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叔太自谦了,守勤师傅的技艺比起陶叔还是差了一筹。”虞景明说,这是事实。

陶师傅的手艺不比莫老师傅差的。

陶民旺瞪了虞景明一眼:“还用你这丫头来宽慰我吗?若单论糕点的技术,别说莫守勤,就算是莫师傅,也不敢说就一定比我强,只不过我的技艺到如今终是到了顶点了,但莫守勤还有上升空间,更何况景明去年走的好棋,让莫守勤去学了西点,这样技术就更全面,现在的上海年轻人,一个个讲摩登,讲时髦,以为咖啡喝着,西点吃着就真叫摩登了,景明我也警告一句,别真看着西点在上海火起来了,就也一头钻到西点里去,弄的四不象的话,可就砸了永福爷留下的招牌了!”陶掌柜是说变脸就变脸。

虞景明好脾气的笑笑:“多谢陶掌柜教导。”

“景明既然多谢我教导,那我再提一个,别怪陶叔欺负晚辈,接下来我陶记就要打麻师傅这张牌了,景明如何应对?”陶掌柜这时顺杆爬,却是有些倚老卖老了。

“麻师傅已经离开虞记了,陶师傅打不打麻师傅这张牌同虞记都没什么关系,景明只要谨记做好自己该做的,不需应对。”虞景明笑笑说,又一揖礼:“不打搅陶掌柜了,景明告辞,虞景明说完,便转身回对面四马路分店。

有风拂过,夹杂着雨丝,陶民旺突然咳了起来。

“你也是的,这么针对景明干什么?”陶太太从屋里出来,给陶民旺披了一件衣服,又递了一杯茶给陶民旺,做糕点师的,常年跟烟火打交道,便容易得这咳病。

“这丫头可不好对付呀。”陶民旺咧咧嘴,又咳了一声,连忙喝口茶压一压。

“所以,你这是给子华探路呀。”陶太太没好气的说。

陶子华,是陶民旺同陶太太的独子,也是陶记的少东家。

“哼。”陶民旺叫自家太太说中的心思,有些没面子,哼了声又问:“子华呢?”

“请他那帮朋友吃酒去了,还有几个利德商行的帮办和管事,这些交际少不掉的。”陶太太说。

“一天到晚就是交际,好象不交际就做不了生意似的,我当年创业,就是一门心思花在技术上,哪有他这么多的花头,还有那利德商行,事还没办呢,子华已经砸了不少了吧?我看这回呀,子华迟早要栽在这上面。”陶民旺没好气的道。

“你既然认为这出洋的事体不好做,做什么不阻止。”陶太太报怨,最近子华花钱是太凶了点。

“我阻止?子华能听我的?再说了,我不怕他失败,自古以来就没有从不亏本的商家,我就要磨磨他,景明是块好的磨刀石。”陶民旺道,又看着虞景明走到对面的背影,顺便也让他这把老骨头给这丫头当当磨刀石。

虞景明自不晓得陶掌柜的想法,她一溜小跑的,过马路时却差点跟隔壁铺子里出来的几人撞上,

陶记这店面,隔壁的铺子就是卞维武卖肥田粉的铺子。

虞景明抬眼一看,就看到卞维武和跟在他身后的麻喜赵铁柱,几人都穿着巡捕服,手里拧着短棍,一路风风火火朝四马路另一头过去…

“维武,你们这是做什么?”虞景明微皱着眉头问,瞧这架式,跟寻仇似的。

“哟,大小姐呀…”卞维武笑嘻嘻的招呼,他身后赵铁柱和麻喜两个也挠挠脑袋跟虞景明打招呼:“大小姐好。”

“查走私,董先生说的,最近市面上走私货不少,定是海关哪里出了漏子,让咱们在街上查查,好顺藤摸瓜…”卞维武一幅郎当样的说。

虞景明觑了卞维武一眼,卞老二没完全说实话,要说海关最大的漏子,那就是董帮办自己。

看到虞景明的眼神,卞维武“嘿嘿”一笑又压低声音说:“大小姐也是晓得的,平五手里那一批麦乳精本来是我的份额,利德那边不讲信用,单方面把货给了平五,他们即做了初一,那我就做十五,他们手里的货怎么来的我门清儿,我拿不到货,他们也别想安生的赚钱…”卞维武咧着嘴,人说君子报仇不晚,嘿,他不乐意做君子,他做小人,小人报仇,只在朝夕。

虞景明皱了皱眉头,利德突然变褂,把本该给卞维武的货给了平五,主要针对的并不是卞维武,而是董帮办这个介绍人,如今董帮办借口海关出了漏子,让卞维武去查,针对的自然是利德商行,明摆着,董帮办是拿卞维武做刀了。

“你傻呀,你这是在给董先生做过河卒晓得不?”虞景明没好气的道,心里也奇怪,卞维武聪明的很,不应该看不出这些的。

“我晓得的,我愿意…”卞维武又咧了咧嘴,一挥手,便带着麻喜和赵铁柱走了…

这混小子,虞景明琢磨卞维武大约也有他的算盘,不管如何,江海关这边波澜又起。

回到四马路分店里,宝珠大姑和陈元甫到底没有马上走,第二天是虞家二姑娘成亲正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婚礼

辛亥年,辛卯月,辛卯日,春分,宜嫁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自寅时起,永福门的鞭炮便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停过,永福门前后巷子两侧,也是一溜的八仙桌,大人孩子全围着坐在桌边,喝着茶吃着早点聊着八卦。而这八卦的话题,除了新郎新娘,再怎么避也避不开去年虞记大小姐同荣大公子那场夭折的婚礼…

“我看到翁冒,许老掌柜和戴寿松在门口接待客人,这场婚礼是虞记主持的吧?”周边街面的人也叉着腿,拢着袖子来永福门看热闹,顺便可以抢点喜饼。

“那可不,再怎么虞二爷掌着虞记十年,如今虞二爷身故,这等大事体,虞记岂能不担着?”永福门这边的住户回道。

“嘿,那怎么没见到虞记的东家大小姐呀?”有人又伸长脖子顺着虞记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朝屋里望。

“呸,你是来触人霉头的呀,你不晓得去年虞荣两家那场婚礼呀,如今这场面,大小姐若出面,大家都尴尬…”麻婶正喂着家里的小孙子吃汤圆,听着这话,啐了一口,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先前说话的人又悻悻的说:“去年那场婚礼哪个不晓得,我只是在想啊,那玫瑰去年可是爬上了荣大公子的床的,外面人都传,那玫瑰小姐就等着荣家新妇进门,她那边也好一乘小轿进荣家呀…”

“这谁晓得呀,可不好乱说的呀。”麻婶摆摆手,她其实也有些好奇,只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说这个,显然不厚道。

闲话的人也就闭了嘴。

又一阵鞭炮声响,门口司仪扯开嗓子喊。

“乔记乔掌柜…”

“苏记苏经理…”

“湖州巢丝吴记吴二当家…”

“汤姆逊先生…”

“欧阳律师…”

“日报翟先生…”

“哟,这些客人都是有来路的,虞记二姑娘这婚礼的场面不小呀…”

虞宅二楼,白漆阳台,一张茶几,两张春凳,一壶龙井,两只白玉茶盏,虞景明同冯绍英喝着茶。

冯绍英是一早就过来了,虞家二姑娘再嫁荣家大少爷,说到底虞景明终是有些尴尬的,王大奶奶那里有些不放心,冯绍英也想出来散散心,再加上她跟虞景明关系一向好,自然要来照应一下。当然,她戴着孝,是不能参加婚礼,因此一直就窝在虞景明的屋里聊天。

“大奶奶还好吧?”虞景明看着冯绍英问,渡过了起初的天崩地裂,挺过了黯然魂断,王家二嫂嫂固然清减了不少,但整个人却凝出了一种气势,这种气势跟二哥身上的一样,不锐利,但坚韧顽强,这是世事在人身上打磨出来的东西。

“挺好。”冯绍英浅浅的笑道,有些东西终是不一样了,以前冯绍英要笑总是爽朗的笑,如今冯绍英的笑容就浅多了,但却格外的柔和了,悲伤总要过去,日子潺潺如流水,而人一如那流水下的鹅卵石,随着日子的流逝,会更加圆润,通透。

“你晓得吧,你大嫂有身子了。”冯绍英笑笑说。

“那真太好了。”虞景明一脸欢喜,这样大奶奶那边心情大约能好一点。

生命,有逝去,自然就有要来临的,生命,生活,由此生生不息。

两人说话的时候,汪莹莹又上来了,汪莹莹是代表董太太来参加二姑娘的婚礼的。

董家和荣家暗里斗的不亦乐乎,但表面上,两家还是合伙开了荣兴公司,董太太这边跟虞二奶奶也互有往来,这等事体,董家也要出人头的。

“来了挺多有来路的客人,都是冲着翁冒的面子吧。”汪莹莹搬了张凳子坐在冯绍英身边,抬着下巴,冲着天井里唱名的司礼呶呶嘴问虞景明。

去年虞世安葬礼那回,这些人可没有出席,可见得这些人跟虞家是没多大关系的。

“嗯,应该是吧,这回这事体我没过问过。”虞景明笑笑说,虞记出面持婚礼是因为二叔掌虞记十年,这是二房应得的。至于她,不过问,大家才自在。

“我听我家太太她们私底下说了,不少人盯着这场婚礼呢,好多人等着看戏呢…”汪莹莹冲着虞景明道。

虞景明笑笑抿了一口茶水,她心里自然晓得谁人在看戏,要看什么戏?

虞记去年着实红火了一把,触动了不少人,但今年一开年,虞记先是换了大掌柜,再之后当家大师傅之一的麻三妹又被陶记挖走,虞记可以说是开年不顺。

一些人自然要对虞记重新评估,那么今天的婚礼场面就成了评估的一个法码,一来检验新上任的虞记总掌翁冒能有多大的人脉,另一方面也是检验,有多少人支持虞记,如果今天这场婚礼的场面没有撑起来的话,那毋庸置疑,去年虞记的红火只可能是一场昙花一现。

而现实,倒是让一些想看戏的失望了。

今天到的贺客各行各业都有,虽说都不是头面人物,但起码在各自的领域都能说得上话的。这些倒是颇出乎一些人的预料,谁也没想到个一个普通的掌柜那人脉竟是触及上海各行各业,而由此也证明虞景明用人自有独到之处。

“翁掌柜这回倒是要让人刮目相看了。”冯绍英点头说,虞景明笑笑没说话,心里是明白的,翁冒这些人脉多是由李记发展起的了。

“我听说,荣家那边有打算等虞二奶奶进门后,就要把玫瑰纳进门。”汪莹莹又一脸八卦的说。

“这不是明摆着吗?去年,玫瑰布局本就是要趁着景明成亲的那日,造成事实,好进荣家的门的,如今玫瑰同荣伟堂的事体在上海早就已经人尽皆知,更何况,现在谁不晓得,荣兴很多关系是要靠玫瑰去交际的,荣家哪里能舍得了这张牌,现在也就等着虞家二姑娘进门,荣家便好顺理成章的抬玫瑰进门了。”冯绍英冷哼的说。

这些事体,大上海但凡眼明的都看在眼里,虞二奶奶那里一心想让虞景明没脸,只怕到时却是她自个儿没脸。

虞景明沉默着,这些事体,二婶未必就看不明白,只不过二婶除了一心要让自己难堪之外,也要给三妹找个靠山,有吕仙芝的事体在前,二婶心里大约也清楚,戴家那边有时也是靠不住的,她又打着戴谦的主意,虽说不完全是招赘,但两人的孩子以后总有一个是要姓虞的,好继承虞家二房的香火。

只是这样一来,二婶到底也担心,她在还好,要是不在了,淑丽一个人未必压得住戴家,二姑娘嫁了荣家,以后也能给三姑娘赚了一个强援。

更何况还有虞记呢,虞景明不嫁人还罢,一但嫁人,二婶那里不可能让虞景明带着虞记走。到时,有荣家和戴家相助,二奶奶才有必胜的成算。

这些大约都是二婶心里打的小九九。

“也许不用等到不久,只怕今晚玫瑰就要进荣家的门。”虞景明这时眼神有些幽暗的说。她这话倒不是说荣家真这么不给虞家面子,而是玫瑰,那位可不是被动等待的人,大体会主动出击。

去年,玫瑰算计那一招,就是想跟虞景明同日进门,而今,玫瑰底气更足了,又怎么会例外?

而荣家那边,许多事体还要靠玫瑰做交际,牵线搭桥,说不得也就会半推半就的依了玫瑰。

听虞景明的话,冯绍英和汪莹莹都是一愣,依那玫瑰的性子,说不准就是这样。

一时间,几人都不语。

门“嘣”的一声被踢开了,虞三姑娘站在门外,她身边虞二姑娘一身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掩住了面目。看不见表情,虞景明只看她放腰间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门是虞淑丽踢的。

“虞景明,你就这么希望我二姐不得好,这样就能证明去年我爹帮你订的亲是别有用心是吗?你这样的坏心,也不怕报应?”虞三姑娘瞪着眼睛冲着虞景明恶狠狠的咒着。

“三妹…”二姑娘扯了扯三姑娘的衣袖,却被虞三姑娘甩开。

虞景明自也晓得在二妹的婚礼上说这话有些不好,只是这真的是她一种预感,三妹的咒骂她倒没放在心里,咒咒也不会死,便笑笑:“我希望怎么样不重要,我更不需要去证明什么,我只是陈述一种可能。”虞景明淡淡的回道,又冲着二姑娘说:“二妹,万事未谋胜先谋败,把事情想到最差,那样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三姑娘还要争辩,二姑娘抬起头掀起了盖头看着虞景明。

好一会儿,虞二姑娘道:“大姐,我晓得了,有些事情也明白,只是有些事情,不去亲身体会,我怕最终会不甘心。”

“那你想到如何应对了吗?”虞景明问,她早晓得,二妹是非要飞蛾扑火的,有的人说飞蛾傻,也有的人说飞蛾勇,但虞景明觉得那或许也是一个涅盘重生所需要的历程。

人生的成长需要一种痛。

“不管如何,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不是吗?”虞淑华浅笑着回道。

虞景明眨了眨眼,突然笑了,点点头:“是一样的。”全上海的人都晓得,玫瑰终究是要进荣家门的,只在早晚,结局一样。

“既然这样,那随他们了。”虞淑华一脸认真的说。

虞景明笑笑,再未说话,因为无话可说,二妹已有了决定。虞景明发现二妹内心其实通透的透的很,而她现在做的其实就是拿她的人生做一场验证,最终或许就是涅盘重生。

虞三姑娘气的跺脚,跟虞景明有什么好说的,二姐是真不争气呀。

外面一阵鞭炮声响起,吉时到了。

“二姐,快点,别误了吉时。”三姑娘扶着自家二姐,那脚尖踢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撇着嘴,一脸不屑,也就二姐吃虞景明那一套。

“大姐,我走了…”虞淑华跟虞景明说。

“好,我送不好看,就不送了。”虞景明笑笑的回道,到底有些遗憾,关系再怎么寡淡,也是姐妹。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足羞。

外面长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留声机正依依呀呀的唱着这首春日游。

门外,又是一阵鞭炮声,焰花在晨光中不是很明显,但也有些浅浅的印子,虞景明站在窗边,看着二妹坐进了荣家迎亲的汽车里。

荣家这回也是做足了派头,整整九辆族新的汽车,听说还要去教堂…

“听说到教堂里是要穿白色的衣服的,这不是触霉头吗?”一帮孩子追逐着汽车,几个大嫂婆娘跟在后头,小声的议论。

而后议论声消散。

第一百七十五章 馄饨挑子

晌午,冯绍英也跟虞景明告辞。

“二嫂嫂以后有什么打算?”站在永福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烈,虞景明眯着眼睛问冯绍英。天空再灰暗,也要寻找破云的那一丝阳光。

“准备去英吉利和法郎西两个国家转一转,再系统的学习一下英语和法语两门语言,回来后就到学校去看看有没有事体可做…”冯绍英笑笑说。

虞景明心里高兴,二嫂嫂有打算就好,便开心的说:“那二嫂嫂什么时候走跟我说一声,我送二嫂嫂。”

“好。”冯绍英点头,边上汪莹莹也说:“景明放心,出发的时候,我跟你二嫂嫂一路,我们要去香港,你二嫂嫂也从香港转。”

“那敢情好。”虞景明没有问汪莹莹他们去香港做什么,大体也猜到董帮办这是在筹备后路。

虞景明叫了黄包车,看着冯绍英和汪莹莹离开了永福门。

“卖馄饨咧,卖馄饨喽…”一个汉子挑着一个馄饨挑子从永福门后巷子进来。

“你这个卖馄饨的,今天虞记要办一天的流水席面,哪个有那肚子吃你的馄饨哟…”几个吃完流水席,坐在茶档上聊八卦的婆娘嫂子笑嘻嘻的冲着那卖馄饨的汉子道。也是好心的提醒。

“哟,多谢大嫂啊,流水席是流水席啊,我这馄饨可是祖传手艺,这吃惯了的呀,那一天不吃就想的慌…”卖馄饨的汉子就在茶档的斜对面放下挑子,笑嘻嘻的道。

果然,他话音才落,先是两个嫂子从虞宅里出来,都是全福太太,来虞家帮忙的,两人看到那卖馄饨的倒是一脸惊喜:“哟,孙师傅过来了呀,我正馋馄饨呢,给我来一碗。”

“大嫂昨儿个提了一嘴,今天要在永福门帮忙,我这不就过来看看,正好昨儿个我在同济药堂那边听李大夫说李太太这两天没什么胃口,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也就一并过来了,一会儿呢,顺路再去瓶子巷,瓶子巷的孙婆婆昨天跟我说,想吃虞记的桂花糕,我顺路就买点给她带了去。”那孙师傅嘴里说着,手下动作不慢,一手下馄饨,一手开始作着汤料,最后又洒了青葱和胡椒粉,那清香就弥漫了开来,甚是好闻。

两个嫂子端着馄饨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吃了起来,说说笑笑的。

“卖馄饨的,我家太太要一碗…”前面十号门里,李太太家的灶娘拉开门,冲着那卖馄饨的汉子说…

“这卖馄饨的,做生意倒是精道。”先前说话的嫂子没想到这卖馄饨的眨眼就卖掉两碗,啧啧嘴说。

“侬不晓得呀,孙师傅挑着这馄饨挑子在巷子时转悠了十来年,最是巷子通,哪家哪户的姑娘嫂娘们什么口味就没他不清楚的…”那吃着馄饨的嫂子打趣着说。

虞景明在一边听着,倒是突然有些想法了,只不过还不明皙,得再想想。

夜了,天又飘起了雨丝,上海这段时间总是雨。

虞宅的一角屋檐下,大红喜字的红灯笼还在风中摇曳,灯下一片影影绰绰,狸猫小花趴在一片暗影之中,两只眼睛亮晶晶。

虞景明搬了一只床头柜放在走廊的灯下,蹲在那里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那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台面。

翁冒和红梅两个刚从虞记回来,婚礼一些收尾的事体一直忙到现在。一进虞宅,红梅就看到虞景明正敲着一只床头柜。

“大小姐,这床头柜有问题呀?”红梅走过来,有些看奇的问。

虞景明摇摇头,又笑笑的问翁冒和红梅:“翁冒,红梅,你们说整个上海有多少走街窜巷的小吃挑子?”

“那可不少了。”翁冒接的话:“早上有卖各种煎饼和糖粥的,包子馒头也有,下午到晚上有卖糖果,各种甜汤,馄饨,担担面等…”

“这不数不知道,一数之下才晓得上海竟有这么多小吃挑子。”红梅在一边也惊讶的道,又问:“大小姐计算这个做什么事体?”

“麻师傅去了陶记,陶记今年目标是要从我们手里夺走出洋的份额,有麻师傅这张招牌,在桂花糕这一块,虞记很难再保住去年的销售份额…”虞景明说。

“桂花糕的份额或许会有所下降,但整体的出洋份额不会太难看的,李记可是两百年的招牌,岂是利德洋行能轻易撼动的…”一边翁冒道。

红梅这时也插嘴说:“陶记打的如意算盘,想利用麻师傅来冲击出洋一块,只是出洋这一块水深的很,陶记势必得花很大的精力在这上面,倒是有利于咱们今年开拓上海的本土市场…”

上海本土糕点市场这一块各家的份额其实已经固化,要不然陶记也不可能下这么大的狠心冲击出洋这一块,出洋的风险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做生意的总的目的是为了赢利,陶记也不是天生要跟虞记做对的,就目前上海的糕点市场来说,陶记已经达到了顶点,而随着西点冲击传统的糕点市场,传统糕点的市场正逐渐被西点挤压,陶记也在走下坡路了,出洋就是陶记为了摆脱目前困境的一条路子…

由此可见,虞记想在上海本土糕点市场有所突破,没有奇招不行。

想到这里,翁冒突然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大小姐是想利用这些小吃挑子来开拓虞记在上海本土市场的份额?”

“嗯。”虞景明点点头:“这些小吃挑子都是巷子通,他们常年走街窜巷,熟悉各种客户的口味,由他们来推销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另外一些特殊时间段的推销也能带来不错销量的,比如夜宵的时间,顾客在街边吃了夜宵,若是能顺便带一份不需要量大,但精致的糕点回家,想来家里人也会有一份惊喜,而这份惊喜往往就能造成回头客…

卖糕点不仅要卖它的色香味,还要卖它的情怀,家人的关心,朋友久别后相见的一份见面礼,这里面也是有不错的卖点。

“大小姐这主意好。”翁冒很振奋的点头,随后又皱了皱眉头:“只是别家看到这样有效,大约也是会有样学样的。”

“所以我这不一直在研究这柜子,这柜子上面的抽屉正好可以分成四格,每格可以装一种糕点,抽屉上面的柜面最好是用玻璃的,这样里面的糕点就一目了然,而整个柜子可以掏空,里面装炉子…我是想打一种柜子,它能满足这些小吃挑子摆放东西的需求,另外重量尽量轻一点,到时我们就把这柜子免费送给这些师傅用,只要他们跟我们签个合约,最好是两年,两年不行一年也成,在这个期限内,他们只能卖虞记的糕点,而他们每卖出一份糕点,虞记就给他们分红…”虞景明边构思边说道。

“这个成,景明,这事体好好运作,说不定有奇效…”翁冒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这事体如果真能做成,那虞记等于在上海淮一下子开了相当数量的分店,而跟开分店相比,这些柜子的成本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