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雍正朝也真是可怜,皇子数量和质量都不能跟康熙比,至于公主,更是少的不行。雍正唯一成年的女儿,如今坟头上的草都长了好几年,就是养女,两个七岁的小娃娃,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嫁给将近而立之年的察尔汗多尔济的,唯一一个快要成年的公主——淑慎公主,却是上了玉牒的和硕公主,要嫁给一个台吉,似乎有些委屈。至于宗亲之女,不是已经出嫁了,就是太小,闹了半天,竟然没有合适的。

雍正合上族谱,叹息,“朕现在算是明白为何皇后每次都吵着要生个固伦公主,现在看来,朕的公主,实在是少的可怜啊!”都不够用的!

十三则暗自庆幸:幸亏四格格年纪小,要不然,还真要和亲远嫁了。

不提二人各自思量,衲敏一路往北走,一路思量,快到北远山村的时候,一拍手:天哪,这雍正,该不会要把哪个格格嫁给察尔汗多尔济吧?如今,年龄最合适的,可就剩淑慎了,这倒霉的娃,真要和亲蒙古了?又一想,就算指婚,也要过了康熙三年孝期再成亲。我就不信,到时候就没个什么变故!

本着避免“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态度,衲敏回到北远山村,当即吩咐翠鸟:“传怡亲王福晋、恂郡王福晋、庄亲王福晋,下午来见本宫。”郭络罗氏啊,但愿,你能明白事理,别叫我们白忙活。

不可毁掉一门亲

皇宫里,宜太妃对着老九流泪,“我也只说玉瑶这孩子心气高、脾气硬,闹两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何就非要和离不可?万一真的和离了,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老九在一旁冷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八不管她,我还会丢下她不管?别说她下半辈子,就是下下辈子,我也养得起。”

宜太妃骂道:“你就不能说句好话!你表妹和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往日里看你跟老八好的一个鼻孔出去,怎么才一点儿事儿,就闹的跟见了仇人似的!你要再胡说,看我不打你!”

老九见母亲动怒,也不敢浑说了,急忙赔笑劝慰。过了好一会儿,宜太妃才消了气,扶着宫人,找惠太妃商量事情去了。话说,当年康熙在的时候,二人仗着母家高贵、儿子争气,没一天把对方放在眼里的,这雍正一登基,乌雅氏一得太后尊位,宜太妃和惠太妃一夜之间,竟然惺惺相惜、姐妹情深,在深宫之中,互相扶持了。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啊!

九爷出了宫门,骑上马在四九城内溜达。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安亲王府门外。回想当年,表妹养在安亲王府时,自己那是得空就来,每次都哄的表妹眉开眼笑。本来以为,凭着母亲的关系,怎么也能抱得美人归,谁知,到了最后,反而给八哥得去。看着八哥对她好,自己也就认了。惟愿她能快乐一生,哪想到,居然给良妃阴了这些年。怪八哥没有保护好她,更怪自己,如今,她要和离了,自己又心疼,又期待,甚至曾想过,要真和离了,自己就是拼了黄带子不要,也要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可今天,额娘的一句话,叫自己退却了。玉瑶,她不能跟八哥离啊!若不然,她就只能在世人的鄙视中,度过余生了。

安亲王府门前小厮刚刚送走廉亲王,正在舒展筋骨,迎面就碰见九贝勒坐在马上打转儿。急忙上前打千儿,“奴才给九贝勒请安!您吉祥!”

老九这才回神,“你们爷呢?在府里吗?”

这小厮眼珠一转,赔笑,“回九爷的话,我们爷说,要是廉亲王来了,就说他不在府里。”

老九哈哈大笑,朝着小厮脚下就是一皮鞭,“混账小子,就说你家九爷我来了,叫他开门来迎!”

“好咧!”小厮笑着奔进府里。不一会儿,中门大开,现任安亲王府主人安贝勒大步迎出门外,站在阶前拱手,“九哥,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老九下马,皮鞭朝门子一扔,“好个屁,我表妹给那贱婢害成这样,你还问我好不好?”

安贝勒乐了,“表姐的事,小弟我也气愤难当啊!走,咱们书房说话去!”

二人相携进了府内。不一会儿,廉亲王府就得到消息,可怜的八八,刚坐下,饭还没吃一口,茶还没饮一杯,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拔腿就又往安亲王府奔去。

经过雍和宫门前时,恰逢弘昼出宫来给刚死的小狗做法事,求佛祖保佑小狗下辈子还来做他的小狗。看见八叔骑着马飞奔而去,摸摸脑袋,问:“刚才那个满脸胡茬,不像人样儿,衣服比爷穿的还脏,帽子戴的比爷还歪,骑的马比爷还瘦的那个,是爷的八叔吗?”

“这个…”随行太监苦着脸,爷,您这么问,可叫小的咋回呀!

廉亲王刚到府门前,就见一驾亲王府规格的马车驶出正门。想必,是安亲王府女眷出门,或是哪家福晋弟妹来串门子,遂把马往旁边带了带,避在一旁。

赶车的太监认得他,急忙停下来,跳下车给他见礼。八八细看,原来是十三府里的太监,随口问:“陪你主子来呀?”

那小太监满脸堆笑,“回廉亲王话,正是。敢问王爷,您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八八此时心急如焚,哪里愿意跟他个小太监叙话,摆摆手,“跟你们主子问好!忙去吧!”

那小太监躬身施礼,跳到马车上,一抹脑门儿上汗,“驾——”,拍马出城,往西赶去。

堂堂和硕廉亲王,又在安亲王府站了半日,这才等到九爷喝的醉醺醺、摇晃晃,一身酒气、满口醉话,扶着小厮,踱出门外。八八几步上前,“九弟,你嫂子呢?她好不好?”

咱们这位九爷,一抬头,“谁呀?你谁呀?我嫂子,那是你叫的?那——那只有我八,八哥才能叫,你你你,一边儿去,别耽误我回家!烦人,我还有账本没瞧呢!耽误我赚钱!”

八爷苦笑,“你呀!又喝酒!”说着,接过老九胳膊,“反正你嫂子现在也不愿意见我,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免得又躺到大街上睡着了!”说着,对扶他出来的小厮说,“告诉你们主子,我把九爷送回去再来看她。”

等八八安顿好老九回转,安贝勒已经在门口恭候了,一见八爷下马,急忙告罪,“哎呀,八哥,都是小弟的错,治家不严,你看,我不在府里,这些个奴才也不知道把您请进来,喝杯茶,吃顿饭,楞是叫您等了半天。八哥你放心,我这就处置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们,给八哥你好好的出口气!”说着,作势就要将几个门子拉出去打板子。

八八心知内情,少不得为他们求情。安贝勒听了,又是当面夸奖,“八哥,怪不得都说你好,看看,对奴才们都这么仁慈。罢了,看在八爷给你们求情的份上,这顿板子,就先记下了。还不快谢谢八爷?”

几个奴才趴在地上一通谢。八八懒得理会,直接叫他们起来完事儿。等随着安贝勒进入府中,问及玉瑶。安贝勒大惊,“刚才小弟回来的时候,听下人们说,表姐坐车回去了,还是您专门请怡亲王福晋来接的?怎么,八哥不知道?”

“怡亲王福晋?”八爷立刻想到在府门前碰到那架王府规格的马车,“坏了!”不等跟安贝勒打招呼,可怜的八八,又骑着马望着怡亲王府飞奔而去。

安贝勒福晋从内堂出来,不解地问:“爷,不是说,皇后派人来接表姐去圆明园散心吗?怎么又成了怡亲王妃,那来的人还是我接待的,分明是碧荷姑娘啊!您这不是骗廉亲王吗?”

安贝勒冷笑,“都要散伙儿了,还什么骗不骗的!你明天回娘家一趟,告诉岳父,叫他通知下头人,把吃国库的银子尽快吐出来。否则,别怪爷到时候不念翁婿之情!”这八爷都闹成这样,看来,是时候换队了!

安贝勒福晋愕然,过了一会儿,才点头,“是!”

圆明园杏花春馆内,乌雅氏太后扶着淑慎公主,慈祥地安慰一会儿郭络罗氏玉瑶,就吩咐李嬷嬷陪着,送玉瑶去北远山村见皇后,“好孩子,你受苦了。都怪哀家,当初怎么没注意呢!你放心,你嫂子跟你四哥,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的。你先到皇后身边,十三、十四和庄亲王妃都在呢,你们妯娌们好好说说话,散散心。啊!”

等玉瑶走了,淑慎公主忍不住问:“皇玛嬷,八婶她,住在北远山村,合适吗?”

乌雅氏太后一笑,“你以为,她能呆到晚上吗?”

太阳到了西天中间的时候,又渴又饿的八八终于在随从的协助下,从怡亲王府得到了十三福晋兆佳氏吃了午饭就奉旨到圆明园陪皇后的准确消息,一拍马屁股,“遭了!”打马向西,出城狂奔。不一会儿,就到了圆明园大宫门。这次,倒没等多长时间,雍正就宣召入内。

进得园子,站在九州清宴门前,趁着领路的小太监往里通报的时候,狠狠心,把自己大腿一掐,登时疼的直咧牙。听候旨意,到了陛前,不行君臣大礼,扑通往地上一趴,作势大哭:“哎呀,四哥啊!你救救弟弟,弟弟我,我快活不成了呀!”说着,涕泪横流,甚是可怜!

雍正在上头看了,朝站在台阶下的十三使个眼色:这是咱龙章凤华、风华绝代的八爷吗?

十三摇头,暗道:怎么看,怎么像李卫那个小混混!

十三身后,奉皇后命来回话的北远山村主事李卫暗地里嘿嘿一笑:看来,咱也能跟堂堂亲王相提并论了呀!哈哈!

奇怪归奇怪,话还得说。雍正故意问:“八弟,你这是怎么了?如今,国事虽然艰难了些,可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哪有过不去的坎。哪至于这么悲痛?”

八八趴在地上,心中暗骂,你不叫你媳妇把我媳妇骗来,我至于把大腿掐的那么狠吗?哎呦,八成都青了!嘴里回道:“四哥啊!你不知道,前几天,弟弟跟郭络罗氏拌了两句嘴,她一气之下,就跑了。如今,弟弟已经快半个月没见着她了。弟弟身为亲王,连个福晋都看不住,我,我不活了呀!啊啊啊…”嘶,真疼啊!老四媳妇你个天杀的,爷咒你生闺女!

雍正心中好笑,能看到老八这样,真是人生一大乐事!皇后厉害!这可比当初打十四还叫朕爽快!好皇后!

十三在一旁看的心软,“四哥,既然是亲王妃,属外命妇,不如,叫四嫂帮忙问问吧!说不定,是到那家串门了呢!”

雍正故作正色,“十三弟说的是,这事,是该劳动皇后!”对着李卫吩咐:“去,问问皇后,最近有没有接见过外命妇,问问有没有廉亲王福晋的消息!”

李卫作势答应,出了九州清宴,绕着后湖转了半圈,转回来回话:“回主子,奴才回到北远山村,恰好见到廉亲王福晋给太后请过安,去看主子娘娘呢!”

雍正这才貌似恍然大悟,“哦,朕说呢!这个八弟妹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还知道给太后请安!不容易呀!朕记得,当年良太妃都没这个福气呢!好,好啊!八弟呀,既然弟妹在北远山村,你也就别急了,快起来,把眼泪擦擦,看看,那地上的瓷砖,都脏了呢!”

八八气的真想给雍正一拳,忍了忍,这才恭敬站起。雍正又拉着他说了会儿国事,看着天色差不多了,这才吩咐李卫:“混账奴才,知道廉亲王福晋在北远山村还不早说,叫亲王在这儿好等!还不快去,传朕口谕,叫皇后用肩舆把福晋送过来。”

李卫扑通一声跪倒,“奴才冤枉啊!奴才见着廉亲王福晋就说了,主子娘娘跟怡亲王福晋、恂郡王福晋、庄亲王福晋都劝廉亲王福晋,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主子娘娘还说,要奴才们用銮驾送廉亲王福晋回府。可是,廉亲王福晋她死活不愿意呀!她说,她说…”

“说什么?”兄弟三个齐声问。

李卫一咬牙,琢磨琢磨临来时翠鸟吩咐的话,“福晋她说,要廉亲王亲自去接!否则,一辈子都不回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

李卫一咬牙,琢磨琢磨临来时翠鸟吩咐的话,“福晋她说,要廉亲王亲自去接!否则,一辈子都不回了!”

雍正听了,勃然大怒,“这是什么话!一定是你这个奴才没有问明白,堂堂和硕廉亲王妃,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理的话来!还不从实招来,小心你的狗腿!”

李卫装作吓得都快哭了的样子,连声冤枉,“主子饶命啊!福晋真是这么说的,小人若有半句不实,情愿叫天上打雷劈死!”

十三在一旁劝,“皇上息怒,李卫虽然糊涂,但耳朵还是好使的!八嫂正在气头上,一时不察,失言也说不定。只是,八哥毕竟是男子,一家之主,怎能叫他去接。臣弟看,还是臣弟叫来兆佳氏,好好劝劝八嫂,但愿,能让她回心转意,自己回去。”

八八听了,暗暗叫苦,我们屋里的事儿,你们两口就别再掺和了!玉瑶本来就是个要强、好面子的,能放出话来叫我去接,已经是给我面子了。要叫兆佳氏一说,指不定,更不肯跟我回去了。想到这儿,急忙向上拱手,“皇上,臣妻离家,本是我们一言不合,一时气恼,没什么大事。今日来园子里,也是给太后、皇后请安,大概随口说了句气话,叫这奴才给听岔了。”说着,暗中瞪李卫一眼,“臣弟本就跟臣妻约好,天快黑时,到园子里来接她。既然她在皇嫂处,臣弟这就找她就是。多日不见嫂子,臣也该去请安,顺便,看看几个侄女、侄子。请皇上四哥恩准!”说完,冲雍正恭恭敬敬地作揖。

雍正高坐其上,心里乐不可支,面上却颇为不忍,“就算她是你嫡妻,也不用你亲自去。否则,这女人的脸面,可要压着男人。传了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八八暗骂:要不是你媳妇偷了我媳妇,谁会笑话!嘴上却说:“多谢皇上,夫妻之间,哪有什么你压我,我压你之说,不过是互敬互爱,再说,臣弟已经答应福晋,要去接她,身为皇上亲封和硕亲王,更不能失信于人啊!”

十三眼看差不多了,也在一边帮着说话,雍正看门口小太监暗中给李卫打手势,知道皇后那边安排妥当了,这才勉为其难地放行。

八八稳步退出,到了九州清宴门楣下,转过身来,拔腿飞奔。雍正对着十三,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八八跑到北远山村,缓过气来,请守门大内侍卫通报。王五全从门内走出,对着廉亲王打千儿,“王爷您吉祥!奴才给您请安了!”

八八见是皇后身边太监总管,也不敢十分怠慢,遂笑着问:“是王总管!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王五全笑,“承蒙王爷惦记,托您的福!”

八八懒得跟他废话,问:“不知皇后娘娘可在?烦劳总管通报,臣来给她请安了!”

王五全为难了,“哎哟,奴才还以为您是来看廉亲王福晋的!您看看,这都叫人给您通报去了。您看看!这不可惜了了?”

八八气的直咬牙,挤出一丝笑来,“福晋,爷自然是也要见的!”

王五全兀自叹息,“您这可就来晚喽,我们主子娘娘刚到杏花春馆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去了。您看看,这可不得您再往回跑一趟?”

廉亲王跑了这么多冤枉路,也熟悉皇后的套路了,直接问:“廉亲王福晋可在?”

王五全还跟着迷糊,“主子娘娘到杏花春馆去了呀!可又得您再跑一趟了!…”

廉亲王急了,喝道:“说,廉亲王福晋在哪儿?”

王五全这才明白过来,对着八八龇牙一笑,“哎哟,王爷,刚不跟您说了吗?奴才早就叫人通报了。估摸着,这会儿,福晋已经得着信儿了!您呐,就请等着吧!”

话音未落,就见郭络罗氏贴身大丫鬟从厢房掀帘子出来,对着廉亲王见礼。

八八这么多日,总算见到福晋身边儿的人,不免喜形于色,“起来吧,你们福晋可好,爷接她来了。”一面说,一面就要往屋里进。

这个丫鬟也是实心眼儿,起身伸胳膊一拦,“王爷,福晋说了,她不想见您!”

王五全一听这话,连忙招呼手下几个太监,连同大内侍卫,齐齐往墙根儿、门后靠,开玩笑,廉亲王这个笑面虎,他家的笑话,可是能平白听的?要听也得先藏好喽!

八八这连着数日,先后给安亲王府、怡亲王府、雍正陪了多少笑脸,贴了多少小心,好容易郭络罗氏就在眼前,却叫个黄毛丫头给挡在门外,就是弥勒佛,大肚能容,也容不下了,一使劲,将这丫鬟一掌推出去,抬脚进得门内。

那丫鬟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愣,也许是摔疼了,带着哭腔,隔着窗户就往里喊:“主子,您要小心啊!王爷他进去了!”

王五全跟奉命前来看热闹的太后宫内总管李得正互相看一眼,这话听着咋就这么别扭,好似“主子,快跑啊!狼来了!”

不说外头一干人看戏的看戏,望风的望风。八八进得屋内,就看见自家福晋背对门口,望窗流泪。一阵心疼,几步上前,双臂一搂,“玉瑶,你受苦了!”

郭络罗氏几下挣开,往里走了两尺,冷喝:“滚!”

“玉瑶,我错了,都是我的不是,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叫你受了这许多委屈!我知道,你不能就这么原谅我!你放心,跟我回去,哪怕你用下半生来考验我,我也心甘情愿!跟我回去吧,没有你,我吃不好,睡不香,你看,你才走了不到一个月,我连衣服,都换不好了,你看,你看,都有味儿了!”

话没说完,拉着前襟,就往郭络罗氏怀里靠。

郭络罗氏几步避开,“一边去,要死了你!这话都说的出来!看看你,什么样?哪里还有八爷的风采!”

八八谄笑,“那是,没了八奶奶,哪还有什么八爷呢!玉瑶,我好想你,你呢?想我不?晚上,没我搂着,睡的好吗?安亲王那个小子,没叫你受委屈吧?看看,可怜见的,这珠花没我给你拾掇,都不亮了!”凑到跟前,伸手摘下郭络罗氏发间蝴蝶点翠扁方,摸出手帕,细细擦拭。

这扁方本是满洲女子用来簪发的,相当于汉人的长簪,一旦拔去,一头青丝,没个支撑,瞬间就飘落下来。郭络罗氏一个不防备,叫八八得手,转眼间,青丝就顺着肩膀滑落,发黑如墨,搭在肩头,挂着胸前,更衬得面如桃花,艳若玫瑰。看着发间珠花四落,郭络罗氏又气又恼,“做什么呢你!看看,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发型,这花样,还是四嫂亲自给我做的呢!”本来还想再多埋怨几句,想起皇后临走时,几个妯娌轮番嘱咐的话,1强忍下心中委屈,立在一旁,咬牙不言。

八八这时候,就听不得皇后,一听就是一阵无明业火,两眼通红。见福晋怒了,急忙压下心头怒气,上前安抚,“乖玉瑶,别生气,我把王府都给拾掇好了,往后,你想梳头,咱就请他七八十来个梳头娘子,住在咱府里,好好给你梳,一天梳他个十来次,保你一年不带重样儿的!你看可好?”

郭络罗氏斜眼瞪他,“哦?把王府拾掇好了?请七八十来个梳头的?你可真大方啊?那府里有多大呀?光是梳头的,就有七八十来个,叫你那侍妾了什么的,可哪儿住啊?”

一甩手帕,又跳出八八狼爪范围。

八八不怕死地继续跟进,“她们算什么?哪里能跟我家王妃相比?早就叫我撵到庄子里去了。好玉瑶,现在,王府里,只有你一个,其他的,都不会碍着咱的眼了!”

郭络罗氏不信,“你可真狠啊!把当娘的赶走,那弘旺呢?大格格呢?你伺候啊?”

八八搂着郭络罗氏求饶,“玉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就别生气了。弘旺不是跟师傅去学堂住了吗?大格格等过了圣祖孝期,也该嫁人了!玉瑶,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看看,这才几天,脸上就快起皱纹了!回去就给你用牛奶敷敷啊!”一面赔罪,一面上下其手,不住点火。

郭络罗氏本就是三十来岁,如狼似虎的年纪,如今,给皇后她们说动根本,又听说又去了两个王府侍妾,没了心头疙瘩,哪里还经得起八爷撩拨。两人本就夫妻相得,彼此熟悉,这么一两下,心意早就想通了,只用意会,哪需言传?

八八喘着粗气,一面解郭络罗氏扣子,一面问:“床在哪儿?”

“后面。”

“啊?”

“在你后面呐,笨蛋!”郭络罗氏一脚踹开八八,自己先去解纱帐上的钩子。八八嘿嘿奸笑,几把除掉身上长袍,一个飞身,扑了上去。

院子里,就听见布谷鸟在头顶叫唤,“布谷,布谷——”王五全领着手下人,跟着李得正四目相对,伸着脖子装充耳不闻。郭络罗氏身边的丫鬟们,立在廊下,面红耳赤,把风看天。

杏花春馆内,乌雅氏太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总算雨过天晴了!”

完颜氏一拉兆佳氏袖子,“哎你别说,往常看着老八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在这上头,也真,那个啥,哈!”

兆佳氏脸一红,别了别身,没搭言。

庄亲王妃郭络罗氏坐在下首,暗暗心惊,皇后不费一兵一卒,这就收拾了安亲王府和九九势力,往后,八爷党恐怕,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团结无隙了。看来,自家王爷说的对,一定要抱好皇上的大腿啊!

衲敏听碧荷比划完,也是一阵脸红!这个廉亲王,也太不讲究了。这,幸亏三个闺女都叫我打发到万安方和跟熹妃、裕嫔学针线去了。

想了想,给乌雅氏太后赔笑,“媳妇不孝,这么多日也没在皇额娘身边伺候。今个,可要在您跟前讨个赏,求您叫我在这杏花春馆住上几天呢!”

七月七日长生殿

乌雅氏太后怎么不知皇后是因为廉亲王夫妇在北远山村里那个…不好意思回去,立刻笑了,“你呀!是看上我这里的好景致了吧?想住就住吧!你个主子娘娘,除了九州清宴、正大光明,哪儿不能住?还用得着给我陪小心!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啊!”说着,自己先笑了。

衲敏知道太后这是同意了,怕其他人说闲话,故意埋怨皇后,微微一笑,谢过恩,就叫翠鸟收拾屋子。

石榴上前施礼,“奴婢帮着翠鸟姑娘收拾吧,这儿奴婢也熟悉。”

乌雅氏太后点头,“很是呢!皇后身怀有孕,身边也该多几个人伺候。石榴,往后,你就跟着你们主子娘娘吧!至于这月钱,还从我这儿发。等你们主子娘娘生下小阿哥,你再回来。”

衲敏本来就喜欢石榴为人稳重,心地平和,听乌雅氏太后这么说,自然十分高兴。倒是完颜氏,跟着酸不溜丢地说了几句不疼小儿媳的话。乌雅氏太后呸地笑骂:“你打我这儿得的还少?这石榴也不过是帮几天忙而已。等什么时候你有喜了,我也叫她去伺候你!”

完颜氏咯咯一笑,上来拉住石榴的手,“我呀!可没那么好的福气!好姑娘,你且在主子娘娘身边呆着,过几天,恂郡王侧福晋怀孕了,我再把你抢过来!”

她不过是无心之语,乌雅氏太后听了,微一皱眉,立即展开,吩咐石榴领着翠鸟下去,给皇后收拾屋子。

等廉亲王夫妇来给太后请安,几位王福晋都出园子回京了。乌雅氏太后也没怎么留二人,只说往后要相亲相爱,不可再闹得尽人皆知了。又赏了两人不少东西,就叫二人回去歇着。

廉亲王又去给雍正辞行。由于在圆明园呆的时间太长,等出了大宫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好在自家的园子就跟圆明园紧挨着,坐上马车,绕个弯儿,也就到了。郭络罗氏躺在马车里,枕着八八大腿,“哎,你说,要是往后,都像今天这样,天气晴朗,有新月,有繁星,有银河,多好!”

八八但笑不语,给她拢拢头发,温柔地吻吻郭络罗氏额头,“累了吧!既然来了,就在园子里多住几天,咱也学学老四一家,避避暑散散心!”

没几日,就是七月初七,八八一早就吩咐下来,在园子后面假山前的凉亭里摆上香案瓜果,等到晚上,跟福晋拜月乘凉。郭络罗氏知道了,也精心打扮一番,到了黄昏,八八忙完公事回转,至凉亭一见,犹如嫦娥下凡,大为惊喜,二人又是一番山盟海誓,抵死缠绵。

听闻八爷和八福晋重归于好,老九拎着几坛好酒,叫上几个坊间美人儿,请来十爷,大醉七夕。

衲敏领着三个闺女,带上儿子,在杏花春馆院子里,摆上香案,淑慎公主领着两个妹妹乞巧,衲敏则抱着儿子,在月下求了个荷包,挂着小宝襁褓上。乌雅氏太后坐在廊下笑着看着,等三个孙女拜月完毕,挨个儿摸摸孩子们胳膊,“晚上凉,都小心些!回去歇着吧!”

淑慎公主领着妹妹们下去,衲敏也把小宝交给奶嬷嬷带回屋里,好生照看。

乌雅氏太后拿宫扇指指身边椅子,“坐吧,咱娘俩说说话。”

衲敏依言坐下。

乌雅氏太后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皇后,感慨,“到底是亲生母女,你跟你亲额娘,越长越像了!”

衲敏听她这句话,脑子立刻转了几圈儿,这乌喇那拉氏老夫人不是乌喇那拉氏皇后的亲娘,而是嫡母兼亲姨娘,自己是前几天老夫人刚听说的。只是,这乌雅氏太后怎么这么说呢?

看皇后不解,乌雅氏太后笑了,“你娘去世的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的!别说是你,就是那拉氏老夫人,恐怕也忘了,你额娘的亲姥爷,是乌雅氏,哀家的亲爷爷吧?”

衲敏懵了,怪不得,怪不得乌雅氏太后不怎么喜欢雍正,却对自己百般维护。原来,她跟那拉氏皇后的亲娘,是表姐妹啊!恐怕,皇后生母觉罗氏临死之前,还对乌雅氏太后有托孤之说,毕竟,那拉氏皇后很小的时候,就养育在后廷,乌喇那拉家请身为后妃的亲戚乌雅氏照料,也在情理之中。那么,乌雅氏太后对皇后疼爱,也就有了情感方面的解释。

衲敏叹息,“生育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孩儿,怎么能忘记。只是,生母已逝,如今,孩儿只能把对她的感念,转化为对婆母娘娘和对嫡母的孝敬之心,悉心侍奉,以全孝道。”

乌雅氏太后笑着拉过衲敏的手,“你呀!也别苦了自个儿!对了,那天,十四媳妇儿说她没那福气,等侧福晋怀孕再叫石榴过去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十四,根本就是专宠舒舒觉罗氏?前几天我就恍惚听到,十四根本就不往嫡福晋屋里去,可是真的?”

衲敏睁大眼,“这,弟妹屋里的事儿,孩儿这些日子没什么精神,也没过问过呀。”

乌雅氏太后听了,知道郡王府里的事,身为皇嫂,如果十分着意,并不合适,遂笑道:“我也就顺口一说,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衲敏点头,“额娘说的是。”

乌雅氏太后嘴上说不管,心里究竟还是在意。尽管她自己是侧室,到儿子登基之后才扶正,可心里毕竟明白那拉氏和完颜氏才是自己的正经媳妇,所以,并不赞成儿子们宠妾灭妻。暗中查探,发现十四竟然有半年多都没在十四福晋屋里过夜,登时大怒。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叫来十四,赶走下人,当面训斥。

开始十四还老老实实跪着听着,后来说恼了,梗着脖子驳回:“不就是没去她屋里过夜吗?我哪天白天没去,犯得着大惊小怪吗?”

乌雅氏太后大怒,“你这叫什么话?要都跟你这样,这家还算是家吗?”

十四不服,“那又怎么了?您看我那府里哪儿不好?几个侧室哪个见了完颜氏不毕恭毕敬的?该有的尊荣,应得的权力,她哪样没有!您要有空,就该多看看四哥后院,别看您天天守着,其实呀,是灯下黑,您也不看四嫂,都给欺负成什么样儿了!”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往椅子上一坐,不说话了。

乌雅氏太后大惊,“你说什么?你四嫂我天天见,她有什么不好的?你给我说清楚!”

十四切一声,“说就说!您呐,别看四哥表面上守规矩,其实,比我还不是个东西,标准的宠妾灭妻的主!别看小侄子现在在四嫂名下,儿子可听说了,昨天夜里,四哥可是没陪四嫂,而是去看年氏了。您猜他跟年氏说什么?说出来气死人,他居然说,等小九儿长大了,就还给年氏,我呸!年氏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年羹尧会打几场仗,就仗着娘家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就是杨贵妃了!还什么七夕对月盟誓,恶心!她以为她是杨玉环,四哥是李隆基呢!就她那样,也配跟杨贵妃比!那年羹尧当年阴爷一把,我还没跟他算呢!他妹妹想当杨贵妃,也得问问爷同不同意!”

这话,还真冤枉了年氏跟老四。昨天夜里,雍正不过是到万安方和去看了看年贵妃和福惠,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没去看皇后,一来,是没那习惯,二来,是皇后住在杏花春馆,七夕去看老婆,还得当着老娘的面,四四也会不好意思呀!至于那什么盟誓之类的,确有其事,只不过,主角是廉亲王园子里那两位,也不知怎么的,就传成了雍正和年氏,平白叫御史们看了一场笑话,白上了几本奏折。十四只要听到年氏兄妹就火冒三丈,哪里还管什么真假,见了乌雅氏太后,一股脑就全抖出来。

乌雅氏太后垂下眼睑,指甲套在炕桌上滑动,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过了一会,叫十四回去,唤来衲敏闲聊。

对于廉亲王夫妇七夕盟誓,其深情堪比白居易的《长生殿》之传闻,衲敏倒是在今日一早,给雍正请安时,听到了全本。当即拍着椅子扶手,“这老八,可真逗!人家唐明皇跟杨贵妃那也是闹了别扭之后,重归于好,月下盟誓。他跟玉瑶,也是这么着,您别说,还真有点儿像呢!”

雍正面无表情,“有那么好笑吗?”

衲敏抬头,哟,好像不高兴啊?真是的,我又没惹你!想了想,回话,“也不是好笑,就是难得看看廉亲王的笑话,乐一乐罢了。”

雍正心情这才缓和,“老八素来就自诩有德有才,只可惜,自比唐明皇,他却忘了,唐明皇后期,可是昏庸至极!”

衲敏点头表示赞同,别说,跟你儿子弘历还颇为相似!只不过,人家比你儿子专情些!

雍正见说了半天,皇后也没明白自己真正想表达的含义,深感无力,转个话题,问皇后:“昨夜都干什么了?”

衲敏想了想,“呃,陪孩子们乞巧,给小宝求了个荷包,陪太后说话,睡觉。”

高无庸立在御案下听了,心里一个劲儿埋怨:主子娘娘哟,您不知道昨天万岁爷到了贵主儿那儿,都快睡了,想起昨天是七月初七,硬是又回来了。那是为啥?还不是为您,怕您知道了,伤心啊?您就不会说句好话,哪怕是“祈求月阴娘娘保佑万岁身体康健”,也能叫万岁爷高兴高兴不是?

雍正听完,看看皇后肚子,才三个月,压下心底怒气,“跪安吧!”

衲敏一听,站起身来,“臣妾遵旨。天热,您保重身体!”说着,扶着碧荷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