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汐摇摇头。

“可是我还没要够。” 一个利落的翻身,他已经又压在她身上。“元非,要结婚了。”

这是时隔五年她第一次听到元非的消息,子汐一怔。

激情灭顶时的颤抖与低泣、碎发遮挡的清洌眼眸,乃至修长手指握住的牛奶……记忆那个苍白羸弱的少年依旧清晰地可怕,他是她这辈子经历的最美好的意外。

“他会幸福的吧?”

“当然。”楚尔睿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是嘲讽。“不问问他的新娘是谁?”

她摇头。

她知道楚尔睿的笑是想说生在我们这样家庭的人没有幸福,可是即使是谎话,她也觉得满足。

元非能幸福,那多好。

子汐单手环上楚尔睿的脖子,拉下他的头,红唇急切地贴了上去。年轻的身体,动情的证据,身体的满足稍稍填满了心里的空洞。

强悍的撞击,忘情的粗暴,她在他不能自持的亢奋中寻找悸动与疼痛。

她不知道高潮到来时眼角的泪水是因为灭顶的快感还是其他,或许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很多,过去与现在,乃至未来,可所有的情绪都是一闪而过,快到她来不及抓住,来不及去正视。

卧室床上的男人已经沉沉地睡去。

子汐站在浴室,沐浴后水蒸气弥漫了整个空间。用手拭去镜子上的水蒸气,镜子里的女人面色因热水而散发着迷人的粉红,她微微地笑着,眼神懦弱地与自己对视,支离破碎。

天使就该得到幸福,元非,要很幸福!

她再次试着对自己微笑。她想让自己笑出在亚瑟身边时那样的灿烂,可是僵硬抽动的嘴角却牵强地扯出一个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很倔强地活着,每天早上醒来她都告诉自己,还活着。这样的日复一日就像一种天谴。她爱过人,做过梦,可如今爱过的人一个个从她的生命离开,做过的梦也一一凋谢枯萎。

靠住冰冷的墙面,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交握的双手,极度的疲惫涌了上来。

有什么办法才能不那么累呢?她也曾亲手划开过跳动的血脉,可是仍是在昏迷三天后在医院无助地独自醒了过来。

她死过好多好多次,她希望看着每个人都幸福,尔睿、元哲、子皇、元非……她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她想要在这样自虐的快感中体会活着的真实感。

狂奔的楚小子在迎面跑来的年轻男子面前停了下来,兴奋地呜吟出声。

楚尔睿快步跑上前,与男子打了个照面。

亚瑟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刚毅冷硬的嘴角抿成一条线,在看到楚尔睿之后目光更加森冷。

“GO。”楚尔睿拍了拍楚小子的背,越过亚瑟向前跑去。

“那个人是子汐的男朋友。”客厅落地窗前的筱宝宝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切。“他不常来,每次来也不会呆很久。子汐看起来并不依赖他。”

默不作声地关上大门,亚瑟脱下外套。“我见过他。”

“啊?”筱宝宝双手环胸,疑惑地转头看他。

“我见过他。”他重复。“是一个很有实力的男人。表姐,夺走这样的人的爱人才好玩不是吗?”

“好玩?”筱宝宝显然不赞同亚瑟用词。

“对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游戏,是很好玩。不过你放心,对子汐,就算没有楚尔睿我也会全力争取。”

“小子,你要是乱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可爱泼妇的本质。

“你怎么收拾我?”亚瑟挑眉。

“呃……”筱宝宝顿时词穷。她,还真收拾不了这个臭小子。

“你打算怎么做?”筱宝宝尾随亚瑟来到他的房间,看到后者正在收拾他的行囊。

“如果对手太过强大,我是不是该让自己先变强?”他小心翼翼地将子汐穿过的家居服收进行囊。

“嗯哼。”筱宝宝倚在门边,无异议地点头。“外公和你爷爷一定会对这个楚尔睿感恩戴德的。”

“不是的,这跟别人没关系,我只是想让自己配得起子汐。”他笑道。“表姐,求你一件事情。”

“说。”

“让她来送送我。”

“你……回意大利?”

“来读大学只是想晚点接手家族的事情,该有的学历我都有了。”简简单单的行李,他的来去都没什么深刻的痕迹。

有些疯狂,子汐鬼使神差地丢下一切,被亚瑟拐到了纽约。她身上没有手机,没有钱,甚至连裹在身上的羽绒服也是匆忙之间随手拿出来的。

天气很好,可是气温却很低,被称为“世界十字路口”的时代广场早就已经人潮拥挤。热情的人们带着2006造型的眼镜,打扮花俏地参加新年倒数。

“想不想要?”高大的亚瑟将自己紧紧护在自己身边,很敏锐地发现了子汐对2006眼镜的喜爱。

“嗯!”子汐用力点头,笑容很甜美。

亚瑟立刻挤到一旁询问,大手一直紧紧牵着子汐。

他们挤在喜气洋洋的人群当中,即使鼻子冻得发红但脸上的笑容始终绽放。突然想起某一首歌的歌词: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她拉了拉亚瑟的衣角,后者低头将耳朵凑了过来。

“有点冷。”她还是笑。

他也笑,呵出的气瞬时白茫茫一片。他将子汐拉到自己身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裹住。扯过胸前的围巾一角在子汐脖子上缠了一圈,在她仰头时朝她咧嘴灿笑。“这样就不冷了。”

他还是笑,像个孩子,毫无保留的快乐。

子汐低头也笑。亚瑟身上的温暖似乎通过相连的围巾一路传到她身上一般,辞旧迎新的冬夜,并不想子汐想象地那么寒冷。

夜色渐浓,子汐没有去算在广场上站了几个小时,也看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群爆发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巨大的倒数水晶灯缓缓降下,广场上人群的情绪几乎沸到了顶点。

大屏幕上跳出巨大的数字,人群齐声倒数。

子汐静静看着周围人群的欢腾,有些鼻酸。她来倒数过一次,彼时她只是一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看着别人灿烂的笑容也跟着微笑,那时她看到了他,然后任由他占领自己的生命。

“TEN,NINE……”随着跳动的数字,气氛越来越狂热。“THREE……TWO……ONE……ZERO……”

巨大的欢呼声,彩色碎纸从天而降,人们或是拥抱,或是亲吻,或是抱在一起翩翩起舞。

被男人强悍的臂膀轻柔地拥住,她在亚瑟怀里转身,任由他牵引着自己轻轻舞动起来。似乎这一刻语言都是多余的表达,依偎在亚瑟怀里,好像所有的严寒和喧闹都被隔绝在了他的臂膀之外。

“新年快乐,子汐。”他贴在她耳边说。

抬头看到的是他灿若星辰的笑眼,那一瞬间子汐居然发现自己在期待他的吻。可是他没有吻她,而是继续抱紧了她,继续在喧闹的人群中安静地拥抱。

子汐满足地轻叹了气,双手轻轻环住他强健的窄腰。抬头仰望天空,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甜蜜感动地想哭。

子汐不喜欢送别的场景,或者说是她没有经历过。

她的去留从来没有人在乎过,而在她身边的人也从来没去在乎他们的去留对她的意义。这么多年来,她没去接送楚尔睿的机,也没人为她送行为她接风,所以此刻站在机场送别的感觉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站在一边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着筱宝宝与亚瑟告别,姐弟间那种道尽千言万语的拥抱让她的心暖烘烘的。

“子汐。”亚瑟放开筱宝宝,站到子汐面前。

“顺风。”她展露笑容。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站在时代广场一起跨年,不想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她竟然要亲自将他送走。

“嗯。”亚瑟深深地望着她,想把这一刻她的笑容深深印在脑海里。

“看这里。”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筱宝宝举着相机。

亚瑟自然地揽着子汐的肩看向镜头。突然附上耳畔的热气让子汐缩了缩脖子,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眼眶发热。“子汐,要快乐。”

照片里的男人没有笑,但表情却满足地像将全世界揽在手心,照片里的女人湿润的眼眶红红的,她的笑容很浅很酸涩,也很真。她永远不会知道,往后的很多年里,这张机场的照片和迪士尼的照片一起一直伴在亚瑟身边。

“子汐,能再抱抱你吗?”亚瑟不舍地收回手。

“亚瑟,保重。”主动抱住亚瑟,子汐浅浅地吸了口气,想记住这个少年身上的阳光香气。

亚瑟收紧怀抱。

她喜欢他的拥抱,生猛的男性气息以及不知名为何物的感觉给予了她无限的安全感,很多年后她才懂得那种莫名的情绪是被珍惜、被心疼。

“五年,不,三年,我一定回来找你,希望那时你不会再次忘了我。”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他放开她,取下颈间的项链,放到她手里。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开你。”像是进行某种仪式,他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然后笑着后退了两步,转身挥了挥手,头也不会地昂首离开。

“傻小子。”筱宝宝走到子汐身边,与她并肩目送亚瑟,眼中满是温柔。

项链的吊坠是由一颗巨钻切割镂空的框架,框架内嵌着一枚几乎透明的龙型图腾玉石,子汐不懂钻石和玉器,可即便是傻瓜都知道这条项链价值连城,但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图腾的造型。

“这是亚瑟他们家族的图腾,他身上也有一个相同的刺青。”筱宝宝主动解释。

……我几年前去过中国,不过那时候我还没那么高,也没那么壮,啊,那个时候我的头发染成黑色……

回忆起亚瑟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原来当时陌生的熟悉感是因为……

刚见面时亚瑟的话在子汐耳畔回响。他是五年前那个一夜癫狂的异国少年?他一开始就认出了她?

“我也有……”子汐傻傻地看着项链,一时失了神。

“啊?”筱宝宝不明所以。

人是害怕孤独的动物,渴望被拥抱的温存。子汐喜欢拥抱的感觉,对方温热躯体传递而来的温暖能让她暂时无视这个世界彻骨的冷意。

她自楚尔睿后方环抱着他,下巴靠在他肩上,连修长的美腿也像无尾熊一样缠着。自晚饭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她有些昏昏欲睡,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多刻意遗忘的过往片段时而闪过脑海。

亚瑟走了半个多月了,所幸这半个月楚尔睿一反常态地一直呆在这里,很奇怪的感觉,她想,如果这半个月没有尔睿,清冷惯了的她一定会觉得孤单,一定会。

也许无关风月,也许有些许动心,总之亚瑟的存在让她的生命饱满圆润了许多,在他的陪伴下她不会一直回想起肮脏的过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亚瑟这个臭小子在她生活中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分量了。

客厅的茶几和地毯上散落着许多文件,笔电的屏幕上闪着一组组复杂的数据和一张张难懂的图表。

“累了就先去睡。”楚尔睿拍拍交叠在他腰间的双手,轻声说。

“不累。”子汐摇头,拒绝松开拥抱。

“硬邦邦的有什么好抱的。”嘴上虽如是说,但他却稍稍侧过身,让她更加贴近自己。

培养了大半个晚上的瞌睡虫跑得差不多了,子汐干脆爬到他腿上坐好。“睿就是好抱,硬邦邦也好抱。不过我很久没抱过别人了,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么好抱。”她双手交缠在他颈后,那一刻她似乎还能闻得到指尖残留着的亚瑟带着阳光香气的温暖体味。

“想抱别人?”随手把文件丢在一边,他环住她的腰。

“准备有组织有预谋地准备爬墙,你看紧我哦,不然我随时给你戴绿帽子。”她淘气地仰头轻咬他的下巴。

“你是孙悟空,逃不出我这个如来佛的手掌。”他顺势俯首吻上为他开启的红唇。喘息着分开,他粗糙的大拇指轻抚她红肿的下唇,危险地眯起眼。

“睿,我们去骑自行车好不好?”她心血来潮。

“好。”他应道。“明天我问一下凯瑟琳,看能不能从行程里挤出半天来。”

这是她第一次要求他,也是他第一次迁就她。

子汐甜蜜地抱紧楚尔睿,尖削的下巴靠在他宽厚的肩上,挑逗般地轻轻摇动。

“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别想离开我。”大手托住她的腰,他低沉的嗓音在胸腔中震动。

柔若无骨的素手顺着男人刚硬的胸膛一路下滑,握住他的欲望核心,子汐媚笑着贴着他的唇,吐气如兰。“那……死在我怀里如何?”

“好主意。”面对这样的诱惑,男人毫无抵抗地缴械投降。有种女人是半妖,拥有魅惑人心的魔力却不致赔进江山,楚尔睿将子汐归类为这种半妖。

他对子汐是有心动的感觉的,四年前他第一次来找她时他肯定了这一点。那时正是纽约时代广场的跨年盛会,他看着孤零零的子汐穿着厚厚的大衣挤在人群当中,看着别人抑制不住的笑容,她后知后觉地笑起——那一刻一股莫名的心疼撞进了他的心脏——他不认为她有什么可以笑的理由,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有笑容,于是他上前,揽住了她的肩。

现在想来他也觉得自己很卑鄙,也许他早就意识到了那一刻他的出现对子汐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霸道地擅自决定了他们俩的未来。

他可以过尽千帆,但身边永远要留一个可以憩息的港湾。如他所言,他这辈子都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女人,诚然他从未想过给她名正言顺的称谓,也从未去想过他们之间爱不爱或者爱得多深这个问题,但感情之中,付出比较多的那方永远只能任凭对方予取予求,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是胜利的那一方。而作为一个男人,他想要掌握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他没有办法沉淀下来去思考一份感情,一个女人。

已经拥有的,就紧紧抓住不是吗?

时间的概念是什么?对于某些人,时间是分秒必争的宝物,对于有些人来说,时间是最可怕的凌迟。

三年,意味着什么?

二十六岁的女人,成熟而妩媚。

这三年来,楚尔睿像之前一样,一直没有离开她,也一直没有真正被她所拥有。在子汐看来,自己是个没有男朋友却有性生活的女人,可与那些排遣寂寞的女人又不一样,她的“一夜情”或者“几夜情”对象是同一个人。

去年,楚尔睿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没有意外地由楚老爷子选定。他婚礼前的半个月几乎都陪在她身边,当时她很想问他,是想补偿她还是抓住最后的时间体验单身时光。

可是她似乎高估了自己,所谓的补偿只不过是几样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而所谓的单身,实际上楚尔睿婚后和婚前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有几个销魂窝可以流连,唯一不同的仅仅是他的配偶栏不再是空的。

站在豪华晚宴的现场,子汐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筱宝宝拐骗到这样的场合来,这个时间她应该舒服地躺在家里的豪华浴缸里享受不是吗?

“跨年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本来想找你去我那里打麻将的。”最近几天筱宝宝一直没见到子汐。

“我去了纽约。”子汐浅笑。

“你又一个人去时代广场跨年了哦?”筱宝宝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一个人去多凄凉啊,我可不敢去,旁边的情侣们太闪眼了。”

“你随时可以告别单身啊。”一点都不夸张地说,追求筱宝宝的人能从长安街街头排到街尾。

“才不要。”她撇撇嘴,不屑地摇头。

子汐笑笑,不再追问。这忸怩的小女人似乎在国内早有谈婚论嫁的情人。

“你认识那男人?”筱宝宝贴在子汐身边咬耳朵。

“不太熟。”子汐美目掠过宴会厅中央的席元哲,一语带过她和他所有的关系。急速壮大的席氏集团,在商场上几乎到了能与楚家并驾齐驱的地步。

“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饿了很久的狮子看见了可口的猎物。”筱宝宝八卦地循循善诱。“他不会是你前男友 吧?”

“我没谈过恋爱。”

“骗谁啊你!”筱宝宝掩嘴惊呼,娇嗔子汐逗她。“光是那位楚先生我就不信你没谈过恋爱,别告诉我他只是你的房客哦。”

“某种意义上,他是。”子汐在筱宝宝惊讶的目光中皮皮地耸肩。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指着楚尔睿身边的女人。“那是他的妻子,他们结婚快一年了。”

筱宝宝惊讶地看着子汐。

子汐在楚尔睿夫妇身上花太多时间,而是将目光投向席元哲身边的女人。这个傻气的日本女人,无怨无悔地呆在一个男人身边八年,除了未婚妻这个身份之外没有更进一步的承诺与仪式肯定。

席元哲的追逐三年来从未停止过,他说他必须足够强大才能挑战家族的威严。说到头这男人还是最爱自己,他想要爱情,也要权势,他什么都想要。

静桂香远远朝她点头致意,挽着席元哲的手臂收紧了些。

子汐举起酒杯,淡淡一笑。

她一直不愿去正视楚尔睿和他的妻子,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遇见他们,只是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白芙君隆起的腹部是她曾经奢求的一切……

“子汐……”筱宝宝抱歉地握紧子汐的手。

“我没事。”她微笑。

这个即将要结婚的男人,甚至在婚礼前一天晚上还躺在她的床上、她的怀里。他结婚的那天,她跟着志愿者队伍进入到了局势动荡的伊拉克。不愿去想这种方式算不算自我放逐,只有那片土地上的绝望与对明天未知的希望盖过了她澎湃的思想。

独自退到宴会厅外的阳台,她双手有些颤抖地点燃了一根细长的雪茄,浓郁的烟草味和樱桃味让她莫名紧绷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