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现在谁还喜欢马车,要弄也要弄一辆汽车才体面。”玫瑰一脸没好气,那手重重一拍荣伟堂的胳膊:“我不是说这个,我记得你当时说过,虞家办了十几辆那样的马车,虞记的马车跟衙门的马车除了顶棚盖的毛毡不一样,其它都是一样的,那有没有可能,虞景明趁着卞维武制造混乱那会儿,将一马车的军火跟衙门的马车来了个偷梁换柱…”玫瑰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上海县最后是上了杨大人的汽车离开的,那上海县的马车到底是空的,又或是一车军火,没人知道吧…”

玫瑰的话跟一道惊雷世的,荣伟堂睁着眼睛着玫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该死,一定是这样…我们搜查了永福门所有地方,可再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去搜查衙门的马车…”荣伟堂气的咬牙,这是明晃晃的灯下黑。

荣伟堂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电话打给了荣兴商团的贾西:“快,集合商团的人,马上赶到码头,把虞记的货给我堵在码头上,千万不能让它们装船了…”

荣伟堂说着,一手已经抄起了丢在沙发上的大衣就朝外冲…

虞记二十几辆出货的马车是跟着衙门的马车一起离开的,他可以肯定,出了城后,虞景明必然会换回那辆装了军火的马车,然后直接由码头出货,今晚有李记的货船要出发…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风

码头,夜,人定时分,雨已停,有风。

江水在码头灯塔的昏暗灯光下,荡着涟漪,显得波光致致。

火轮在一片嗒嗒嗒声中渐行渐远,隐入天水之间的黑暗。

“赵大哥,忙了一夜,想来大家都饿了,你带着大家先去吃个宵夜,再安置好。今年的货就算是收尾了,赵大哥明日把运输的账目交给余翰,就可以休息准备过年啦。”候着远去的火轮再也没有一丝影子,虞景明回过头吩咐赵明。

这二十几辆大车不是虞记一家的,是宁波会馆大家集资置办的车队,专门为会馆各家运货所用,如今货已上船,车也要还回去,这大晚上的,应差的总要填个饱肚。

“晓得,那我带车先走了。”赵明点点头,转身冲着聚在一堆的车夫挥手:“大家伙儿辛苦,吃宵夜去,大小姐说了,南街的老曹头家的猪肝面,肥肠面,管饱,另外每人再去虞记领四色糕点两份。”

聚一堆的马车夫便嘻嘻哈哈:“大小姐利索。”说话间,赵明便带着一堆人便驾着马车离开。只有虞记的马车夫老赵还坐在马车上打盹,一边小桃跟润生说着悄悄话。

“这马上就过年了,不晓得表少爷要不要回宁波?”小桃倚在马车边,一手扯着她的大辫子,那发尖甩啊甩的,她是侍候人的下人,这几年都没机会回家的,只想着这段时间她也攒了两钱,若是元甫表少爷要回宁波,正好可以托他带回去。

润生就盯着她那发尖上的红头绳,以前他觉得乡下姑娘绑个红绳,忒土气了,如今瞧着小桃这红头绳,却是勾人眼的很。

“哈,表少爷哪里还有心回去,他的心呀丢在天蟾戏院里了。”听着小桃的话,润生回过神来,笑嘻嘻的说。

“怎么回事?表少爷也捧戏子了?”小桃唬的一跳,捧戏子,那就是金山银山都能砸的掉的。

“表少爷哪有那钱捧戏子,就是迷上了,每天只要一下工,他准得去天蟾戏院,买一包葵花子,能一直听到夜里一点,天蟾戏院关门才回来。”润生说。

“呀,那虞家大姑要晓得还不要气死呀…”小桃咋舌,她们宁波人谁不晓得虞家大姑对元甫少爷那是寄与厚望。

这元甫少爷迷上一个戏子,那虞大姑晓得的话,是要闹翻天的。

虞景明隐隐约约听到风中传来小桃和润生的细话,这下半年几个月实在是太忙,而且事情是一重接一重的,云甫在四马路分店的情形她倒是没有管过,得空倒是要问上一问。

另一头,李泽时从码头的石阶上跳下来,身上的呢子大衣在风中打了个卷,再重重的垂落,透着一股子英气,虞景明瞧着有一些失神。

李泽时站稳身子,又竖起了领子,码头的风实在大的很,尤其这腊月里,风刺骨的很。

虞景明这边也拢了拢毛领斗篷,看着李大公子先是走向仓库,一抬手,拿下仓库门口挂着的一面小镜。

江浙徽沪一带,老习俗的家里,有喜欢在大门口的门梁上挂一面镜子的,这是照妖镜,主要是用来驱邪避煞。倒是鲜少看到有商家在码头的仓库上挂镜子的,虞景明猜这大约是一种约定的信号。

“大小姐,这镜子你先保管着,等翁冒出来交给翁冒。”李泽时大步走过来,挟着一股风,他把手摊开在虞景明面前,镜子正好手心大小。

虞景明微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接过镜子揣进了衣兜里。

“这回多谢大小姐。”李泽时两手插在口袋里跟虞景明并肩而站的说。说起来,若不是有虞记这么一出,这些军火想要运出上海,还真要花一翻心思谋划。

李泽时起初并不想通过虞记的货路运军火,毕竟这样很容易把虞记拉下水,但是阴错阳差,最终货还是通过虞记才运出上海。

“李公子客气,景明只不过是为虞记争命,说起来这回若不是李公子请了杨大人出面,我虞记想要过关也并不容易。”虞景明抿抿唇说。

“接下来,大小姐要怎么做?”李泽时又问道。那手伸到口袋里掏了一支洋烟出来,点着这一天他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只到如今才松懈下来。

只一口,烟就去了一大半,李泽时手指一弹,那烟头就落到一边的水里,先是一缕烟,然后就随着轻浅的浪头摇摆,李泽时将手插在衣兜里,夜里的江风有股淡淡的水腥气。

虞景明眼光从那水里离开,侧开脸沉思了一下说。

“翁冒是我虞记的职工,他无端被抓,虞记又受了这一场牵连,衙门出的面,讨说法什么的也只怕强求不来,但至少要把翁冒平安的救出来,至于其它却也不在景明考虑之中。”

说最后一句时,那语气里又似乎有些别有所指。

虞景明当然是别有所指的,因翁冒而起的这一件事体,在永福门来说,算是基本收官了。但对于整个上海的影响怕是才开始。

今年从橡胶股票事件起,上海的经济可以说是遭受着一个又一个的重创,到如今几大钱庄和票号纷纷倒闭,上海市面一片萧条。而朝廷方面呢,虽然两江总督张大人极力呼吁救市,但朝廷拿出来的资金杯水车薪。如今朝廷又在酝酿着强行将铁路收归国有,对外资进行补偿,却不顾国内商人的投资,这对于国内各投资商人来说又无异是雪上霜的事情。

而政治方面,国会请愿团今年三起百万人连名请愿,朝廷最终却弄出个全是满人的议会,国会请愿团不了了之,国人请求政治之开明成了一个笑话。

国际上,日俄自远东地区逐步侵蚀,美,英,德,法又成立银行团两次向清朝廷贷款,国家主权在这种经济攻势下进一步沦丧。

在这种形式下,虞记的事件就挑动了沪上商人的神经,明日的报纸只怕要炸开了锅。

而对于李泽时来说,这局势就应了一句话,民心可用。

“大小姐接下来看戏就好。”李泽时的声音带着一种轩昂的味道,李泽时是懂虞景明的意思,李泽时要挑动民心,自免不得要抬起虞记来唱大戏,而虞景明之前的话已经表明她只关心翁冒的安全,至于其它,她不参予,但也不会出面反对。

虞景明笑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威尔

不远处,江海关设在码头上的货运监管所里还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报关的,督查的,更多的是一群脚力工聚在监管所外面,时不时有工头样的人出来,拿手指在人群里点了点,立刻的便有人跟上去,到某个仓库,然后一箱箱的货物被搬上船。

虞景明正要告辞,又听得一声汽车的喇叭声响。她侧过脸,来的同样是一辆福特轿车,一边码头管理处的一个洋人扦子手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看到那汽车,头便飞快的缩进了窗子里,没一会儿,人便出现在了门口。

福特汽车停在监管所门外,下来的是一个大鼻子白人,那扦子手便低头哈腰将人迎了进去。

“江海关新上任的副税务司威尔,英国人。”李泽时说。

虞景明不由的挑了挑眉:“董帮办没戏了?”

董家生辰宴那次,董帮办请了卞先生查账,最后逼得原副税务司彼得于上月辞职,只是董帮办想就此拿到副税务司之职也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很难,毕竟华人在江海关根本没地位,近三十年来,能做到帮办之位的也仅董帮办一人,这据说还是因为董帮办背后有鬼佬支持。只是想由帮办再升副税务司却也着实不易,这不,彼得才走,便来了英国人威尔。

不过,虞景明也是晓得董帮办手上应该还是有牌的,所以这一个月来,跟威尔一直相持不下。只是,如今看来,最终赢家还是威尔吗?虞景明想着。

“今天傍晚才下发的任命书,听说威尔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便开始在各处码头巡检。”李泽时又道,这是亮相,也是示威。

“是因为维武揪出来的那一车的走私鸦片?”一听是傍晚才下的任命书,虞景明便心中有数了。

“董帮办背后能得到洋人支持,那必然是因为洋人有利可图,想来这鸦片走私是其中之一,如今这鸦片走私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被卞维武掀了出来,这损失可就不是一点两点了,董帮办只怕要忙着给背后的洋人交待,哪里还有心思再争副税务司之职。”李泽时冷笑说。

“那墨贤理会不会再拿董帮办开刀?”虞景明问。

“暂时应该不会,这次对付彼得,董帮办可是出了大力的。墨贤理初上任,江海关的权力洗牌也基本落下帏幕,接下来墨贤理也想要干出一翻事情了,而且安格联就任总税务司也是承诺要提高华人地位和待偶的,董帮办现在可以说是海关中华工的一面旗,若是墨贤理这时拿董帮办开刀,必然会引起海关中华人的不满,除非江海关这边在华工方面另立一面旗…”李泽时道。

“嗯。”虞景明点点头。倒是没有想到这场本是由荣伟堂联合上海道给虞记挖坑的事体,最后却是让董帮办竹篮打水一场空,等董帮办缓过劲来,只怕是要跟荣伟堂算账吧…荣伟堂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虞景明倒乐的看戏。

不过,董帮办这事体十多年都没出事,怎么这才跟荣兴合作就出了事体,叫卞老二逮了现形?虞景明突然又有另一个念头,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也就消散。

“大小姐,夜深了。”小桃捧着个手炉过来递给虞景明。

虞景明捧着手炉同李泽时道别便上了马车,老赵驾车,润生给他掌灯,一车,一灯刚出码头,就差点同迎面来而的一辆马车撞个正着。

“大小姐,是荣家的马车。”润生眼尖,看到坐在对面马车前面的贾西。

“老赵,只当没见。”虞景明隔着车帘对老赵说。

老马便挥了一下马鞭,两车擦肩而过。

荣伟堂坐在马车里,却是狠狠的瞪着虞记马车的背影,心里更是焦急,只怕是来迟。

“贾西,快点。”荣伟堂冲着贾猛喝,贾西便催促着车夫,车夫将马鞭在空中扬成了残影,整辆马车朝着马头直撞而去。

“糟瘟的,赶着投胎呀。”几个等着揽活的脚力工忙不叠的朝边上躲,嘴里骂骂咧咧的。

马车这时滋的一声停下。

贾西不等马车停下,便连滚带爬的跳下马车,跑进了货运监管所,拉着一个监管所的职工,两个大洋直接塞了过去:“今晚可能李记的货出港?”

“自然有,出港半个多小时了。”那工人颠了颠手里的两块大洋,又放嘴里咬了咬,这才塞进怀里。

“怎么不拦下它,它的货查清楚了吗?”荣伟堂这时也冲了进,听到那工人的话,劈头就问。

“呵,是荣大少爷呀,我们货运监管所什么时候荣大少爷说了算了,呸!”那工人没好气的呸了一声,又嘀嘀咕咕的说:“开玩笑,李家走的是洋轮,他家手上还有南洋劝业会开的通行证,谁会吃饱了撑的找麻烦。”

荣伟堂听了差点气的吐血。

果然是迟了,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坐在马车上,虞景明想着荣伟堂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可惜迟了。

马车的车辙在静夜里咯吱咯吱的响。

永福门。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虞淑丽的心燥的慌。她穿着斗篷,脚上踩着皮靴,学着虞景明那样走在永福门的巷子里,从13号门的位置一直走到巷口,再又从巷口走回十三号门,皮靴踏着路面的青石板,发出答答答的声音,而远处,回应这声音的是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戴谦还穿着白天的西装,外面披了一件西洋呢子大衣,巷子里灌风,他拢着大衣领子靠在13号的门柱里:“你这是发什么颠?来来去去的,走了有半个小时了吧。”

戴谦看着虞淑丽从巷口走过来,那步子一步一顿的,跟在丈量着巷子的尺寸似的,便好奇的问。他晚上终究还是没有去南汇,拖拖拉拉的,最终拖到戴政从码头回来,就把去南汇的事情丢给了他大哥。

反正他大哥在虞记也算是有头有脸,赵明那一帮子人也差使的动,随便叫一辆车子就行,倒是不比他这般做难。

“你晓得什么呀…”虞淑丽皱了皱眉,又道:“我就觉得吧,虞景明私藏军火这事儿有个十之七八是真有的,中午的时候,卞家兄弟一个个的往楼上跑,下午卞维武又弄了那么一出,这里面要没鬼,我才不信呢。”

虞三姑娘继续走着,边走还一直在想着这巷子到底有什么鬼气,虞景明但凡有空,早晚各一趟都会在这巷子里走个来回。

别说,这样静静的走着,别的用处有没有虞淑丽说不好,但她心里的那些烦气倒是消了不少。

“一个下午,整个永福门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发现,还有什么可说的。”戴谦神色厌厌的说,倒是荣兴商行算是被卞维武这一下给弄了个鸡飞狗跳,想着他爹,戴谦心里也有些燥气。

虞淑丽咬着牙,有些不甘,她隐隐觉得一个可以让虞景明栽大跟斗的机会溜走了。

第一百二十章 暖昧

“喵…”一只黄猫从后街的门洞里窜了出来,跳到麻婶家的墙头上,然后就撕心裂肺的叫。这还没到春天呢,这猫就在叫春,端的邪气。

“哇…”猫叫春太渗人,惊醒了麻婶家的小孙子满儿。麻婶家二楼东边的屋子亮起了一盏油灯,然后窗户被推开,一块碎瓦片从屋里砸了出来,那猫一个纵跳又到了13号门头上,继续叫着,那声音跟满儿的哭声竟也相似。

麻婶气的呸了几声,从窗户里探个大半个身体:“香油婆,管好你家的猫,再吵,我拿老鼠药毒死它。”麻婶气急败坏的说。

麻婶的声音在静夜传的很远。没一会儿,巷尾香油婆家的门开了,邓香香裹着一件青花棉袄出来。急慌慌的找猫。

“猫在这儿。”戴谦探着脑袋冲着巷尾的邓香香道。

“哦哦。”邓香香点点头,小步跑了过来,猫站在高高的墙头,邓香香够不着,捡了地上先前麻婶砸下来的碎瓦片,现在那瓦片更碎了,邓香香丢了一块…

“呀…砸到人了…”戴谦捂着头。大约晓得闯了祸,墙头上的大黄猫又喵的叫了一声,跳下墙头,然后踱着步子朝巷尾去。

“对不起,对不起。”邓香香两手做揖跟戴谦道谦。

看邓香香那惶急的样子,戴谦也只得自认倒霉,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没事,没事。”

“大晚上了,还在外面嚼什么蛆,你爹死了你们才开心呀。”这时,戴娘子的声音从屋里透出来。

“真烦,早晓得就跟大哥一起去南汇了。”戴谦头被砸的生疼,这会儿又叫他娘念道,气闷的跺脚。

“你也是太没用了,叫你去个南汇也去不了。”虞三姑娘撇撇嘴。

“你说的容易,现在外面多乱啊,到处都在抓革命党,这到南汇黑灯瞎火的不少路呢,我一个人出门,说不定半道上给人套了麻袋丢黄浦江里了。”戴谦边揉着脑袋,看着一边邓香香还在道谦,脸色有些悻悻的挥挥手。

邓香香听戴谦说的有趣,捂着嘴巴笑了。

戴谦更觉没面子,冲着虞三姑一挥手:“我回屋了,省得我妈一直唠叨。”说完,转身推门进屋。

“喂,南汇现在情形怎么样啊…”虞淑丽话没说完呢,连忙问。

“我哪晓得呀,等我大哥和爹回来,我问他们。”戴谦说着,关了门。

虞淑丽没好气的撇嘴。

邓香香站在那里看看13号门,又看看虞三姑娘,虞三姑娘真有精神,这大半夜的也不睡。

“看什么看!”虞三姑娘冲她瞪眼。

邓香香脸色悻悻,虞家三小姐,她可惹不起,不吱一声的转身回了巷尾。

“一个大姑娘的,半夜里不睡觉在外面跟野男人聊天,还不准人看了怎滴?”一道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

卞维武跟麻喜等人一起进了永福门,就听到虞三姑娘的话,卞维武今晚请麻喜等人吃酒,白天的事情,麻喜等人也是帮了忙的,这会儿他酒劲上涌呢,便插了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到卞维武,虞淑丽翘着嘴角反唇相讥。

“哦,敢情着三姑娘家养的狗嘴里是能吐出象牙的,真稀奇。”卞维武两手抱胸,吊儿郎当的笑道,论斗嘴,虞三姑娘这样出身的大姑娘可不是他的对手。

“夜了,要睡了,大家回屋里。”麻喜等人冲着赵铁柱等人眨眨眼,四五个半大小子分头一脸怪笑的窜进了各自家里。只卞维武靠在门洞的墙边,夜风带着酒气直扑到虞三姑娘的脸上。

虞淑丽嫌恶的皱了皱鼻子,正要甩脸离开,那眉目一动。

“卞维武,你今天挺威风啊…”虞淑丽那背也靠在门洞边,跟卞维武并排着,斜过脸冲着卞维武要笑不笑的说。

“那可不,谁让他们太岁头上动土,居然动到我卞老二的头上,我跟你说哦,贾西今天踹了我的车门四脚,赶明儿,我一定让他给我吐出十二块大洋…”卞维武酒劲上扬,再加上虞家三小姐什么时候跟他和和气气的说过话了,这会儿一激动之下,嘴就没把门儿了。

“哟,你这话说的,谁太岁头上动土了?”虞淑丽前倾着身体,歪过脸看着卞维武说,一股子淡香便萦绕着卞维武鼻间。

“还有谁,自然是你那个二姐夫喽。”卞维武道,他已经查清楚了,贾西出面联系的平五,贾西是荣大少爷的人,那这幕后动手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我二姐夫?”虞三姑娘先是讶然,随后道:“不对,我二姐夫没惹你吧,倒是你把一个屎盆子扣在了我二姐夫身上,你这是贼喊抓贼啊。”虞淑丽反驳道。

“呸,你二姐夫没惹我?是你不晓得吧?”卞维武没好气的嚷嚷。

“那你说说我二姐夫怎么惹你了?”虞淑丽继续问道,她感觉,她已经快诱卞维武说出真相了。

“想知道你二姐夫怎么惹的我?”卞维武转过身,以肩抵着墙,眯着眼盯着看着虞淑丽说。

“嗯哼,人总不能倒打一耙吧。”虞淑丽挑着眉,更逼进卞维武一步说。

那白皙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带着柔柔的光晕,两片红唇说完间带着淡香,卞维武有些头昏,今天是真喝了不少,想着,卞维武呵呵一笑,突然一个转身,卞维武两手撑着墙,就将虞三姑娘困在他怀中小小的天地里:“想套我话…那要看你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是个小瘪三,讲究等价交换嘛。”卞维武嘿嘿笑,鼻间酒气便喷在了虞三姑娘的脸上。

“卞维武,你干什么,放开我!”虞淑丽一下子慌了,她哪面对过这种情况,这时又羞又恼,也顾不得套话了,拿脚使劲的踹着卞维武,那腿却又偏偏被他固定腿间,这下更暧昧了。

虞三姑娘急的一脸通红。

卞维武低低的笑,低笑间,那脸便压低了,醉了,就醉一把吧。

一道风声,一个东西重重的砸在卞维武的身上,砸的卞维武肩膀发麻,那东西滚在地上,发出嘣的挺大的声响,然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卞维武,可算是出息了啊,学会欺负女人了…”

虞景明站在不远,砸卞维武的是她先前捧在手上的暖壶。

得此机会,虞三姑娘重重的踹了卞维武一脚,推开卞维武,一阵风似的跑进了虞宅。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一日真长

卞维武龇牙咧嘴的揉着肩膀,觑了一眼地上的暖壶,铜的,砸地上已经砸了一个坑,大小姐出手贼狠的。卞维武看着虞三姑娘的身影一闪身消失在虞宅的门里,颇有些不甘的瞪着虞景明:“咱是粗人嘛,见着心里喜欢的女人,也只会使粗。比不得大小姐,不动声色的,就能让男人死心踏地…却偏又一切算得清清,好象生怕别人要夹缠不清似的拒人千里之外…呵,我卞家的男人,没那么不识趣…”

卞维武心里本就叫虞淑丽激出了一股子邪火,这会儿叫虞大小姐这暖壶砸的半边肩膀发麻,也激起了心中火气,这火气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是懊恼。

心想着,他卞家两兄弟,怎么就生生的栽在了虞家这对姐妹身上呢。

尤其大哥那里…

卞维武只要一想到老潢的话,他那心里就烦燥,大哥难得于虞大小姐相契,然两人看似若即若离,实则却又是越走越远…

实在是他自己不争气,缕缕中招,连累了大哥,让大哥觉得欠了大小姐的情。

大哥心里对大小姐有那么一点情愫他是晓得的,只不过大哥一门心思就是扶养他和三弟成家立业,于他自己的事情并不执着,更何况大哥这人死脑筋,秉承了爹在世的那一套,滴水之思当涌泉相报,如此,大哥觉得欠了大小姐的情,便只会做牛做马的回报,那点情愫只怕将永远压在心底。而按老潢的说活,过了这村没那店,大哥只怕一辈子会向他那样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卞维武又瞪了虞景明一眼,他是有些牵怒于这位大小姐的,说起来,虽然对他的事体,大小姐屡屡出手。

可话又说回来,大小姐不也借着他们兄弟之手,做成了不少事体。尤其这回永福门军火事体…

想到这里,对这位大小姐卞维武心中也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心里是晓得的,若是大小姐是个狠的,当场不接他的货,那么最终这个黑锅就得由他来背,到时不但他自己,连大哥和三弟说不定都要被他给连累了去…

说实话,便是他自己现在回想过来,若是当时他处于大小姐的位置,还真不一定能做到大小姐那样,不动声色的收下货,还把他撇清,说到底他卞维武也不是好人,自小到大混在街上,坑朋友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所以回过头来他也挺佩服大小姐当时的决断。

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卞维武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自认却也是敢做敢当的人。

欠大小姐的情份,他卞维武不是不认账的人,只大小姐最后却又利用自己逼大哥出手。

有他牵涉其中,以大哥的性子,自不会坐视的,大小姐那点手段在外人看来是有些画蛇添足,只他和大哥心里都明白,大小姐只是不想互相之间牵扯太多的人情,把一切交易化,如此,便谁也不欠谁。

这等情况,对于那么大小姐,大哥以后自然只会远远的避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