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然一时唏嘘不知从何说起。

他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公子然的潇洒风流之姿?

明明也就四十才过去没几年,可他两鬓都是华发,想起记忆当中的那个笑盈盈模样,似乎理顺了些头绪。

“我进郭家是为照顾你娘,那时遭人暗算眼盲筋断,又听说你爹在外面有了外室,你娘气得病重,这才不顾世俗束缚住进了后园。你见着我的时候我一直都用白巾覆着双眼,自然认不出我来,后来你爹回还一次,你娘不见,也是我将人扫地出的门。”

他双眸当中,略有痛色:“我与你娘,不过阴差阳错,直到最后仍旧未能相守,你娘为你爹募军资,上战场,可是拼了命的想好好帮他,可他非但不记在心上,还毁你娘清白,就连是你他都以为是我的孩子,不曾悔改。”

郭敏愣愣地看着他:“我倒宁愿是四叔的孩子。”

男人苦笑:“你娘怎能做出对不起你爹的事情,即使是后来太过于伤心,也未曾逾越半步,她做的最大让步,就是允许我留在她身边守护你和她。本来你爹回来我想回到故乡去,但是却被留白拦了下来,曾经厌世与皇上辞过官,虽不能回与盛世,但多年前的救主之恩,好歹还能留口饭吃,这宅院我也早赠与了你,现在沈大公子医治好了我的眼睛,真的就不想再走了。”

徐留白笑笑,见他目中有泪,赶紧送上了帕子来:“眼睛才好,可见不得水,四叔快擦擦。”

说着回头对郭敏使了个眼色:“你还不劝劝?就看四叔对姑姑和你的这份心意,也不能再让他伤心了!”

她连忙端茶上前跪下:“四叔喝茶,别想那些事情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敏敏孝敬您!”

徐留白也在旁劝着,林景然这件事情当然也不是偶然,老皇帝得知他已恢复光明,昨晚连夜召他进宫,可谓重用。

男人接过茶碗,很是欣慰:“好孩子,快起来!”

郭敏当然知道表哥是什么意思,只磕头长跪不起:“这些年来都是四叔在照顾我和我娘,我有亲爹,也如没有,现如今他带新人进门欺我辱我,并未把我娘放在心上,我没有这样的爹爹,从今往后,四叔就是敏敏的爹爹,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总还能守住一个家字。”

林景然当然是高兴的,但是毕竟人有亲爹在,他不愿让郭敏为难:“你有这份孝心四叔就很高兴了,以后四叔可护着你,但认父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你爹再混账对你也不能松手,毕竟父女亲情,并非一日可去割舍。”

徐留白直摇头:“我姑姑太了解姑父了,她早有书信放在我娘那,说但凡有一日郭守义领新人进门,可让郭敏与他断绝父女关系,认您为父,她说他既有亲子,从前种种都如烟云,各不相欠,即使她死了也有休夫休书一纸公文,两下让他选,他不会选死去的人,也不会选女儿,只会选他的儿子,那个所谓的郭家后。”

郭敏嗤笑一声:“好啊,如此甚好,就让他带着那个瘫子和一双‘儿女’尽享天伦之乐,谁在乎呢。”

徐留白笑,看向一直皱着眉头的林景然:“不然咱们打一个赌啊四叔,等他日郭大将军回来了,进门一探便知。”

男人还未来得及叹息,只听鸣锣开道,大街上面咣咣咣地响了起来,看热闹的玲花疾步跑了回来,她一脸欣喜,远远地就听见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小姐快出来看看快来啊,大将军回来了,小王爷也回来啦!”

李刃回京了。

她那个混账爹爹郭守义,也回来了…

第19章 竹马,回来

第十九章

茶还在郭敏的手上,林景然只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却不接。

他的目光带着隐隐的笑意,伸手轻抚过她头上的玉桃心,随即蹲下身来,把颈子上带着的祖传玉佩摘了下来,就放在她的掌心里。

“不是四叔不想做敏敏的亲人,只是你还不能确定你亲生爹爹郭守义的心思,所以不能相认,我这辈子错过很多东西,你娘也曾把你托付给我,但我始终自私,倘若你在你爹那里能够过得好,看着你就好,如若不好,再到我这里来。”

“四叔,”郭敏抬眸:“他如今心心念念他的儿子和小妾,走了也不忘托付给别人,生怕我害了她们,心中哪还有我,当初回来掉的那两滴半眼泪,也不过是哭给我看罢了,我不想日日见着他,我想要四叔做我的爹爹。”

“这是我林家的东西,”他笑:“你收好,再给郭守义一个机会,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四叔觉得他能在我和郭果之间选择谁?”郭敏跪地不起:“表哥说得对,他看重的是郭家的儿子,定然不会选择我。”

“既如此,那就回去做个了断。”

“好!”

郭敏站起身来:“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林景然侧立一旁,让开路来:“你也多年未和你爹过过大年,今天快些回去,也好圆一场小梦,多年都在郭家的后院圈着,我也生了,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做,等你再来时候,给你最好最好的日子过。”

她重重点头,徐留白在旁边吃着瓜子:“好吧,你们要非想看一下那男人的嘴脸,那就看,你们随意,我走了。”

说着,撇下一手的瓜子皮,扬长而去。

郭敏忙跟他的脚步:“表哥去哪?不接我去你们家了吗?”

徐留白回头:“原本准备了这一出,叫你高兴高兴,没想带你去我家,这几年你舅舅舅母常年在外,偶尔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人,你去干什么?”

舅舅舅母的确不常在家,玲花在她后面跟着她:“小姐,那我们现在去哪?”

郭敏只看着徐留白略显消瘦的双肩,略有所思:“先回去,郭爷爷不能白白死去,我倒要看看我爹怎么处置那毒妇。”

前面男人闻言回头,站定等她脚步。

二人并肩,徐留白挑眉笑笑:“其实我也给姑父备了一份大礼,这会儿怕是他已经收到了,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那毒妇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眼不见心不烦,懂得了。”

郭敏疑惑地看着他,他一指点在唇边:“嘘,别问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今年又是一个人过年,如果你和姑父连今天晚上都过不下去,就去找我。”

说着转身离去。

这一次却是加快了脚步,这宅院里面奴仆成群,此时才刚进府竟然也是训练有素,见着她了一一见礼,恭敬十分。

玲花紧紧挨着她:“现在大人还被堵在街上,他和小王爷得回朝复命,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小姐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要是小王爷见了,一定欢喜。”

的确,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抱着小手炉,有些茫然。

本来街边都是布置灯笼和灯谜的人,两边摊贩快要出摊都在准备夜市,到处都是人。马车难行,人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郭敏与玲花走了几步远,只觉无趣。

她扯着玲花又回转来:“算了,咱们回郭府。”

玲花回头看了两眼:“隐约听着这锣声不远,就去看看嘛,回去有什么意思,府里就咱们两个人能说上话。”

郭敏不为所动:“有什么好看的,快走。”

说是快走,可二人没走多远,身后的锣声就越来越近,李刃回朝鸣锣开道,她二人就站在街边,看着少年越行越近。

他骑着小红,一手扯着缰绳,慢悠悠地跟在领队身后。

李刃盔甲在身,一身灰扑扑的都是护甲,他身姿端正,背脊挺得十分笔直,也许是这身盔甲给人的冷质感,他平日那张好看的脸上,也尽是冷漠的木然。

郭敏双手拢在斗篷当中,手炉已经逐渐冰冷,她看着他,只觉得陌生。

这样的李刃,尤其陌生。

后面是她爹郭守义,他在马上时候,与平日见着更为不同,更多的是一脸的戾气,她的目光在他两个人身上流转,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玲花站在她的身旁,看着李刃不时张望,跳脚呼喊:“小王爷这里这里!我们小姐在这里!”

郭敏与往日不同装扮,本来就引人注意,她这么一喊,旁边人都安静下来,少年目光终于扫了过来。

郭敏扬着脸,对他露出一点笑意来。

后面车队上面有数辆囚车,她多少能猜到一点,郭守义亲自陪同,怕是皇帝的意思,只为为李刃保驾护航。

在心里,对于他平安回来,其实是欢喜的。

只是这种欢喜,被太多的悲伤给冲淡了,她对他笑一笑,若是往常这样神气,他早就对她挥拳以示得意了,但是他没有。

少年只是淡淡一瞥,这就转过了脸去。

他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又或者是没看见她一样。

郭敏笑意凝结在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中间有了那样一条深渊,她平日也不这样感伤,对于李刃又总浑不在意,这也转过了身去叫玲花:“回去吧!”

玲花亲亲热热地挽着她,两个人顺着人流,也不知什么时候与那些车队的人分道扬镳。

只待她二人的身影就快从眼底消失,少年才转过头来,似漫不经心得看着郭敏。

前面牵马的正是罗武,他回头正遇着李刃远眺目光,忍不住笑道:“小王爷看见了吧,我就说郭小姐会来接街,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刻意打扮一番的,我都瞧见啦,一看见你就笑,可见心中有你心里欢喜。”

李刃嗤笑一声:“欢喜么?我就不喜欢她欢喜。”

罗武只当他说笑也没在意,前面岔路这就牵着马转了过去。

少年的眼前,还是那人模样,的确与往日不同,想到她也有这样的一天,为着少年梳妆打扮,都说女为悦已者容,他难忍心头微痒。

等郭守义回朝复命,再回到家中,天色已晚。

本来是护着这位准女婿立功,成功捉到出逃的战乱政党,以为和郭敏的关系能缓和一步,不想在那大殿之上,皇帝问这幼子,可想要什么奖赏。少年却跪下祈求退婚,他口口声声别无他求,只为退婚。

本来这门婚事是指腹为婚,皇帝从来不会拒绝玉贵妃的任何要求,此子已然长大,他安抚了郭守义一番,金口玉言这就退了婚事,并着人连夜到了监天府,取回了二人八字合婚的信物,并且依着李刃要求,拟下旨意,是为退婚。

次日就会昭告天下。

郭守义疲惫不堪,满心的怒气硬生生压下,本来到了郭家门口,都是郭勇出来接他给他开门,可这次却是见了个面生的,他顿觉微恼。

继而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才平息了些去。

他走进朱门,面前跪着一人,他双手捧着他的朱青长剑,齐膝跪在地上,是为领罚。

郭守义心中一惊:“林副将,你这是干什么?”

林副将将剑一举:“林某有负大哥所托,请大哥责罚!”

郭守义右眼直跳:“怎么了?”

男人跪地不起:“将军走后,二夫人趁小姐不在,拿小公子做由头大闹郭府,小姐身边的几个人皆受牵连,周嬷嬷被罚在耳房,小丫头玲花遭受毒打,郭老爷子更是一气之下撒手人寰。小姐回来以后…回来以后大发雷霆,二夫人双腿已断,半身瘫痪,现在连两个孩子都在我家中静养…”

郭守义双唇微抿,终是叹了口气,只是问道:“果儿呢,没事吧?”

林副将实话实说:“他只是个孩子,刚开始总在二夫人面前哭泣,不两日就忘了不懂忧愁。”

那就好,他伸手去扶:“快快请起,后宅之事本就是个笑话大丈夫不必在意这些。”

话虽如此,林副将还偷偷瞥着他的眉眼,徐雪初曾对他有恩,实在不愿说一点郭敏的坏话,正是说着话,一点红光从屋内移到了外面。

郭敏提着灯笼亭亭玉立就站在屋檐下面,一溜的青石砖地衬着点点红光,少女如画。

风吹起她的裙摆,郭守义立即上前:“外面风大,敏敏怎么出来了?”

她提高灯笼,照着他的脸:“爹爹都听说了?有何感想?”

郭守义压下心头烦躁,耐着性子对她温柔些:“爹不怪你,芙蓉她平时也不这样,许是病着有心魔,你别管她,日后等你弟弟长大了,懂得事理一儿一女爹爹此生无憾。”

“此生无憾?不怪我?这样啊…”郭敏细细的咬着这几个字:“爹爹想怎样呢?还要接她们回来?郭爷爷怎么养大的你也忘记了?”

“你这孩子…”他微微弯下腰来:“你娘已经不在了,爹要照顾你自然是要和你住在一起,你弟弟还这么小,也不能离人,自然是要接回来的…至于你郭爷爷…”

外面鞭炮声稀稀拉拉响了起来,这个时辰,是夜市上面最为热闹的时候。

郭敏似乎被那空中炫丽的景色吸引住了:“哦,是这样啊。”

她面上十分平静,郭守义伸手去提她手中的灯笼:“这院里怎么这么黑,过年了,总要人多些才热闹,你快回屋里吧。”

少女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她靠在窗前,整个人都站在了屋檐下的阴影里面看不清表情:“可是我要是说,我娘只我一个,娇生惯养一十七年,并未有兄弟姐妹,更何况这样一个外室子,你只知道郭家有后,却不知我娘接着书信吐血三口,现在我也只剩一郭姓,别想两全其美,你若是想要儿子,那就割断女儿情,想要我,那就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男人脸色铁青:“敏敏!”

郭敏嗤笑一声:“我本就知道你舍不得那孩子,可殊不知那郭芙蓉身边的嬷嬷都招认了,她设计你才有的私情,孩子都不知是谁的!”

郭守义大怒:“郭敏!”

他伸手要打,少女双目圆瞪,更是扔了灯笼在他脚下:“你还想打我?我娘你对她不起,一日并未将养过我,有什么资格打我!”

他怒火难平,却也垂下手来:“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女儿家家的,要有教养!”

郭敏笑:“我有母母早亡,我有父父不管,哪来的教养?”

她向前一步,一脚踩在火光上面:“这个郭家,有我没那个郭芙蓉和她那一双儿女,有她们就没有我,你想好了!”

郭守义想起亡妻,自然心软:“以后爹爹管你,只这次别闹了,芙蓉腿断了,也定然不敢再找你麻烦,不理会她就是了,好不好?”

郭敏定定看着他:“这人你是必要接回来的了?”

郭守义心烦,对那边的林副将叫道:“你也听着了,敏敏闹着,先叫芙蓉带孩子在你那住几日,等敏敏气消了,我这便接她回来。”

说完,对她扯了一个无奈的笑脸来伸手来拉她:“好了,我们敏敏不气,回屋吧,爹爹这就叫人布置院子,咱们上街去。”

郭敏冷笑,一把推开他:“我就一直想么,她怎么也偏偏姓郭,原来只有讨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姓氏,既然你不能容我,那也罢了。”

她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剪刀,扯下发辫来,也不等他再上前剪了一小截,这就扔在了他的身上:“你于我,也就值得这么多,从今往后,我名徐敏,与你郭家再无干系!”

说着冲了出去。

郭守义先是愣住,再是心焦:“郭敏!你哪里去!”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表哥说的没错,幸好早就预料到,玲花收拾了东西在外面等着她,

郭敏站在郭家大门前面,最后一次回头:“郭家再无留恋,日后当街遇见,只是陌路,郭将军保重。”

说着又是转身。

郭守义气急,边走边喊:“你给我回来!李刃在大殿上刚求了皇上退婚,我这还得想对策,你闹什么?明天一早诏书一下,郭家还有什么颜面,还不去宫里见玉贵妃看看如何挽回局面,你这孩子…总之你回来,什么事情都从长计议,爹什么都依着你。”

退婚了?退婚了…

她顿足,闻言只笑:“好啊,他也知郭敏命苦去退了婚事,真好啊,从今往后就只有徐敏,如此甚好。”

再不回头,转身跑入了夜色当中去。

第20章 青梅,走开

第二十章

郭敏一路跑了出来,外面街上到处都是人。

就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节日,她宛如新生,走在人群当中,只觉夜色如水。

她和玲花表哥约定在西子湖边,这个时间那里人不能多,她走得很快,起初还隐约能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在找,后来远了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口气跑出去二里地,她脚下生风,脑子里面乱哄哄的。

李刃这小子果然退婚了,他连等她开口去求玉贵妃的耐心都没有,一回来就直接求了皇上,现在好了,她没有爹,也和玉贵妃没有什么关系了,没有娘,也没有了那个谁…

西子湖边有些人在放天灯,天上月色姣美,郭敏想起那日在郊外,陆映真的笑陆映真的泪,还犹在眼前。

垂柳一排又一排,徐留白的身影出现在第一课树下。

他提着一个灯笼,远远地就走了过来,徐敏站定,等他一步一步靠近,只傻傻地看着他笑。远处漫天烟花,星空都被照亮,他站在她的面前,单手捶着自己的一边肩头:“来,表哥给你做后盾。”

她伸手圈住他的颈子,这就真的靠在了他的肩头。

徐留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今日做了了断也好,我徐家姑娘叫他欺负了一个也就够了,明日我去想想办法,户籍也更改过来,咱们就叫徐敏,我也听说了,李刃那小子也犯浑说要退婚,他可真会挑时候,看明天不抽他!”

郭敏在他肩膀上依靠了片刻,随即起身,左右无人,她又靠近了些,在他疑惑的目光当中低声问道:“那你呢?你不是我表哥,你到底是谁?”

徐留白也压低了声音,他略显奇怪的嗓音此时听起来竟有隐隐的笑意:“哦?我不是你表哥?那你说我是谁?”

明明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困扰着她,可她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也是这样的亲厚,

她心里难过,更是坚定地看着她:“既然都说今天要做了断,我就想知道你是谁?我表哥去哪里了?”

他负手而立,背手提着灯笼转身就走:“走吧,表哥带你去放灯,别胡思乱想了。”

湖边波光粼粼,她向前两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站住!”

留白站定,随即又回头对她笑笑:“怎么?你不想去?”

她索性豁出去了:“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舅舅舅母哪里去了?”

他看着她,也不瞒她,一字一句说道:“徐留白就是徐留白,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我也是徐留白,遵从他的意愿,做他未了之事。”

说着难免唏嘘,转身就走。

就连脸上的泪痣都一模一样,他背后的灯笼给她照着亮,徐敏呆呆跟着她:“什么意思?那…那个他哪里去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他踱步到湖边,伸手拿过岸边放置好的天灯轻轻放在冰上,虽是夜里,也能看见他些许倒影,只听他轻轻地叹息:“我是已死之人,而他呢,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舅舅舅母常年在外,不过是还存着他尚在人世的信念,到处寻找他的踪迹。”

说着放下灯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愿我佛赐我六字真言,云开雾散。”

郭敏如遭雷击,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串联了起来,想起他那日散开长发的模样,提起灯笼来,站了他的旁边。

“我表哥…”她已带哭音:“他不在了吗?”

“不知道,”他看着那越飘越高的天灯:“我也是累了倦了,可他总不回来。”

再气愤,再委屈,她都没有落泪,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远处天上一团团的锦簇烟花,一行泪珠滚落下来,郭敏站在西子湖边,只觉浑身发冷:“就剩我一个人了吗?只有我了吗?”

他听见她哽咽,回头笑:“不,不是你一个人,是我和你两个人。

她悲从心来,蹲下身来默默哭泣。

徐留白也抱膝坐下:“敏敏,姑姑去世前曾把你托付给我,那时我也颓废,你也还小总不以为意,现在忽然想起,实在是我的错,我只管知道有玉贵妃护着你,有那锦绣姻缘小李刃,没有人欺负你就是最好了。但是这人心险恶,活在这世上,父母姐妹朋友都能离你而去,唯有你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郭敏捂上耳朵:“我不想听这些,都走了剩下我一人也没意思。”

“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