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老师在那头差点被我呛到,随后他冲着我吼,“学什么工商管理,你上艺术系就好了!以后扬小调自然有团队帮你经营。”

我把电话拿离耳朵远了点,这可是第一次孟宴老师冲我吼…

“师傅,我还是懂一点比较好。”他在那头大喘气,随后说道,“果然有天赋的人就是牛,师傅说不过你,对了,有个买了你五副画的客人想请你吃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怎么也没想到,请我吃饭的那个买了我五副画的客人是张耀天,就是张楚的爸爸,孟宴老师的好朋友。

他请客的地方在海印市的金门酒店,我跟孟宴老师一进去,他就站起来揽住孟宴老师的肩膀,他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很服帖,眼眸里有着商人的精明,脸相却很俊秀,跟张轩有点相似。

他一看到我就微微一笑,说道,“很早就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只是无缘见你本人,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我朝他笑了笑,说真的,面对这种商人我真不会,而且在我印象里,张楚的爸爸跟他妈妈都是那种很神秘又很严厉的,这导致我不敢乱说话,他说,“我今天只是想单独请你吃顿饭而已,我喜欢你的画的主要原因是你画的都是常青镇的生活,我之前看过你几幅画,那几幅画里面的少年还有点像我的大儿子,我知道你跟我大儿子是朋友,你画他也无可厚非,不过你画得真好,我很佩服,那种感情上的宣泄很令人感动,跟你师傅一样,都是有灵魂的画家。”

我扯着笑容,只是微微点头,我可不敢告诉他,我的另外一个画本里全是他大儿子,他又笑着说,“这艺术啊,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我经营的事业也是一门艺术,其实人生就是艺术,对吧,孟宴。”说着他就转头去看孟宴老师,孟宴老师放下茶杯说道,“我作为一个玩艺术的都没那么多感叹,你倒是话多,今天是不是吃饭的?难得我把徒弟带出来,她刚高考完,给她补补。”

张耀天带着歉意急忙起身去喊外面的服务员上菜。

很快,菜就上齐了,张耀天是个很绅士的男人,他会主动给我舀汤放我的跟前,我吓得急忙说,我自己来就好,他笑着说,我们张家的男人都很绅士的,换来孟宴老师一白眼。

明明是他请客吃饭,明明还有服务员,明明他是个很神秘的男人,偏偏在饭桌上,总是给我夹菜,拿纸巾,舀汤,这让我受宠若惊,也让我惶恐,至少这样的顺序应该是倒置过来的。

我没想我是一个画家的身份,但面对张楚的爸爸,我却是个彻头彻底的小辈,却被服侍了一个晚上,这能不让我慌心吗,于是这顿饭,吃得有那么一点点压力,十分不轻松,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替我解决问题,就连我因太紧张筷子掉地上准备喊服务员姐姐他则已经起身帮我喊了,我握着那筷子,窘得只想找个地钻进去。

有一种无力感叫做,你想当个体贴的人却永远发现别人比你更体贴,多无力啊,我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而孟宴老师也被服侍着,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们是很有话题聊的人,整个餐桌上,我基本不说话,他们则一直在搭话,两个人都学识渊博,经历的事情多,又都是正处于人生的巅峰,有种惜惜相息的感觉,他们聊的话题我是插不上话的,太深奥了。

但是可见孟宴老师跟张楚的爸爸感情很好,即使他们只认识了一年。

那种无关权利名利仅仅只是找到知己的感觉,后来,张楚的爸爸笑着跟我说,“李优,你知道吗,高处不胜寒,我孤独了很久,直到认识了你师傅,所以你也是我的牵线人,要不是因为喜欢你的画我不会认识你师傅。”

晚饭过后,张楚的爸爸还想说喊我们一起去玩,但是被孟宴老师拒绝了,他晚上想早点休息,明天要出国,本来这趟出国也是喊上我的,但我刚高考完,神经还没恢复过来,孟宴老师就只能自己去了。

临走前,张楚的爸爸问我,“你会跟我大儿子上一个学校吧?”

我愣愣地点头,他笑着说,“那就好,平时我太忙,我基本是不教孩子的,都是我老婆在教,她对孩子比较严厉,我爸爸也很严厉,她如果自己教不好了,就觉得愧对我们,所以她总是把孩子带到我爸爸那里,让他亲自教,张楚从小就被严厉地对待着,他所肩负的责任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将来也需要一个知心的朋友,我觉得李优是个剔透的女孩子,会是张楚最好的朋友。”

对于做张楚最好的朋友我不敢讲,但是从小学到现在,他的温柔侵透了我那灰暗的生活,即使后来他变了不再是小学时候的他,可是他那不经意表露出来的温柔还是让我知道其实他还是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在我们填下三个志愿都是海大的时候,我就知道,未来我跟张楚还是会在一个校园里,度过未来的四年。

等通知书的日子我挺悠哉的,可我知道很多人很忐忑,尤其是我们邻居,他们每天都要去那收信的地方或者问邮差,有没有他们的通知书,我则常常跑堂西街,我也想过去深圳看郭晶或者唐君,可是唐君在电话里说,先别过来,等我们安顿得很好了你再过来。

我知道他想给我看到一些成果,即使他现在负债累累,秦萧叔叔借了不少钱寄给他,杨天这边也掏了不少,樱花飞情最近涨店租,为了能给唐君再多凑点钱,杨天硬是不肯签合同,于是这段时间杨天跟那房东周旋了起来,每天都特别的忙,樱花飞情就没人看,所以我现在一去店里就是一整天,帮杨天看着店,好让他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素贞阿姨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在吃中药,自然也就没办法来帮忙看店了。

我说给唐君再寄点钱,可唐君则不肯再要,我只能把钱放杨天要寄的钱里一起给唐君寄过去,

于是现在每天都变成我跟陆露在店里,继上次她哭着跑了之后她恢复了常态还是会经常跑到店里来,那时我对她的执着有了几分佩服,她自从不能画画以后,除了上学就是来樱花飞情了。

我跟陆露没什么话题聊,她每次问我都是,“你知道杨天喜欢的女人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摇头,她就黯然地看着我,可我能说什么,我连杨天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都不知道,我也不会问杨天这些问题,那都不是我会好奇的。

2001年8月15日我收到了海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妈妈开心得跳了起来,捧着那通知书亲了好几口,接着她冲了出去,恨不得告诉整条街的邻居,说她的女儿被重点大学录取了。

爸爸掩着脸把她扯了回来,说道,“你别丢人显眼了,人家老刘的儿子没考上海印大学,现在正在家里吵着,你倒好,上门去被轰吗?”妈妈一转身抱住爸爸,她笑得十分灿烂,“李天助,我们优优考上大学了。”

爸爸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抱着妈妈,我则啃着苹果翻着画本,当天晚上爸爸破天荒地让妈妈别做饭,说要带我们去外面的餐厅吃饭。

妈妈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你爸爸肯定是为了庆祝你考上大学了,你爸爸这人就是这样,嘴巴硬得要死,其实心里还是很软的。”

我看了眼前头那高大的背影,夜光下的身影跟那梦里高大的身影有点相似。

本以为会随便在哪家餐厅吃,没想到是在常青镇数一数二的酒店里,妈妈一脸惊讶,问爸爸是不是发财了。

爸爸扫了她一眼没说话,扯着她就往酒店里走,妈妈急忙转身拉住我,将我扯了过去。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外面吃饭。

三个人围靠在桌子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我点的餐,爸爸盯着那菜单,神情就是你点。

妈妈也急忙说,“对啊,优优才是主角,优优点你最喜欢吃的。”

于是就我点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刚吃过早餐,收拾了下画室,准备出门去堂西街,家里的门口就停下一辆银灰色的小车,我愣了一下,就看到张楚手长脚长地跨了出来。

他手搭在车顶上,朝我笑道,“去看季老师。”说着他扬起手,手里跟我一模一样的海印大学通知书。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啊。”接着我就转身回画室,从那画室里抱了两幅画,张楚伸手接过,放进后车厢,随后帮我开门,看着我,我笑着弯腰钻了进去。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收到通知书了?”

他抬眼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笑道,“猜的。”

我哦了一声,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打个电话查一下就行了嘛。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走进常青小学就看到那棵迎风飘扬的常青树,那曾经是我的灵魂所向,每次看到它我就如看到了希望,在那样灰暗的日子里,它是我心中那棵永不倒的灵魂,所以它的画总能得奖总能引起许多看画者的好奇。

张楚站在我的身边,手插在口袋里,仰着头看着那些翠绿的叶子,“你的画总跟常青树有关,李优,你知道吗,它其实叫雪松。”我看了他一眼,这是第三个人跟我说它叫雪松了。

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他侧过脸看着我,那张俊秀的脸被阳光笼罩着,几丝迷蒙,却那样好看他笑了一下,“李优,时间真是很快,但是幸好身边…”后面的三个字我没听到,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风有点大,吹得树叶吱吱响,我问他,“身边什么?”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朝以前我们呆的班里走去,后来我才知道,那被风吹走的三个字是“还有你。”

我一直以为时间很残酷也很温柔,它会带走所有的伤痛,在这座我伤痛多过快乐的小学里,我理应是把它忘记或者让它在我的生命里变得陌生,可是当我再次踏在这所学校里,竟然觉得它还是无比的熟悉,甚至比常青中学都要深刻,看到那三角区如今已经建成舞蹈室了,我的心里说不清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不复原样的地方。

张楚笑着用手遮住我的眼睛,说道,“其实你闭上眼它还在的,只是它以这样的模式变成了别人的记忆。”

我伸手去拉下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他手上的温度,我立刻缩回手,他在我头顶又说道,“以前老看你呆在这个地方,很安静的坐着,很淡然,那时我就想,将来李优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的眼睛被他遮住,一片黑,可是他所说的话却让那些画面更加清晰,我记得第一次被他带到这个地方,他帮我的脚上药水,那时我想到的是一片红色的花嫁娘,他笑着说我倔强。

我却不肯示弱给他看。

这更让我怀念小学时候的他,心里翻涌着一些莫名的情绪,我忍不住问他,“张楚,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变成了现在这样疏离的你,要别人花很多的心思才能读懂你的温柔而不再是过去那个一眼就看穿的温柔男孩。

他的呼吸在我的头顶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带着磁性的嗓音应道,“也许曾经后悔过,可是后悔是没有用了,我们终究要往前走。”说着他放开了手,我的眼睛重见光明,我眯着眼睛仰头看他,他笑笑地揉着我的头发,他的曾经后悔是什么事他没有说。

“很好,你们是来看我的还是看常青小学的?”一道嗓音从楼上传了下来,我跟张楚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季老师手里拿着铁尺指着我们,六年未见,他老了,我看到他鬓角的白。

他还是如此喜欢铁尺,以在楼上窗户上的方式跟我们见面,我笑着喊,“季老师。”张楚也笑着喊了一声,季老师用铁尺指着那一大片宿舍,说道,“去那里等我,三楼305室。”

我跟张楚相视一笑,随后朝那宿舍走去,季老师的宿舍从单间换成了套房,门口摆放着鞋架,鞋架上有男人的鞋子也有女人小孩的鞋子,时间再残酷,它还是给季老师带来了一个家庭,那时的他了然一身,如今却是个父亲以及丈夫了。

我们只站了几分钟,季老师就拉扯着身上灰色的衬衫走了上来,看到我们啧啧了两声,说道,“要不是李优没怎么变,我还真认不出你们来,以前我还暗地里为张楚的身高着急,果然小学不长,初中高中必飙身高,哪像我,小学把身高定了,到了大学只长了三厘米…”

我跟张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季老师掏出钥匙打开门,说道,“你师娘带着破小孩回了老家,这暑假就我一个人,怎么样,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吧?”说着他就烧开水,摆上茶具。

张楚把我跟他的录取通知书放桌子上,季老师伸手取了过去,一翻,啧了一声,“重点大学,海大,果然不负我的期望,没白教你们。”我把那两幅画也给他。

他一看,急忙推着,“这给我啊?别阿,我知道你现在的画可贵着,我哪敢要啊。”

我笑着说,“这画是画你的,别人也不敢要,谁会买不认识的人的画像啊。”这话我是框季老师的,以我现在画什么都有人买账的,即使那画里的人名不见经传。

季老师拍了下我的头,哼道,“别框我,你画什么都有人要的,想要骗我收下你的画,那行吧,我就当被你善意地欺骗了。”说着就把画收了摆沙发上,张楚指着那画,“不拆开看看?”

季老师扫了他一眼说道,“我等下再独自一个人欣赏。”

张楚嘀咕了一声,“我还想看看呢,我去了那么多次扬小调,都没看到有我的画。”

我猛地转头,问道,“还是有的阿,有一些背影是你啊。”季老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张楚,瞧你这酸味,到头来只剩下个背影,你这小老师当得失败。”

张楚眯起眼睛,眼眸有几分黯然,我咳咳地转过头没再说话。

季老师留我们下来吃饭,张楚卷起袖子在厨房给他摘菜,他笑着甩了满手的水说,“张楚,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张楚笑眯了眼,把那菜放盘子里,低头说道,“我爷爷每次都会要我去给他做饭,家里现在还用的是炭炉,每次我都得低头生火,生好了火就在大锅里炒菜,我爷爷喜欢吃大锅菜,家里挖的还是水井,那井水很冰凉,比我们喝的这些水龙头的水要好多了。”

季老师讶异地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家爷爷也蛮有意思的。”

我就站在厨房门口听他们聊天,张楚的爸爸也说了张楚的爷爷很严厉,可是从张楚嘴里说出来的这个老人却有种十分念旧的感觉,很多时候我会想问张楚,难道你没恨过家里对你的严厉吗。

但我始终没问出口,我知道他比我厉害多了。

六年前,张楚跟季老师就常常有话聊,我就在旁边当个陪衬,今天还是如此,上了餐桌,他们就开始聊天,现在的张楚能让季老师有更多的感觉让他更加想聊天。

我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讲话,他们从如今的局势说到未来的局势,还有现在的时事新闻,那都是我不懂的,张楚说,如今人民币逐渐在升值,但是通货膨胀,过不了几年,个人工资会跟不上实事的消费。

季老师叹口气说道,他现在工资还好,但是未来就不知道了而且现在老师是越来越难当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当时的那一届,记得住名字也就这一届,他说,以前是用心在教,现在是用技术在教,那是不一样的。

聊得多了,菜也吃得多,可是饭则留了一堆,季老师问张楚喝酒不,张楚笑着摇头,说他们家族都是烟酒不沾的。

季老师笑着拍他的肩膀,“不抽烟不喝酒算什么男人。”

张楚笑道,“那抽烟了喝酒了才算男人?”

季老师说不过他,一把推开他,自己抽了瓶白酒,倒了一小杯,他说饭后喝点小酒有益身心。

我跟张楚相视一笑。

吃过饭,季老师打开电视,《还珠格格》还在播,如今也不知道播到哪了,总是那样一个故事,例如女主角男主角为了某某人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情,然后就一个劲地逃,皇后就在皇上背后给男女主角递刀子,假传圣旨什么的,搞得男女主角以为是皇上要对他们下毒手,个个伤心欲绝各种悲情,然后又各种努力逃脱,在临死关头,皇上大彻大悟又把人请了回来。

季老师说这电视她老婆最喜欢了,可以一看一通宵还不带上洗手间的。

张楚说,他家里人没人看这种电视,平时看的都是新闻跟经济,我瞪着眼睛笑,“果然是大户人家,跟我们这种平民不能比。”

他伸手就拽了我一下,我一个狗□□差点摔他身上,用力地踹了下他的脚,他眯着眼,我抽着气,等了一下他就笑了。

季老师在旁边幽幽地说道,“难得你们如今感情还这么好,我教了那么多学生,也只有你们两个最后来看我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等从季老师家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看着这日头,我也就不去杨天家了,张楚家的司机送我回家,在家门口停下,我刚下车,妈妈就从屋里出来,一看张楚送我回来,她脸色就变了一下,随即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本来我打算跟张楚再聊会的,看到妈妈这样,我也就算了,张楚理解地笑了笑,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家门口。

我扯了扯衣服,朝家里走去,妈妈看着我,随即跟在我身后进了屋里,她说道,“早上镇长的儿子来找你。”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妈妈,“陈挠?”妈妈点点头,说道,“嗯,他说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想跟你道喜来着。”

我哦了一声,那他就慢张楚一步了,妈妈随后说道,“中午我煮了汤,你要喝点吗?我去给你热一下。”

我嗯了一声,就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过了一会妈妈就端了汤出来,我喝完后就进画室去画画。

画里是一座学校,那里站着一个老师,他两鬓发白,画的名字叫《岁月》

后来这副《岁月》在2004年进入了全世界青少年画家比赛的总决赛,获得了第三名。

杨天知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十分开心,关了店门带着我去了那家螺丝店吃螺丝粉,我嫌弃他小气,他笑着说,这螺丝粉会带来好运,别嫌弃,我翻了个白眼,也吃了两碗多下肚。

我一直以为螺丝粉是用来粉饰想哭的心,可是在这一刻我却发现,它也是可以当作祝福的,很多时候,很多的事情它的意义都是由人赋予的,你给了它悲,它就悲,你认为它喜,它就喜。

吃完螺丝粉我们沿着石路走回堂西街,杨天眼眸里满是笑意,似乎比我这个拿到通知书的人还要开心,我问他你笑什么,他眯着眼低头看我,随后揽着我的肩膀,低低地说,“李优总算是长大了。”

那语气像是他等了很久,等到沧桑似的,我笑着说,“对啊,我总算是长大了。”

我等这一天也是等了很久了,然而我说的跟他想的并不是一个意思,那也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去大学的东西,由于家里有超市,大部分日用品都在超市先拿好,衣服跟被子也买了两个密码箱装着,从海印市到常青镇并不是很远,但是要住校,于是东西得准备得充足一点。

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我在这张床上躺了9年,从一个满心仇恨的女孩到了今天的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抹银色的月光她总是跳跃在我的眉间,我翻了很多小时候的东西。

看到那两个罐子,其中一个装冰糖葫芦的早就发霉了,看起来十分恶心,我把那罐子直接丢了,另外一个装着我那被爸爸打坏的牙齿,它晶莹剔透,当初染着的血已经不在了。

还有那件讨厌的黄色的衣服,很新,但很小,还有杨天第一次给我买的那条砍了很久价格的蕾丝裙子,我们总不知不觉地就被时间推着走,于是那些过往它就遗留在过去。

那些仇恨的画面到了今天变得十分得淡,比不起那些浓郁的深厚的欢喜跟快乐。

我对爸爸的仇恨还在心底,但是那仅仅只是在心底而已,它似乎翻不起浪,收拾好了一切,妈妈就一直叮嘱我到了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缺钱就打电话回来,周末有时间一定要回来。

爸爸则坐在椅子上,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他那高大的肩膀经过这几年的拼搏,变得有些弯了,走起路来有些驼。

那在我记忆力梦里朦胧的高大的身影,他终究被岁月压垮了肩膀。

8月25日早晨,糖糖老师的车就过来接我,妈妈一直拉着我的手叮嘱着,爸爸则安静地站在妈妈的身后,我看着两箱行李放进后车厢,这才有了真正要去上大学的感觉。

我抱住妈妈的肩膀,低声说道,“有时间我一定回来,你跟…”我扫了一眼身后的爸爸,低低地说,“你跟爸爸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妈妈直点头,邻居走了出来,羡慕地说,“是去上大学吧?哎,海印大学啊重点呢,多好。”我朝她笑了一下,便走向小车,这时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刷地落在糖糖老师车子的旁边,张楚摇下车窗,看了看那车,随后说道,“这有人接送了?”

我笑着点头,“是啊。”

他眯了眯眼,说道,“那我来晚了,本来想叫你一起去的,那一起走吧。”我嗯了一声,转身跟妈妈道别,妈妈眼眶红红的,一直叫我注意安全,随即我看向爸爸…

好半天我才梗着脖子说,“我走了。”

爸爸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我刚上车,车门就打开了,爸爸也钻了进来,他看着前面的路,语气有些不耐烦,“我送你去学校,看你进去了我就回来。”

我愣了一下,糖糖老师在驾驶位上笑道,“行,那我等下送你回来。”

说着就启动了车子,张楚关上车窗,银灰色的小车开在我们的前头,我们则慢悠悠地在他后头跟着。

海印大学临海,在海印市的西边,位置比扬小调要远,这所学校很古老,但这几年修建之后就不算很老,有些校区很新,从常青镇到海印大学大约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坐大巴的话需要五个小时左右。

上了车之后我就有些昏昏欲睡,爸爸见状,就喊我,累就睡一下,我屈脚靠在门边,眼睛半眯着,看到坐在我身边高大的男人…他的眼睛盯着前方,一直很注意路况,一刻都没转过来看我,也许是知道我在看他,这几年,爸爸妈妈回去小镇,我都不会跟着回去,他们也常常都是匆匆去匆匆回,表妹闺闺那个在小时候给我无数阴影的女孩考不上高中,去读了技校,但听说技校她读得也不怎么样,老是逃课,花钱如流水,外公被表妹折腾得老了好几岁。

我从1991年开始就再也没回过小镇,梦里红色灯笼在我的画里也出现过,外公跟妈妈说想看看我。

他们在小镇都知道了我今天的成就。

但是我就是没有勇气回去,或者说我早就抛弃了那里。

很快我就在车里睡着了,颠簸的车子让我的头左摇右摆的,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把我的头用手固定住,我才沉沉地睡死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进入了海印市的市区,往海印大学的方向的车流量很多,大多数新生都是在今天去报道的,而张楚的那辆银灰色的小车在进入隧道的时候被车流量挤到了前面,糖糖老师一个没注意就找不到那辆车了。

下午三点左右,车子总算是进入了海印大学那条专用的通道,海印大学那闪亮的招牌就在前方两百米处,车子太多,每辆小车都得轮流在校门口停下,然后才去后门找停车位。

过了一会就到我们的车,糖糖老师抹了下汗,转头说道,“到了。”接着爸爸跟糖糖老师都下车给我提行李,后面还有一排的车子等着,我们拖了行李,我就跟爸爸说,“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进去了,我跟张楚一起就好了。”爸爸看了眼糖糖老师,糖糖老师笑道,“李优也长大了,我们就先走吧,这里车子太多了,后门也不知道有没有停车位。”

爸爸稍微点了下头,又看了我一眼,才弯腰钻进车里,我看着他们驱车离开,才转身朝宏伟的大门走去,海印到底是重点大学,跟诺欧学校的建筑虽然不是全都相同,但感觉起来是一样的,生机勃勃。

我推着两个行李箱一眼就看到张楚,他丢下他的行李就朝我走来,然而下一秒,有另外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拿过我的行李,我愣了一下,陈挠带笑的脸就在眼前晃着。

他旁边跟着几个男孩跟女孩,那男孩哇哦一声,“学妹果然漂亮!”

“难怪你一直喊住一定要出来接。”那男孩说着就去撞陈挠,陈挠笑着推开他,朝我说道,“欢迎来到海印大学。”

我笑着歪头,“你一早就在这里潜伏着?”他双手往口袋里插,笑道,“自然的,来接你嘛。”

刚到大学就有熟人,这种感觉还是蛮舒服的,张楚只是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加入了我们的队伍,那三个跟着陈挠的妹子看到张楚,眼睛一亮,指着他,“又是认识的?还是学弟?”

陈挠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三个妹子趁着这个机会就跟张楚套近乎,可惜张楚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也不怎么理人。

后来这三个妹子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死人脸。

我听到的时候喷了满桌子的水,陈挠知道我的宿舍在哪里,直接带着我朝宿舍走去,那么张楚就落下了,他硬是要跟来,陈挠则温柔地跟他说,“学弟,女生宿舍禁止男生进入。”

张楚眯着眼,看了看我,又盯着陈挠,说道,“那你也是男生。”

陈挠笑道,“那不一样,我可是学生会的,有进入的权利的。”张楚眯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不甘,随后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说道,“那行,学长,再见。”说着就转头看向,朝我笑了一下,我则朝他眨眨眼,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那三个妹子看到他这样一笑,倒吸一口气,眼睛发光,其中一个立马就上前去试图握住他的手,被他退了一步扑了个空,可那妹子不在乎,急忙问道,“学弟,你愿意加入学生会吗?”

张楚略微抬眼,看向陈挠,随即盯着那只到他肩膀的学姐,半响说,“我考虑一下。”随后便指挥了他家的司机,他家司机走到我面前,递了一个很大的袋子给我,我接过来,低头一看,里面是画板。

我提着那袋子,朝他笑了一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便分头走,我朝女生宿舍,他则去男生宿舍,陈挠盯着我手里的画板半响,才又笑着带头朝宿舍里走去。

我的那间宿舍是全女生宿舍最好的,这间宿舍只住了两个人,加我三个,我到的时候,床铺已经弄好了,那两个女孩温柔地笑了一下,就坐在床上聊天,陈挠只帮我把行李提到门口,就说让我整理好了,下楼去找他。

我哦了一声,接着他就下楼了,那两个女孩,稍微胖点的叫刘艳,瘦点的叫陈妮,她们说我还没来的时候,学生会的副会长也就是陈挠就过来帮我安排宿舍了,接着刘艳笑着啃着苹果问,“那是你男朋友?”

我急忙摇头道,“不是,就是一起长大的同学。”

她哦了一声,说道,“他是学校的校草,惹眼得很,当他女朋友会被很多人注视。”

我笑着说,“他在照毕业照的时候,衬衫差点被一群妹子拔了。”刘艳笑眯眯,“我就说嘛,不过现在还流行扯纽扣啊,好幼稚。”陈妮凑过来说道,“不会啊,就是他的纽扣最后到了谁手里?你知道吗?”

我呃了一声,含糊道,“不,不知道。”随即眼神心虚地飘向了我的双肩包,那里有个瑞士糖果的盒子,里面有两颗衬衫的纽扣。

我跟刘艳跟陈妮之间的感情就这么开启了,这两个人后来各站一队,一个站张楚,一个站陈挠,在那段日子,她们成了他们的说客,扰得我真是蛮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