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啪地扔个奏折下来,吓得高无庸赶紧给手下人使眼色:今个儿没事都别往前凑,否则,触怒龙须,别怪砸咱家没提醒你!

平湖观秋月

衲敏回到杏花春馆,听说太后召见,换了衣服就去看望。

以前乌雅氏太后对她好,衲敏心里还膈应着,收太后一句好话,肚子都得立马准备好十句,等着还回过去。自从知道这亲戚关系,心里多少就放下些,跟太后说话,更加轻松自如。

乌雅氏也不提十四的话,只跟皇后说些养儿育女,以及怀孕时该注意的事项。乌雅氏年轻时,十九岁到二十岁那十年时间里,生育了三子三女,经验十分丰富。衲敏听了一通,觉得很有道理,就唤来代诏女官,把太后的话记录下来,整理成文,以便日后查阅。

乌雅氏太后见皇后如此重视,心里也高兴。想起大儿子对她疏远,她还能不嫉不妒,尽心孝顺婆母,安心照顾子女,更加怜惜。看时候差不多了,就问:“这几天,在我这儿住着,还习惯吧?”

衲敏笑着回话,“有额娘照看,哪有不习惯的?媳妇觉得,我都胖了呢!”

乌雅氏太后笑了,“那不是胖,是龙嗣。再过一个月,就该显怀了!不过,这杏花春馆,你是住不长了。”

衲敏奇怪,“怎么了?皇额娘您要赶我走?”

乌雅氏太后笑着安抚,“哀家怎么会赶你呢?你还年轻,不知道,这杏树,有灵气,平日还好,只是,你如今怀有身孕,恐怕于龙嗣不利。所以,哀家叫人把你东西给收拾收拾,听淑慎说,平湖秋月挺不错的,你还带着她们去玩了几回。索性,领着孩子们,搬到那儿去。我也打算在搬到慈宁宫之前,吃月斋,你们孩子孩子,孕妇孕妇的,跟着我吃素,对身体也不好。你看呢?”

衲敏本就是个懒人,既然太后都安排好了,也不愿意去想这里头的弯弯绕,更何况,平湖秋月她自己也喜欢,就痛痛快快点头答应了。

当日,七月初八,衲敏就抱着小宝,坐着肩舆,领着三个闺女,入住平湖秋月。坐在花厅里还闷笑不已,这可算是公费旅游加度假呀!哎,要是不用再当小宝的月嫂保姆兼两个小格格的小学老师,淑慎公主的初中老师,日子,就完美了!

平湖秋月,故名思议,其景色建筑,模仿杭州西湖三潭映月而建,最适合初秋月明之时观赏。如今,刚刚立秋,天气猛的凉了两日,衲敏就趁着月半,将满未满之时,带着孩子们坐在湖边廊下看风景。

宫灯朦胧,倒映水中,与月影相映成趣。淑慎公主诗兴发作,当即吟道:“烟笼水,月笼纱,湘江渐,一波至天涯!”

衲敏细思,好像是说湘江水顺着朦胧月色,流到海南的天涯海角那块石头上。脱口就要说出“其实那石头也没什么可瞧的,在这园子里随便找块都比那块好看!”又怕焚琴煮鹤,吓坏几个小姑娘,话到嘴边,生生给咽下去。

庄大格格接着对:“树掩亭,灯映廊,福海静,一觉到天明。”

怡四格格咯咯笑了,“庄大姐姐对的真工整!”

衲敏也抿嘴,工整是工整,意境却相去甚远,到底才八岁,还不能跟初中生淑慎公主相比啊!怡四格格倒是乖巧,不肯得罪人。

好在庄大格格识趣,跟姐妹两个打趣几句就算了。

淑慎公主也不跟妹妹们争论,拉着衲敏的手,“皇额娘也来一个?”

衲敏摆手,“我粗人一个,哪儿跟公主格格们比!作不出来,叫你们笑话,还是省省吧!”

庄大格格和着怡四格格也凑热闹,非要衲敏也来一个。

衲敏拗不过,抱着小宝想了想,“呃,有了,要是不好,可不许笑!”说着,一字一字往外嘣:

西山满绿叶,

福海水横波。

秋色真怡人,

只是白堤远。

淑慎听完,立刻就明白皇后这是遗憾此处虽美,毕竟不是真正的西湖。怡四格格和庄大格格却有些不大理解,扒着小宝小手问:“皇额娘,白堤是哪儿啊?”

淑慎公主给她们解释:“白堤是杭州西湖边上,唐代白居易在当地为官时,修建的一个堤坝,与宋代苏东坡主持修建的苏堤齐名,都是西湖一景。”

庄大格格点头,“这么说,跟这园子里的平湖秋月一样有名了?”

衲敏摸摸大格格头发,“西湖之景,游人俱可观赏,数百年来,文人墨客到访无数,咱们这儿,只是人工建的园子,不具可比性!”其实,衲敏本来想说,“人造的能跟自然的相提并论吗?”这话太难听,在嘴里转了一圈,硬是压下去。

两个小格格似懂非懂,淑慎公主可是听明白了。抿嘴一笑,跟皇后谈起其他来。

过了一会儿,月近中天,衲敏催促三个孩子回去休息。哄睡小宝,叫奶嬷嬷小心送回房里。自己则继续坐在湖边,听水中鱼儿在荷叶下轻轻游动,激起点点水声。

湖面上雾气渐起,荷花随风舞动,送来阵阵清香。

衲敏感叹,“就是瘦西湖,只怕,也不过如此吧!”

“恐怕要叫皇后失望了,此处景致,比起西湖,不足十分之一!”

衲敏回头,雍正一身藏青色长袍,立于身后,因未束腰带,身形不似平日那般威严,月色柔和,竟将冷面王素来的刚硬之气掩掉几分。雍正面色是否和气,对衲敏来说无所谓,对她身边伺候的人来说,可就关系大了。画眉悄悄往碧荷身边挪挪,眼神询问:“皇上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碧荷也纳罕,暗中回复:“没听说呀!”

王五全急忙领人端茶送水。

衲敏这才小心站起,“皇上来了,给您请安了!快请坐吧!”

雍正“嗯”了一声坐到衲敏刚刚坐的椅子上,“皇后做什么消遣呢?”

衲敏笑着回答:“也没什么,不过是跟几个孩子说说话。一应事务都有贵妃和齐妃她们打理,我倒是偷闲了!”

雍正点头,“本来就应该她们忙,你身子不方便,多歇几日也没什么。坐吧!”

衲敏谢座,看看一共四把椅子,雍正拣面南的那把坐了,自己要是跟他隔着坐,就只能坐他对面,气氛就显得有些谈判的味道。只好挑雍正右手边,刚才庄大格格的椅子,缓缓坐下。

雍正看皇后动作缓慢,问:“可是不舒服,看你这么小心。”

衲敏摇头,“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原来还想着,要害喜什么的,可这都三个月了,还没一点儿反应。只是,越来越没精神了,每天都要睡五六个时辰才行。多亏皇额娘疼爱,免了我的请安,要不然,可就该老迟到了!”

雍正听了,“就是不请安,也没什么,如今,谁还能说你什么不成!”

衲敏淡笑,心想,都说雍正重规矩,其实,比他儿子还不会做面子工程,看看,连这话都说的出来,还真不怕御史们说他不尽孝道。

雍正本想跟皇后多聊聊,这时候看她又低头不语了,只好目向远处,看湖面月色。

过了一会儿,问:“皇后喜欢西湖景致?”

衲敏莞尔,“天下十分景,七分瘦西湖。臣妾,自然也不能免俗。”

“皇后说的对,当年,朕随圣祖前往江南勘察河道之时,也偶尔看过西湖景象,确实如诗文所说:‘浓妆淡抹总相宜’,果然是阴晴雾雨,各有各的妙处!”

衲敏知道雍正冷面之下,其实是个直脾气,他说好,那么在他眼里,就一定是好的。听雍正如此夸赞,顿时起了兴致,“叫您这么一说,臣妾,倒不是喜欢,而是向往了!”

雍正也笑了,“一国之母,还这么小家子气。等过些时候,孩子们长大了,朕带你们观赏就是!”

“啊?”衲敏愣了,雍正虽然是封建帝王,可也算的上读圣人书,说话向来算话,他既然要说去,那肯定是要去的,说不定,南巡,已经在五年计划内了。回想当年康熙数次南巡,花费巨大,曹雪芹书中描述,“话花银子跟泼水似的”,说是当官的出资,其实,还不是摊在老百姓身上?这就好比哪个检查组到下边工作了,住五星级酒店,吃海参鲍鱼,嘴上吵吵来看百姓体察民情,其实,当地百姓恨不得一百年没人来。想到这儿,不由发问:“那得花多少钱呐?”

“皇后——”雍正哭笑不得,到底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皇后啊,这话要叫别的嫔妃听见,还不赶紧谢主隆恩,偏偏皇后,没感激自己宠爱,反倒关心起花费问题了。帝后出巡,就算三令五申不准大肆铺张,也绝不可能一叶扁舟,两领蓑衣就完事儿的。

衲敏听雍正拉长声音,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头不再言语。

雍正看了,也不忍责罚,缓声说道:“皇后也太小心了,咱们南巡,其实也是查访民情,至于花费问题,自然是要等国库充盈。再说,你这两年,也不适合出京啊!”

衲敏想了想,总归还是得花老百姓银子,难道,就没个近一点儿的地方,能替代杭州的?“替代”?衲敏眼前一亮,给雍正赔笑,“臣妾知道了,可是皇上,要看美景,并非杭州不可。臣妾听淑慎公主学习诗词,里头,就有很多说起北宋国都汴梁,如今开封。听淑慎讲,开封号称”一城宋韵半城水”,九朝古都,相比那只有半壁江山的陪都“临安”,不是更有气概吗?更何况,开封北临黄河,勘察河道,体察民情,黄河流域,可与江南并重。皇上,咱们到时候,去开封行吗?杭州,毕竟太远了,臣妾,呃,怕晕船!”

雍正嘲笑,皇后这都什么理由!“罢了,既然你喜欢,到时候,在开封停几日就是了。”开封就是运河边上,可是去杭州的必经之路呢!这皇后,还是得好好教导,要不然,连蒙古在回疆的东北,都不知道了。雍正当即,就决定叫礼部送一幅大清舆图来给皇后好好讲解。可怜的衲敏,对着一直认为是外国的外蒙地区,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衲敏自然不知道雍正心中所想,见他不提南巡了,心想,这回,老百姓该感激我了吧!看看,这可省了他们几年的赋税呢!当即冲雍正笑笑,“谢谢皇上,皇上你真好!”

雍正恻然,皇后,总是那么容易满足。一趟开封,就能叫她眉开眼笑。看来,自己以前,真的忽略皇后许久了。

紫禁城内金雀舞

衲敏看雍正面色又暗了下来,心里嘀咕:该不会又说错话了吧!这雍正皇帝还真不好伺候!索性,低头不语,看他自己折腾。

雍正看皇后又不说话了,也觉得无趣,站起身来,“皇后早点儿歇着吧,朕去看看贵妃。”

衲敏领着宫人送走雍正,回到屋里休息。画眉边拆她头上珠花遍不解地问:“主子,皇上都来了,跟您又聊的那么尽兴,您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衲敏微笑,反问:“你知道本宫为何想去开封吗?”

画眉立刻忘了刚才的话,“为什么呀?”

“因为呀,开封是四大小吃城之一,北有北京,西有西安,南有成都,东有汴梁。这四座城里,小吃各有特色。我听说啊,开封第一楼的灌汤包子,里头的汤,那个香啊!咬一口,那个美啊!…”

“咕噜——”衲敏还没说完,画眉就抱着肚子直叫屈,“哎哟,主子您就别说了,我饿了,不行,我得去找吃的!”说完,把梳子往碧荷手里一塞,三蹦两跳地跑了出去。

碧荷忍着笑埋怨:“主子,您这么逗她,可是会遭报应的!老天爷保佑您天天想着吃东西!”

石榴端水进来,听碧荷说完,也笑着解释民间都说,拿好吃的逗人不厚道。

衲敏一笑,并不在意。

谁知,从第二天开始,衲敏就开始害喜。别人害喜都是怕吃东西,偏偏衲敏是想吃东西。要说她想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就在一个字:新!她居然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清朝前中时期,西红柿绝对是稀罕物。鸡蛋易得,番茄难寻,更何况,这初秋时节,可是西红柿的下架时候。可除了这个,衲敏是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乌雅氏太后和雍正都惊动了。乌雅氏太后下懿旨,命三品以上外命妇寻找皇后所说的西红柿。

找了一个月,等到衲敏都饿地脸色发黄了,最后,还是完颜氏进了一箱。看着那鲜艳欲滴的果子,衲敏恨不得趴上去一口啃了。

好容易等小厨房做好送进来,衲敏一气吃了三盘。乌雅氏太后高兴地直念佛。雍正在九州清宴听了,赏了完颜氏一尊白玉送子观音。

等乌雅氏太后走了,完颜氏才趁四周无人,悄悄凑到衲敏跟前,问:“你猜,这东西是打哪儿得的?”

衲敏好笑,“这么神秘,该不会是你偷的抢的吧?”

完颜氏瞪她一眼,“说什么呢!这呀,是——”四下看看,“是年羹尧,年大将军,托人偷偷送给我的!”

“哦?”衲敏也奇了,“他?”摸摸肚子,“不会有什么不好吧?”年氏头上压着皇后,年羹尧会那么好心?

完颜氏也不明白,不过还是保证,“你放心,临来时,我叫几个孕妇吃过了,都没事儿,还叫西医检查了,一个个都完好无损。要不然我也不敢送进来。”

衲敏听了,这才放心。那年羹尧就算要对自己不利,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没过几日,钦天监算的太后移宫日子就到了。衲敏因为害喜,坐着皇后銮驾,到慈宁宫点个卯就回景仁宫休息。一切,全都交给年氏她们张罗。

年氏出身贵族,对这些事情很在行。白天众命妇拜见,到了晚上,又有宫乐助兴,家宴酒席。

本来,一切井井有条,热热闹闹。谁知,到了舞狮子时,盘鼓一震,敲的人心神振奋。一场未完,年氏的脸色,就不对了。下手熹妃看了,叫身后宫女上前探望,年氏还摆手说没事。过了一会儿,熹妃看她实在撑不住了,这才向太后告罪,亲自来看。一到贵妃身边,就闻见一股血味儿,仔细一看,贵妃身下,已经淌了一滩鲜血。当即吩咐宫人:“快叫太医,贵妃出事了。”

等消息传到景仁宫的时候,年氏的胎儿,已经流掉了。

衲敏听了,后怕不已。年妃怀孕,事先并不知道。她坐的位子,也是按规矩,给皇后安排的。自己没去,自然是贵妃顶上,难道,是有人想对自己不利,阴差阳错,叫年妃给摊上了?

养心殿内,雍正也是这么怀疑。严令粘杆处、血滴子全部出动,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乌雅氏太后坐在慈宁宫内,脸色阴沉。十四带着完颜氏在一旁宽慰。乌雅氏太后叹气,“也就是皇后命好,逃过去这一劫。要不然,哀家的嫡孙出了什么事,哀家定叫与之有关的人,全部陪葬!”

完颜氏可是参与了太后移宫全过程。冷眼旁观,年妃哪里是被害,分明是自己不小心。才生孩子不出半年,又怀上了,本就坐胎不稳,还非要硬撑着操劳,气血不足,保不住胎儿,有什么奇怪的!再说,那么激烈的鼓乐,是她个孕妇能听的?细算算,她连着三四年,怀了四胎,就是母猪,身体也承受不了,何况,她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呢!

但这话,只能跟皇后私下里说,权当叫她宽心吧!

贵妃小产,阖宫不安。过了八月,雍正就又领着皇后等后妃,陪着太后搬到圆明园,叫贵妃住到茹古涵今,以便就近照顾。其他的嫔妃仍住在原来的万安方和。

衲敏则借着养胎的名义,领着四个孩子,把圆明园几十处景点,几乎住了个遍,成为清朝立朝以来,最爱搬家的皇后。照她的话就是:公费旅游,不搬家,那还叫什么旅游?

数月无事,到了过年,雍正才奉太后回到紫禁城。刚出正月,又搬回圆明园。乌雅氏太后这回是死活也不陪大儿子折腾了,发话说要在皇宫吃斋念佛。雍正留齐妃、熹妃照顾太后,自己领着皇后、贵妃们回去。

衲敏生来怕冷,圆明园地处郊区,冬天要比皇宫冷那么一两度。到了圆明园,就住在万安方和不出来。反正也不用跟年氏挤,乐得清静。

到了二月初九,夜里,雍正正在酣睡,梦中,自己临渊钓鱼,用的是笔直的鱼钩,约离水面三尺,风和日丽,怡然自得。突然,一尾金色鲤鱼跃出水面,咬钩不放。雍正大异,捞上来,要放生,哪知,金色鲤刚刚触手,就见红光一闪,化身一只金雀,叽叽喳喳,展翅而飞。雍正起身尾随,眨眼间,跟着金雀进了皇宫,穿过太和殿、保和殿等三大前殿,进入乾清门,在乾清宫绕了一圈,就往坤宁宫屋梁上飞去。

雍正站在坤宁宫金丝楠木大梁下面,对着金雀千呼万唤,始终不见金雀下来。正在奇怪,好像十三弟进来,指着金雀对他说:“四哥,这孩子,是要在咱家做窝了!”

梦到这时,蓦然惊醒,原来一场黄粱。

第二天,见了十三,跟他提起此事,十三笑说:“四哥事务繁忙,该不是想养鸟雀养神了吧?前几天,臣弟听说,天渐渐暖和,街上有遛鸟的,不如,臣弟改日去看看,挑好的给四哥带回来几只?”

雍正听了,心觉有理,并未反对。

哪知一连几日,这金雀连连如梦,不是金色鲤鱼,就是金色鸟雀,不是扑腾扑腾甩自己一脸水,就是打头顶飞过拉自己一摊秽。叫雍正好不烦恼。

到了二月十五,终于忍耐不住,请来法禅寺慧远和尚,跟他细细讲解梦中事。

慧远听完,念了一串佛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恭喜圣上,宫中,要添孩子了!”

雍正皱眉,皇后怀孕,京城几乎尽人皆知,产期就在这几日,还用你说!于是问:“这与梦境有何关联?“

慧远和尚接着说:“这个孩子,身世不凡!”

雍正恼怒,“中宫嫡出,自然不凡!”

慧远呵呵笑,“自然是中宫嫡出!嫡中之嫡!”说完,念了一声佛,竟然告辞而去了。

雍正坐在御案后,琢磨慧远这句“嫡中之嫡”,自己跟皇后其实都是庶出,这“嫡中之嫡”,究竟,是指什么呢?

没等雍正琢磨完,就见高无庸灰着脸来报:“万岁爷节哀,弘皙贝勒派人报丧:理亲王,他,没了!”

对于理亲王的身体,雍正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听高无庸这么说,一阵悲伤,吩咐按制治丧。

到了晚上,去看皇后。衲敏也得了理亲王去世的消息,早就抱着淑慎公主好一番安慰,尽管淑慎公主跟她阿玛没多少感情,如今一听说他去了,自然也悲痛。按照嬷嬷们的吩咐,换了素服,给皇后磕了头,流着泪,坐车去咸安宫守灵。

衲敏领着两个格格,因为少了淑慎公主,都有些无精打采。见雍正来,吩咐两个格格回去歇着,扶着肚子陪雍正说话。面对雍正,衲敏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悲伤吧,怕人家跟废太子没多少感情;幸灾乐祸吧,怕雍正还念手足之谊。只好呆呆坐着发愣。

雍正陪着皇后发会儿呆,看看皇后肚子,反而劝她:“这些俗事,自然有贵妃和齐妃、熹妃她们,你只管顾好自己就行。”

衲敏点头,“小公主很乖,从不闹我。我很好,您放心吧!”

她这一句“小公主”,惊的雍正险些惊坐起来,“嫡中之嫡”,莫非,慧远和尚指的是——

化作嫦娥入安和

自从皇后怀孕,雍正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与衲敏意见如此一致,殷切盼望生个闺女。慧远和尚那半句话,细细思量,结合理亲王在这个时候薨逝,分明就是暗指,那金雀并金鱼,就是太子化身。民间早有金色鲤鱼乃是龙王化身之说,说太子是条龙,也算合理;那金雀呆在坤宁宫不走,不就是说,要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皇后生个皇子自然是好事,可万一这孩子真是太子哥哥转世,雍正就觉一阵头皮发麻。不说太子后期办的那些乌糟事,单凭最后自己占了本属于他的龙椅,他就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雍正想到这儿,不由得嫉妒太子哥哥的好运气,怎么两世都是中宫嫡子?要是别的嫔妃所出,干脆过继,免了他的即位权。可皇后之子,就算皇后同意过继,宗亲也不会答应!唉!

十三见四哥皱眉,还以为是国事忧愁,知道劝也无用,只好自己努力干活,以求减轻四哥肩上担子。

又过了几日,皇后肚子还不见动静。衲敏也急了,这孩子要是养的太大,恐怕就危险了。顾不得规矩,跟雍正求了旨意,叫金太医带他妹妹,妇科妙手金巧儿进宫,随时准备接生。另外,叫完颜氏在圆明园附近租了个房子,安排西洋大夫就近候命。虽说衲敏心里明白这个世界绝不是正史,可不代表她就愿意因为生孩子死翘翘!万安方和全体员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预备,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命。

又过了半个月,还是没有动静。

金太医和金巧儿都急了,再没动静,皇后,就真的危险了!

雍正听太医院回话,挥手叫他们出去。自己换了青色衣服,到佛堂祷告:“二哥,真的是你吗?看来,你是不愿意再见到弟弟了。唉,大概,真是弟弟不好,叫你伤心了。可是,二哥,弟弟自认,做皇帝,没有不对的地方。弟弟,对得起皇父的嘱托,对得起祖宗留下的万里江山!如果,你想要跟弟弟比比,那就降生吧!不要再折磨皇后了,你的弟妹,她没有错。请你看在她悉心照顾淑慎公主的份上,不要伤害她,弟弟求你了!”说着,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磕头。

五个头还没磕完,就听见外头高喊:“快,太医,叫太医,娘娘,主子娘娘要生了!”

三月初三,皇后顺利诞下龙嗣。

雍正坐在正大光明殿,下面大臣西北军情,半天没听进去一个字。

外头小太监来报,“回禀主子,主子娘娘生了,母子平安!”

雍正的心,腾的就提了起来。没等十三和众位大臣恭贺,就听扑腾一声,小太监跪地求饶,“主子恕罪,奴才说吐噜嘴了,是母女平安!主子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公主?”十三和众臣的脸色瞬间就暗淡下来。仿佛方才的光彩都转移并汇集到雍正一人身上似的,雍正乐了,发自内心地乐了,“公主?好,好!来人呐,赏!按皇子、按嫡子规矩赏!公主,好,好啊!十三弟,众位臣工,这可是朕第一个公主,是咱们大清朝入关以来,第一个在京城出生的固伦公主啊!好,好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十三虽然因为没添侄子失望,但见四哥高兴,也跟着高兴。当即恭贺。

众位大臣也都恭喜。雍正高兴,连在场的大臣,也一并赏了。

一时间,大家都欢喜不尽。

乌雅氏太后得了喜信,念了一句佛,也跟着赏赐。话说雍正没有女儿缘分,根源其实在他亲娘身上,连着生了三个闺女,就一个成人了,还只活到二十来岁。听见是个健健康康的公主,虽然失望,但也欣慰。派人慰问皇后,给乌喇那拉氏家报喜,礼数周全,也算实心实意。

雍正和太后高兴,连带着京城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只有廉亲王府内,八八摸着郭络罗氏鼓鼓的肚子,“哼,一个闺女就乐成这样,等我儿子生出来,气死你!”又对着自家老婆肚子殷殷叮嘱,“乖儿子,你可一定要给阿玛争口气呀!”

衲敏自忖那拉氏皇后年纪大了,生孩子一定危险万分,做足了百般准备,结果,只痛了两个时辰,孩子就顺利出生,还是盼望已久的闺女。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即高兴地给接生嬷嬷和宫女、太医们打赏。

谁知,刚高兴了没两天,小公主喜三儿那天,就觉得胸前胀痛,钝钝地疼,一阵一阵,不好意思对别人说,悄悄揉了几次,反而更加痛了。乌喇那拉氏老夫人洗三时来看她,见她似有愁容,趁着无人时,小心问了。衲敏红着脸这才说出来。

那拉氏老夫人一听,就笑了,安慰:“娘娘恐怕是忘了,这刚生过孩子的女人,都是要下奶的。小公主有嬷嬷们喂养,您自然也想不到这里去。”说着,请翠鸟取来热毛巾,叫衲敏解开扣子,在胸前敷敷,又净了手,亲自给衲敏揉。一面揉一面说:“娘娘您就放宽心,你三个嫂子当年都是这样,都是我亲自给揉的。一会儿,抱来小公主给您吸奶,过两天就好了!”

衲敏听了,这才意识到在现代都流行母乳喂养,如今自己反而忘了。等那拉氏老夫人说可以了,忙吩咐石榴去抱公主。

石榴为难,“主子娘娘,别说您,就是其他主子们生了孩子,也没有自己喂养的呀!”

衲敏哂笑:“如今,不请公主来,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翠鸟在一旁拉拉石榴袖子,石榴这才福身施礼出去。不一会儿,小公主抱进来,小宝也吵闹着非要跟进来。那拉氏夫人先接过来公主放在衲敏胸前,按了半天,这倒霉丫头就是不肯吮奶。倒是小宝见了,在奶嬷嬷怀里伸着短胳膊要往前凑。

衲敏见了,笑着叫奶嬷嬷过来,抱小宝在怀,“宝啊,饿了吧?妹妹不吃,你吃吗?”

小宝五月初二生,去年闰八月,这么算来,这孩子已经十一个月大,还不会跑,但学话快,听见衲敏问,急忙点头,嘟嘟嘴说:“妹妹不乖!宝乖,吃奶!”

一屋子人都给逗笑了。衲敏学着乌喇那拉氏夫人的样子,把小宝横着抱在怀中。小宝跟个小猪似的,自己拱了几拱,找准位置,咕嘟咕嘟吃了起来。

也许是小孩子心性,看着别人吃的欢了,小公主也眼红,在那拉氏夫人怀里伸着小拳头往衲敏身边挣。

小宝听见妹妹哭闹,很有哥哥样子地让位,“妹妹乖,吃奶!”

奶嬷嬷连忙抱起小阿哥,那拉氏夫人重新把才三天的小公主送回皇后怀里。这一会,公主安静了。只听见她咕咚咕咚往下咽的声音。

等小公主肚子鼓起来,衲敏也觉得,这次分泌的奶水,都给吸干净了。胸前也不痛了,加上第一次喂奶的新鲜感和不知从哪儿来的幸福感,霎时间觉得,其实,做妈妈——挺好!

本以为一切都回归正常。结果,那拉氏夫人刚走没过一个时辰,就觉得胸口有胀起来。有了经验,衲敏也不急,抱过来小公主就喂奶。那拉氏皇后年纪大,分泌的奶水不多,恰好刚够小婴儿吃的。加上衲敏对着自己闺女,不用像奶嬷嬷一样小心谨慎,小公主在她怀里,反而更加自在。因此,母女两人对于皇后喂奶,意见一致,合作愉快。

这可愁坏了内务府派来的奶嬷嬷。陪着小心给皇后说了几次,衲敏一摆手,“当娘的喂闺女,天经地义,没看小公主在本宫这儿这几天都长开了?你们尽管在公主身边伺候着,月钱照发,赏赐照给,再蘑菇本宫真叫来内务府总管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