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穿过南街牌楼的时候,就看到李泽时站在牌楼对面的茶楼下,背靠着茶楼门外的一根木柱子,两手拢着,看着茶楼前人来人往,显然等了有一会儿了。

虞景明望过去的时候,李泽时也看到了虞景明,李大公子站直了身体,朝她挥手。

“我没迟到吧?”虞景明走上前,抬眼问道。

“没迟到,将将好,是我早到了。约女孩子早到一点是礼貌。”李泽时笑着说。

“这是西洋所说绅士风度?”虞景明抿嘴一问。

“错,此是君子之仪。”李泽时说。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茶座我安排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没有要雅间。”李泽时又说。

“公子想的周道。”虞景明说。孤男寡女的,叫雅间反而徒惹风言风语。

第九十七章 风波起

茶是祁门红茶,茶汤红润清透,然后是几盘茶点,居然都是出自虞记。

看着茶点,李泽时一拍脑门子:“我这请的是哪门子的客,居然是请虞记东家大小姐吃虞记糕点。”说完,李泽时拍着额头笑。

“虽然都是虞记糕点,但于不同的人,佐不同的茶,侵淫不同的心境,那滋味儿都是不一样的。”虞景明笑笑说。

南街这边她挺少过来,同永福门那边常见马车和人力车不同,这边来往多是轿子,两人小轿,里面坐的多是哪家小姐或夫人,四人轿大体就是哪位官老爷了,还有一些滑轩轿,来来往往的,果然不同地方,不同景致。

“大小姐这话在理。”李泽时也笑道。

接下来一时之间又有些静默。

微风轻卷着窗边的纱帘,阳光透过纱帘在窗下的一角隔出了一块阴影,如同时光在这里沉淀。

微微茶香中似乎带着一丝清冽的雪中梅味,李泽时不由深吸一口气,微眯了眼,这一刻,静溢的让人沉醉…

“李记的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李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提货?”虞景明抿了一口茶水,看着李泽时说。

“唉…”李泽时冲着虞景明大大的叹了口气。

“嗯?怎么了?”虞景明挑着眉看着李泽时,不晓得他为什么突然叹气。

“景明你很知道要怎么煞风景呀!”李泽时两手撑着桌面,探起半个身子,两眼盯着虞景明说。

虞景明不习惯这种略带着压迫式的逼近,她上半身微微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后略作沉思的问:“难道我理解错了,李公子今天约我不是商定提货时间吗?”

“嗯…错倒没有错,就是突然觉得有些辜负良辰。”李泽时朗声说。

“李大公子莫要说笑了。”虞景明两眼灼灼的盯着李泽时。

李泽时伸手暗暗摸了摸兜里的两张电影票,眼神也一丝不让盯着虞景明回道:“虞大小姐又怎么知我在说笑?”

“难道不是吗?”虞景明这回却收起笑容反问,不晓得为什么,问话的是她,她自己却有些紧张。

李泽时一时之间到是顿住了,难道不是吗?李泽时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在说笑,但他亦无法有任何承诺和表白,时机不对,不是说笑也是说笑。虞大小姐只怕将这看得清清的了。

李泽时用劲的闭了眼,挥去那一丝绮念,睁开眼时是更坚定的眼神。

“好,提货时间就定在三天后。”李泽时很干脆的道。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李公子好大手笔。”虞景明突然又道。

李泽时初登上海时,如果散财童子一下撒下不少订单,而就在最近几天,李记纷纷通知各厂商交货。

这种短期收拢大量的货物交付的情况,就商言商来说,其实是有些不太合理的,因为这势必会造成李记的货物积压。可偏偏李泽时就这么做了,再结合翁冒前段时间跟卞老二,平五以及平五的顶头上司孙头频频来往,如今又在这个很敏感时期突然要离开上海,这里面的一些东西自然让虞景明不得不深思。

一些事情,虞景明不会问翁冒,凭着虞景明跟翁冒的关系,如果翁冒能说,他早就说了。翁冒不说,自然就是不能说。虞景明自然不会让翁冒为难,但并不等于虞景明不会旁敲侧击李泽时,用来证实自己的猜测,因为有牵连,有些东西她也是需要做一些准备的。

如今上海的局势可以说是纷繁复杂,而从上回卞先生给她的提醒里面,翁冒既然被朝廷盯上了,那么没道理李记不被盯上的。

很明显的,李大公子这边最近应该是有所行动的,为了干扰朝廷的视线,所以,李记便在这短短的一些天里,接收大量的货物交付,然后运送出去,而借着运送之机,明修栈道,之下,一些敏感的东西也就暗渡了出去。

“大小姐好眼光。”李泽时两眼灼灼的盯着虞景明,就知道瞒不过这位大小姐的。

“需要我配合吗?”虞景明看着李泽时认真的问。

“不需要,只要正常发货就行,这事情于你们无关,只当不晓得就行。”李泽时道。

“也好。”虞景明点点头说。

“哟,两位好雅兴呀,这大上午的在这里喝茶约会。”正说着,一道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虞景明侧过脸一看,却是玫瑰带着茉莉正从楼下上来。

虞景明只是浅笑,未做回应,李泽时倒是冲着玫瑰拱拱手。

“雪后初晴,美人温香,李公子也是风雅之人哪。”玫瑰边说着边自顾自的走到了两人的桌边。只那话里话外却带着一丝歧义。

“有玫瑰你这位花榜美人珠玉在前,景明担不得美人二字。”虞景明浅浅笑着回应了玫瑰一句。

玫瑰的脸色顿时有些难堪了,她又怎么能忘记她这个花榜美人之名是怎么来的,正是被虞景明抓奸在床,然后被好事者评上的,上了花榜,基本上也就绝了她进入荣家当正牌奶奶的路。

虞景明这个疤可揭的狠了,玫瑰一阵恨的牙咬咬:“景明太客气了,对了,我还要跟景明讨要一个红包哟,虞记四马路分店的掌柜长青今天一早可是在南汇西头那边狠狠的砸了一笔,这里面可是有我的功劳的。”

玫瑰盯着虞景明甜笑兮兮的说。

当然了,她这样说纯粹就是想让虞景明难受的。谁都晓得长青虽然是四马路分店的掌柜,但他是归二房的,那么长青这笔投资自然代表着虞家二房的投资。据玫瑰所知,二房可是拿上虞园抵押才弄了一大笔资金。而虞园虽然挂在虞记的名下,却偏偏又是虞二姑娘的嫁妆。

如今二房弄了这么一出,想来虞记这位大小姐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虞景明不痛快,那她玫瑰就高兴。

“哦,这事我晓得,原来这里面还有玫瑰小姐的功劳呀,那景明记着了,如果赚了,使不得要给玫瑰小姐包一个红包。不过,若是亏了,那景明也是要记玫瑰小姐一笔的,有机会便要跟玫瑰姑娘讨债了。”虞景明浅笑的说。

这话多坦然哪,玫瑰只觉得胸口一滞,呶呶嘴:“哟,虞大小姐这么说,那这红包我倒是不敢要了,这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说着,玫瑰又转过脸看着李泽时:“李大公子也是好雅兴,不过我听说荣兴商团昨晚在码头上抓了一个南方来的革命党,姓朱,据说是李记的会计,连夜突审,听说审出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

第九十八章 等着看戏的玫瑰

玫瑰的话说的相当突然的。

听着玫瑰的话,虞景明微微挑了一下眉,她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李泽时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的侧了一下脸,右手放在桌面上轻轻的敲了两下,表情有那么一点点疑惑,但大体上却是好整以暇:“哦,竟有这等事情?既然牵涉到李记,为何却没有人通知我李记?”

李大公子的表情是淡定的,但虞景明晓得,李大公子的内心决不是象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淡定,从虞景明这一边,正好看到李泽时衣兜的位置猛然的鼓了一下,晓得那时李泽时放在衣兜里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虞景明晓得李大公子这是有些紧张了,这位姓朱的应该是一个关键人物。

玫瑰翘着嘴角一脸笑意的说:“瞧李公子说的,为什么没人通知李记这哪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晓得的,不过我听荣大公子说过的,李记可是为上海经济做出贡献,说不得有小人栽赃陷害也不好说,也正是怕误会了李记,所以衙门那边来人连夜突审,倒是审出一些东西,似乎是跟南方的孙先生和黄先生,但也还需要求证。我现在正好要过去,公子要不跟玫瑰一起去瞧瞧?”玫瑰一脸诚恳的说,这位已经把她的演技在生活中发挥炉火纯青。

一听玫瑰这话,虞景明不由微微的眯了眯眼,玫瑰嘴里说的事体听来着实不小,只是玫瑰这邀请却突兀的很,这些事情都不是玫瑰明面上能接触的到的。虽然大家也晓得,象玫瑰这样的交际花,干的很多也就是帮一些台面上的人物递话传消息的事情,但这些都只能是旁敲侧击,大家做个心知肚明。

所以,从明面上,玫瑰对李泽时的邀请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若仅凭玫瑰的一句话,李泽时就巴巴的去打听情况的话,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果然,虞景明想着这些的时候,李泽时开口了,一脸正色的问道:“玫瑰姑娘以什么身份邀请我去?”

玫瑰听到李泽时这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暗里咬呀,李泽时真是油盐不进,不由撇撇嘴:“哟,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了啊。”

李泽时看着一脸讪讪的玫瑰,站起来拱了拱手:“是李某唐突了,多谢玫瑰姑娘好意,只是我若这时跟玫瑰姑娘过去,倒显得我李记心虚了似的。我不去,既然事关李记,那我就等着衙门和商团给我的照会,说起来,对于孙先生,黄先生等人,我个人是非常的敬仰的,只可惜一直无缘拜会。不过,在这非常时期,若是有人借此弄些个歪门邪道打我李记的主意,那我也是要讨个说法的。”

李泽时的话就表明的他的态度。

李泽时这翻解释倒也算是给了玫瑰一个台阶,玫瑰是八面玲珑,这会儿借驴下坡:“哎哟,李大公子怕是多心了,据我所知,荣大公子可是一向景仰李记的,我今儿个过来那也是受了荣大公子所托,过来给李公子打个招呼,不管这之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总之让李大公子有个准备。至于邀请李大公子过去,那是我画蛇添足,去不去自由李大公子自便。”

玫瑰说着又斜过眼来看了虞景明一下,那眼神之中却颇有着看戏的味道,然后摆摆手说:“不惹人嫌了,我走了。”

玫瑰带着人从桌边而地过,留下淡淡的香风。

虞景明却再想着玫瑰最后那个眼神到含义。

李泽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右手撩起帘子,从窗边看到玫瑰的身影消失的街的尽头,才猛的回过身一脸慎重的跟虞景明说:“景明,你快回去,让翁冒马上离开上海。”

上个月,黄先生,胡先生等人在香港成立统筹部,策划广州起义事宜。同时在各地设立秘密机构,刺探军机以及转运军火。

本来李泽时的任务于这并不相关,李泽时的直接联领导人是石先生,来上海主要是借助他李记少东家身份筹备中东部总会事宜,另外也是借用一些商业活动,联系上海士绅和开明人士,整合上海各界力量,使之成为能为革命所用的,不可忽略的助力。

然后就在前不久,广州那边的人递了消息,因为同盟会几次在广州发起起义,虽然都失败了,但广州的防备也到了苍蝇都飞不进的地步,黄先生他们从香港那边几次转运军火都失败了,于是便把目光盯在了上海,上海有制造局,可以弄到军火。

所以这段时间他让翁冒脱离李记,专门运作军火的事情,南方那边派来接应的人就是朱先生。

这位朱先生当年在南洋筹措资金时,曾担任过李记的会计,由他出面跟李记接恰是在合适不过的。

如今,显然的,他一到上海,就被荣兴商团的人截住了,朱先生一出事,翁冒就危险了。

如果翁冒落到朝廷人手里,只怕就会牵连到虞记这边…

这绝不是李泽时想看到的。

虞景明听到李泽时提到翁冒,突然间就明白了玫瑰最后那个眼神的含义。

“只怕来不及了。”虞景明脸色有些不太好的说。

“怎么说?”李泽时皱着眉头。

“玫瑰或许会卖李大公子的人情,但是绝对不会卖我的人情的。”虞景明盯着李泽时说。

朱先生的事情既然事关翁冒,而翁冒于虞记可以说是息息相关,荣伟堂和玫瑰可是在自己手上栽了一个大跟斗,荣家更是觊觎永福门,这种情形之下,若不是事情已有定局,玫瑰决不会在她面前露出任何的口风,而从刚才玫瑰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是来看戏,虞景明可以肯定,翁冒已经出事了。

“翁冒必然已经出事了。”虞景明盯着李泽时肯定的说。

第九十九章 风再起

虞景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伙计匆匆上来,看到李泽时时,快步的走了过来,拿着抹布擦桌子,却在李泽时耳边说了一句,李泽时愣了一下,也低低的回了一句,那伙计点点头,就匆匆下楼去了。

从窗口处,虞景明看到那伙计出了茶楼,叫了一辆黄包车没一会儿就淹没在了人海里。

虞景明回过头又看着李泽时。

“叫大小姐说中了,翁冒被抓了…”李泽时回视了虞景明一眼,轻轻的敲了一下桌子。

虞景明没有说话,她端坐在椅子上,两手紧紧的握着,脸微微的侧着看着边上的窗,在沉思。

“大小姐有什么打算?”李泽时又问。

两人都清楚,从翁冒被抓这一刻起,较量的战场已经从李记转到了虞记,转到了永福门。

李泽时有些抱歉,但这种情绪被他很快抛掉,抱歉无济于事,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虞景明原来两个肩膀是端着的,这会儿深吸一口气,却又放了下来,她伸出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茶还烫着,虞景明笑着说:“茶还热着,不如我们继续喝茶。”

老夫人说过,人越面临错综复杂的局面,越临大事,就越要有静气,能定的住,定能生慧,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说实话,虞景明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算,因为她在明,可暗处是谁,她还说不好,可能是衙门,说起来那位新任的刘大人自上任以来还低调的很,只怕正等待着一个合适的亮相时机…

又或者就是荣伟堂和玫瑰两个…

这等情况不明之下,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大小姐好雅兴,泽时又岂能不舍命陪君子。”李泽时先是愣了愣,然后哈哈一笑,提起茶壶,给虞景明面前的茶杯倒满。

“谢谢。”虞景明点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鼻间是淡淡的茶香。

“翁冒的具体任务是什么?”虞景明放下茶杯后,盯着李泽时问,虽然她大约也猜到了,但还需要一个确认。

“枪支和炸药。”李泽时也很干脆。

“嗯。”虞景明嗯了一声,便再不吱声了。

李泽时盯着虞景明看,说实话,他认识的女人不少,可以说是三教九流,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像虞景明这样让他印象深刻。

这位大小姐在大上海的名声可以说是两极分化,欣赏她的人说她聪慧,大气。而讨厌她的人说她刻薄,寡恩。

而不管是聪慧大气,还是刻薄寡恩,这位大小姐都是泰然处之,这位大小姐身上有一股如渊的定气。

“大小姐两岁丧母,十岁丧父,十岁那年送棺回宁波时,正是大年三十啊…”

李泽时莫名的想起翁冒的话,再看眼睛沉静端坐的虞景明,欲作精晶美玉之人,须从烈火中煅来。这个女子实是从烈火中煅出来的,他是越来越欣赏了,想着,李泽时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影票。

可惜啊,时机终是不允许。

虞景明不晓得李大公子脸上的表情为何有些失落,她倒也不在意,只是静静的喝茶。

一壶茶尽,两人出了茶楼,李泽时送虞景明到永福门口才告辞离开。

“不若我留下看看情形吧。”李泽时说。

“不必,李公子有李公子的战场,而永福门是景明的战场。”虞景明浅笑着说。

“翁冒不会有事,真到万不得已,我让杨帮办以两江总督衙门为由出面提走翁冒。”

这时李泽时临走前留下的话,他是告诉虞景明,翁冒那边不用担心。

虞景明倒是没有想到扬帮办居然也是李大公子这边的人,难怪在上回董帮办家的生辰晚宴上,两人配合的那么默契。

若有两江总督衙门出面,她倒不用太为翁冒担心。

目送着李泽时离开,虞景明站在永福门的牌楼下,正是正午,阳光直直的照了下来,因为还有残雪未化尽,那直射的阳光便显得有些刺眼,虞景明微眯着眼扫了四周,她每日里从这牌楼走过不下十趟,牌楼前几家铺子,几个小摊,几伙小贩,她没有不清楚的。可如今牌楼的正前方街面多了一个剃头挑子,一个戴着毡帽的汉子环抱着胳膊歪在太阳底下打盹,一边烧水的炉子上,黑铁水壶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水,开水也从壶嘴里溢出,在地积了一滩子水…这位显然不是正经的剃头师傅,要不然,这样的浪费水也会心疼的很。

再右手,一个卖菠菜的汉子,坐在一边一家商铺的门口,两手拢进袖子里,眯着眼,蔫头巴老的打量着四周,他面前的菠菜也被太阳晒的蔫头巴老,哪个卖菜的会舍得让新鲜的菜这样晒?

离卖菠菜的汉子不远,几个闲汉抽着过滤嘴的香烟,几人边聊着天,那眼神便老是贼头贼脑的望向她。

随着翁冒被抓,永福门这边也被监控了。

“大小姐回来了呀?”就在这时,一辆黄包车从永福门里出来停在虞景明身边不远,荣伟堂坐在黄包车里一脸笑容的跟虞景明打招呼。

“嗯。”虞景明回过头,眯着眼看了看荣伟堂,也淡笑的点了点头,又问:“伟堂这是来看我二婶和二妹呀。”

“唉。”荣伟堂点点头。

两人再也没话。

“让让,让让…”远处,卞维武驾着一辆马车狂奔而来,越过虞景明时,探出个毛刺刺的脑袋,脸色有些不好的冲着虞景明道:“大小姐,来一下。”说完,那马车直入虞记大院。

“大小姐忙,不打搅大小姐了。”荣伟堂挥挥手,脸上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戴着毡帽的车夫拉着黄包车没一会儿就消失街角。

虞景明心里突了一下,微皱了眉头进了虞记,荣伟堂的笑意里含着之前玫瑰一样的看好戏的神色。

第一百章 枪支

虞景明不做多想,匆匆进了虞记大院。

“维武,马车里什么东西?”虞景明冲着还坐在马车上的卞维武问。

卞维武脸色不自在,他今天没有穿巡捕制服,也不怕冷,就简单的一身黑湖绸夹衫,见着虞景明进来,便跳下马车:“大小姐…”

卞维武招呼一声,又有些贼兮兮的看了一下四周,见到周围没人注意,这才伸手拉开车门,只露不到半个身体的逢隙,转脸跟虞景明抬了抬下巴,示意虞景明过去看。

维武这弄什么鬼?虞景明不动声色的走过去一看,整个大车里面,下面两层是扁平的大木箱,木箱上面上整整齐齐的二十扎稻草扎子,从稻草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青黑色金属的枪管。

虞景明心猛的一沉,抬头看着卞维武,眉头死死的皱着:“枪支?”

“嗯。”卞维武重重的点点头,又四下里一望,这才又小心的锁好车门,半边肩膀还抵着车门,大半个人隐在马车后,压低着声音说:“上午,平五来找我,说是因为传言有革命党从制造局弄枪支,于是一大早起整个制造局要开始戒严,这车上是翁掌柜订的货,不弄出来就出不来了。”

说到这里,卞老二又解释说:“没办法,我联系翁掌柜怎么也联系不到,而这些东西在制造局里已经做了废品处理,若是不弄出来,一但被查出,那咱们这一溜子人搞不好全要到牢里去。平五出的主意,虞记这段时间要跟李记交货,我们可以把这些货混在虞记的货里,虞记的货是有着南洋劝业会的路引,不会被查,只要这些货一到了码头,到时候就由翁掌柜接手了,所以…我这没办法,便运过来了…”

卞维武解释完转脸看着虞景明。

虞景明听了这些那心却是一直往下沉,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好手段,她和李大公子一直担心事情出在翁冒这边,没想到翁冒那边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对方挖的坑却在平五和卞维武这里…

翁冒这边一出事,制造局那边就开始戒严搜查,最后打草惊蛇,逼的平五和卞维武两个只得提早将武器运出,联系不上翁冒,只好自作主张,将枪支运进了永福门,而现在永福门四周全部被监控,这些东西进了永福门,再想平安出去简直难如登天。到时候武器一旦在虞记被搜出来,她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这个坑可深了去了,虞景明下意思的握紧的拳。

卞维武之前还有邀功,可一看大小姐的脸色不对,缩了缩脖子,小声的问:“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虞景明猛的抬头紧紧的盯着卞维武,就现在,就此刻,她有一个脱局的法子,就是不接收这批军火,也不承认这批武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整个事件最后就落在了卞维武身上…她虞记就此可以置身事外。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已,虞景明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心里想着,她果然是刻薄寡恩的…只到底这人,终须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过,当虞景明想到这里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一道疑问,不由的问卞维武:“平五呢?”

“哦,他留在制造局看看后继发展…”卞维武说。

“平五什么时候联系你的?”虞景明又问。

“不到十点。”卞维武说,他是在去制造局的路上听到十点的钟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