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近些才看到床头的木柜上钉入了一支镖,江孜伸手去将那镖拔下来,发现镖上还带了一张纸条。

今夜子时,城外小树林,你会看见你想要的东西。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江孜的脸色沉重起来,他让小篱笆去叫前堂的小二去上官府一趟,把上官尧找来,等上官尧到了,他们又商量了好一阵,最后上官尧才嘱咐艾金:“把你能带的药都带上。”

子时将至,上官尧一行人提前到了小树林,艾金刚打量了一眼这林子便听见上官尧问:“小艾东西可带上了?”

艾金昂起头来:“当然带上了!小篱笆?”

小篱笆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在他们四人周围撒出了一个圆圈,江孜忙掩住口鼻。

刚晋级的江孜夫人鄙视他:“你掩那么严实干嘛?小艾能害你?”

江孜缩了缩头道:“我是怕殃及池鱼,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小篱笆看向艾金,艾金耸耸肩:“把东西收了。”

于是小篱笆变戏法似的挥了挥袖子,那圈银色的粉末就不见了,江孜还没来得及讶异,就有一阵风袭来,上官尧很快将他拉开,自己一回头迎头撞上那人的掌风,江孜也立即运气准备迎战,却被身后一阵引力吸得往后退,他回头一看,居然是艾金将他吸回来!

那人的掌劲依然凶猛地袭过来,江孜被艾金扯到小篱笆身边,小篱笆快速在他身上喷洒了一些什么,然后丢下句:“小艾拳脚不如你,你在拳脚上帮帮她。”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艾金银针飞扫一片,黑衣人头目主要进攻上官尧,艾金却总是上前去凑热闹,她轻功极佳,躲闪有方,偶尔一个掌风过去,那人也躲闪及时,她笑道:“我这无稽散的味道可好了,你不尝尝多可惜啊!”言毕又是一掌过去,那人刻意低沉下来声音回道:“姑娘这样使毒,岂非流于下作?”

艾金哈哈大笑:“你使诈骗我们来,然后埋伏了这么多人偷袭我们,现在来跟我讲侠义之道会不会太可笑了?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女子,虽然你不过是个阉人,但毕竟是我吃亏。”

那人被识破了身份也不恼,一边应付着艾金的皮鞭一边朗声说道:“姑娘好聪慧,既然已经猜到咱家的身份,就不必挣扎了,快快束手就擒,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艾金又是一鞭过去:“你这阉人当真可笑,明明是我占上风,为何要对你这手下败将束手就擒?”

那人冷笑:“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艾金道:“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爱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两人又是数招过去,江孜解决完小喽啰就抽身去护住小篱笆,上官尧一边替艾金挡去那阉人的凌厉掌风,一边对江孜道:“你带小篱笆先回去!”

那黑衣人还在与他们纠缠,艾金打斗中抽空问:“何必替她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今生已经应了报应,总该替来生积德才是。”

那阉人尖声笑了笑:“主子本意是吩咐我来杀了当年的漏网之鱼,不曾想居然被人提前一步弄进了宫去,公主,你既自己装进咱家手里,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说完一掌劈过去,幸好上官尧在前挡住了,艾金落在地上,大声喝道:“你是李公公?!你不是御前伺候的吗?怎么也跟贼人勾搭起来了?”

李公公哈哈大笑:“没想到公主居然还记得咱家,这可真是难得!只可惜,今日芳魂就要葬于此了,就让咱家送你一程,去见你母妃吧!”

提及了金妃,上官尧已然确信这人是宫中派出来斩草除根的走狗,下手便不再留情,三两下用内力伤了他心肺,再让艾金抽了他两鞭子,阉人毕竟体力不如常人,很快被击落在了地上。

艾金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当年迫害我母妃的,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公公哂笑,“人都已经死了,就算她得皇上宠爱,到最后皇上不也为了江山舍弃了她?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金妃娘娘,可咱家还活着,她却死了十六年了!哈哈哈哈哈…”

艾金盛怒,又是一鞭子挥过去:“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和我母妃相提并论?!”

上官尧知道他是故意激怒艾金,这时立即蹲下去逼问:“说!是谁派你来的?!”

李公公深知自己不可能逃脱,竟然笑了笑,上官尧一见他笑已经暗叫不好,前去捏住他下颌,只可惜晚了一步,他竟已咬舌自尽!

艾金并未流露出多少惋惜,只是冷冷一笑:“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可我们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上官尧想了想,“太子如今手握重兵,莫说收拾我们,就是逼宫也未必不能成功,若不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能给他机会公开反叛!”

艾金摇头:“你又如何得知他一定会为了那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算他不逼宫,到最后那皇位还是他的,又何必多此一举,白白受天下人诟病?”

“可…”

“没有可是,”艾金十分平静,“他是我哥哥,和我一样身上都流着父皇的血,我知道的,他绝不会做出不忠不孝之事。”

[2013-09-26 第三十一章【意外肯定】]

出了这件事,上官尧自然更加警觉了,上官硕听说之后笑话他:“一个阉人就把你吓成这样,还不如她一个姑娘家明白道理,太子殿下会是任人摆布的人?”

上官尧也有些感叹:“我当然知道,逼宫与否,那皇位都只会是他的,时间早晚而已,能够名正言顺,他何必弄出这么多事?只是…”

“你担心的事我也担心过,”上官硕沉思了一阵,“这说到底是哥舒氏的家事,我们为人臣子,不得不替主子未雨绸缪,却也不好干涉太深,阿尧,当年金妃娘娘的事一天没查清楚,艾金的公主身份一天就是悬着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上官尧嗤之以鼻:“小艾和皇上那么想像,她的公主身份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皇上疼爱了她整整十六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怀疑她的身世,至于太子…”

“太子殿下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上官鸿博踏步进来了,他一来上官尧立刻就坐不住了。

“我哪有那身份那胆子那资格议论您的太子殿下!”上官尧哼了一声,“您还是和您的嫡长子好好讨论一下国家大事吧!”

这两父子在一起总要弄出点动静来才肯罢休,上官硕当了几十年看客,早已厌烦了这样的剧情走向,“阿尧你能不能好好和父亲说几句话?”

“要不是小艾劝我回来报平安,我才不会回来!谁跟他说话!”上官尧一傲娇就脱口而出了艾金的小名。

果然英明神武的上官大人立即就皱着眉问:“小艾又是哪个?”

“…”上官尧结结实实被噎住了,“您听错了,我是说小蕊。”

上官鸿博还想问,上官硕已经咳嗽着低声对他道:“小夫妻间总有爱称,父亲何必在此事上多问?眼下看来,总算有女子能收住阿尧的性子,还知道劝他回来报平安,已是极为难得了。”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可是…

“报平安?”上官鸿博望着上官尧:“你又出什么事了?”

上官尧只好编了套与人结仇了遭人报复的说辞蒙混过去。

岂料上官大人仍然吹胡子瞪眼睛:“在我眼皮子下二十多年都没跟人结过怨,你能被什么人报复?必定又是为了那个叫辛蕊的女子了?!”

当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什么事都能想方设法怪罪到她身上去,不是故意针对,只是想不出要喜欢的理由。

上官尧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不知公主身份是否会成为上官大人喜欢小艾这个儿媳妇的重要标准?

上官硕本意劝和,不料又生出事端,再懒得理会他们,从腰间解下一只葫芦,一边喝酒一边高歌着去了。

他远去的背影凄凉孤单,这里本斗嘴的两父子都沉默下来,半晌上官尧才轻声问道:“老大已经是这样了,您有没有后悔过?”

上官鸿博还未来得及回答,上官尧已经又问道:“是不是非要把我也逼成老大这样,您才肯甘心?”

这下上官鸿博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上官尧凄凉一笑,翻身跳出了围墙。

艾金一直在发呆,上官尧来了之后等了许久她也没反应,他等了半天她也没反应,他终于忍不住了:“小艾?”

“你来了,”艾金也没提起多大兴致,“你怎么又来了?别有事没事往这儿跑,不然你爹又要说我只知道勾引你了。”

上官尧终于发现她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什么,”艾金揉了揉眼睛,“我只是在想,有时候父母之命还是很重要的。”

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此刻的话并不理智,上官尧并不打算和她计较,只是告诉她:“金妃娘娘的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的悲剧并不是因为和你父皇不管不顾的爱情,我们的情况和他们也不一样,其他事都交给我,你不需要担心。”

艾金终于抬头看他:“阿尧,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父皇到底爱不爱我母妃,要说爱吧,他怎么忍心把她锁在深宫里任她凋谢?可要是不爱,他也没有必要这么多年年年都做出一副伤心怀念的样子,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呢?”

“也可以有很简单的相处方式,”上官尧看着她,“比如我和你。”

她眼底隐隐有泪珠在闪烁,上官尧并不打算让她难过的,于是告诉她:“皇上对金妃娘娘的宠爱,你没见过我见过,那不仅仅是宠,是…”

“你怎么知道又是爱呢?”艾金显然没有被他的话打动,“帝王爱,就是爱也是伴随着宠,是宠就有失宠的一天,其实我也知道那人故意让我发现的所谓证据,很有可能只是别人想让我知道的所谓真相。”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帝王也有帝王的无奈,”上官尧试图劝说,“也许你母妃正是为他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寂寞而心折?都说宠爱,可谁又知道不是借由宠去表达爱?”

“好吧,”艾金终于笑了笑,“但愿你说的是对的,这样总不枉我母妃爱了他一场,我和小蕊的人生,也不至于只是个笑话。”

上官尧有些心酸,只能开玩笑道:“现在就肯定她是你妹妹了?”

艾金只是笑。

“那这么说来,日后总有姓卫那小子叫我姐夫的一天?”

艾金哈哈大笑。

上官尧做出十分遗憾的表情:“到时候我如果不答应也太给他面子了,可是如果就这么答应了…”

“你单方面跟他斗的这些年就成了一个笑话?”艾金被他彻底逗乐,“我说你怎么这么见不得他好啊?”

“当然是因为,”他朝她眨眼睛,“你差点被他娶了去!”

上官尧和艾金厮磨的这半日,上官鸿博一直在找他们,等他找到福瑞楼来的时候辛掌柜眼皮都没抬,上官大人站在柜前等了半日也没见有人搭理他的意思,终于生气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辛掌柜终于抬头,却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朝外头吼了一嗓子:“人呢?!”

小篱笆慢悠悠地晃过来:“掌柜的,有事?”

“来客人了怎么不招呼?”

“我没看见啊,”小篱笆斜眼看了上官鸿博一眼,“这位客官,想吃什么?”

这两人竟然都装作不认识他!上官鸿博气死了气死了!

他气得浑身哆嗦的时候,小篱笆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说这位客官,到底要不要吃饭啊?不吃就别站在这耽误我们做生意咯啊喂!”

上官鸿博何时受过这等气?可他没受过并不代表没人敢给他气受,也不意味着他就受不起,这时候他反倒平静下来了,“给我找个座儿吧,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上一份。”

于是上官尧和艾金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他老子爹一个人坐在最偏的一张桌子上喝闷酒,艾金一见就知道这是辛掌柜和小篱笆又开始作了。

“小篱笆?!”她当然要先发制人:“怎么把上官大人一个人凉在这儿?大人来了你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小篱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上官大人?哪儿有上官大人?”

这丫头演技越来越挫了,上官尧忍不住笑,主动上前打招呼:“爹?您怎么来了?”

上官鸿博郁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肯回家,还不许我来看看你?”

老天作证,上官鸿博可从来不说这样低头的话,上官尧自然愣住了,艾金也有些吃惊,赶紧叫来辛掌柜:“爹,上官大人来了您怎么也不说好好陪陪!”

辛掌柜慢悠悠地挪过来:“上官大人来了?”

明知故问!上官鸿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哦!还真是上官大人来了,”辛掌柜搓着手,“那上官大人还想吃点儿什么?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也只配给大人做吃的,哪儿说得上陪啊!”

这话里头讽刺的意思太明显了,上官尧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倒是艾金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动替上官鸿博斟酒:“大人难得来,我们怠慢了。”

上官鸿博看了她一眼:“听说前几日是你让阿尧回去报平安?”

“…”这话可不好回答,要说是吧,显得自己太跋扈,要说不是吧,还真摸不透上官大人这样问是个什么意思。

上官尧居然没反应,就站在辛掌柜身边看热闹。

“我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主意正得很,别说旁人,就是我,”上官鸿博又看了艾金一眼,“就是我的话他也不肯听。”

“…”艾金突然觉得这位上官大人不是想象中那样只有愚勇,每次抛出来的一句话都让人不知该怎么回答。

上官鸿博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终于有个人能管住他了,也是件好事。”

艾金也笑了笑:“我哪里敢管他,只不过在他兴头上大着胆子劝劝罢了。”

“他肯听,就是你的本事。”

再推辞下去就未免显得矫情了。

“大人过奖。”艾金不卑不亢。

辛掌柜看了这半日热闹也没看出个门道,终于不耐烦了:“我说大人,您到底是来吃饭还是说话?我们福瑞楼可还要做生意!”

你看不上的姑娘在娘家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你看不上,自有我疼在心尖,辛掌柜的意思很明显,我的女儿,由不得你看不起!

上官鸿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起身迎视他:“辛掌柜。”

“干…干什么?”

“你这女儿,我很满意。”

咦?这是什么情况?

“既然他们这么投缘,就早些把事儿给办了吧,”上官大人扯了扯嘴角,“以后就是亲家了,下回再来,您能认识我了吗?”

[2013-09-27 第三十二章【今天我要嫁给你啦】]

上官鸿博态度的突然转变,让艾金很是不适应,上官尧却很高兴:“肯定是老大,我就知道他有办法。”

艾金对那位老大的故事开始好奇了:“我看你大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明明一个嫡长子,偏偏不肯受袭,又这么希望你能当驸马,他是想跑路吧?”

“媳妇儿你可真上道,”上官尧感叹,“我喜欢你是个意外,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现在你我两情相悦,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如果有一天我能为上官家光宗耀祖,能为父亲争光,他也就能走得毫无负担了。”

这话的意思艾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她和上官尧没有两情相悦的话,本来上官硕是有另一套方案的,只不过没有这个来得两全其美,而且他并不止不想受袭这么简单,他还有离家出走的意思,最重要的一点是…

艾金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你也并不想因为当我的驸马而飞黄腾达,正是因为你想自己有所建树了再去想父皇请旨来娶我,所以老大的行程才耽搁到现在?”

“到底是我媳妇儿,就是聪明!”

他第二次提到“媳妇儿”这个词,艾金才真正意识到他称呼的转变,然后问他:“你父亲真的打算让你娶我?”

上官尧皱了皱眉:“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现在的结果是我所乐于见到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总在福瑞楼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先成亲,等你父皇知道了整件事,到时再另做定夺。”

于是他们的婚事以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发展在被操办着,艾金显然有些不大适应,上官尧三天两头往福瑞楼跑,努力排解她的不安:“要成亲了是好事儿啊,你不是总担心我不娶你,这下好了,父母之命了都,你还担心什么?”

艾金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可就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也安定不下来。

辛掌柜十分不以为然:“婚前恐惧啊,看来这毛病还遗传。”

上官鸿博这次倒是蛮认真的,整个上官府居然是以娶正妻的规格在操办喜事,上官硕代替上官大人来福瑞楼象征性地提了一次亲,带来的聘礼摆满了前堂,辛掌柜觉得有面子,就请他留下来吃酒。

上官硕跟辛掌柜性情还挺对路,聊了几句家常就看见艾金他们出来了,于是他招招手把她叫过来,艾金当然只能去,上官尧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想好了?当真嫁给他?”

艾金点头:“我想好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幸今日父亲听劝让你嫁给阿尧当正妻,若是他老人家不答应,只肯让你做侍妾,你也愿意?”

“愿意啊,”艾金坐下来,“一样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不愿意?我倒要看看,我嫁给他当妾了,还有谁敢嫁进来当他的正妻!”

上官硕笑了:“这才是你该有的态度。”

辛掌柜只顾吃酒,并不插话。

艾金想了想,又看了看上官尧,这才问道:“是不是你做通了上官大人的工作,让他答应阿尧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