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这么多年始终滋扰边境,却因李成器当年那一战,未敢再有大动作,就在我已渐习惯他常伴身侧时,西北已悄然告急。

自李重俊宫变,韦后下令撤换了大批老将,如今大多都是世家出身,却未经历过大战历练。没见过飞沙狼烟的将军,如何能击退嗜血的突厥人?即便有人敢领兵,也无人能震慑跟随李成器出生入死的西北军。

成器,今时今日,你已大权在握,可还会以身涉险?

心念至此,我忽然有些慌乱,指尖拨了空。

突如其来的合音,我诧异回顾,他已含笑执笛,横在唇边。笛音婉转流入,带过了刚才那拨错的弦音。明明只听过一遍的曲子,他却已熟记于心,琴笛和鸣,未有只言片语,却告诉了我答案。

李唐天下,不止有万里河山,还有千万子民。

他不能,也不愿,让突厥的马蹄踏上大唐的土地。

李成器走后六日,陛下自三阳宫起驾回宫。

太平公主仍是兴致极高,留众人三阳宫相陪。依李成器与太平的关系,我不愿得罪她,只好带着嗣恭和念安继续住在三阳宫,却再没了玩乐的兴致。

这一日夏至刚才端来些茶点,低声劝我多吃些,就有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笑著道:“草民本是在关外日日逍游,却不料接到某仗势欺人的权贵严令,要来给个女子诊病,”我愕然回头,沈秋正笑吟吟地看我,“千里赶来实在辛苦,不知可否讨碗茶喝?”

我忍不住笑道:“数年未见,你还是如此模样,竟也未老?”

自陛下登基以来,沈秋就已离了长安,这几年偶尔也会有书信传来,说的也多是各地风俗民情。我偶尔也会问李成器,他可已成家立业?李成器只摇头一笑。

今日看他,依旧如当年初见,神情未变,样貌未变,连说话的语气也未有分毫变化。

沈秋弹了弹衣袖,坦然入内,道:“比不得郡王。前几日我在伊县为灾民诊病,正遇上李成器大军,你家夫君方才下了马,我那些个小侍婢就个个红了脸,赤了耳,”他长叹口气,道,“还是那个名闻天下的永平郡王,半分未变。”

我听他说遇见李成器,不禁有了些紧张:“他可好?”沈秋啼笑皆非看我:“除却拼命赶路,没什么不好。”我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自己有些过虑了,如今尚在大唐境内,又会有什么变故?

可这些日子心浮气躁的厉害,总觉会有事发生。

究竟会是什么事?

我正是出神,忽觉腕间温热,沈秋已坦然握住我的手腕,细细诊起脉来。过了会儿,他才放开手,接过夏至递来的茶道:“看来李成器这几年待你不错,身子好了不少,只是切忌务要饮酒。”我颔首,他犹豫着,又道:“你身子早不如年幼时,别以为喝了口酒不过是出些疹子……”

他方才说了两句,冬阳就已匆匆入内,道:“王妃,临淄郡王的爱妾忽然早产,已诞下一子,”一句话,恍如惊雷,震的我说不出话来,不过才七个月,怎地忽然就生了……冬阳又道,“临淄郡王甚是欢喜,想到平日王妃与赵姬要好,特命人来请王妃去探看小公子。”

我愣了下,下意识看沈秋。

如今远在三阳宫,李成器又恰好带兵出征,我若孤身去见李隆基终归有所不妥。可与赵姬多日相处下来,总有些情谊在,李隆基又是李成器的亲弟,他若是不来请便罢,可如今已刻意命人来请,倘若不去探望,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沈秋似是看懂我的疑虑,摇头一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人随王妃走一趟。”言罢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施施然起身。

多一个人,总会安心些。

倒不是怕李隆基会公然做什么,只是不知会发生什么,心头总有些惴惴不安。

李隆基只派来一个内侍,另一个提着灯笼的却是伺候太平多年的婢女,那老婢女见我和沈秋出,忙上前行礼道:“王妃,”待起身后,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公主已离开三阳宫,命奴婢在此随侍王妃。”我诧异看了她一眼,笑道:“起来吧。”

太平走了?何时走的?

听她这话,刚才压下的不安,又一涌而上。

李隆基住在御苑的南处,紧邻着山林。我和沈秋乘车而去,待到下车时,才见宫门内外两列亲兵分立,肃穆森严,四下里安静的有些过分,没有半分喜气。

我定了定心神,快步入内,直到入了房才见到几个女婢。众躬身行礼,李隆基似乎听见了声响,慢步而出,神色疲倦:“永安。”我颔首,道:“母子平安?”李隆基颔首,道:“母子平安,只是不足月产子,终归是伤身,里处几位御医正在替她们诊脉。”

我静看着他,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渐疑惑难道是我多心了?沈秋恰自我身后走出,躬身道:“郡王若不嫌,小人愿为夫人诊一诊脉,开些调养身子的药。”李隆基看见沈秋,微有些错愕,转瞬又了然一笑,颔首道:“有劳了。”

沈秋这才直起身,坦然入内。

李隆基挥去了外堂一众婢女,忽而问道:“永安,你是不是在来的路上还在怀疑我?”我哑然看他,没想到他竟问的如此直接,略一沉吟道:“是,我怕你以赵姬为借口,去做些什么,可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你让我来有何目的。”

他一瞬不瞬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避开他的视线,接着道:“你让人来请我,以喜得麟儿为借口,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可如今来了,却又不急着让我入内见她……”他忽然笑了声,哑声道:“我只是想见你,单独和你说些话。”

我愕然看他:“所以,你当真是骗我?”可又为何让沈秋入内查看?

他摇头:“我没骗你,赵姬是早产。”我越发不懂他的意思,他又上前两步,眸色转柔:“自李重俊宫变,陛下早已忌惮我们几个兄弟,如今三年已过,多大的疑心也淡了。试想,今日本王喜得麟儿,陛下又怎会阻拦我暂返长安,让父王看看这大难不死的孙儿?”

一句话,如闻惊雷,我紧盯着他,不敢置信道:“所以你为了回长安,有意催产?”他沉默不语,竟没有否认。

我看着灯烛下他的脸,清俊依旧,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眸子,恍若当年的皇姑祖母,那个为了皇权可以微笑着斩杀子孙的人。他的话已经很明白,要用儿子为借口,重新踏上长安的土地,可是为什么不能再等三个月?

念及至此,我像是抓到了什么,可是终究是一闪而逝。

心中又是不甘置信,又是心痛他如此残忍,平复了很久才出声道:“李隆基,你身边女人都待你一心一意,可她们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王寰当年的小产,他尚还是无意,而如今随着权柄在握,他却已渐拿这个当作了计策。

“身为我的妻妾,自然与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背着灯烛,眼中沉的有些吓人,“这也是赵姬的主意,我已应承她,倘若拿得天下,她这个早产的儿子就是东宫太子。”我怔怔看他,这么多年我唯一学不会的,就是他口中的这些是是非非。

方才还在为赵姬心痛,此时却只觉得可笑。

或许对于一个舞妓出身的女人,能让骨肉有机会入主东宫,那是十世难修的机缘。可对于我们这些自幼在大明宫中长大,眼见着一桩桩冤案,一具具尸体横陈在帝位之前,这又怎会是什么福气?

我只觉得累,避开他的视线,道:“不过再等三月,你何须如此急功近利。”

“三月?怕是三日都不能等了,”李隆基微微一笑,道:“婉儿已来了信,宫中不日就要有大变故,我们这些李家皇族怎么能袖手不管?若是错过了好戏,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

婉儿?我心跳的越来越慢,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是婉儿告诉他?宫中会有什么变故?看他的样子似乎早有安排,可成器为什么却不知道?还是他根本就知道,但却为了和突厥的大战,有意忽视了?

纷乱的思绪如潮上涌,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握住我的手腕:“永安,随我回长安。”

第80章 七十九 偷天夺日(1)

“所以,”我忽而轻声道,“你早做好准备,要将我挟持入京?”自幼相识,我不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刚才那句话虽是询问,可李隆基若无预先安排,决不会轻易说出实情。李隆基蹙眉:“为何如此说?”我顺着他刚才的话,继续道:“如今李成器远在数百里之外,太平已先至长安,唯有我和你留在这三阳宫。你留到现在不止是为了让赵姬生下孩子,拿到名正言顺的借口回京,还是在等着机会……”

等着机会带我走。

脑中飞快掠过所有的可能,想着我对他来说,真正的用处。

忽然一个画面闪过,是那年那夜,仙惠被赐死时他的话:

“你不是大哥的人吗?你可知他有亲信密令?你以为他对你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他自做永平郡王起就有自己的势力,当年太子即位就曾谋划逼宫,这些你可知道?你来求我倒不如去想想,他有什么能给你的,而他真正给了你什么!”

我心头一寒,猛地抬头看他。

李隆基知道,他一直知道李成器从做太子起,从得狄人杰扶持起,就在大明宫中悄然部署自己的势力……所以他从那时起就试探我,试探我是否知道李成器的亲信密令!

“当年我求你救仙惠,你只说无能为力,却在言语间透露了李成器的亲信密令,”我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越发断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时候你就知道,我去过寿春王府,从那时起你就试探我,用仙惠的生死来逼我,看我是不是真的知道那道密令?”

我仿佛在用自己的话,来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

“你委屈求全多年,靠着太原王氏,在潞州三年有了自己的势力,可是你仍旧敌不过李成器,”我缓和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他受章怀太子恩宠时,你尚未出生,他被封太子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他开始在皇姑祖母身侧布下势力时,你尚是个孩童。李隆基,你敌不过他的就是时间,还有他在宫中的多年势力。”最后一句,我没有说。

声望。

他缺得是声望。

如今在位的是李家人,他即便是要篡位,也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其中的安排,我自然猜不透,可我却明白,倘若他当真是拉下了皇位上的人,却仍有生父和长兄李成器在,没有盖世奇功,怎会让满朝文武拥立他这个李三郎。

李隆基沉默着,只盯着我的眼睛,毫不躲闪。

内殿传来一阵阵慌乱低语,像是赵姬忽然有了状况,不一会儿就有御医急步而出,刚才要开口说话,却被李隆基抢先喝斥住:“退下!”那御医呆了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她……”

李隆基冷哼一声,打断道:“好了,本王只有一句话,今日若保不住小公子,你们都要人头落地!”御医身躯一震,仓惶看了李隆基一眼,倒跪着退回了内殿……

渐渐地,内殿慌乱声弱了下去,此处也是死寂沉沉。

李隆基回过头,终是轻吁口气道:“永安,刚才你说的每一句,都让我想起当年在凤阳门外你所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来,你是否仅有那一次是真心在护着我,余下的都是为了大哥?”我心中一颤,这个问题,我曾给过真正的答案。

即便是在凤阳门外……我亦是为了成器。

他仿佛忘记了我曾说的话,只是微扬起嘴角:“刚才你的话没说完,我比不过大哥的还有声望。所以,我这次要抢在他之前立下奇功,”他的声音渐柔和下来,“永安,当初我确有试探的心思,可如今我却有自信不靠大哥的势力,拿下大明宫。带你走,是怕你落在有心人手中,危及性命。”

我看着他,那眼中只有渐蔓延的暖意。

“你是李成器最宠爱的女人,是他两个亲孩儿的生母,能逼大哥就范的人只有你,”他声音有些发涩,“在你眼中,似乎只有我在算计着你,这些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又何止我?如今不管你如何想,都要随我走。”

我心底一沉,未料他能说这些。

这一刻又像回到当年,他对我知无不言的日子,可这些话,我真的能信吗?

身后传来声轻咳,沈秋拿着方浸湿的白巾,轻擦着双手:“夫人的身子,至少要静养三月,”他仿佛没有看到李隆基攥着我的腕子,话语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郡王若是要返京,恐怕这位夫人不大能受得住。”

李隆基倒不大在意,只松开我的手:“那一路就仰仗沈先生了。”

沈秋笑了笑:“尽力而为。”

李隆基没再多说什么,立刻吩咐人安排启程。

我和沈秋被人请出正殿时,早有备好的马车等候,我知已再无避开的法子,只苦笑看沈秋:“你这次来,是巧合?还是成器有意的安排?”沈秋轻扬眉,笑道:“自然是郡王有意害我,”他指了指马车,“先上车再说。”

沈秋话音未落,马车中恍若有嗣恭的声音,待帘子被掀开,嗣恭果真就探出头来,笑著唤娘亲。我正待应声,李隆基就已先笑著走过去,一把抱起嗣恭:“可想和叔父一起骑马?”嗣恭似是极欢喜,搂着李隆基的脖子颔首:“娘亲若应允,嗣恭就随叔父骑马。”

我楞了下,正是犹豫时,李隆基已侧头看我,看出了我的担忧:“在我马上或在你车里都是随着我,我若想要害你孩儿,也不会亲自动手。”嗣恭似懂非懂,并未领会李隆基话中意思,却看出我的忧心。他想了想,才试探保证说:“娘亲,孩儿会很乖。”

我无奈一笑,颔首道:“去吧。”

待和沈秋上了马车,念安已张开双臂,扑到了我怀里,软着声音说:“娘亲。”平日这个时辰,念安早已熟睡,眼下也早似坚持不住,满面困顿。我柔声道:“睡吧,娘亲抱着你睡。”念安小小嗯了声,闭上了眼。

见她睡得沉了,我才轻声问沈秋:“成器已料到今日事?”

沈秋颔首,亦是压低声音:“他自收到边疆告急的消息,就已做了准备,”他顿了顿,“永安,你该明白他,若是边疆告急,他必会出兵,可你对他而言又太过重要。”我颔首,接着道:“这次他几乎带走了所有亲信,即便留下一些亲兵保护我们母子,仍是势单力薄。而这天下除了成器,有能力护我们周全的只有太平和隆基。”

这两人,既能护我们周全,也能轻易夺去我们的性命。

念安似乎梦到什么,忽然攥紧了我的袖口,我慢慢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哄慰着她。片刻后,才将她的手抚平。

嗣恭极像我,念安的眉目反倒似成器。

我看着念安的小脸,眼前浮出了那日,他横笛而吹的神情。

李隆基有私心,太平又何尝没有夺位的图谋?

成器,在姑姑和亲弟之中,你终究还是信了李隆基。

我看沈秋,忽而一笑道:“他信了谁,也就是将机会让给了谁。沈秋,就你和他多年相交,可看出他自带兵离开时,就已放弃了夺位?”沈秋长叹口气,道:“今时今日,他若要争,皇位早已唾手可得。李隆基肯护你,却绝不肯让出机会,如今他最大的心结就是自己的亲生兄弟,你认为他当真能狠下心与三郎刀兵相向?”

我笑了笑,摇头道:“自他在太液池救下我那夜,我就知道,他有太多的于心不忍。”当年对我一个不相识的少女,他都可犯险救下,又怎会真去杀那个他护了二十几年的弟弟。

沈秋听我如此说,倒是忽生了兴趣:“接着说下去,我可是逼问了李成器数年,也问不出你们初相识的情景。”这种话,让我如何说出口?我瞥了沈秋一眼,笑道:“那你就待他回来,继续问吧。”沈秋气的眯眼,我却佯装未见,闭目休息。

沈秋虽是语气轻松,却难掩担忧之情。没人知道李成器的选择是对是错,今日李隆基最大的敌人是宫中的皇帝,皇帝之后或许就是太平。

太平之后呢?

若李隆基有幸坐上皇位,他可会将矛头转向自己的哥哥?

沈秋对待病患历来无私心,当真是尽心竭力医治。

到长安时,赵姬已能下地走动。她对我依旧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却已开始言语试探我与李隆基当年的事。有时冬阳听到两三句,立刻就起了怒气,甚至有意打碎茶盏打断赵姬的话,或是直接以念安为由,直接送客。

“冬阳,”我无奈看她,“我们终归住在临淄王府,万事收敛些。”冬阳轻哼了声,剪去烛芯,道:“这府中上下,哪个不晓得这院子进不得,这赵姬真以为自己得了宠,就敢来问东问西的?”她气的不行,竟一抖手,彻底剪灭了烛火……

我正是笑得不行时,夏至忽然匆匆跑入,面色苍白地跪在了地上。

第81章 八十 偷天夺日(2)

我不敢动,只是紧瞅着她。

“王妃,小公子他……”夏至哽住喉咙口,我愣了下,猛地自塌上坐起,“是谁?李隆基?”如今在临淄王府,重兵围守,除了他还有谁能动嗣恭?夏至紧抿唇,再三摇头,才哽咽着说:“奴婢醒来时,太平府上那个婢子就在房中,说是小公子已去了公主府。”

是太平。

我想要站起来,却腿一软又跌回塌上。冬阳想要伸手扶我,我下意识打开她的手,只觉满耳都是心跳声,重若擂鼓,似要破腔而出。

房内又再次陷入了沉寂。

我怔怔半晌,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太平还留了什么话?”

“公主……太平说小公子年纪尚幼,怕照顾不周,还是请王妃亲去府上照料,方才妥当,”夏至颤抖着声音,接着道,“还说如今宫中要换天,如此大事,还是不要惊扰到临淄郡王了。”

如此轻巧的话语,却递出了一句话,要我亲自去公主府,务要惊动李隆基。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她要见我,嗣恭就是平安的。

我强压下脑中纷乱的猜测,对夏至道:“太平应该安排了内应送我出府,你去给那婢子传话,说我更衣后即可出府。”夏至犹豫看我,似是要劝,可又终是未发一言,退了出去。

既然她能从临淄王府带走嗣恭,这王府内不知已有多少人,盘根错节地监视着所有的角落。这些内应常年依附在临淄王府,又从未被李隆基察觉……我不敢再深想,恐怕他的宠婢妾室亦有可能。

能安插入内不容易,能获得信任更不容易。

如今一朝动用,定是到了最后一步。

哪怕是我身边的人,又怎敢说真的是一心不二的……

我低头看跪在身前的冬阳,此时此刻,怕只有这个心有李隆基的人,才能托付。

我压低声音,几不可闻道:“冬阳,你听好我说的话,我走后一个时辰内你要找机会见王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夏至。你要亲口告诉王寰,我在太平府上。”

冬阳身子一震,猛地跪下。我又道,“书箱下压了一叠书信,你收好,倘若我不能再回来,要将这些寻常家书隔五日送出一封,让他知道我还安好。”

她再说不出一句话,仰头看我时,已是泪流满面。

我伸手,抹去她的眼泪:“不要哭,不要让任何人怀疑。冬阳,边关安危,郡王性命,我全部托付于你了。”

王寰是李隆基的正室,太原王氏是真正站在李隆基这边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她倘若听了此话,定会想办法告诉李隆基。

这道密令关系重大,万一冬阳丧命就会落入旁人手中……这种险不能冒。太平既然在临淄王府有势力,那李隆基必然在太平身边也有人,就是没有冬阳传出话去,一个时辰内他也会收到消息。

而李隆基……应该会不顾一切冲入太平府救我。

我看了眼窗外,心头涌上一阵酸涩苦楚,没想到我躲了一辈子他的情义,却在今日盼着他对我仍有深情。甚至是情深到可以放弃逼宫时机,亲自来救我……

李隆基,你一定要亲自来见我,哪怕只是见到尸首。

交待完这些,夏至已匆匆归返。我起身更衣后,将冬阳留下,被夏至一路引着出了院子。仍旧是那个在三阳宫的老婢女,躬身问安,将我送上了一辆小巧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