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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我女儿不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高攀凌家,我们已经知道错了,”他伸手拉着凌千帆的袖子,老泪纵横,“图书馆的这份临时工

也不容易,早上闹钟到五点我就醒,生怕迟到几分钟。晚上我走得最晚,有没有人去借书我都不敢打马虎眼,现在就靠这吃口饭…”

浑身的血液都涌上来,无法遏制,他也不愿遏制——他不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好像旅途上濒临枯竭的路人,在黄沙大漠中终于发现一处绿

洲,飞奔过去却发现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许明智还拉着他,涕泪横流,许隽曾给他看过父母的照片,依稀记得那是个尔雅温文的中年男人,意

气风发;如今额上尽是沧桑刻下的纹路,十年铁窗生涯已磨掉他所有的骄傲。有那么一刹那他气得恨不得当胸口踹过去,却迈不开步子,千钧的重量

都压在胸口,呼吸不得,喘息不能,只听到自己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

橱架上搁着民国年间仿明宣德青花瓷瓶,那还是他从琉璃厂淘来的,他拎起瓶口朝窗棂上砸过去,噼噼啪啪地声音清亮悦耳,落下满地青白的碎

瓷,溅到脚边数片,许明智像只惊弓之鸟,扒着沙发扶手,瑟缩不已。

他在街上发疯般的奔跑,海风的咸腥味混杂在空气中侵入口鼻,浑然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他脱下鞋子,发狂地扔向远远的海面,海水在月下闪烁

着妖蓝的颜色,细细的沙砾挤进脚趾缝,远处有灯塔海港、微涛拍岸,宁谧的夜里只余海水轻拍沙滩的声音。他一口气冲到海里,一个浪头过来,海

水呛到口里,腥咸涩口的味道,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他软倒在浅滩里,海水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身体,冰凉蚀骨,而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任海水冲刷他

已麻木的身体,已麻木的心。

他恍惚间明白,姑妈警告的对象不是贝菲,而是他自己——你纵然给贝菲金钟罩铁布衫,我一样能让她知难而退。

回到酒店时浑身湿漉漉的,酒店经理差点没认出他来,进房时镜子映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发丝乱糟糟地搭在额前,西服湿透,脸在灯光下显出

几分青色,他自己看了都不免惊骇。拿起花洒任热水冲刷身上的盐渍,等他整个人清明过来,窗外已泛鱼白,他拉开被褥缩进去,迷迷糊糊中听到手

机响,摸出来一看是贝菲的短信:天气预报说今天北京沙尘暴,自己小心。

他未加反应便拨过去电话,贝菲的声音听不出冷热:“我在上班,有什么事?”

“阿三,”喉咙痒痒的,他咳了咳,声音干涩喑哑,“你胳膊好了点没?”

“昨天晚上去医院拆了石膏。”

“阿三,我们去新藏线。”

他声音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定,挂上电话后他从床上蹦跶起来,窗外艳阳高照,雨后天晴,格外灿烂。他霎时涌出豪情万丈,摸出手机啪啪地 摸出手机啪啪地

按下去:“给我准备一辆重型途锐,加装越野备胎,我回来就去试车。”

然后他去了趟许明智工作的区图书馆,大理石地板光鉴照人,没什么人来借书,许明智正拄着拖把认真地拖地,拖几步就趴下来看还有没有污迹

——大约是眼睛不好的缘故。

拖把停留在他面前时许明智抬起头来,还是那张昨天恍惚中不断在脑海中闪现的脸,皴裂粗糙,战战兢兢。他知道许明智昨天说的话并没错,

“我已经坐了十年牢,好死不如赖活…”

其实他想过反驳的,他想反驳说若不是你做错事在先,我姑妈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摧不散你的家庭,这话在胸臆间徘徊涌动,却怎么也说不出

口。

“以后我们家的家事,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飞机在婺城上空缓缓减速,横亘婺城的江上灯火璀璨,如缀在夜幕上的黄金锦带。贝菲不知道他今天的飞机,接他的是陈嘉谟,一脸的狐疑,想

问又不敢问,凌千帆扯扯领带笑道:“取一笔现金,送到许明智那里。”

这一次他没再称呼许明智为“许叔叔”,他只希望和那段痛苦回忆做一个了结。

爱要留到最美的地方说(3)

陈嘉谟领会他的意思,又问:“去公司还是回心湖苑?”

“贝菲呢?”

“我离开公司前她还在加班,整理去滇藏线的人发回来的视频和资料。”

“那去公司吧。”

绕道到粤色去买了香菇鸡茸粥,到十七楼果然看到贝菲在挑灯夜战。他提着宵夜敲门进去,贝菲抬首诧异道:“你怎么回了?”

“想你呗,就回来了。”

许是之前冷战了几天,到现在也没正式谈和,贝菲勉强挤出个笑容:“你不是说有招标会吗?”

他潇洒地将宵夜搁到她办公桌上:“你男人我出马,还不是小case。”

贝菲斜睨他一眼,微哂道:“我知道了,拍板的是女人。”

他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凑到她耳边笑得荡漾:“不想我,嗯?我还以为…小别胜新婚呐,看来别的时间不够长,下次得多让你担心几

天。”

贝菲嗤了一声:“我才不担心,你没听说过小别胜新婚,大别要离婚吧?”

“那也得先结才能离呀!”

贝菲努努唇不理他,周末他就拖着贝菲去试车。4.2升v8发动机,海蓝的车身,米色的内饰,大致上不脱离大众简约稳重的风格,又专为越野改装

加重底盘。销售员介绍时开玩笑说:“加重版的,除非跟坦克撞,不然什么车撞上都是它倒霉!”凌千帆办事干净利落,从试车到付款、上牌总共只

花了半天。登记的是贝菲的名字,他的理由是图方便,贝菲望着他不说话,眼神复杂得让他发虚,却还是任他握着她的手签了字。

多多少少有补偿的意味在里面,纵是做好就此一搏的准备,他终是不敢把那丑陋的事实告诉贝菲——以贝菲的性子,怕不要架着胳膊说“原来我

胳膊这么矜贵”,又或是“一只胳膊百八十万,要是断了腿还不得值辆法拉利?”

贝菲的眼神让他觉得她或许察觉到真相,庆幸的是她肯签字,至少代表着她接受了这一次的谈和。路上她还颇感新鲜地左摸摸右抓抓:“这么好

的车去开新藏线,真浪费。”

“越野吉普我怕你开不惯,所以挑了这个,你适应起来快一点。”

贝菲把头埋在方向盘上闷声道:“来得太快,我有点不敢相信。”她偏过头来问他,“真的决定了?”

凌千帆眸光深邃,坚毅决绝:“敢不敢?”

“我踩着两千块钱的单车都能骑过两千公里的川藏南线,还怕开百八十万的途锐走新藏线?”

话虽如此说,新藏线的难度其实远高于川藏南线,是公认的地球上最难行驶的公路,川藏南线的最高点,不过是新藏线的平均海拔。

新藏线,学名219国道,从新疆喀什叶城,到西藏日喀则拉孜,途径五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大山,界山达坂的海拔更是高达6700米。沿路悬崖绝

壁、高原反应、狂风暴雪、搓板路、死人沟…这是一条令人毕生难忘的天路。许多年前他到过三十里营房的兵站,放眼望去尽是荒漠雪山,他心底

却升腾出一股强烈的念头:不走天路,枉生为人。

“别站着当少爷,帮忙收拾东西!”

他收拾起将来至少能从海拔高度上战胜Lawrence的兴奋,拿着贝菲列出的单子,从羽绒服冲锋衣,到才办好的边防证、新买的卫星电话,还有食

品药物,零零总总列了不下百样。凌千帆忙着指派陈嘉谟去干活,不论是背包帐篷还是登山鞋,一律去订最顶级的品牌,赢得贝菲若干白眼:“早知

道你是装备族,最鄙视的就是你这种。”终于找到能压过凌千帆一头的地方,贝菲得意非凡,清点好各类药品,忽一拍脑门:“还忘了两样东西!”

凌千帆核对单子,感觉并不差什么,却被贝菲拽着下楼,找了几条街,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投币卖计生用品的机器。贝菲摸出N个硬币投

进去,凌千帆满面狐疑,东瞄瞄西瞧瞧后低声问:“高原上连这个都要特制的?”

贝菲猛敲他脑袋两个栗子,恶狠狠道:“色狼!”

凌千帆犹不明所以,左顾右盼生怕在这里碰到熟人,埋着头极小声地提示贝菲:“听说这个用着感觉不好,特别厚,还干燥,没润滑…”他说

到一半,贝菲已变了脸,等回到车上,贝菲摸出他的手机,三下五除二地灌到安全套里,然后打了个结拎给他看:“看看,又厚又没油才好呢,防

水!”

凌千帆即刻为自己的无知色情思想忏悔,又乖乖跟着贝菲进便利店买卫生巾,这一回的用途更让他大跌眼镜——居然是因为吸水性能良好,用于

户外徒步时做鞋垫用。回到家再看看自己购置的一堆“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装备,凌千帆顿感差距巨大,决定老老实实紧跟贝菲步伐,兢兢业业

地贯彻好司机这个角色。

行李装满两个50L的背包,最后一次核对清单后,凌千帆满意地打扫战场,从酒架上取出白兰地和兰姆酒,把冰好的柠檬汁取出来,躺在沙发上看

贝菲调酒,甚为享受。贝菲调好一杯天蝎宫递给他,准备去磨咖啡豆煮咖啡,凌千帆轻轻一扯,就势揽她入怀,酒杯搁在她唇边,把一枚娇艳欲滴的

樱桃送入她口中。

“预祝我们的旅途一帆风顺,”他一饮而尽,猝不及防地俯身覆上她的唇,舌尖一探卷出那枚樱桃,却把含住的鸡尾酒满满地哺入她齿舌之间。

贝菲不自觉缩紧身子,却说出一句差点让气氛破坏殆尽的话:“保持体力!”

凌千帆微微一怔,随即闷笑道:“我还真想知道,你和新藏线,到底哪一个考验更大。”

他俯身将她整个人压在沙发里,动作异乎寻常地疯狂,贝菲心底升起难言的恐慌,手忙脚乱地想挣脱,他牢牢地锁住她,微蕴酒意的唇贴在她耳

畔:“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她缩在他怀里,不知从何而起的一团火烧起来,烧得她成灰成烬,是的,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不知道何时她已醉在这杯天蝎宫里,在她还不

及防备的时候,她想过要逃,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锁在他的怀里,一刻也难以离去。

他和她如此契合,契合到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她从未发觉原来他的臂弯竟强硬如钢铁,用力地钳住她的所有。弥漫萦绕的酒香让她沉醉其

中,她放纵全部的自己迎合他,他眼里汹涌流淌的欲望,昭示着他此刻不同寻常的兴奋。

灯不知何时灭了,幽深的夜,和凌千帆幽深发亮的眸子,她心里愈发地慌张。他轻轻将她裹住,衬得她如此的小,小到可以整个缩到他怀里。从

他漆黑发亮的双眸里,只看到她茫然的影子,他双眸又恢复澄明,话音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明天有个记者招待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反

驳。”

“记者招待会?”

“保持微笑,沉默是金。”

片刻后他又补充道:“相信我。”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阵势浩大的记者招待会还是把贝菲吓了一跳。她倒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不过以往都是旁观,这一回她坐在主席台上,底下黑

压压的全是人,从主流新闻媒体到八卦小报,还来了好几家外媒。化妆师给她打了不少粉底,她觉得香城酒店的空调开得太足,脸上的化妆品恨不得

都要融下来,忍不住想擦汗,手却被凌千帆牢牢攥住。她隐约觉得凌千帆也很紧张,因为她手心里全是汗,她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凌千帆什么阵仗

没见过,那汗一定都是她自己的。

“感谢各界朋友的关注,今天的主题是PL Travel Press和本公司近期展开的系列合作…业务主要涵盖两大块:第一是在中国大陆发行PL

Travel Press已出版书籍的简体中文版本;第二是由本公司提供户外考察队员,考察由滇藏线、川藏线和新藏线三路沿途的旅游资源和地理环境,收

集通向世界屋脊最完备的指南资料…”

贝菲笑得肌肉近乎抽搐,攒动的全是人头,所有的镜头都对着她猛拍,起伏的咔嚓声差点盖住凌千帆的发言,“滇藏线和川藏线沿途的风景极具

震撼力,二月份我们的一期考察人员已经由滇藏线进入拉萨,现在正在拉萨休整;第二条川藏线,我们准备面向全社会召集户外探险人员,领略雅鲁

藏布江大峡谷的美妙风情,体验一下人间仙境般的然乌湖,当然…体检要先合格。”

凌千帆一句玩笑又谋杀不少胶卷,等记者们稍安静后凌千帆继续道:“稍后会在网站上公布报名细则…至于第三条新藏线,难度最高,挑战最

大,沿途公路不少都建在悬崖峭壁上,稍有不慎可能有性命之虞。所以在没有充足准备和一定体力的情况下,不建议旅游爱好者们轻易冒险。”

他稍稍停顿,敏锐的记者们立刻嗅到不寻常的气息,顷刻间便有三四个记者同时举手,询问他对有天路之称的新藏线作何安排。贝菲猛的一个激

灵,偏过头来诧异地盯着他,凌千帆松开她的手,转为揽住她的肩,朝一众记者笑道:“既然和PL合作,Lawrence可以和他的太太跨越安第斯山,我

们又怎么能甘为人后?”

台下顿时喧闹一片,记者们也顾不得举手提问,蜂拥而上话筒全对准了贝菲。

“请问贝菲小姐现在心情是否很激动?”

“贝小姐能谈谈和凌少的恋爱史吗?”

“请问贝小姐你们最近有结婚的打算吗,有不少传言说今年宜嫁娶…”

贝菲倏然清明,她偏过头盯着凌千帆,不敢相信他竟用这样的方式向家庭宣战。他缓缓站起身来,长身玉立,他扶起她从主席台走出来,她艰难

地迈着步子,然而她知道他这一步迈得比她艰辛许多。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每一步都迈得极谨慎,仿佛在完成某种肃穆庄严的仪式,虽然于外

人看来不过是一种绅士风度。

无数的录音笔挤到她面前,凌千帆微转过身,沉澈的双眸中透出些许期待。她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满心都欢欣起来,用全世界的鲜花都在此刻盛

开来形容也不为过。她迎着凌千帆眸中闪现的光,不假思索地笑道:“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是能得到各位朋友们的支持,对我来说,这种支持的意

义,不亚于里约热内卢救世基督的祝福。”

回到休息室后凌千帆帮她卸妆,陈嘉谟敲门后匆匆地冲进来,看到室内迤逦景象稍有尴尬,凌千帆僵着脸:“有事?”

陈嘉谟忙道:“没没没,我是想说…你们俩台词对得真不错,刚刚有记者功课想给你们出一期杂志的专栏,写你怎么向同窗好友Lawrence

Miller发起挑战…”

凌千帆唇角微搐,待他说完才哼道:“我明天出发去喀什,你记得帮我给家里的花浇水。”

陈嘉谟掩上门退出去,凌千帆把头搁在化妆镜前,一瞬不移地凝视着贝菲,他抬手托着她的下巴,食指在她唇上摩挲,良久才道:“感觉如

何?”

她掩着胸口,好像一松开里头就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凌千帆这样顾家的人,肯为她和家里做这样的对抗,说不感动不欣

喜那是骗人的。然而她却愣愣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凌千帆抬首贴上她的唇,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如蝶羽轻拂,竟招惹出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

掉。修长的手指流连在她耸动的锁骨上,他贴着她的唇呢喃:“阿三,你最近真多愁善感…”

手机骤然响起,凌千帆接起电话,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四五个电话,听语气都像是凌厉实业的股东。大约是凌千帆打了众人个猝不及防,顾锋寒数

月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凌千帆也一撒手说要去喀什,股东们自然乱了阵脚。凌千帆安抚完众人后把手机丢到一边,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

望。

贝菲抿唇不言,她知道凌千帆在等家里的反应。

高手过招,博弈无形。

先发可以制人,但后发往往更有利。

凌千帆先下了战书,若继续出手无异于自乱阵脚,只能静待回音。

爱要留到最美的地方说(4)

翌日凌千帆在粤色摆酒席请凌厉实业在婺城的高层们吃饭,简要交代下两个月的工作,然后开着海蓝色的途锐,往大西北而去。抵达西安时便看

到报纸上的新闻,连续两天凌厉实业旗下公司在A股市场涨幅都不小,已有业内人士开始全方位多角度评估分析凌千帆此次的广告策划宣传。贝菲立在

报刊亭一旁朝凌千帆笑道:“还说你不喜欢做商人,你看看,骨子里都浸着商人的铜臭味。”

凌千帆揶揄道:“可不是,你清高,你视金钱如粪土,名利如浮云!”

贝菲洋洋得意地反击:“那是自然,我爱浮云,我爱粪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