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家用紧张?”虞景明顺着芸嫂子的话问。

“倒也还好,主要是囡儿他爹有两个月没发工钱了,家里有些积蓄,但这世道能不动用总是好的,再说了,空着也是空着不是。”芸嫂子领着虞景明进了客堂边最外边的一间厢房,这间厢房有一个大窗对着外面的天井,外墙紧邻着隔壁。

“哟,阿芸,你家开源工钱还没发呀?别打水漂哟,这年月,钱不抓在手里都是空的。”月芬已经自觉的坐了下来,她穿着一身时兴的竖领小袄,下身是长裙,坐下时的身姿袅袅,五官虽不算太清致,但细长的双眼透着一丝柔媚,实也算得一个大美人。

“怕啥,瘦死骆驼比马大,有虞记在那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桂花嫂子就坐在月芬的对面,咧着嘴道。

“怎么,虞记发不出工钱了?”虞景明坐在月芬的右手,侧对着窗,正好可以看到隔壁探过墙院的一段石榴枝,那石榴花开的火红。

“哟,这是哪一位,芸媳妇也不给我介绍一下。”桂花嫂把牌扣在桌面上笑眯眯的道。

“也不是发不出钱,说是集资,给三分利的,也是大伙儿自愿的。”芸嫂子先回景明,然后一边码牌一边冲着桂花嫂说:“哟,都说桂花嫂是百事通,怎么不认得人家,这是虞家大小姐呀。”

“芸媳妇你别乱抬举人哪,我哪是什么百事通,就爱闲叨叨罢了,大小姐深居简出的,我哪里认得。”那桂花嫂子说着,却左手搭右手在身侧拜了拜:“大小姐原谅则个。”

虞景明微笑道:“桂花嫂这才是在抬举人。”

那边月芬也侧过脸打量着虞景明,然后又同桂花嫂相视一眼,两人神情透着暧昧,实在是有关这位的话题是太敏感而且太邪性呢。

外面都传这位大小姐好深的心计,为了拿到永福门,不顾二叔一家多年照护,也不顾虞荣两家订亲之谊,翻手为云覆手雨,坑得荣家颜面扫地,而这位却如愿坐拥永福门。

想到永福门,桂花嫂又咧着嘴,那眼神有些看戏的道:“对了,大小姐,这永福门以后归谁管呀,我们的租金要交给谁?”

“桂花嫂想交给谁?”虞景明也笑嘻嘻的反问,心里却明白,这是她作为永福门当家跟住户的第一次试探。

桂花嫂呶了呶嘴,抬眼看了虞景明一眼,然后嘟喃了一句:“都是一家人嘛,交谁还不都是一样,换人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桂花嫂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虞景明明白了:“桂花嫂既然这么说,那原来怎么就怎么吧。”

“哟,大小姐还真是体谅人,多谢多谢了。”桂花嫂这回的笑容那可真诚多了,还给虞景明打了一个子儿,虞景明胡了。

这时就闻到糯米团子的淡香了。

第十一章 牌局(中)

“来,先吃个圆子,一会儿再玩。”徐氏和红梅一起端着圆子进来。

“嗯,还是小时候一样的味道。”虞景明咬了一口,一股鲜香便从齿间溢了出来,不由的眯着眼一幅享受的样子道。

“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我还给你备了一些,有甜的有咸的,想吃的时候让红梅或蒸或煮,当闲嘴吃。”徐氏欢喜的说着,又端着一大碗朝天井去。

“徐妈妈这是要送哪里?”月芬伸着脖子问。

“给隔壁卞家兄弟送几个。”徐氏回道。

“我去,我去,你老人家累一个上午了,我也不能闲吃着呀,这跑腿的活儿我来。”月芬扯着裙摆一手接过碗一溜烟就没影了。

“哟,这月芬还真掂记上了呀。“桂花嫂吃吃笑,却又拿眼睛扫了虞景明一眼,似乎还跟她有什么关系似的。

虞景明小小的咬了一口团子,微皱着眉。

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两家紧邻,又是天井边上,是没一点隔音效果的。

“月芬嫂子。”是略低沉温和的男声。

“哟,卞先生,快来,尝尝这是徐妈妈刚做的糯米圆子。”传来月芬的声音。

“多谢徐妈妈了。”低沉温和的男声多谢了句。

“嘿,我巴巴的给送来,你不谢我呀。”是月芬有些调笑的声音。

“咳咳…多谢月芬嫂子。”男子尴尬的咳了声。

“哈。”桂花嫂这边更乐了:“这就勾搭上啦。”虞景明也挑了挑眉,月芬这举止就有些轻挑了。她拿眼睛疑惑的看了芸嫂子一眼,这月芬不是有丈夫的吗?

“你别在这里瞎扯了,月芬就是心气儿过不去,这是故意拿自己在撒气。”芸嫂子先是冲着桂花嫂笑骂,然后对虞景明道:“这人哪,有时真说不好,苦的时候苦苦支撑,两口子倒是和和美美的,只是有些钱了倒是做起怪来了,刚来那两年,他们那个裁逢铺子生意着实难,那时候两口起起早摸黑的,苦是苦了点,但心气儿足,好在月芬男人手艺好,没两年,生意就做开了,只是这赚钱了倒是不好了,月芬男人有模有样,再加上他那手艺几乎就在女人堆里转,免不得某些应付就出了格,月芬心里气,便有些想不开…”

芸嫂子说的含蓄,但虞景明倒也懂了,月芬的男人大约平日里跟一些贵妇人有些勾三搭四,月芬气不过,便也想勾搭男人报复自家男人罢了。

虞景明抿了抿嘴,觉得没什么趣味,她不会去评判月芬的生活态度,终归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选的。

“卞先生,昨日那红盖头香不香的?”又是月芬有些嘻笑的声音。

本来挺淡定的虞景明眉毛猛的一挑,明白了,难怪之前桂花嫂的眼神满是暧昧,原来昨天接到她红盖头的男子就住在许家隔壁,虞景明的脸色不由的也有些不自然了。

隔壁这回传来的是更加巨烈的咳声。

“嘿,月芬嫂子,就大哥那样子,红盖头一落在手上就傻了,然后就被人家妈妈抢走了都不晓得,还什么香不香…就一猪八戒吃人生果,不对,人家猪八戒吃人生果那到到底还是吃进肚子里去了,大哥他完全是惹一身腥却毛也没捞到。”这回接话的是一个带着点吊儿啷当的男声,从话里能听出这位是先前那位卞先生的弟弟。

月芬听着这话一阵轻笑,应和了一句:“卞先生是老实人。”

只那卞先生又重重的咳了一声,才略带着一点责备的声音道:“月芬嫂子莫要再说笑,这样不好。”

“行了行了,我晓得我招人厌,回了。”月芬的声音说着,然后是吱呀的开门关门声。

之后温和沉静的男声再次响起:“维武,大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话可不好乱说的,什么惹一身腥毛都没捞到,那种事也不就是一个意外,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听,非礼勿动,你们这些话我是无所谓,可这干系着人家女子的声名呢…”

“嘿,大哥呀,这事在你这里是意外,可人家外面不是这么传的,昨日是老潢在那里哭丧,偏最后红盖头落在你的身上,整条街谁不晓得,平日也就大哥最照顾老潢,这事可就巧的过份了,人家荣家那边传出话来,都说大哥和虞大小姐早就勾搭成奸才弄这么一出来的。”那吊儿啷当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嘿,若真是勾搭成奸那倒好了,咱跟着大哥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不是,省的天天啃麦饼,偏完全是子虚乌有,这罪名背的冤死了,大哥也别为人家大小姐的名声操心,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的,现在整个永福门谁不晓得这位虞大小姐心计如海深,不动声色就把荣家和虞二爷给坑了…”

却是两个兄弟之间有些别上了。

芸嫂子这边也忍不住咳了一下,跟虞景明解释了句:“大小姐别见气啊,卞家二小子就是个混小子,那嘴一向是没把门儿的,他是有气呢,昨天都没容得过夜,荣家就把他商团护卫的差给辞了。”

听着这话,虞景明眯了眯眼,商团护卫的职位她知道,最近几年,局势混乱,于是由各大商家联合出资,组建商团,目的就是保护各大商家利益不受侵害。

荣家咽不下那口气虞景明心里清楚,只是倒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荣家即然先传出她跟那位卞先生勾搭成奸,好为他们自己开脱,如此,再顺势辞了卞老二的差事也不过顺手为之。

“人家怎么说咱们还能管得住别人的嘴啊?我晓得你心里有气,差事没了就没了,说起来现在局势紧张,到处都在抓革命党,你夜里巡逻我还担心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再说了我也不是护着那位大小姐,犯不着,人家跟我们又没有关系,大哥只是希望你用自己的眼,自己的感受去看事物,莫要叫别人的眼,别人的嘴蒙蔽了你的眼睛,牵着你的鼻子走。”依然是温温沉沉,不急不燥的声音。

从声音来看,这位卞先生应该是有些温吞的性子,但这份不急不燥的生活态度和清明却也是让人眼睛一亮。

“大哥,这些我晓得的…”吊儿啷当的声音也平顺了,随后却又嚷着:“不过,大哥咱也不能白白的背了这冤枉,干脆,大哥使把劲儿,把那虞大小姐讨回家给我和三儿做嫂子。”

“咳咳咳…莫胡说,那大小姐啊,你大哥我可高攀不上。”卞家大哥声音有些没好气。

“呵,什么高攀不上,你还是举人身份呢,是现在世道变了,要搁以前,咱家可是书香门弟,她一商户女,谁高攀还不一定了…”卞老二嘀咕了句。

“越说越不成话了,没事跟我去衙门,给你在衙门找个差。”

“别,大哥,这找差事我自己来,衙门那地儿到处给人鞠躬哈腰的,咱不乐意。”

之后隔壁就一片寂静。

第十二章 牌局(下)

“哟,卞老二可打的如意算盘啊。”月芬眯着眼有些打趣的看着虞景明,边上桂花嫂用劲的吞下一个圆子,两眼满是八卦之火,芸嫂子也失笑的摇摇头。

虞景明却是一副毫不关已的放下手中的青花碗,指着桌面道:“还来不来的?”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尴尬的,只是面对桂花嫂和月芬这样的妇人,你若是越尴尬,更落得她们嘴里取笑。

“来,怎么不来,我可输了不少,不能这么算了。”桂花嫂牌瘾大的很,连忙丢碗,又催促着月芬和芸嫂子。

牌局又开始了,月芬显然刚才在隔壁吃了憋,这会儿打起牌来兴致也不太高,边摸着牌边打着哈欠,整个人歪歪斜斜的靠在椅背上。

虞景明静静的摸着牌,一边有些好奇的跟芸嫂子打听着卞先生还是举人的事情。

芸嫂子低声的跟虞景明说道着。

“可不是嘛,光绪二十九年的举人呢,那一年卞大哥才十八岁,想想都是了不得的,当时他们家还住在前门楼那一块,榜下来的那天,前门楼足足放了一个晚上的鞭炮,本来光绪三十年正好老佛爷七十大寿的恩科,大家都等着他进士及弟的…”

说到这里,芸嫂子又摇摇头:“可这人啊,再聪明再厉害都没用,得讲时运。那一年,码头上,苏北,山东,青浦三籍千余码头工人械斗,卞老爷和卞夫人刚刚下船,就叫土炮给打中,就这么没了。卞家大哥这恩科自然也就泡汤了,当时卞家老二才十二岁,最小的老三才两岁,本来凭着卞家老大举人的身份,庇护两个弟弟成长也是不成问题的,可偏偏自那年后,朝廷取消了科举,而卞家大郎的恩师又是受变法牵连,于是不晓得怎么回事,卞家就又卷进了变法案里,家门都被朝廷封了。事情乱纷纷的,外人也弄不太清,总之他家那些亲戚竟是没一个人敢沾这三兄弟的,最后卞先生就带着两个弟弟租了老潢这宅子,日子过的清苦,但好夕也渐渐将两个弟弟拉扯大了。”

说起这些事情,芸嫂子也是颇有些感怀。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司马发来的兵…”芸嫂子正说着,却听得外面街上老潢那特有的腔调唱着曲儿,是空城计中的失空斩。

“嘿,如今还是这位过的滋润,一早儿就出去吃吃早点喝喝茶,回来还有人侍候着,这老潢老了老了,但是有福了,前段时间老潢病了,我可看着卞先生帮他请医生侍候汤药。”月芬挑着眉道。

“可不是嘛,估计老潢百年了,还得卞家三兄弟给他收尸。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这房子,也是值得的。”边上桂花嫂也插了句,还啧啧了两声。

虞景明是晓得的,永福门两条街面里面有三栋房子的房产是不在她的房契之内,一栋就是许老账房这房子,是当年她爹奖励给许老账房的,产权过户了的,于许老先生相同的就是还有虞记当年的大师傅莫老师傅,最后一栋就是老潢那房子,是当年卖贝子街时说好留给他自己养老的。

“桂花嫂这话说的我怎么闻到酸溜溜的,又不是人卞先生贪老潢这房子,老潢多精的一个人啊,之前每年不都有人跑到他跟前装孝子贤孙的,可人家老潢不理,直接拿扫帚将人赶出门去。再说了,人家卞先生那本事,听说江海关的人来请了几次了,我看这卞先生哪迟早是去租界地盘的。”一边,月芬懒洋洋的反驳着桂花嫂。

桂花嫂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找出话回。

“卞先生不是举人吗,江海关的人请他做什么?”虞景明好奇的问芸嫂子。

“这有本事的人都是一通百通的,卞先生不但文采好,还有一双火眼金睛,我跟你说哦,任何账目,只要一过他的眼,什么问题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囡儿她爷爷说了,在账目稽查这一块,卞先生说第二,在上海就没人能称第一。”芸嫂子道。

“哦。”虞景明点点头。看来这卞家兄弟倒不是一般人。

“又在打牌…”这时从门边探进来一个人,二十不到的样子,长的剑眉朗星,穿着黑湖绸短开衫,下身黑色灯笼裤,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偏脑后还拖着一根长辫子,脸上嘻皮笑脸的。

“哎哟,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卞家的老二卞维武。”芸嫂子给虞景明介绍着。

虞景明点头笑了笑,听声音她也听出来了。

“卞老二你这猴子,这一身穿的洋货,干什么来啊?”月芬眯着眼边笑边打趣。

“我来站桌角,看能不能弄点分红呗。”卞维武馋着脸,又看着虞景明冲他点头,便有些好奇的问:“芸嫂子,这位是…”

“虞家大小姐啊,刚才有人还想让人家做嫂子的呢。”桂花嫂打趣起来。

“玩笑,玩笑,不过是消遣消遣闷气罢了。”卞维武光棍的很,挥挥手却又冲着桂花嫂开炮了:“哟,桂花嫂,这么大人还听墙根,小心哪一天听到赵明大哥跟姘头的叫床声。”

“呗,你小子这张嘴找撕是不是。”桂花嫂立马瞪眼。赵明算是有些能力的,倒是有些不害臊的往跟前凑,她整日里正防着这些事情呢。

“少作怪,你来芸嫂子这里不是来拆台的吧,有事就说,没事请走。”芸嫂子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背。

“嘿嘿,知我者芸嫂子也。”卞维武跟变脸似的又冲着芸嫂子怪模怪样的打着千。说完,他便搬了张凳子挤到月芬和芸嫂子中间:“几位嫂子听没听过肥田粉哪?”

“你能弄到这东西?”芸嫂子和月芬还没有说话,桂花嫂两眼倒是瞪大了起来。近年,这东西传的神呼呼的,田里只要施了这个肥田粉,那庄稼就噌噌噌的长,跟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的仙丹似的。

总之这东西是来钱的东西。

虞景明也不由的挑了挑眉,肥田粉这东西她倒也是听说过的,是洋人生产的东西,田间的肥料,王家人在宁波有一块田就试用过这肥田粉,产量能增加不少,庄稼也长的好。

这真是好东西,不过这东西一般人可弄不到。

“哟,你这猴子,能的啊,这都有路子?水深哪。”月芬打趣着,又白了他一眼:“你大哥不晓得的吧?”

“哎哟,月芬嫂子,我又不是拴我大哥腰带上的,我今年也二十了,也得有自己的事业了不是。”卞维武叫起屈来,又一跺脚:“再说了,我这路子又不是见不得人,是码头翁冒翁大掌柜的介绍的…当初也是我大哥帮他查了一笔账,他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给我介绍的门路。”

翁冒?听着卞维武的话,虞景明不由侧过脸看红梅,翁冒还有这路子?红梅才过来,有些事情她还不及细问。

红梅一脸笑意的点头,在虞景明耳边低语:“都是他东家的生意。”

虞景明点点头,翁冒这个东家看来真是不简单,只是这年月跟洋人往来密切,又常往南边跑的,要么是洋买办,要么是革命党,只不晓得这东家是哪一种。

“能的你,既然有这等发财的事情,你还窝这干嘛,还不着紧发财去。”芸嫂子也笑着打趣。

“嘿嘿,路子是有,可提货要钱哪,这不来找几位嫂子调济调济,等回头给几位嫂子分红。”卞维武裂着大嘴。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月芬狠狠的瞪了一眼,却又笑嘻嘻的摸了摸口袋,拍出两块鹰洋:“我就这点钱。”一边芸嫂子也摸出一块鹰洋,边上桂花嫂扣吧扣吧口袋,掏出一把铜钱:“别怨桂花嫂不讲义气,我当家的都三月没发工钱了,这两钱还是菜金呢。”说着,桂花嫂又指了指虞景明冲着卞维武使了个眼色:“小子,那才是有钱人。”

“嘿,咱这不是没那交情嘛。”卞维武撇撇嘴。

月芬则有些看好戏的看着虞景明。

虞景明却是坦然一笑:“倒底是我害卞二哥没了差事,我这倒有一桩赚钱的买卖,不晓得卞二哥有没有兴趣?”不管如何,卞老二丢了差事跟她有关,这个交待倒是必要的。

“哦,说说。”卞维武抬抬下巴,能赚钱,卞维武自然是有兴趣的。

“我需要一份资料,一份近几年虞记出货的缴税记录,卞二哥要是弄得到,到时我出重金买。”虞景明两眼盯着卞维武道。

“呵,呵…”卞维武怪模怪样的叫起来:“看来大小姐这是打起虞记的主意来了,只是这是你虞家的家务事,我凭什么要给你当枪使啊?”

虞大小姐这话,一眼就能看出她这是打虞记主意,知道虞记出货的缴税记录,自然就能推算出虞记的出货量和利润了。

边上桂花嫂几个也频频打着眼色,这虞大小姐可真是一步不让啊,永福门房契刚拿到手,就又盯上了虞记,虞大小姐这心可不小啊。

“你也可以把这份资料交给我二叔,我相信我二叔同样会给你一笔重金。”虞景明却是拍了拍手,一推面前的牌:“胡了。”

说完,虞景明跟徐妈妈告辞,今日许家一行,到此足矣。

留下屋中几个面面相觑,这虞大小姐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啊。

卞维武也摸摸下吧,看不明白。

第十三章 荣家出事

虞景明同红梅一前一后走出许家时已是午时,天已经不下雨了。

“大小姐,这是我家老头子让我交给你的。”许宅门口,徐妈妈将手里几本册子递给虞景明,正是永福门这些年的住户信息和账册。

“谢谢许老先生,谢谢徐妈妈。”虞景明接过账册。

“哎,我家老头子就这脾气,大小姐莫见怪,大小姐慢走。”徐妈妈最终抱歉了一句,转身回屋里,许宅的大门就在两人面前关上了。

“大小姐,以后莫来这边了,都是些什么人啊,人走茶凉的人走茶凉,打牌的打牌,还有那不要脸勾搭男人的…”虽然说徐妈妈一脸抱歉,但对于许老账房,红梅终是有些意难平。

“红梅嫂子,莫要说什么人走茶凉的话,许老账房并不欠我什么,他见我是情份,不见我是本份,何况他最终还是把账册交给了我。”虞景明深吸了一口气,这世间之事并不是围着她转的,许老账房把账册和记录交给她,便已尽到了情份,更何况今日一场牌局,已是让她收获良多。

虞景明估摸着许老账房不见她大约是不想介入她和二叔之间的纷争,毕竟是这虞家的家务事。如许老账房这等活出岁月凝练的人自然不会介入。

“我这也是替大小姐担心。”红梅脸色略有些悻悻,她说那翻话一是因为徐老账房,另外也是因为大小姐倒底是未嫁的姑娘,那月芬的行为实在是太出格了点,桂花嫂又是个长舌的,大小姐若是常来这边,传出去叫人说道总是不太好。

“红梅嫂子,我晓得的,听你的,以后少来这里。”说着,虞景明又抿了抿唇,其实今天许老账房没有见她,那态度已经很鲜明了,想来许老账房今日为她安排的一切也是了却旧日的情份,自然的,以后虞景明也是不好常来的。

接着虞景明又有些自嘲的说:“至于月芬,我这名声也不见得比她好呢。”

一听虞景明这话,红梅想着翁姑奶奶一大早跟她说的虞二奶奶骂人的那些话,心头一阵发酸。可不是嘛,好好的大小姐,就因为被人算计,最后若出这样一场大笑话,还落得一个心计深沉,忘恩负义的罪名,还真是没天理了。

两人正说着,身侧一道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的男子身着一件淡灰长衫,领边更已洗的发白,二十五六的样子,身形中等偏瘦,尤其一张脸清瘦略带棱角,这张脸本应是风骨嶙峋之貌,只这人眼神却内敛温和,如此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平和了下来,再加上此时,雨过天青,一缕阳光正好透过屋檐斜斜的照在他的身上,竟有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味道。

卞维文这时眯着眼打量着虞景明。

一门之隔,这主仆两人先前的对话自然就落在卞维文的耳里。

对于虞大小姐,正如之前卞维文跟他二弟说的那样,两人不相干。红盖头飘落也只不过是巧合。

至于之后虞荣两家的大戏,对于经历过人生起伏的卞维文来说也不过是一场世情。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值得关心,他本不是八卦之人。

倒是之前主仆二人的对话让卞维文颇有些讶然,这位大小姐不知是怎么样成长起来的。性子深沉是深沉了点,但不阴,其中倒是有一份圆融和豁达,要不然说不出刚才那翻话。

要知道,一般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怨天尤人是免不了的,免不得要怪许老先生不讲情义了点,而虞大小姐能看清这些,如此,倒也不枉许老先生昨晚请他一起忙了一整夜,整理出永福门各家信息和账目。

“小姐,我们走吧。”红梅催促着虞景明。

“好。”虞景明点头,正要迈步上前,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冲着卞维文道:“卞先生,很抱歉连累了你。”

不管怎么说,卞家确实因为她的事情而受到一些迁连,这个道歉是必须的。

卞维文又是一愣,倒是没想到虞大小姐居然能如此直接的道歉,如此,这位虞大小姐心计稍嫌深沉了点,但胸襟却又有了一份磊落。

“大小姐客气了,阴错阳差而已,于大小姐无关。”卞维文温和的笑道。

虞景明再一点头,便带着红梅离开了,一场偶遇,也不过是擦肩而过。

卞维文也夹着算盘走出永福门。

虞景明回到了虞宅,宅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下人依着走廊上打着盹儿,浅浅的光线跃过天井的飞檐,让整个宅子多了一份静溢。

那边翁姑奶奶听到响动,见是大小姐回来了,连忙招呼着红梅,先泡一碗茶,徽州的祁红,红茶养胃,另一边红梅便开始摆饭。

虽然上晌的时候虞景明在许家吃了几个团子,肚子并不饿,但到了餐点总是要多少用一点,这是个习惯。

“家里人呢?”虞景明将手里的雨伞递给翁姑奶奶问道。

翁姑奶奶放好雨伞,一边说:“二姑娘和三姑娘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倒是打了个电话回来,是杨妈接的,说是邀了戴谦表少爷和董姑娘吃西餐。”说着,翁姑奶奶还皱着眉:“哎哟,也不晓得西餐有什么好吃的,我听说他们那个什么牛排都生半生不熟的,这不野人嘛。”

“这个各地生活习惯不同。”虞景明喝着温烫的茶水,鼻间是红茶的醇香。王家几位兄弟都留国洋,这类习惯虞景明倒是不陌生。

“至于二奶奶,去了荣家,景明啊,你晓得不,上午荣家过来这边请李大夫去了,听说荣老爷中风了。”

李大夫是和氏药堂的坐堂大夫,他家就住在永福门二十九号,前街的街尾了。

“荣老爷怎么中风的?”虞景明不由有些讶然的问。

“那谁晓得个,荣家人那嘴闭得跟个蚌似的。”翁姑奶奶摇摇头。

哦,虞景明点点头,想来等二奶奶回来基本就清楚了。

几碟开胃小菜,一小碗白米饭,虞景明细嚼慢咽着。

翁姑奶奶却又叹了口气:“我这心怎么有些慌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