戮,却不能不顾及家族与门派,到头来与旁人一样,做了江湖中一粒无情的散沙。

第45章 东风恶

洪迈是个铁打般的汉子,血里来火里去,赤手空拳搏出一番家业,半生豪迈慷慨,此刻却是一片彻骨的冰寒。

长街人潮涌动,满楼酒客聚集,唯有飞鹰堡所在的一隅无人敢近,周边豪客投来的目光带着无形的怜悯,宛如在看几个死人。

该怪谁?

怪六弟不够隐忍,为一个卖水面的小贩而打伤了朝暮阁的人?怪自己护短,拒绝将六弟交出去平息事端,连累妻族被血洗灭门?还是怪妻子不该伤心过度,抛下两个孩子撒手人寰?如果她泉下有灵,得知朝暮阁接着将二弟和四弟的妻族尽灭,西北一带对飞鹰堡的人视同瘟疫,会不会庆幸自己早走了一步?

即使六弟忍辱去朝暮阁的堂口自刎谢罪,对方依然不肯放过,无处不在的折磨如钝刀子割肉,让飞鹰堡越来越难堪。为了不失去余下的兄弟与一双娇儿,他才在族中耆老的劝说下来了洛阳,最终还是躲不过。司空尧与陈兆,任何一个功力都在自己之上,朝暮阁的人完全不必费力,寻个暗处就能轻松将几人除去。

“大哥!”

出声相唤的是洪家五弟,年轻健朗的面庞满是忧虑。

洪迈紧紧攥住弟弟的肩,失神良久,终于藏下了绝望。“是我冲动了,朝暮阁眦疵必报,绝不会放过,客栈是不能呆了,我们寻个最热闹的地方,或许人多能让对头稍有顾忌。”

洛阳城中最为热闹且彻夜灯火不熄的,不外是香艳风流的销金窟,其中又以天香楼最为出名。

天香楼艳帜高张,红粉无数,南北豪客争掷金银,加上洛阳城近期涌入了大批人,生意越发红火,纵是深夜也是歌乐不绝,喧闹非凡。

喜静的客人多在精致的雅厢,好闹的则偏爱描金绘彩的花堂。花堂陈设富丽,明烛高烧,可供近百桌客人寻乐。红巾翠袖拂面,娇娘莺声浪语,加上稚年胡姬斟酒侍奉,能将风月老手的骨头都酥尽。可这次夜里来的几位客人着实蹊跷,连阅人无数的老鸨也看不懂。

打头的汉子抛下一锭金子,在花堂最挤的中心要了一张桌子,叫了席面却不吃菜,只在默默饮酒。随行的其他几人脸色也极难看,不似来寻欢,倒像是来奔丧,让整个花堂都变得诡异起来。

老鸨硬着头皮去搭话,几个汉子全不理会,直到周围的酒客不自在,渐渐空了二三席,当头的汉子才随便叫了几个花娘作陪。尽管仍不说话,好歹气氛缓了些,其他酒客不再关注,老鸨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又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踏进花堂,挑了几个汉子旁边的席面坐下。青年生得长眉入鬓,英秀明锐,举止从容自若,偏在花娘迎去招呼时显出了尴尬,一看就鲜少入花楼。

越是这样的男子,姑娘们越爱逗弄,登时眼睛都亮了,一个叫依依的花娘容貌甜俏,才从几个汉子处碰了一鼻子灰,见此情抢先偎过去,眼看玉手将挽上青年的肩,忽然在三尺外隔住了,竟是伸不过去,惊讶得杏眼都瞪圆了。

青年的话语很客气,“多谢姑娘好意,在下无须陪伴,上壶茶就好。”

依依哪肯作罢,可也真是奇了,不管怎么努力,她始终近不了青年身侧,依依也知近日城中来了不少异人,不敢造次,恼得银牙暗咬,“我叫依依,你是不是嫌我不够美?”

青年还好不似前几个大汉般不理,平和的回道,“当然不是。”

依依不依不饶道,“那是嫌我脏?”

青年敛了神色,“姑娘言重了,我仅是来此坐一坐,别无他意。”

一个个竟是到堂子里来做柳下惠了,依依连碰两个钉子,气得眼泪都要下来,“这里是花楼,又不是茶寮,你们来坐又不要女人陪,当我们是什么?”

她语带哭腔,青年顿时有些为难,想了一想道,“那请姑娘坐下来叙几句,不要近身。”

依依立刻不哭了,唤胡姬上了茶,得意的朝老鸨飞了个眼波,这才坐下来,娇声软语的问,“客人是头回来洛阳?”

她这次没有偎近,青年松了一口气,“是。”

依依瞧见他腰悬长剑,鞘上有一个小小的太极,“也是为武林大会而来?”

青年笑了一笑,“不错。”

依依见对方性情甚好,胆子也大了,“男人来这里都想开心,你怎么就不肯让我碰。”

青年没想到她这般直接,一时倒不知怎么答。

依依难得碰到上品,心里痒丝丝的,用最娇媚的姿势撩了撩头发,“女人很软,比脂酪还滑,你可有尝过?要不要摸一摸我的手?”

青年的视线避过她,落在华美的地毯上。

依依除下一只鞋袜,莲足雪白如月,轻佻的在他眼下一勾,“我的脚美不美,想不想捏在手里把玩?”

青年转开眼,一抬头见依依的纤指抚过红唇,吐气如兰,“女人的嘴很甜,比蜜还香浓,你要不要品一品?”

不知想到什么,青年有一瞬的出神,脸颊居然微微红了。

依依大喜,正要贴近去,忽听他道,“请姑娘端正些,不然也不必相陪了。”

依依一僵,玉足待收又不甘心,极想一脚踩上他的大腿根,看他还能不能装正人君子。

隔席的洪迈也在观察,他看不出青年的深浅,起初疑是朝暮阁的人,见他与女人相处时的自守,又怀疑是哪一派刚出江湖的雏儿,既然不是对头,暂且放下了心。

夜渐渐深了,青年真就是坐着,问什么也答,只不肯让依依亲近,气得她欲哭无泪,又不愿放弃,无精打彩的坐在一旁,心底也在纳闷,不知青年是不是在等人。

三更的梆子敲过,正是天香楼生意最好的时段,花堂内酒令与歌乐不断,一个穿碧色轻罗的美人突然在楼上现身,引起了满堂哗然。

“天哪,竟然是青栀!”

“好运道,居然看到了天香楼的花魁!”

洛阳人尽皆知,天香楼最美的花魁有三名,寻常人千金也难得见一面,更不说在花堂现身,此次可谓稀罕,连依依也大为愕然。

碧衫美人容貌娇嫩,双眸潋滟,轻盈如嫏嬛仙子,牵动所有人的心,众多寻芳客无不翘首,看着她脚步轻伶,一步步婉转下楼,来到一个青年面前相请。

“苏公子嘉客远来,请移步至三楼厢房,有人华宴相请。”

依依一下坐直了身,一些熟客已经哗闹起来。

“这小子是什么人,居然要青栀姑娘亲身来请!”

飞鹰堡的几人也禁不住看去。

美人当前,青年却毫不在意,“多谢,不必了。”

青栀当然不肯就此被拒,细步前来扶挽,依依就知道不好,果然青栀在距青年三尺处就停住了,改为下拜又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托住,怎样也拜不下去,青栀顿时陷入了尴尬,涨得娇颜通红。

几名花魁平素极少现身,偶然见着也是高高在上,依依嫉妒已久,难免幸灾乐祸,暗中笑厥。

倒是众多酒客看得心疼,代为怜香惜玉,有些甚至叫骂起来。

“好大的架子,连理都不理!”

“臭小子在女人面前摆谱,算什么东西!”

“我看就是欠收拾,青栀姑娘不必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