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微微拧了拧眉,虞记这回在南洋劝业会上着实风光了一把,如今竟是引得杨帮办为她出头。这背后,只怕那位李记李大公子也是出力不小吧。

论官职刘大人自在杨帮办之上,但杨帮办却是两江总督张大人身边的红人,他也不好不给脸面。

“虞大小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我南洋劝业会的路引可不是让人用来偷运军火的。”

杨帮办这一下车,就朝着虞景明兴师问罪,说完,杨帮办又转头跟上海道,上海县两位大人寒暄。

虞景明看着开车的司机,正是早上来见李泽时,说翁冒出事的那个,那人远远的不露神色的冲着虞景明点点头,虞景明便心领神会的抿了抿嘴,心里晓得,这位杨大人大约是冲着李公子的面子来这里帮她周全的。

杨帮办这话看着对虞景明兴师问罪,可实则给了虞景明解释的机会,同时也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大人说哪里的话,我虞记一向合法经营,哪来偷运军火一说?若今天各位大人是冲着这个来的话,那我虞记无话可说,只请各位大人查明真相,给虞记一个公道。”虞景明一字一顿的道。

“呵,想来虞大小姐是不见黄河不掉泪,本大人自是要查清楚的,给本大人搜。”刘大人不耐烦的一挥手。

他的人早就回报,那一车军火是运进了虞记。想着,刘大人扫了这位虞大小姐一眼,不可否认,这位虞大小姐好定性,站在雨丝中,不焦不燥的,只不晓得这位大小姐哪来的这种笃定。

盯稍的人早就查清上午卞维武驶进虞记的马车放在哪里,此时,随着刘大人一声令下,贾西带着邓六,跟着几个差头后头就直奔向虞记大院左侧的一间仓库。

“喂,你们干什么,没有大小姐的允许,谁也不准进仓库。”小桃一直就坐在门边,这会儿伸着胳膊挡门前,那脚尖踮着,有些紧张,却是抵死不让。

“大姐,胳膊扭不过大腿,这等时候可不是对抗的时候。”荣伟堂上前,一脸好心的在虞景明耳边劝了句。再过一段时间,他跟虞二姑娘就要成亲了,这会儿倒是摆起一家人的样子来了。

虞景明勾了勾嘴角,一脸嘲讽,都心照不暄了,何必还做假样。不过,她也不能叫小桃吃亏,转头冲着小桃说:“小桃,开门,让他们进去。”

小桃嘟喃了两句,拿了钥匙开门,仓库门还是半开,贾西和邓六就带人冲了进去。

“就是这辆马车。”先前在永福门口卖碳的汉子指着停在中间的马车道。

马车的车门还是锁着的。

“小桃,把马车的门也打开。”虞景明将手上的一把小钥匙交给小桃,小桃又细碎步上前,打了车门,车门开了,车厢里很空,只有一捆稻草把子,一个差头眼厉,一手扒开稻草耙子,回头便冲着刘大人道:“大人,是枪…”

刘大人一副智珠在握的眯了眯,便质问虞景明道道:“私藏枪支,偷运军火,虞大小姐,你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人,景明并没有偷运军火,私藏枪支,这里面的枪,是虞记建立商队用的,景明有大人您亲自开具的购枪证的,如果说这也算是偷运军火,私藏枪支的话,那也是大人您允许的。”

到得这时虞景明也不能示弱了。

“一派胡言…”刘大人重重一甩袖子,他哪里可能批准虞记偷运军火。

“哦,虞大小姐有刘大人开具的购枪证?拿来看看。”一边杨大人却是一脸兴趣。

“老掌柜,还请您跑一趟。”虞景明跟许老掌柜说,店中一切证件均是由许老掌柜收藏。

“好,我这就去拿。”许老掌柜说着,腿脚倒是利索,没一回儿就把购枪证拿来,果然是由上海道开具的购枪证。

自十一月份以来,上海道要求上海各商团协助朝廷盘查各码头车站以来,各商团都在扩大规模,宁波会馆自也不例外,虞记属于宁波会馆中的一员,也开始组建商队,组建商队自然要武器,虽然不能人手一枪,但朝廷也是批了适当的购枪额度,虞记拿到了六条枪的额度。

如今正可用上。

“刘大人,你看看。”杨帮办把购枪证递给上海道,上海道的印章刘大人自然不会认错,而且六条枪的额度也确实在允许范围内。

“大人,车里只有六条枪。”马师爷这时也在刘大人耳边说。

刘大人转头盯着站立一边的荣大公子,之前可是这位跟他报的,两百多条枪支,十六箱炸药,这数目应该是跟制造局那边调查的一致的,怎么如今只有六条枪。

“只怕多余的被藏起来了…”荣伟堂压低声音道。

刘大人眯了眯眼,既然已经动手了,走到这一步,自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给我继续搜。”

立时的,一队队衙差冲进了永福门,先是有人守住了各家的大门,然后从虞记开始,便一寸一寸的搜。

虞景明两手交叠放在身上,挺着背脊站在永福门下,眼神淡然,似乎这一切跟她豪不相关似的。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的哄鸣突然传了出来,一辆运货的汽车突然从永福门隔壁的两条街的街口冲了出来,直朝着永福门口这边过来,没一会儿跃过永福门门口,汽车又朝着小西门闯去。

汽车后面,一干荣兴商团的队员紧追着汽车不放:“快拦住车,货在车上…”这些人边追边喊,

汽车呼啸而过,车窗里,开车的正是卞家老二卞维武。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蝉脱壳

永福门这边本来就挤了许多人,这会儿叫卞维武的汽车一冲,更乱的如同一锅粥似的。

这回来围困永福门的有衙门的差兵,有自治公所商团的人,更有本属于荣兴商团的人,大家都是相识的,这边人听到追着汽车的那帮人讲——货在车上,立时的便也一窝蜂似的堵了上去。

据平五的口供,那批军火本来就是卞维武拉进虞记的,这等情形,显然是虞记心虚,让卞维武拉着货要冒险突围了。

“让人封了城门。”刘大人一声令下,小西门边四个差兵推着门,那门缓缓合上。

永福门虽然就在小西门门边上,但因着上海道带兵搜查永福门的原因,挤得整条道十分逼仄,卞维武担心撞到人,开的也就不快,等到卞维武开着车闯到小西门门口时,城门已经紧紧的闭上了。

运货汽车被逼停在小西门门口。

“卞维武,下来。”贾西拿脚踹着车门。

“贾西,踹一脚十个大洋,我看你有多少大洋可以赔。”卞维武在车里咧开嘴,他的背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这开的可是江海关公廨所的货车。

“我有钱赔只怕你也没那命享。”贾西冷笑,反正卞维武这会儿已是瓮中之鳖,他也懒得同卞维武贫嘴,招呼着兄弟打开车门,然后搬出一厢厢封了封条的东西。

看着那些封条,有眼尖的兄弟已经觉的不对了,那封条的落款是江海关公廨所。

几个手快的,三两下就撕了封条,里面一扎扎的东西,拆开纸色,褐色的一坨,一个差爷拿在鼻间闻了闻,然后讶然失声:“大烟…”

这一车里,哪里是什么枪支和炸药,分明就是大烟,学名鸦片,还有个吉利的名字叫福寿糕。

立时的,小西门口,永福门巷口乱成麻,大家都围着那一箱箱的鸦片。

卞维武已经被人从车上扯了下来,此时两手被人压在背后,一脸冷笑。卞维文站在人群外的角落处,眼尾瞅着一辆马车从虞记后门出来,同上海县的马车放个并排,卓铁飞快的掀掉上海县马车顶上的青色油毛毡,盖在另一辆马车上,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卞维文和虞景明两人又相视一眼,一切顺利。

“维武,怎么回事?”虞景明松了一口气,才挤进人群里问。

卞维文这时也走过来,冲着两个差爷一拱手,卞维文这个举人在普通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在衙门里还是有一张皮的,两个差爷哪当得起他的礼,连说不敢,卞维文只是淡笑,拉了卞维武站起身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大小姐,没事。”卞维武一挥手,转过脸却是一脸委屈的冲着几人大人道:“几位大人,小的是江海关公廨所巡捕,这几个月我奉了威廉探长的命,一直在查鸦片走私的案子,这是我在荣兴商团的一个仓库里查到的赃物,我抢了出来,一路被荣兴商团的人追…如今既然被堵在这里,我也管不得的,只得就这么空手回去交差。”

卞维武这话可就把在场的人都架起来了。

江海关公廨所查封的大烟被上海县,上海道几个大人堵在了小西门。牵涉到江海关,就要跟洋人打交道,上海道自然头疼。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这般的急转直下。

“这是怎么回事?”刘大人声音冷冷的,两眼有些阴鹜的盯着垂手站在一边的荣伟堂。一切计划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还是出在荣兴商行上面。

“大人,这事我也不清楚,我需要一点时间查一下,但这个事情跟现在的事情无关,小心有人故意转移视线。”荣伟堂一脸铁青,荣兴商行除了明面上的投资生意,背地里免不了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走私生意,只他没想到这回这鸦片怎么就叫卞维武给挖了出来。

混乱的场面,一下子极静了下来。

虞记这边人自然看戏。

荣伟堂额上出了汗,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搞不好要把他自己给坑了,连忙跑进一边最大的酒楼,砸下十块大洋,才得了打电话的机会,给在江海关的董帮办打了个电话,请他出面处理一下,荣兴商团董帮办也有份,更何况这些鸦片本就是董帮办帮洋鬼子代理的。

董帮办来的很快,阴着一张脸,没给荣伟堂好脸色,倒是跟卞维武说了不少好话,才让卞维武把车开走了…

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车走私鸦片在这里爆了光,这事只怕是完不了了…

“咣当。”一声,是瓷盆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又是嘣的一声,是板凳被推倒的声音,接着哗拉声,永福门那边搜查还在继续。

“该死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哎哟,我好不容易置办一套碗碟,全砸了。”是六婶哭天骂地的声音。

衙门差兵搜查,那向来是要雁过拔毛的。

“都记好了,谁家要是短了什么,都一一记下来,明天拿到虞记报销,这账我认。”虞景明突然扬声的道。

卞维文一脸平静的站在一边,心里到是感叹,东家大小姐的气度。

另外虞景明这话也实实在在撕了在场几位大人的脸皮。

“刘大人,这样是不是太过份了点啊,还是悠着点,刘大人刚刚上任,上海商界还看着刘大人的一言一行呢,虞记在上海也算是有些头脸,若是任由这些差兵故作非为,只怕会引起上海商界对大人您的猜忌。张大人说了,上海时局非同一般,一定要稳。”杨帮办在一边闲闲的道。

“马师爷,传话下去,搜查就搜查,若是谁敢动歪心思,直接打死在永福门口。”刘大人也是发狠了,这个时候搜查不能停,但也确实不能做的太难看,他得给自己留后路。

马师爷匆匆过去,话一层一层的传下去,永福门也渐渐平静下来。

雨时大时小,天时阴时晴,这场搜查一直到黄昏。刘大人等人一无所获,一个个脸黑的要滴出墨来。

他们心里都晓得那一车军火真正是进了永福门的,可为什么就搜不到了呢?

“大人,张大人打电话来了,让大人马上收队,李记的人直接把事情通到京城。”

两江总督张大人来电了。

刘大人不甘也没法子了,再不收队,等着他的说不定真就是蔡大人的下场。

“听说大人善于解棋谱,我车里有一本明朝的《橘中秘》,大人要不要看看?”杨大人歪过身子站在身后不远一直装聋作哑的上海县道。

“要的,要的。”上海县一脸喜笑颜开,跟了杨大人上了汽车,卓铁架着马车跟在后面。

虞景明站在永福门口,目送着刘大人一行离开,她看到上海县上了杨大人的汽车,然后看着卓铁架着马车跟着队伍中间。

“赵明,出发了。”虞景明冲着赵明一挥手,虞记出货的队伍足足二十几辆大车,紧跟着刘大人一行,车上的气死风灯映的整条街一片通亮。

“大小姐这晚上了,又下着雨,还不歇息?”荣伟堂脸色不好的走过来跟虞景明道。那两眼却仍急急的盯着那二十几辆出货的大车。

这二十几辆大车已经是查了又查了,自然是没有问题。

可荣伟堂就是不明白,那一车亲眼看它进虞记的军火哪里去了,长翅膀飞了不成?

“多谢伟堂关心,不过,我觉得伟堂还是多关心一下鸦片烟的事情,想来董帮办那里还等着伟堂的交待吧…”虞景明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回去。

只要东西没有在永福门里搜出来,虞记这一关就闯过去的,接下来麻烦就是别人的了。

荣伟堂阴着脸皮,转身上了一边的黄包车。

细密密的雨织就的一张网,网住了这天这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世道

已经夜了,细密密的雨终于停了,只有屋檐水滴答滴答的声音。

老王头的茶档这会儿是空的,几张长凳横七竖八的摆在门洞的墙边。

钱六叔咋着嘴,两手拢在袖筒里坐在一条长凳上,上半身朝前伸出探着脑袋跟蹲在路边抽着水烟的老潢说话。

“朝廷什么个讲究啊?从年头到年尾,几次聚会游行了,要成立议会,最后倒是成立了,可全他妈的都是满人,成了一个大笑话…”钱六叔瓮声瓮气的说道。

老潢咧着黄牙,抬头看看门洞那昏黄的灯光,然后半站起来挪了挪位置,松泛了一下大腿,又蹲在地上,咧着嘴笑:“别问我,我哪晓得呀,早就不指望皇城里的人能干出人事了。”说完,又冲着钱六叔道:“老六啊,咱小老百姓的,关心那干啥…”

“哟,您老可不是小老百姓,你不是贝子爷嘛。”钱六叔说着,又道:“我哪个是关心那些,我是关心咱们永福门,关心虞记,咱们可不得靠它过活儿嘛。虞记好好的,咱们整条街,多少人在虞记里干活儿,哪不晓得虞记那是正正经经干事业的,没招谁惹谁吧?衙门的老爷倒好,见着洋鬼子就只知道点头哈腰的,对百姓倒是下狠手。这些年,菜市口那石阶的颜色都是黑的了,当然话又说回来,有胆子造反,那生死也是各安天命,可咱上海这些小老百姓,朝廷大爷惹不起,各瘪三红棍混堂口的,同样也惹不起,洋大人更惹不起,缩着脖子讨着生活,算是安份守已的,怎么说搜就搜,这日子就是不让人过自在怎么的…”

“嘿,你就寒碜人吧,我这贝子爷哟…”老潢依着墙靠着,重重的呸了一声,也不晓得是呸谁,然后又抽了口烟:“嘿,不说了,有什么法子,生受着呗…是这世道不让人过安生日子。”

说着,老潢伸出鸡爪似的手,在大腿上拍着拍子。

“人不见,烟已昏,击筑弹铗与谁论。黄尘变,红日滚,一篇诗话易沉沦。”

老潢眯着眼,摇头晃脑的哼起了桃花扇的唱词来。

“唉…”钱六叔叹了口气。

“哎哟,我好好一套葵花大碗,待客人用的,全给砸了,这帮挨千万的。”边上,麻嫂吱呀的拉开门,大半个身子探出来,朝着巷头前张望,见衙门的人已经散了,鬼也没一个了,这才没好气的叫骂。

“可不,我先生的一个药箱也砸了。”李太太站在二楼阳台,听到麻婶这边的牢骚话,也应了声,今儿个事情现在想想那心还在跳,好在事已了,虽说坏了个药箱,就全当破财消灾吧,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这事儿问虞景明呗,她不是说她认嘛,我一个酸枝木的梳妆盒砸地上也砸两半了,那可是我花了十几个大洋收的,可是后宫里出来的东西。该死的翁冒,全是他招来的祸…”戴娘子依在门边冷嘲热讽起来。

“戴娘子,我家翁冒没招你没惹你啊,他还是被冤枉的呢,你不骂砸坏你东西的人,倒是咒起翁冒来,没你这么做人的…”红梅刚收拾好虞记的事情,这会儿正急匆匆的过来,不晓得家里叫那些搜差的差兵整成什么样了,那心里也是火冒冒,这时听得戴娘子这话,便也气不打一处来。

“呵,冤不冤枉天晓得哟…”戴娘子自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反唇相讥。

“对,我家翁冒冤不冤枉是天晓得,但有的人却实实的走私鸦片,我听说戴经理可是荣兴的经理吧,荣兴的事儿啊,他只怕也是要担责任的吧,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众目睽睽之下,相赖都赖不掉。”红梅也尖着嘴反击。

“红梅,你乱说一气小心遭报应,这关我家老爷什么事儿啊,我家老爷这些天天天在南汇…”戴娘子脸色铁青的跳脚。

“你这跟我说有什么用,戴经理是荣兴的经理,他不担事儿谁担事儿。”红梅冷哼一声,推开门进了虞宅。

“呸…”戴娘子呸了红梅一口,可细一想红梅说的还真不错呀,荣兴的事儿,做经理的不可能没牵连,想着,她的脸色也不好起来,跳起脚来尖叫:“戴政,戴政…”

“政哥跟大小姐送货去码头了。”爱珍从门洞那边过来,听到戴娘子的叫唤声,连忙接话道。

“你死人哪,你不会劝着你男人哪,哪家做工的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啊,虞景明这办的是黑作坊呀?戴政到好,整天给虞景明卖命,我们这爹娘的死活他也不顾了是吧…”戴娘子跳着脚。

戴娘子这话爱珍不好接,便低着头不接话。

戴娘子看到爱珍这样就有气,哼了一声,转头就往13号门里冲,嘴里就喊着戴谦:“戴谦,马上叫了车子去南汇把今天的事情跟你爹讲…”

戴娘子这真是担心起来了,得赶紧给寿松通口气,寿松才好有所准备。

“虞记的车子都送货去了,这夜里,哪里还叫得到车。”

戴谦站在二楼的阳台,正跟这一边的虞三姑娘说话,听到他娘的吩咐,有些为难的回道。

“没有虞记的车子,咱们就叫不到车了是吧?没有张屠父,咱们就一定要吃带毛猪啦?你不是在那讲习所里做记录嘛,合着全是装佯咩,你爹要出事了晓不晓得?该死的卞老二,这真要把你爹给坑了,我跟他们卞家没完…”戴娘子骂个不休。

“去了去了。”戴谦叫他娘骂的头大,只得应下,跟虞三姑娘道了声:“我回头再跟你说话。”说完,打了雨伞,叫了家里的一个伙夫匆匆出门,心里还在为难,这黑天里,不晓得到哪里去弄车子,只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问问。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灯下黑

虞三姑娘在二楼阳台看着戴谦离开,脸色也阴晴的不好看,下楼的时候,还朝着另一头虞景明的住处望了望。

几个房间都显着昏暗的灯光,显然屋里的人都没有睡下,隐隐约约能听到红梅跟翁姑奶奶的说话声,却也听不仔细说的什么。

虞景明这大夜里送货去码头,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

虞三姑娘淡淡的哼了一声,下得楼来。虞二姑娘陪着她娘亲坐在堂前。虞二奶奶身上披着罩衫,手里还抱着暖壶,虞二姑娘身上裹着一件锦纹绵衣,弯着腰,手里拿着火曲正拨着面前碳盆里的火。

“外面没事了?”三姑娘过来坐在二姑娘的对面,挑了挑眉问。

“没事了,都散了。”虞二姑娘回道。

“你大舅妈跟戴谦怎么回事啊,听得吵吵嚷嚷的?”虞二奶奶抬起头来问三姑娘。

“呵。”虞三姑娘嘟着嘴冷笑一声说道:“还怎么回事呀,卞老二今天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了荣兴的账,那么多的走私鸦片,还是有公廨所封条的,大舅妈怕大舅受牵连,叫戴谦连夜去南汇找大舅了。”虞三姑娘说着,又看着面目模糊的虞淑华,才扁扁嘴说:“虞景明是没事了,可只怕姐夫有事了。”

虞二姑娘的脸隐在灯亮的阴暗里,看不清表情,也不吱声,只是她握着火曲的手不由的握成了拳头,显然心里有些乱的。

“我告诉你们,卞维武那一出肯定有鬼,要不然怎么那么巧,呵,虞景明也好算计,姐夫上午还巴巴的赶来报消息,还答应二姐帮翁冒说话,可怎么着,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这一转眼,又被虞景明伙着卞家兄弟摆了一道了…二姐这会儿心情如何呀?”虞三姑娘一脸讽刺,谁让她二姐总是跟虞景明粘糊。

虞二姑娘嘴紧紧的抿着,依然不吱声,她其实是不晓得要说什么好。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虞二奶奶撑着腰站起身来,瞪着三姑娘一眼,然后又扫了扫二姑娘:“既然没事了,都睡吧。”

“没事?这一夜,不晓得该有多少人一夜难眠吧…”虞三姑娘嘀咕着。

荣伟堂今晚没有回荣家,就住在玫瑰的小公馆里。只当然的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叫茉莉炒了几个小菜,拉了玫瑰在喝闷酒。

“我就不明白了,虞记那一车的军火它去了哪里?怎么就没有了呢?”荣伟堂滋溜一口喝干小酒盅里的酒,候着那一股腥辣味只冲鼻头,才夹了一筷子卤肉进嘴里。

他可是亲眼看到卞维武将那一车军火运进永福门的。

“你们都不晓得,我哪里晓得?”玫瑰也是一脸不甘:“你再细细想想,你们搜查虞记的时候有什么疏漏没有…”

“哪里还有什么疏漏,整个永福门都快被翻个底朝天了…”荣伟堂说,边说还边绞尽脑汁的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漏了呢,东西不可能从天上飞了的。

玫瑰也低头沉思,虞景明还真是厉害呀,怎么都难不住她,只她也是想破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

“行了行了,早些睡吧,明儿个你还得去江海关那边处理鸦片的事情呢,董帮办那一关可不好过。”玫瑰困极了,打着哈欠说。

一听玫瑰说这个,荣伟堂用劲一捶桌子:“我可以肯定,今天卞老二做的这个一定是卞家兄弟跟虞景明窜通的一个局…”

“呵,谁看不出来呀?可偏偏咱们就叫人抓了尾巴。”玫瑰站起身来,扭着腰肢带着嘲讽的口气道。

荣伟堂吞下一口闷气,也站起身来,不管如何,明天他总得想法子给江海关那边一个交待。当然对那鸦片的事体他倒不是太着急,董帮办比他着急。

玫瑰这边叫来茉莉,吩付她叫人把马车准备好,天一亮,她还得去衙门打听一下清况,又说:“多垫几个垫子,那马车颠死了,我上回看到衙门那马车好…”

话刚说到这里,玫瑰的口气突然一顿,猛的一转身一脸震惊的瞪着荣伟堂。

“怎么了?”荣伟堂叫她看的心里发毛。

“马车?我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过衙门的马车的事情,你说衙门的马车是前几年虞世安捐献的?”玫瑰一把上前,死死的抓住荣伟堂的胳膊。

“不错呀,当时那批马车还是我帮着虞世叔联系的。”荣伟堂道,又说:“怎么突然提这个,你要是喜欢,那我去弄一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