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外有人把守,他顿足,负手而立:“徐大哥在吗?我要见他!”

徐留白正在账内与几个副将研究阵法,想看看如何在江边设下双重障碍,有人好战有人好守,一时间头疼不已。

一听见李刃的声音,他头更疼了,这就看了那几人一眼,随即应了声叫少年进去。

里面还有四个副将,沙盘上面有阵型,徐留白手里还掐着小小的军旗,他进去以后四下看了看,这就走到了沙盘的前面:“徐大哥,只守不攻只会耗费徐家军的精气神,那些南蛮子就该好好的收拾一顿!”

徐留白看着他,淡淡说道:“圣旨是你带来的,只守不攻是圣上旨意,我等岂敢抗旨?”

他们的确是不敢抗旨,不过李刃敢:“大哥行军多年,岂不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从京都来的时候,他们那些老臣还在商量是议战还是议合,陈国也有使者才到京城,大有联姻的意图,那些南蛮子就是想打破这个联姻,既然他们不愿意,我们为什么不给添把火呢!”

几个人都看着他,李刃嘻嘻笑了:“抗旨我来抗,徐大哥暗中助我即可,咱们不仅把他们打回去,还要过他们那边去转转,来犯多次,就叫他们也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好不好?”

现在的确是敏感的时候,他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多半是因圣旨压着,也想保存实力,可一旦打起仗来,就不仅仅是他徐家军的事情了。徐留白犹豫不决,在手里搓着那小小的军旗,只是淡淡地瞥着他:“别乱说,要是破坏了两国盟约,可就不好了。”

李刃虽然年少,但也懂得政事,陈国联姻送来公主,有利的是三皇子一派,涉及社稷江山,当然不能儿戏,不过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他挑着眉毛,伸手拉过留白来:“来来来徐大哥,他们有他们的张良计,难道我们就没有什么过墙梯吗?”

徐留白笑他年少,少年嘻嘻笑着,还带着些许的无赖之色。

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他推开了些:“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了,可得有人去顶嘴,小王爷可有对策?”

李刃笑,伸出拳头来,徐留白与之合拳相击,难得地默契一致。

大雨过后,小河沿水势大涨,下游加紧了防范,上游修坝在即。官府也派了人过来,募集了赈灾的物资,一时间再无闲人。

起初郭敏也并不在意,不过接连两天没有见到李刃那个讨厌鬼,她不禁起了疑心,再仔细一查,徐家军先锋队里面缺了十几人。她跑去问表哥,表哥却是不知,徐三杰也不在营地,多年的情义怎能不生牵挂。

他从京中带来的两队人马也都消失不见了,小河沿左右又没有战事,问谁谁也不知。

紧接着几日都是响晴的天气,她即刻投身去修坝,小河沿隶属邕宁,而邕宁知府周大人曾与徐家有故,见面之后对她十分照顾。

上游江水淹没了许多的村庄外墙和房屋,大坝不修,不能安民。

而这一地带土壤贫瘠,山石为多,引流江水也成了问题,因为各地雨水分布不匀,对于各地地形也缺少了解,一时间众人是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好在陈国再无动静,也给郭敏争取了许多的时间。

她也不气馁,寻了多名的当地师傅,仔细考察了各地地理,开始挖沟引渠。

一连几日都是好天气,她忙在坝上,天刚亮就出来了。可真是一口水也没喝一直捱到了晌午,烈日就在头顶,郭敏躲在渠中,多少有点阴凉,她甩着袖子靠在土璧上面,浑身都黏糊糊的难受。

李大脚还在下面挖土:“我说大小姐,你说你个姑娘家遭这罪图意个什么啊!”

她仰脸看着天,白云朵朵是各种形状:“我啊?怎么会这么问?”

李大脚挥汗如雨:“小姐比我妹妹小点,可像你这年纪时候,我妹都生娃了你知道吗?”

郭敏笑,好奇地看着他:“你们家就你们哥俩?那你怎么没成亲呢?”

李大脚快三十了,这些年一直跟着军队东奔西走,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女眷,他顺着她的目光,也仰头看着:“我原来有个媳妇儿啊,但是那年征兵以后,她就嫁给别人了。”

一时间忽然就引起了她的好奇心,郭敏看着他:“诶呀那你也再找一个啊。”

李大脚眼里亮亮的,回想起那个小媳妇儿还十分的动容:“不找,我就喜欢她,换了别人不行。”

这么大的人了,提及已经失去了的媳妇儿还那样扭扭捏捏的,郭敏失笑:“你征兵那时候,才多大,知道什么喜欢。”

说起这个李大脚嘿嘿地笑了:“这事我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今天和小姐说了,可不许笑我。”

他伸手抓了抓耳朵,还有些窘迫:“其实吧,就是我赶鸭子回家,那天风大,走过小李村的时候,看见好几个姑娘从桥上走过,诶,说来也巧,我就一抬头,就一眼,看见她在那些人当中,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砰砰直跳,有时候吧有的人你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她。”

叫一个男人分享这个事情,真也可笑。

郭敏只当笑话一笑而过:“李大哥这是一见钟情。”

说话间她听见玲花在叫她:“小姐,小姐你在哪啊!”

她赶紧站起身来,这丫头带着小郭果儿正往这边来了,她手里提着个篮子,走到哪里见着人就分些水下去,后面的小家伙屁颠颠地跟着她。

不知怎么地,她就忽然很想笑。

这就高高挥了挥手:“玲花,我在这里!”

玲花听见了,远远地也挥了挥手,郭敏双手扒在壕上面,想借力爬出去,可因为挖的深了些,却是直踩掉无数土块,根本就上不去。李大脚在下面接了一身的土,呸地一口吐出土渣渣来,赶紧叫住了她:“乖乖我的大小姐诶,快点住脚,快住脚!”

她掐腰,懊恼不已:“真是欺负我个子小,刚才不如早早出去了!”

李大脚一脚横在壕中,垫在膝上又双手合掌,掌心朝上:“来,踩着我手,我送你上去!”

郭敏嗯了声,这就一脚踩了他的掌心,双手扶住了土璧,男人一起,她的半身这就从壕中显露出来了。

玲花带着小郭果已经快到近前了,她的目光却错过了这两个人,落在了远处的坝上。

天空是蓝色的,云朵是白色的,大坝上面走来一行人,其中一个人一席白衫,她一眼就瞥见。正像李大脚说过的那样,多少个人当中,一眼看见他就知道,是不是他。

她笑,胸腔当中的那颗心竟然不受控制地快跳了好几下。

李大脚还在下面撑着:“小姐,怎不上去啊!”

郭敏看着那道白色身影,也不回头:“李大哥你说你看见那小媳妇儿时候,是不是心跳得厉害?”

男人在下面回味着那点零星记忆:“对呵,咣咣的,差点自己跳出来!”

她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近,笑意更浓:“是不是觉得天地失色,谁也没有他好看?”

他想了想,多半是不明白天地失色是什么意思,不过后面那句简单易懂,自然是猛点头:“那是当然!就现在十里八村也找不到像她那好看的人了!”

郭敏笑得更欢:“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李大脚嘿嘿地笑:“小姐说这是一见钟情。”

她伸手撩起脸边的碎发,也挥手拂了下身上的土,简单扫了扫身上的草壳子,这才叫了他:“李大哥借点力,我这就是上去了!”

“好嘞!”

李大脚双腿站稳,双手用力,这就给她扔了出去。

郭敏借力按在壕边,一个空翻这就落到了那行人的面前,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她单手掐腰,扬起了脸:“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诶,要想从这过去,留下买路财!”

来人正是周知府带着几个衙役,前面走的自然是郭敏那半年未见的未婚夫,沈江南。

他顿足,对上她的笑眼,一脸欣喜,也十分配合着:“女侠见谅,要是没有买路财呢!”

郭敏一甩头:“没有钱财,那就随我上山做压寨郎君吧!”

周知府还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眼前送山形图的这位沈公子却是笑了,而且笑得还十分畅快。

他说:“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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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真的没想过,他会只身奔了这里来寻她。

明明就没有那么想念的,但是当沈江南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郭敏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咣咣起来,就像李大脚所说的那样,一下子她的所有情绪都被他左右了,她笑容满面,跳到他的面前,他一身白衣,伸手摘下她耳边的草叶,一派风流。

玲花带着郭果送上了水囊,后面都是起哄的人,李大脚露出半身来趴在土堆上嗷嗷嗷地一个劲在身后喊,周知府有些咋舌:“这位公子说是有这一地带的山形图,我看了画工精准,这才想着给你送过来,没想到你们还认识。”

郭敏笑,眼角都是春风美意:“何止是认识,说起来你也能听闻过,他是京城沈家沈太傅家中的小公子,也是我的未婚夫君。”

她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江南这就站在她的身边,回身对周知府欠了欠身:“刚才隐瞒身份,也是不得以,还请大人见谅。”

见谅,他当然见谅。

原来也与徐家有些故交,此时见到沈江南一表人才,与郭敏站在一起也是一对璧人一般的,周大人也是缕着胡子笑,赞叹不已。

身后一干人等多半都探出头来看热闹了,郭敏回头挥了挥拳头:“看什么看!愿意看到跟前来看!”

说着叫玲花把剩下的水分发下去,这就牵起了郭果儿手:“来,叫哥哥。”

郭果儿呆呆傻傻地仰脸看着他,她又吃着手指,吧唧吧唧地就是不说话。郭敏对江南笑笑,伸手把她手指拿出来,连忙解释道:“她和正常孩子不大一样,不过我想长大就能好了。”

郭守义将二夫人送出郭家的事情再隐秘,也叫人知道了。

关于郭家的事情,许多内情都传得七七八八了,原来的郭家子也据说是得了大病,送走了去。现在看着这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可爱小姑娘,他也有些诧异。不过他向来性子就是温顺,也只是笑笑:“她是?”

郭敏看着他,直接道:“我妹郭果儿。”

于是他不再问,日头狠毒,她也是渴了,打开水囊喝了好几口。江南转头看着大江席卷过的狼狈:“一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她在脚下寻了块比较干净的石头,示意他要坐下歇歇。

这就与郭果坐了,沈江南见她嘴角还有水渍,这就从怀里拿了自己的帕子来,也坐了旁边。郭敏任他给自己擦了下脸,又把水囊递向了他:“你也喝口水吧?怎么过来的?”

他看着她卷起的袖子,上面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肤:“我打听到你们在这一带修坝,就寻了周大人才坐他马车过来的,环儿还在客栈里面等着…”

真是奔走了大半日,有些口渴。但是她才刚刚喝过,沈江南接在手里,直觉沉甸甸的,喝一口,甜丝丝的犹如甘露。

郭敏哪里知道他那些心思,又用帕子沾水擦了手,这才拿出玲花带的糕点来,才咬一口见他目光灼灼,以为他也是饿了,递到他的唇边来。

她双唇微抿,上面还有点糕点渣渣,江南对着她这张脸,蔓延的思念侵入了骨头里去,浑身上下叫嚣着的,都是欢喜。她也不避讳人前,给人介绍说他就是她的未婚夫君,这个称呼也令人遐想,从前那些不敢去想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全都实现了。

他喝她的水,他也咬了口她的糕点,就仿佛是咬在她的唇瓣上面,一时间那种陶醉不能言语,看着她的眼里也全是笑意,入口即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动也不动,他的眼里只有她。

惹得郭敏大笑:“喂,沈江南,傻了?”

江南也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郭果在她怀里扭着身体,想要起来去玩,她也就松开了她看着她跑向玲花,这才收回目光。二人并肩坐着,能看见滔滔江水,江边还有许多人在泥中刨着自己家被冲走的物件,浑浊的江山已经退潮了些许,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那样的灾难。

她的疲倦,她的焦躁,她所有的一切不好的情绪,都因他的到来,而消散。

郭敏抱着双膝,能看见腿上都是泥巴:“现在我就是掉在泥巴里的姑娘了,你还坚持那样的心境吗?”

她肌肤是比以前黑了点,不过眉眼间全是别样的风情,沈江南以袍角遮掩,这就单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顺着卷起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紧紧与她十指交缠。

他本来也不是那样油腔滑调的人,只是嗯了一声。

这个傻瓜一样的人啊,郭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夕阳西下,彩霞映在江面上。干了一天的活,李大脚从壕里钻了出来,一抬眼就瞧着江边两人身影,并肩一起,偷笑不已。

断断续续有人从壕里出来,他坐着噤声的手势,招呼着呼啦一下子都围着他们走了过去。郭敏浑然不觉,只待走近了才警觉地回头,可他们已到跟前,就像是抓着私会的人儿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人平日都闹惯了,郭敏也不以为意,这就把沈江南拉了起来,介绍了下。

作为她的未婚夫,他可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能看出这些人的善意来,李大脚甚至提议要把他带回营地去。

那怎么行,郭敏只当是玩笑话:“不行,玲花和郭果能出入营地就已经不该了,不能再坏了规矩,就叫他在小河沿上游这边客栈住着吧。”|

她回手拍了一下江南,又是眨眼笑道:“再说我家沈公子可是娇皮嫩肉的,我可不舍得叫他吃苦呢!”

这话半句都是玩笑,大家这就疯笑了起来,哟哟地起着哄。

天色不早了,她们还得回营地,江南才见到她,也是不舍,看着她可怎么也说不出别的话来。这小公子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郭敏也是心里痒痒的,不愿别离。

她拉他到了一边,与他说:“我先回营地复命,晚上换了衣衫再出来寻你,你就在下游河边的大柳树下面等我,不管多晚,我一定去!”

沈江南自然高兴,应了下来。

郭敏这才回身,结了队伍,撤离江边。

玲花带着郭果早就回去了,他站在江边的乱石上面,这就尾随着郭敏,她走前面,身上的甲衣也轻快许多。

夜风微微地,吹拂在她的脸上,一路行来一路歌,两边百姓还有给送火把的,等她们回到营地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留守驻地的守卫士兵远远地也打了光亮,郭敏拖着跑疲惫的身子,是卖着欢快的脚步,才走进了营地的木门。

徐留白的大帐里,烛火昏暗,她先去复命,将沈江南带去的山形图和引渠进展对表哥说了一番。修好水渠以后,日后将江水引走,然后再修建大坝,才能得以安全。江南的山形图上面描绘的小河沿地图,画得十分精细,留白看了眼,不由得也称赞出声。

郭敏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个没了影子的李刃来:“表哥,我这些天都没见着李刃,他该不会是回京城了吧?”

按道理说是不能,留白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地:“怎么?看着了心烦,看不着还惦记了?”

她嗤笑出声:“惦记他什么?他个混世魔王,我是担心他去镇上祸害别人。”

他嗯了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嗯,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

等他回来?

那就是说他也并没有离开了,郭敏放下心来,随之将李刃抛之脑后了,她还惦记着和江南的约定。时候不早了,她赶紧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玲花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热水,她身上都是汗水,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郭果玩了一天已经累得睡着了,玲花守在账外,郭敏这就将衣裳全都脱了,彻彻底底洗了个澡。她许久没有打扮过,也从箱子里翻出原来的衣裙,来回翻了两个个,这才选了件白色的下面带金满绣边的裙子,上面外披同色系披肩,下缀着点点珍珠琉璃线饰。

玲花帮她擦干头发,仔细给编了辫子。

就像从前那样,先在脸边结上小股的,最后都拢在脑后,上面也挑了两个珠花戴上,郭敏想了想还特意寻了个珍珠耳扣,扣在了耳朵上面,淡扫蛾眉,还轻轻扑了粉。

玲花拿了镜子给她看:“小姐快看,虽然没有那时候白了,不过这么一大打扮依然是个小美人啊嘿嘿!”

郭敏笑:“就你嘴甜!”

玲花嘿嘿笑着:“不过小姐你也不用在意,你变成什么样人家公子都喜欢,是吧?”

郭敏回身掐她嘴,吓得她一溜烟跑了。

时候不早了,她提着裙子走出大帐,玲花出去牵了马来,她只叫人告诉了徐留白一声,这就出了营地。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到酉时了,郭敏牵挂着江南,上马甩起了鞭子。

她双腿一夹,马儿就刨着蹄子疾奔了起来。

外面漆黑一片,大路上面没有别人,她一路疾奔,到了岔路口,看见前面也有一行人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这条腿的尽头,就是营地、

郭敏勒住了缰绳,前面带队的正是林总参,后面跟着的是先锋队的人马,还有些个不怎么认识的参杂其中,全都是穿着百姓的衣物,身上破破烂烂的有些狼狈。

她娇喝一声,低头细看:“站住!”

林总参见是她,连忙上前,郭敏诧异地看着他:“这么多天你们这是去哪了?”

他抱拳:“小姐不知,我们去了对面,到底端了那蛮子的老窝!”

她心惊,可淡淡一瞥,能看见后面担架上还有人,连忙扯着缰绳让出路来:“你们回去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火光照亮了这条大路,她满心里面都是那等在大柳树下面的人,根本没有仔细看。

否则能看见少年赤红的眼,李刃就躺在担架上面,他胸口处的衣裳上全都是殷红的血迹,一边脸上还有一条血痕,肉都翻开着。

她来不及等队伍全部走过,这就拍马过去。

他心目当中那张最好看的脸上还都是笑意,一看就刻意打扮了,郭敏骑马而过,带起的风儿掀起她的裙角,那上面紧紧实实的百褶罗裙,飘起落下,扬起一个优美的弧线,层层叠叠的,煞是好看。

李刃喉间拼着的那口气,就堵在他的心口上面。

他微微抬高的手臂,也在犹豫之间,到底是放了下去。

徐三杰在旁瞧见了,赶紧上前:“殿下,要不要我追小姐回来?她刚才一定是没看见你。”

李刃嗓子已经哑了,一出声就是破锣声:“别去,不想叫她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少年摆着手,示意他继续往回走。

此去凶险自不必说,他咽不下那口气,乔装改扮又刻意换了兵器,携带部分火药,这就冲进了对面的阵营当中去。因为事发突然,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李刃带着这些人,进进退退,打了几个游击,将从前他们做过的事情加倍做了一遍。

因为触及两国底线,他先是佯装被陈国将士所伤,因为身份原因受了特别的待遇,后来里应外合又变换了装束,将对方阵地粮草点了把大火,又趁乱撤了出来。不过也是时运不好,正遇着对方一员猛将,他脸上挨了一下,也差点被人扎成血葫芦,幸好徐三杰适时赶到,才留下命来。

这才连夜赶回来,李刃几日都没有睡过好觉了,身上又受了重伤,此时能遇见郭敏是震惊的。她一身女子装扮,妆容精致。

若不是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力气,他早就跳起来了,但他在担架上面寻着她的目光,她却没注意到他,这些天想必也没注意过他的行踪。她能去哪?少年仰着脸看着星空,能见她笑脸,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伤口这么深,说不定会留疤。

不多一会儿,一行人这就回到了营地,林总参赶紧叫人去叫军医,一吆喝这就叫了许多人出来,后面伤员都被驾着,搀扶着回了大帐里面。

李刃也被抬着到了原来帐里,他终于能松了口气,叫徐三杰去拿镜子。

铜镜当中,能看见他狼狈模样,半张脸上面都是血,也怪不得郭敏没有认出他来,他看着看着,伸手点在了伤口上面,那翻起的肉顿时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然这么深,他看着徐三杰,嘶哑道:“完了,会留疤的,三叔你看见了吗?”

男人不知怎样安慰他,只得说:“殿下放心,就算留疤了,你这一趟可谓英雄胆色,就是小姐知道了也要夸赞你的,不会不喜欢的。”

镜中人侧着半张脸,能看见另一面还完美如初。

李刃举着镜子,也没多少力气了,刚要放下,忽然听见账外有人说话,似乎是巡逻队走过。

一人说道:“你今天没去修大坝,可没瞧见咱们小姐的未婚夫君吧?”

另一人满是好奇:“你看见了?什么样的人啊!”

少年手一顿,力气渐失,镜子这就砸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