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金惊了,感情这个比她看起来还小的女娃,居然和辛掌柜是故人?

“可到底你还是没有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回来找我?”听习惯了,她的声音好像也没那么难听。

辛掌柜面无表情:“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那女子又笑起来,“怎么,你担心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她,会怪你?”她收起笑容,“可我偏要在这里说!”

“我没有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辛掌柜语气依然平淡,“我心里只有她一个,小蕊是她生的。”

“她不是进…”

辛掌柜突然喝道:“够了!”

所有人都一愣。

那女子幽幽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已经是半条腿迈进坟里的人了,死不死也就这么回事,”辛掌柜还是淡淡的,“若你有心,就看在当年情份上,放过孩子们。”

“放过她们?”那女子轻蔑一笑,“我凭什么放过她们?只要我帮巴桑达成所愿,我就能与云国抗衡,打去中原看看,她到底过得有多好!”

“打去中原看看?”辛掌柜轻笑一声,“你以为哥舒家的人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云国如今的太子哥舒璟天比起跟你合作的巴桑强了多少倍你完全没办法想象,就算你能打去中原又如何?你想看的人,已经死了十六年了。”

那女子终于失态:“她死了?!”

辛掌柜不再理她,那女子自言自语了一阵,终于把暗格关上,小黑屋又恢复了沉静。

过了好一会儿,艾金才鼓起勇气问道:“爹爹,你们刚刚说的,那女人想见的故人,是…我娘?”

小篱笆也惊呼:“哇噻!掌柜的你好牛啊!到这里都能遇见熟人!”

艾金见辛掌柜没有反应,就又问了一句:“这女人把我们抓来这儿,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辛掌柜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孩子,不要问了,让我静一静。”

江孜匆匆进来,上官尧闻声立即将手里握着的小纸条捏成了团藏进衣袖里,抬头问他:“有消息了?”

“巴桑部落已经有所动作,应该是他没错。”江孜气喘吁吁回答。

“我就知道是他,”上官尧轻蔑一笑,“就凭他,也敢觊觎皇位,还敢妄想攻进中原,江孜,不是我妄自尊大,云国随便一位小将都能打得你这位堂兄屁股尿流,就更不用说太子殿下了。”

江孜不以为忤:“我知道啊,以现在西域的国力,根本不足以与你们云国相抗衡,所以我答应十年不起战乱。”

上官尧看了他一眼:“你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好,十年时间,足够你们养兵蓄锐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江孜耸肩,“你们云国的太子比起现在的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不定不需要十年时间,他就已经平定了西南北三国,其实这样也好,真正做到了一统天下便不会再有战争了。”

杀,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战争,是为了更长远的和平。

上官尧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居然还能遇见一个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若不是现在还心系艾金,当真要与他痛饮三天三夜才过瘾。

[2013-09-20 第二十五章【陈年旧事】]

艾金和小篱笆虽被关起来了,可居然没有几分害怕的意思,反倒不停逼问辛掌柜:“您到底和那古怪的女人是怎么认识的?”

辛掌柜很是头痛:“这…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好不好啊!”

小篱笆率先翻白眼:“掌柜的您还有隐私啊?别说笑话了,那女人这么奇怪,掌柜的您这么玉树临风,怎么也得找个比她强的吧?”

“我?她?”这回轮到辛掌柜翻白眼:“我要找她何必等到现在?十六年前她就追得我满城跑了好不好!”

两个女孩子交换一个眼神,小篱笆继续诱道:“掌柜的您对老板娘是一心一意对吧?这么多年了也没给咱们找新老板娘,可是…”

艾金接口:“可是方才那女人话中隐约透露出的意思是…她也认识我娘?”

辛掌柜不说话。

于是艾金去摇晃他胳膊撒娇:“爹爹,爹爹,您告诉我嘛…”

以艾金的聪慧,已经怀疑到自己和辛蕊可能是自己姐妹,当然能从辛掌柜几句话里听出门道,也许他真的与母妃之间有渊源,甚或,连母妃遇害真相都了解几分。

那么自然是要问的,艾金眨巴着眼睛:“爹爹,人家都有娘疼,我连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现在就是想知道些她的事嘛,难道这也不行?”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可辛掌柜如何不知她是想以此试探?

他转头对小篱笆道:“这件事你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提起,包括江孜,能做到吗?”

小篱笆严肃点头答应:“我能做到。”

辛掌柜终于看向艾金:“若是没有被她抓来,你是打算和他一起回宫去,对不对?”

艾金大骇:“您…我…”

小篱笆也瞪大眼睛看着他:“掌柜的,您说什么呢?回哪个宫?”

“跟我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女儿,我能认不出来?虽然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你到底不是她。”辛掌柜非常平静的回答。

小黑屋内一片沉静。

“掌柜的,这件事兹事体大,”小篱笆赶紧小声道:“那怪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可能现在就在外头偷听,你们还是在手心里写字吧。”

也好。

“你是她的女儿?”辛掌柜在艾金手中一笔一划地写道。

“我是。”

黑暗中只能见到他发亮的眼眸。

“你就是那另外一个。”他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是,我就是那另外一个。”她的手也有些不自然地哆嗦,“所以母妃真的死于宫外?所以辛蕊当真是我一母胞妹?”

辛掌柜叹了口气,“其实不难发现,虽是一母同胞,可你的性子与她更像。”

艾金不知该写什么了。

“你将小蕊换进宫,本意是想嫁给阿尧?”

这次艾金回答得很快:“没错,父皇给我指了亲,可我不愿意。”

“我早就猜到,她的女儿,当然不会听从父母之命草率决定自己的婚事,”有水珠落进艾金的掌心,辛掌柜缩了缩鼻子,“那小蕊在宫中如何?”

“您放心,她很好。”

“怎么都放不了心,我带了她十六年,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把她当我亲骨肉了。”

艾金过了许久才在他掌心写下:“您放心。”

辛掌柜像是能摸透她的想法:“孩子,你来福瑞楼不到半年,可我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我尚且如此,更何况你父皇整整疼了你十六年?”

过了半天艾金才回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只不过有些事,不查清楚心里总有个疙瘩。”

说到这个疙瘩,辛掌柜有些激动:“说到你母妃的死,其实我也一直想查清楚,以你父皇对她的感情,绝不可能像我查到的那样。”

“您查到什么了?”

“说你母妃外结党羽内压皇后,皇上唯恐后宫干政才授意皇后诬陷她。”

艾金吃了一惊:“您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看来你也知道。”

艾金并不否认。

“你是怎么知道的?”

辛掌柜这一问,艾金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了,她马上问:“您的消息也是从凤藻宫打听到的?”

“有人有心想让我们知道这些,自然有她的办法让你察觉到。”

宫闱倾轧,看来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辛掌柜适时又加了一句:“难道比起疼爱你了十六年的亲生父亲,你宁愿去相信一个时刻想着害你的不相干的人?”

艾金不再动作。

这时候暗格忽然“刺啦”一声被拉开,那女子的脸又露出来,艾金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眼睛发涩。

辛掌柜很平静的开口:“阿芙,这么多年,你为了保持住容颜害了多少人,自己的身子也受了多大损伤,又是何苦呢。”

“何苦?那你堂堂大将军王,却甘心隐姓埋名,又是何苦?”那女人的笑声听起来骇人的很,“我找了你多少年你知道吗?你守了她多少年我就找了你多少年!”

“这世上所有事都是有因果的,若不是你想要她的圣女之位,她也不会被诬赖追杀,我也根本不可能遇见她。凡事有失才有得,有得才有失,你既已得到圣女之位就该一心为教,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若是早知道会遇见你,我又何必非当这劳什子圣女?”那女子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她没有同你一起,可就是这样你也不肯露面,我恨啊!”

辛掌柜面无表情:“我也恨,她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我都不知道,我只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这十六年,你不好过,难道我就好过了?”

那女子一时无语,艾金屏息以待,最终等来一声“咔擦”声,暗格又被关上了。

***

江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上官尧坐在迎门处等着他,见他来了立即起身相迎:“如何?”

“如你所料,”江孜面露喜色道:“艾金真的洒下了药粉,等收拾了巴桑,我们再去会那老妖婆!”

上官尧悠然自得的样子:“什么老妖婆,就她和巴桑做的那些个事儿,你喊一声嫂子也不为过。”

“你就缺德吧你!”

“说正事儿,”上官尧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锦囊,“这虫子夜里才干活的,可夜里你极容易将它跟丢,所以这件事让我来。”

江孜耸肩:“本也没打算跟你抢这活儿,我还有正经事儿呢,不把三弟培养出来,我波拉怎么会放我走。”

“你倒是洒脱,”上官尧斜着看了他一眼,“真为了小篱笆不要这王位?要知道当了西域王,后宫何止三千佳丽,个个比小篱笆强!”

“你这可不是胡说了!”江孜笑道:“这世上哪里还有女子,能比我的小篱笆强?”

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不是空穴来风,这世上纵有比她美貌聪慧多少倍的女子,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人心太小,小到一个人住进去,再无空余来容纳其他人。

古来多少风流子,哪一个又真的懂得爱?

上官尧心有戚戚焉,低头思量这次风波过去,是当真带着艾金直接回宫禀明皇上,还是先在府里等一阵子,若是卫延风与辛蕊完婚了,至少皇上不会再将艾金塞进上官府。

不过…那人布了这么大一局棋,应该也不是只想找回女儿这么简单,此番将辛掌柜牵扯进来,万一被艾金发现了些什么,事情可就要闹大了。

那时若将真凶揪出来,不知又会否惹恼她儿子,若是天下当真易主,可不是几人命丧黄泉这么简单,届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也不知姚止山在南蛮之地怎么样了,如今北疆虽已受控,难保到时候不会听人唆使再举兵东攻,若是南蛮再一配合,云国就岌岌可危了,更何况眼下西域状况尚未明朗,说出真相也还不是时机。

但若不将真相捅破,艾金又该如何自处?

江孜看他半天不说话,就在他对面坐下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上官尧苦笑,“如何能像你这样,不管不顾,就这样喜欢一个人便娶了她,兄弟,这一路走来,我不想让她涉险,她却处处涉险,我想给她一个名分,却总有人阻挠。”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是,好事多磨,”江孜劝慰道:“要相信到最后一定会是幸福美满的结局,到那一天再回头看现在的艰难,也会为你们共同经历的这些事而感动。”

“到底是和小篱笆厮混久了,”上官尧笑道:“居然还弄了些歪理来糊弄我!”

“你是不是很想带她回去,又害怕带她回去?”

“可是再担心也还是要回去的,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

也不知是江孜的话宽慰了上官尧,还是他自己下定了决心,总之收拾好了心情,等到了深夜,他放了那小虫逐那药粉,自己小心翼翼跟在后头,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是看到了一座矮屋,只是那矮屋外全是布好的阵。

他细细琢磨了一番,才踏出脚去试探,没成想这与他熟知的阵法全然不同,第一脚刚踏下去就出麻烦了。

这死老太婆又狂妄又敏感,竟然亲自守在阵外,上官尧一时失察,竟差点着了她的道!

[2013-09-21 第二十六章【智斗天狼阵】]

一眨眼的功夫,那老太婆就不见了,上官尧满眼都是不停移动的树桩,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很快摸出了门道,缓步超前走着。

空气中弥漫了诡异的奇香,上官尧冷笑一声:“若你还打着在我身上采阳的主意,我奉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若不是早知道她年岁与辛掌柜相仿,这笑声听来也算动人了,那老太婆笑完方问道:“为何劝我趁早死心?被我抓来那两个丫头,你喜欢的是谁?”

上官尧继续缓步朝前走着,试图从声音的来源辨别方向,“我喜欢的是谁与你什么相干?”

“小伙子还挺硬朗,等你再走上几个时辰就知道服软了!”

说话就想走的语气,若是真让她走了自己恐怕就真的走上几个时辰也出不去了,上官尧立即出声:“你把她们抓来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居然相信巴桑他有能耐助你攻进云国上京去!”

“为何不信?”那老太婆果然没走,“他没能耐,难不成你有?”

“我自然有!”上官尧仔细听她声音是从何处发出,“再怎么说家父也是替云国上战场效过力的武将,难道随我回京城还能是大事不成?”

那老婆子哼了一声:“别想诓我!你会帮我?哼!”

“我当然不会白帮你的忙,”上官尧道:“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做买卖?”那老婆子像是来了兴趣,“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那件事就是…”上官尧已经走到桃树前,一掌劈过去,立即听到“啊呀”一声,一团黑影被打飞出去。

老婆子的声音还是清脆动人:“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找到我?桃精无用,废了也罢,你还有什么法子?统统使出来罢!”

语音刚落,上官尧就感到头顶一阵阴风袭来,他稍稍仰头立即腾飞起来,反手一掌过去却被来人轻易挡开。

“就这点本事还敢跟我动手?”

上官尧当然已经知道,跟他动手这个只不过是另一只树精,因此不愿多做纠缠,三两下收拾了就将它丢了出去。

“你到底是有多老多丑多难看?”他利诱不成干脆激将:“总是派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出来作甚?!”

那老婆子多年来采阳,就是为了永葆青春,如今被上官尧如此挑衅,终于按耐不住飞身出来,怒喝道:“你找死!”

她走的是拳脚路子,掌风逼人,上官尧却使惯了兵器,眼下只有一支玉笛,那老婆子尚未使出全力,玉笛就被她掌风折断,如此他便只能和她硬碰硬了。

可是硬碰硬实在不是办法,这婆子不知采了多少青壮的阳气,掌风竟是十分逼人,上官尧撑了一阵觉得有些吃力了,只好趁她刚收回腿时迅速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拔了绸布就往她身上洒。

谁知竟无用!

那婆子阴笑连连:“你怕是不知道我出身何处吧?这等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很快她便杀了回马枪,上官尧自恃善用药毒,却也拼尽了全力方躲过那毒粉,可避得了这次,老婆子的下一掌又来了。

眼看就要中招,那老婆子却忽然凄声尖叫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