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配你。”他走到案前,弯腰浏览一番:“可惜没有,那么茉莉好了。”

“男人似乎偏爱娇艳的玫瑰。”

“鄙人十几岁时趋之若鹜,现在嘛,没兴趣。”谢知润摇着他那把千年不变的大折扇,笑得像个小无赖。

那是吃多了的缘故,再怎么喜欢,天天品尝也会作呕,男人最不会亏待自己,永远不会饿死的生物。

天又黑了些,野鸡回巢踩动草叶的声音清晰可辨,山里最大的好处是静,天地之间唯有我心的静,坏处也是静,静到没有外物打断要命的尴尬,只有让它肆无忌惮地爬上身体,一路爬,最后爬红了脸。

“方才进来是想告诉你,小薛被我劝得有些松口,再过几日,有把握劝他下山,这样令堂便不用辛苦上山了。”

我仰起头:“知道了,谢。”

他笑容如风,吹乱人心:“真正劝动再谢不迟,到时,我可要谢礼…”

真受不了,我最受不了不轻不重不深不浅的撩拨了,下意识低了头,转移话题:“最恋窝的大兔子,怎么被你劝动了?说他不俗,我看你更不俗。”

“也许,只是太寂寞。”

寂寞这个词,薛大神医知道吗?有过体会吗?如果有过,那么他早就下山派遣寂寞了,容易得很,往人群中一站,最好被踩上几脚,立马不寂寞。

谢知润淡淡地:“我在他床上,看到一只怪异的枕头,上边画着人的五官…他明明有一只枕头,这个便紧挨它放着。”

“我几乎以为他要修道成仙。”话说回来,神仙也有不甘寂寞下凡寻觅真爱的,可见空虚的威力比仙术还要大。那样刻骨的寂寞,为何偏偏一点儿露不出来?不过露出来,又怎样呢,这世上寂寞的人太多了,谁又能帮得了谁。

一时沉默下来,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心中不是不茫然,他是顺理成章地睡在屋里唯一的床上呢,还是转身而去,保持昨晚的纯洁状态?也许是我多虑,纯不纯洁,只是我在意的可发一笑的东西,人家自然无所谓的,反正不是今天,便是明天,跑不了。

“明天早起,早些睡吧。”谢知润走近,颀长的影子整个人投在我身上,微微弯腰,一个吻落下来。

不轻不重不深不浅,又是这一套令人脸红心跳之余回味无穷的把戏,问题是…我真吃这一套啊,应该说很吃。甜蜜的绵长的蠢蠢欲动的,单是一样就令人招架不住,我想今晚他若留下,我不会拒绝。

可他走了,留下惆怅给我,还有两片火热的唇,施了火刑似的,那热久久不退。

什么样的人生最幸福?不是无所求,也不是求之不得,而是拥有曾经想要的东西,又期待未来想要的,手里攥着,心里盼着,充实安然地希翼着,任何一种微小愿望的达成都是锦上添花,无大悲,有小乐,如此绵延不绝。

口中含着幸福入睡,仿佛大人奖励的糖,小小兴奋,大大坦然,醒来时窗户纸还是漆黑。

显然还早,却神清气爽,再无睡意。倘若到了时间,谢知润会扣响我的门吧,但愿他今天不要睡过头…正这么想着,门被轻轻叩打。

我下床,在屋里扣了下门,那边听见,不再扣了,只听谢知润清嗓子的声音,伴有含糊不清地:“等你,别急,还早。”

知道梳妆缓慢,所以预留了时间,真是细心,只是疏忽了一点——天还没亮便去爬山,肚子怎么填饱?说到肚子,现在就有些空空如也,想念野菜鲜菇馅儿的包子了,一面穿戴,一面暗咽口水。为了色,只要牺牲食。

一切妥帖停当,一开门,几乎热泪盈眶。

他准备了,他真有心,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可怜的小薛,睡梦中被拉起来,做了这么一笼美味,助人为乐不求回报,壮哉千古。”谢知润咬着包子,原来方才的含糊不清是因为忙着大吞大嚼:“此时若是有一碗酥酪,真真美到骨子里。”

在我的言传身教下,他终于也重视食胜过色,可喜的进步,我满意地将大包放进嘴里,咬下:“知足罢,常乐矣。”

眼角笑成弯月,这神情出现在男人的脸上尤其可爱,他含情脉脉地注视我:“其实,你就是我的酥酪。”

嗷…

吃得饱饱的,丢下盘子擦擦嘴巴,我们出发。

刚从漆黑过度的天色,是深蓝色的,没见过海,想来也是这颜色,容纳所有忧郁,又释放所有忧郁,最后这种忧郁变成宁静,无声而永恒。穿行于走廊,踏过院里的落叶,踩着阶上的露水,呼吸山野寂寥天高地厚的况味,不观日出似也足矣。

行进中,谢知润伸出手,我略一犹豫,把手交给他。

温暖干燥的手掌,在寒风瑟瑟中格外安定人心,我需要这只手,此时才恍悟我是那么需要,每时每刻,需要到几乎麻痹我的神志,物极必反,最终混沌木然没有痛。

“你怎么了。”他停下,诧异地看着我的泪湿眼眶。

“风大。”

“那么闭起眼睛,跟着我走。”

我听话地闭眼,顺应着他的牵拉,听着他时而的提示:有石块,避开,有凹地,绕走,一直走,对,一直走,前边路很平,不用害怕跌倒…

我想我什么都不怕了,有爱,不但不会恐惧,也不会老。我在笑,心底里挖出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有个不情之请,俺参加了彩虹杯的比赛,还有几天投票就要结束啦,决定俺是否能进复赛,有劳各位美人儿投个票票撒,作揖,多谢~~://vote.jjxc./vie_public.php?choice=221

第31章

那一瞬间,我想我们心灵相通。有人说恋爱最不应该的就是把对方看透,都看得透透了,今后怎么玩躲躲闪闪,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游戏,男女之趣亦在此矣。

我觉得不然,如果两个相爱的人连面具后头的面目都没看过,今后怎么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心相印相依相随的游戏?还要永恒呢,海枯石烂此情不渝呢,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这游戏玩得也忒惊心动魄。

走了不知多少步,只听身旁一个可靠的声音:“到了,快看。”

猛一睁眼,呵,不迟不早,日出的壮丽刚刚开始,那一线光,虽未见红日,已被它光芒折服,哪堪提起清晨的风,无比醉人,最醇美的酒也不可比拟,酒醉一夜,而酥软轻甜的凉风配上这一线金色的穿破深蓝色天际的光,几乎醉人一辈子。

一辈子…

一生如此,该有多好。永远的经典瞬间,无法复制。

谢知润轻拉我衣袖,示意我坐下,我便坐在他身边,又觉得这样正襟危坐太僵硬,努力放软身子,全神贯注看日头破云而出的一刹那。

等啊等,还不破,还不破还不破,很不争气地,我打了个哈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他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这孩子,估计被囧到了,又不好意思“切”我,怪难为人家的。这个哈欠吧,直说又不是——我这人就是这么没水准呀没水准,文艺这东西装一会儿还行,天天这么装,不至于出人命,就是哈欠嘛。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不浪漫,幻想匮乏,心灵的小溪水严重干涸,可又不能如此直白地刺激人家一片真心,唯有半开玩笑地道:“同你出来,兴奋地一夜未眠。”

哈哈哈,于是响起了他的朗声大笑,看来很吃这一套。男人是要哄的,要骗的,要宠的…其实跟女人一样。

人真是个严重缺乏爱的动物,明知缺乏,却有人始终在鄙视,伤害,漠视,唾弃,甚至调侃,硬生生将自己的生路断了,自诩风流洒脱,整个儿就是自己刨坑自己跳的冤大头。

“又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没有。”

“告诉你一件事。”他一本正经地。

我问什么。

他咳了一声,道:“在你发呆的时候,太阳已经跳出来了…”

我一看,呀,果然已经冒出一个头,红红脑袋调皮得很,像在嘲笑我的呆里呆气。错过了,真不幸,但这样的不幸,还是要狡辩的:“不是发呆,是思考。”

谢知润咽了口吐沫,沉默了。

“喂,不用这样无声抗议吧?”我用肩膀顶了顶他,学着女儿的样儿像他眨巴眼睛。很不幸,眨眼我能够轻易做到,却早已没有那样灵动的小鹿精灵一样的大眼睛了,一眨一把鱼尾纹,如果对面有镜子,我能把自己吓死。

他还是没有反应。

得意忘形啊,我这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这是缺陷,得回炉另造,现在造估计是来不及了,下次投胎赶早。

我起身,太阳脑袋蹦出来的那一刹那没看见,那就好好看看它的肉体吧,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做什么?”

他注视我,道:“□。”

腿软了,吓的。这哥们儿不是一般的彪悍。

弯着的身子终于还是坐下去,不得不承认,抹黑上山,辛辛苦苦的,可不是为了看日出。

下了半天决心,我问:“刚才,你不是已经倒足胃口了么?”

他诧异地盯着我的脸,噎了半天才道:“你怎会这么想?第一次见到你可爱的一面,欣赏还来不及,怎么倒胃口?话说女人,可以成熟可以妩媚,可以端庄可以温婉,甚至可以凶悍,但惟独少了一样便觉无味,就是可爱。一个有吸引力的女人,一定要懂得可爱。”

我彻底无语。

第32章

男人一夸女人就容易刹不住嘴,谢知润明显有这种倾向,他不遗余力地,继续卖力夸赞:“你怎会有这么多的味道?最初,我以为你是单一的,然后相处下来,你又给我一种滋味,到护送你回家,再到现在,你已经让我偿遍舌尖能品位出的所有美好。到底有多少种美好,我没有尝过?希望有很多,这样我可以继续沉醉,又希望不再有,这样我就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我笑眯眯地,谦虚地听着,一边苦苦铭记,回去以后写在纸上,好做一生纪念。

一个女人,活一辈子势必要拥有这些甜言蜜语一回,不管真假,肉麻与否,鸡皮损失几许,一定要铭记,记性不好的就学我,一字不差记下来,老来将死之时,拿在手上,一边做最后的陶醉一边虚荣地见阎王。

从前亏大了,今天赚到了,明天呢?

谢知润不让我思考明天,他一个动作就令我回到真切的现实,淡红色的阳光挥洒之下,慢慢靠近,我闻到了他的气息,我们闻到了彼此的气息,一个吻,柔软悠长。

有些冷,按理说不该冷,早晨的天气该越来越热才是,眩晕中我看向自己,上身的衣裳已不知什么时候褪了一半。

谢知润,这手堪比绝世神偷的脱衣神功,居然轻快准,一件穿起来都颇费事的秋衣,就这么被分解。

“冷…”我很顺理成章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贴上去,双臂环着他的背。

“待会儿会热的。”他轻啄我的后颈,一路往下:“会热的…”

说来也怪,他啄过的地方,清晰的一条线似,真的火热起来。多年以后谢知润跟我说,我那时的背很有特点,不是红一片,而是呈现状粉红,逐渐大红,像极了他见过的受过火刑的犯人。如此缺乏美感的比喻,幸好他当时没说,不然我得急性性冷淡。

那时想的却是,真对不起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把它委屈成这样,如果不是谢知润从天而降,救我于干涸,真的会僵硬石化,再多的甘霖也润泽不了罢。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一刻终于来临,让我们张开双臂像拥抱朝阳一样拥抱这次奸情吧!

“娘——”

幻觉。

“娘,你在哪里——”

是幻觉?不是幻觉?再怎么爱我的孩子,如此一触即发的激情时刻脑子里也不会冒出她的声音,我还在发愣,谢知润一个翻身坐起,披风往自己身上一裹就开始为我穿衣。

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我颤声:“真会挑时候…她怎么会来?”

手势熟练而流畅地替我穿戴整齐,只是片刻工夫,看来这厮很有应付捉奸在床的经验,不但沉着冷静,还一面低声嘱咐我:“跟我出去,不要辩解,他们问什么,你都不要急,多说一个字多一分可疑,明白吗?有我在你不会有麻烦,放心。”

我的头发有没有乱?神情是不是过于张皇?如果小毓是一个人,倒还好糊弄,可一个孩子不可能独自上山,一定有人陪,会是李钲吗?不得而知。说是不要乱,心里还是黄蜂钻进一群,谢知润拉我起来,也就木然地随他起身。

大石为我们阻挡了别人的视线,不然一到山顶,最先引入眼帘的就是赤身的我们,哪容我们有掩盖证据的时间。

“娘!”小毓扑向我,让我安慰的是,她的身后没有其他人…啊不,唯有薛神医这只半仙。

“唉,长高了。”欲哭无泪,我只好向她张开怀抱:“好好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女儿一蹦八尺高:“娘,大事不好,你被奶奶发现啦!”

第一反应是,人在哪里?!四处张望,脖子都转松动了,也没发现她老人家伟岸的身影。她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李钲!该死的李钲,除了他,谁会像婆婆告状?难道我自己梦游过去告诉她么?!

卑鄙的男人,狭小的心胸,自己不得到,就妄图彻底毁灭,好让别人都得不到,到嘴的奸情也能飞了。咬牙,发现为这种男人白白咬痛牙龈,很不值得;愤怒,又觉得为这种不是男人的人气坏自己,无比吃亏。俗话轻敌敌必败,果然有理,原想他虽自私无情,道义至少有些许尚存,对待被他冷落十年的妻子,多少有些愧疚之心。不指望他对我的出墙大力支持,但最少,可以不闻不问,不帮忙不添乱吧。为着这么点可笑的信任,我居然一直都不担心东窗事发,放心出轨,真是幼稚。

怒极反笑:“哦?你爹呢,怎么不和你一起过来,到底是将才,知道派你做先锋。”

“不是啦,不是爹告发的,娘你不要着急…”

“不是他还有谁?我没有急!”他想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骗了女儿,还想骗我?被他算计,还让我感激他?反正这事闹得众人皆知,我也不怕了,被那样的人弄得身败名裂,做鬼也会找他索命。

谢知润拍了拍我的肩,温言道:“先听孩子说完,再想办法不迟。”

是,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好好想个稳妥的应对之策,不是发泄心中那不算少的能烧死人的火气。我望天,默许她继续说下去。

小毓感激地看谢知润一眼,道:“爹就是怕他一回去,奶奶问起你的去向,给你惹麻烦,所以一直在山下,没有回家,然后他写了封信,让我速速赶来,求你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奶奶知道了,问我是不是爹和娘吵架了,娘是不是和谢哥哥好了,好奇怪呀,你说奶奶怎么会知道的呢?她偏要跟着我过来,连爹也吓了一跳,我上山时他还苦苦请求奶奶不要上去,又拼命替你解释,他真的没有暗算过你耶娘,我以人格担保。”

你那小人格还是别拿出来现世了,我冷笑:“你什么时候帮起爹来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称述事实而已!”

他真有那么善良?不好意思真没看出来。

无论如何,女儿始终是我的好宝宝,刚才那么对她,怒气渐消还真有点儿心疼,摸她脑袋,头发还是那么柔软,小雏鸭似的:“先回住处,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风那么大小心着凉,走吧——”

“我跟大白一起!”她回过头,咧着嘴笑。

“哦?你养了条狗吗?”

“不是啊,是薛柏啦。”女儿追逐着已走了一段路的薛神医身影,一举一动很是痴迷:“他好美啊!”

为什么,分开没几天,我就听不懂她说话了呢?

谢知润突然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弯着腰:“薛柏,是薛柏,大白,哈哈——大白。”

恍然大悟,我大汗,女儿甚是强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来薛神医叫薛柏,我都不知道,她从何处得知?想起那个薛柏,我气不打一处来:“那家伙成天装神弄鬼,安的什么心,明知我们在山上…还带女儿来见我,又不是家里走水,迟个一时三刻又怎样。”

“这你可不能怪他,他是真以为咱们是在看日出。”

我看着他,苦笑:“开脱也不是这么开的。”

“不,他是认真的。”谢知润面容也变得严肃,只有苦涩地弯起的一边嘴角有那么一丝无奈的笑意:“看日出,真的只是看日出,他认为。”

壮哉!本朝最后一只纯洁的白兔,竟然被我有幸目睹,并且一个屋檐下相处了数天。何其有幸。

不遇大白,不知何谓壮观,比日出还要壮观…

第33章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本要逃避,偏偏被现实扯住袖子,不得不面对,亲自伸手解开死结,谈何容易。

竹制摇椅上一躺便不想起来,摇啊摇,越摇越是心烦意乱。

谢知润拧了把手巾给我:“老夫人出马,不回去是行不通的了,好在李兄对你并无恶意。见机行事罢。”

我做的,都是我有权做的,从没愧对任何人,也没害人。恶意?李家有资格么?

“大白愿不愿意下山?”

他想了想,道:“八成把握。”

“好。”我点头,再不多说,回身收拾细软。

一瞬间凝聚的勇气,一扫阴霾,心中顿时坦荡荡。并没做错,所以为什么害怕?这恐惧毫无由来。他李家,自己有愧,倒有脸来兴师问罪,却不知质问我时,义正言辞从何而来。

小毓小尾巴一样跟来,默不作声帮我收拾,没过一会儿,忽而扬起小脸狡黠一笑:“娘,你又重展雄风了。”

“啥?”

“遇事果断,做出的决定也不拖泥带水呀。我最喜欢这样的娘了,又温和,又有英气,又像娘,又像爹。”她做鬼脸。

还不是被逼的,没男人,才要一人做两人事,孩子没父亲,才要把自己拆开,扮演不同角色,否则会让孩子觉得这个世界有缺失,缺失太大,就没有安全感。

想起母亲病重时,明明整洁的屋子,偏要把所有东西弄乱,能拆的拆,不能拆的放得东一处西一处,屋内拥挤不堪。每到这时,她便长叹一声:这下安全了…

长大后才明白,心里的洞太大太深,会有危险。

下山时,谢知润带着大白,我带着小毓。

大白终于愿意下山为母亲医治,可喜可贺,小毓因为总爱围绕其周围做欣赏艺术品状,被我抓到身边,不许靠近之。上山两人,下山四人,多出俩大活人也算不小收获。

婆婆在山脚下等我,老远便望见她挺得笔直的腰杆和坚定的神色,背对渐渐火热的阳光,却像正面迎着骄阳似的。李钲侧身望远处山峦,负手无言。

真像酷吏和为虎作伥的师爷,我冲谢知润撇嘴。

“原以为需要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山下,到底是你一向的性子。”婆婆先声夺人,看我,又看谢知润。

暴风骤雨,快点儿来吧,早死早超生。我笑了笑:“您身体还好?”

小毓见缝插针:“奶奶,我光荣完成任务!”

“乖。”婆婆以罕见的慈祥抚摸孩子发顶一下,继而目标感极其明确地又复盯着我,本有些挑起的眉梢说话时更挑了:“我亏待你,我儿子亏待你,李家一直亏待你。”

天啊,今儿刺激的事儿太多了!

我需要平静,平静才能令我恢复思考能力,深吸一口气:“母亲,这是让我钻地缝吗?”

“你觉得,我今天来是兴师问罪?”

“我有罪。”

我承认我错了,这错没边,比天大,可已经错了,没有办法使其回转,所以我不想受刺激了,你们这帮人,就直说怎么办我罢。

婆婆叹了口气,转过身,像是嫌我这癞皮狗式认错态度太过有碍观瞻,叫了声钲儿,李钲过去,还没站稳,婆婆一个扫堂腿过去。

一个铮铮男儿,居然被一个瘦弱妇人一脚踢跪。

小毓张大嘴,失语;谢知润顿停猛摇折扇的手,呆滞;大白完全失去表情,傻掉;我最哭笑不得,因为他这跪,面向我。

好大的声响,膝盖骨与土地的相碰,余音震得我心脏发颤,甚至没注意到李钲的一脸不可置信和尴尬无比,他扭曲着脸子望向自己的母亲,只顾喘粗气:“娘你——”

婆婆手指亲子,当即暴喝:“孽畜,还不向你发妻认错?!”

李钲瞪着眼睛,面对突如其来的管教,不能躲避,更不能反抗,这哪是百战将军,分明是被打怕的无知孩童。

“十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她早该一脚踹了你,一直没踹,所谓何来?含辛茹苦为你养育骨肉,日以继夜,不思劳苦,又是为何?用你的榆木脑袋想想,今天这跪,值是不值,这错该不该认!”婆婆一字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