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金咬了他下巴一口:“今晚…你还宿在我这里吧。”

上官尧呆住了。

“为…为何?”

“我想过了,”她拉起他的手,“本来我出宫来就是想嫁给你的,如今我…我也是你妻子了,夫妻同寝一室同卧一床本就是应当的。”

上官尧邪邪笑起来:“果真?”

被他笑得有些害臊的艾金还是坚定地点头:“果真。”

上官尧把她打横抱起来压上床:“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是在担心皇上发现辛蕊身份,将你追回宫去?”

怀里的人用他的头发绕住自己手指,哼哼唧唧不肯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上官尧执着地将她从怀里拉起来,“你想做什么?”

艾金对手指:“我是这样想啊,那个,如果我,那个什么了,就算父皇把我抓回去,我也,也只能嫁给你了呀。”

“如果你,哪个什么了?”他还在坏笑。

艾金终于怒了:“如果我怀宝宝了!”

“小艾,这样是不行的。”上官尧叹气。

“为什么不行?”艾金不服气了。

“我已经在成亲前动了你,怎么还能让你在成亲前有孕?”上官尧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避子汤是必须要喝了,至于你担心的事,”他抬起头看着她,“任何人阻挠我娶你,都不会如愿,包括你父皇。”

[2013-09-08 第十三章【画中仙】]

自从…之后,艾金见到上官尧眼神更缠绵了,上官尧在人前努力做出和她礼遇的样子,其实也很吃力,这日江孜找上官尧商量事情,碰巧艾金亲自熬了汤送过去,江孜就招呼她走近:“他们搜罗来一样宝贝,我想着你应该喜欢,就带过来了,你看看。”

艾金接过来,将画轴展开,看了一眼。

只需一眼,那画中美人婀娜多姿,足下一池荷叶,是行走的姿态,仿佛步步生莲,艾金觉得自己眼花了,她结巴着问:“这…这…我母妃?”

上官尧本不甚留意,正在研究地势图,闻言这才转过身来,也只看了一眼,立即脸色大变:“金妃娘娘?”

江孜立刻错愕了:“你们在说什么?”

艾金将花卷平铺在桌上,伸手去触摸画中美人,好不容易手指不再颤抖,她闭上眼睛,眼泪很快掉落下来,上官尧握住她的手,江孜本欲上前安慰,见到他们如此旁若无人的亲密,最终还是按捺住没有动,过了好半天才问:“为什么哭?”

上官尧这才问他:“敢问王子,这画从何而来?”

江孜“哦”了一声,“他们的战利品,进献给我波拉,波拉给我的。”

艾金抬起头:“战利品?这幅画在云国皇宫珍藏,如何会是你们的战利品?”

“你怎么知道这幅画是云国皇宫珍藏的宝物?”江孜有些不解,“如果真是那样,也不可能会在部落之间的战争中被抢来,你是不是看错了?”

艾金还想说什么,上官尧已经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她这才反应过来,若是再说下去,很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上官尧道:“我们云国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金妃娘娘在十六年前去世,后来皇帝四处征集画师替金妃作画而不得,亲自将爱妃画了出来,这幅画曾经挂在宝华殿供奉过,所以云国上下都知道此事。”

江孜问:“她为什么哭?”

上官尧磕巴了一下,最后道:“小蕊母亲也是同年去世,想来是有些感触罢。”

生于王室,从小跟着波拉长大,自己父母连见也没见过的江孜也惆怅了:“那…这幅画,是母亲的样子?”

艾金摩挲着画中人的衣袖,仿佛想透过花卷摸到她的肌理一般,江孜不知道“虔诚”用中原话怎么说,只是觉得,也许这样礼物送的,还算合她心意。

江孜走后,上官尧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沉默的时候,艾金也没有开口问什么,两个人各自安静地思索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同时抬头,艾金将画卷收起来:“这幅画绝不是父皇收藏的真迹,可是怎么会有仿版流到西域来?”

“这画即使不是皇上真迹,也必定是从云国流传过来,我想可能要出大动静了,”上官尧皱眉,“你我虽远在西域,却各自有心系挂念之人,小艾,我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艾金也蹙眉:“不如你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回去,看看究竟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放出去的白鸽很快就带着期望回来,它回来的那天艾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小篱笆和那白鸽在地坪上人鸟大战了三百回合才顶着一头被鸽爪挠乱的头发笑嘻嘻地把纸条递过来。

艾金只看了一眼,便闲闲地将纸条收进袖子里,吩咐小篱笆:“这里的饭太难吃了,你去把我炖着的鸡汤送给姑爷。”

小篱笆眨眼:“不请他过来?”

“他自然会过来。”

果然,正忙得不可开交的上官尧听说艾金没胃口,放下手头上所有事情急匆匆地赶来了。

艾金起来迎他,开口就是一句:“跑什么,我不过没喝这碗鸡汤而已,你喝不是一样?”

小篱笆从廊后伸出脑袋来:“我骗姑爷说小姐从昨儿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

“你也信?”艾金挑眉。

她挑眉的样子和上官尧像极了,看得上官尧心里痒痒的,但此时并不是与她调笑的时候,他朝艾金使了个眼色,艾金很快明白过来他并不是被小篱笆骗了,而是真的有正经事要同她谈。

大白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门窗紧闭真是太容易让人遐想了。

艾金宽衣解带,上官尧也并不阻止,终于她从贴身小衣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来,上官尧仔细看过才道:“这与我收到的消息,并不一致。”

“那是自然,”艾金这才从外衣袖袋里取出另一张纸条,“你收到的定与这一张一样了。”

上官尧道:“为何如此?”

“西域眼线众多,且不论江孜是否不对我们留一个心眼,就是那些巴不得江孜英年早逝的王公大臣们,也不会那样轻易放过我们一举一动呀。”

某人笑起来:“不错,如今果然进益了,到底是我上官尧的女人。”

艾金一下子脸红起来,却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其实你早有准备?”

上官尧这才告诉她:“其实从你被掳开始,就是江孜在一步一步走近我的陷阱,若要找一个理由不引人注目打入西域国内部,被掳似乎是最合适的理由了。”

艾金与他相交多年,此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你根本没想过让我一辈子用辛蕊的身份做你的妻子,对不对?”

“对,”他毫不犹豫地肯定,“你是皇上的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谁敢给你脸色看?谁能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若真以辛蕊身份嫁我为妻,我父亲,嫡母,生母,包括大哥,谁会把你当回事?”

“所以你处心积虑打入西域来,为的就是想干出一番事业来,证明给我父皇看,你不比子卿差,一样有能力给我幸福,对不对?”

这次上官尧并没有点头,而是用一种极其温柔极其缠绵的目光望着她:“小艾,我现在仿佛有些理解为何你父皇宁愿对着这幅画像日日伤心,也不愿多看后宫三千佳丽一眼了,你不知道你与你母妃多么相像。”

“哦?”艾金歪着头调皮的笑了笑,“有多像?”

上官尧也笑了,“我说的像,并不是说长相,若论起长相来其实你像皇上更多一些。”

“原来你不喜欢我的样子啊。”她语气颇为遗憾的样子。

上官尧才不上当:“若是只喜欢你的样貌,那么直接娶了辛蕊不是更省事?”

他没上当,艾金显得更遗憾了:“就是啊,直接娶她多好啊,也不用费心跑来西域证明自己,更不会身受奇毒差点命丧于此,你怎么就非我不可呢?”

“好了,”上官尧板起脸来,“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艾金才不怕他生气,反倒凑上去:“哎呀,生气了可怎么好,我要怎么才能让你不生气呢?”

这暗示的意味太明显了,上官尧还记得自己不让她有孕的承诺,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又开始说正事:“这画在这个时候送到你手上,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他究竟什么目的还不知道,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才行。”

***

入夜,艾金同辛掌柜一同用完晚膳,和小篱笆一起回自己住处,小篱笆还在纳闷:“方才小姐同掌柜的说起那幅画,为什么掌柜的立刻就说身体不适撵咱们出来呢?”

艾金想到她将画展开给辛老爹看时他的表情,确实有些古怪,可想来想去,也弄不清楚究竟辛老爹能和母妃有什么关系。

洗漱完毕之后,艾金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对着镜子看,小篱笆嘲笑她:“小姐这么臭美啊,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她当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想从自己身上寻些母妃的影子,直到小篱笆将烛火吹灭,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仍然全都是那幅画里,母妃笑靥妍妍的样子。

那是江南的六月天,艾金眼见画中人如同仙子一般走出了画卷,当真坐着一叶扁舟,拂开一片莲叶,就这样翩然而来。

她幽幽的开口:“我本水中莲,奈何移入盆。花开不见日,徒长在阴处…”

艾金着急了:“母妃此话何解?”

“他将我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她的泪盈盈欲坠,“我被冠以种种罪名,我见不到我刚刚落地的女儿,我就这样枯萎…”

艾金更急了:“他是谁?谁将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是谁陷害你?”

“我的女儿,”她的泪终于落下来,“他喜欢叫我的名字,他总唤我嘉莲,天可怜见,我被关在那样的地方,居然还是生下了一对双生女儿…”

“你说什么?”艾金仿佛参透了一个大秘密,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你当日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女儿?”

画中仙并不理会她的问题,却伸手过来抚摸她的脸:“我知道那是个女儿,一出生便被她抱走了,她想害我!她想害我!”

那美如天仙的容貌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本轻柔的抚摸也变成了用力的掐,艾金大骇:“阿尧救我!”

她惊醒的时候上官尧居然真的在她身侧,他捉住她的手,以额相抵:“别怕,小艾,我在这里。”

艾金惊魂未定:“是她!母妃来了,她托梦给我了!”

“别害怕,你慢慢说。”

“有人将她关起来,有人陷害她!”艾金的声音放低,语气却十分焦灼,“还有,她说当年她产下的,是一对双生女儿!”

这下连上官尧的脸色都开始难看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那幅画究竟是何人送来蛊惑人心?!我定将那装神弄鬼之人揪出来!”

艾金握住他的手:“不,没有人装神弄鬼,阿尧你相信我,真的是母妃托梦给我,那辛蕊,对!就是辛蕊,她可能就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2013-09-09 第十四章【请君入瓮】]

艾金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闭上眼之后脑子里总是浮现画中母妃的身影,上官尧眼见不是办法,强行收走了那幅画。

谁知艾金依旧入了夜就昏睡,半夜必定被梦惊醒,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她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上官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找她认认真真聊过一次,可惜结果并不太好,她依然坚持是她母妃托梦。

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刚好艾金到了西域,刚刚好这幅画也被人弄了来,还这么刚刚好她母妃居然托梦?太巧了难免让人觉得刻意,上官尧知道,必定有人在装神弄鬼,要想个法子将那小鬼揪出来才行。

这夜艾金又无甚胃口,只喝了两口汤就搁了筷子,辛掌柜苦劝无用,小篱笆觉得很稀奇:“小姐不停掌柜的话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连姑爷话也不听了?难道中了邪?”

恰巧上官尧推门进来,她言者无心,他却听者有意,心想果真是自己大意了,西域人精通巫蛊,说不定真在那幅画上动了手脚。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小篱笆替艾金打来洗脸水却看见她家姑爷正蹲着替她家小姐洗脚的时候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姑爷晚上宿在这儿?”她语气中难掩八卦的兴奋。

上官尧居然也就真遂了她的心愿,微笑点头:“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只管睡你的,莫起莫问,明白吗?”

这话说得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小篱笆一边朝艾金挤眉弄眼,一边高声答应着:“明白了!”

其实连艾金都误会了,“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们还没有成亲。”

上官尧已经绞了帕子替她擦干净脚上的水珠,自己也脱了鞋袜就着她洗过的水随意洗了,便唤小篱笆将盆端出去,率先在床上躺下来,对犹坐在床沿上的艾金道:“若是真那么在意名誉,你也不会尚未出阁便委身于我了,小艾,荣华富贵尊号父皇你都舍得不要,如何现在却扭捏起来?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艾金当然不是真的担心两人未婚同寝影响不好,这时的她更担心的是他在场会影响母妃晚上入梦,尚在犹豫间已被上官尧拉倒在他怀里。事已至此,她干脆在他怀里寻了处舒适的位置,乖巧地趴在他胸口。

两个人各怀心事,当然无心行周公之礼,难得的沉默了一阵,艾金又了些睡意,上官尧察觉,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艾金得偿所愿地梦到了她母妃,这次母妃穿了一身碧色长裙,远远看上去就是活脱脱的荷花仙子,待到她走近艾金才发现,她的手竟是被缚住的,不管艾金怎么扯,那链子就是打不开,非但打不开,反而还越扯越紧了,艾金急出了一身汗,母妃却并不难受的样子,只是爱怜地看着她:“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这样声声的呼唤,让艾金心里很难受:“母妃,母妃你告诉我,是谁将你困住?是谁害的你?你告诉我,我去求父皇明查此案!”

金妃听了这句话,立刻脸色大变:“离开那儿!我的艾金,离开皇宫!”

艾金紧紧攥住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皇宫?母妃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你?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双胞胎妹妹?”

这时金妃身后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将她生生卷进去,艾金拉不住她,急得大叫:“阿尧快帮我!”

艾金猛地坐起来,梦终于醒了,睁开眼并不是一片漆黑,上官尧在这烛光中侧影绰绰约约,她定睛一看,他居然在和人打斗!

她立刻在被中将小衣穿好,起身披了外衣越过屏风去看,上官尧正好擒住了一个人,将他往地上一扔。

直扔到艾金脚下,她低头去看,那人竟是个孩童。

不对,艾金很快否定自己的判断,那人不过是孩童身量,看长相却并不年轻了,鬓角还能看到几根白发,她好奇地问:“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极细极尖:“我是你母妃啊!”

艾金脑袋一麻,差点着了他的道,幸好上官尧及时往他胸口上一踹,她才得以缓过神来,上官尧道:“莫看他眼睛!”

她这才知道,送到她手里那幅画,就是眼前这人所作赝品,难怪从看到画开始,她就一直为梦魇所惑,都是那双眼睛惹的祸!

“他究竟是何人?”

上官尧轻蔑地看他:“不过就是想害江孜的贼人从南蛮捉来的一个奴才罢了。”

“所以他本意是想迷惑江孜?”

“谁知江孜竟将此画赠给了你,”上官尧点头,“他不过是照着十六年前记忆中在云国时见到的那幅画所作,是你…故人倒真是意外,若不是因为这个,你也不会日夜看着,更不会中了他圈套。”

艾金轻笑一声:“都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也是太过思念母妃了才会如此,难为你费心将他捉来,现在打算如何?交给江孜?”

“西域国内政我们不宜干涉,”上官尧蹙眉,“可江孜掌政对…要好一些。”

他一挥衣袖,一阵掌风朝地上那人袭去,他立刻就晕了。

上官尧这才道:“太子殿下如今亲自上阵去平定北疆之乱,止山又稳住了南蛮,我们必须将西域牢控在手,方能使你父皇高枕无忧。”

次日大早,小篱笆就领着江孜进来恭贺她家小姐,没想到小姐和姑爷并未照着她心中所想,相亲相爱地慵躺在床上等他们来笑话,而是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静静看书,小篱笆满腹调笑之语都憋在喉咙口,那难受样子把艾金逗乐了。

主仆俩逗逗闹闹出去弄早餐,江孜在方才艾金坐着的地方坐下来,挑眉问:“事情可办妥了?”

上官尧叹气:“到底是一国王子,你真是好胆量好忍性。”

江孜完全不领情:“别说那么复杂的词,你知道我中原话不是太好。”

“听懂我的意思还是绰绰有余的,”上官尧微笑,“王子不必过谦。”

“你们中原人就喜欢说话绕来绕去,”江孜干脆得很,“那画确实不是我有心送来害她,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还让你帮我揪出了叛贼,波拉现在正在收拾他们,你想我怎么谢你?”

“我们从一开始就有约在先,我助你登大宝,你许我十年和平,只要你时刻不忘这一点,就不必言谢。”

江孜笑起来:“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为何这般心心念念要我西域与云国缔结盟约,和平相处?”

上官尧哪里是有问必答的性格?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那江孜却是个不依不饶的性格,喝口茶了问一句,喝口茶了又问一句,到最后上官尧被问得不耐烦了,甩给他一句:“等你搞定了小篱笆,就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

江孜顿时涨红了脸,上官尧饶有兴趣地看了他半天,他才憋着气问:“你…如何知道我喜欢她?”

到底是番邦男子,虽还面带羞色,说话却毫不含糊,喜欢就是喜欢,稀罕就是稀罕,何必掩藏?

上官尧心里不禁赞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