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敏此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见雍正如此温情,若是自己做出一副“接客”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儿不厚道。可若是跟其他嫔妃那样,又觉得心里犯呕,只好“嗯”了一声,躺在雍正身边。

渐渐,房中热气散去,入夜凉风,漫过湖面,推窗而入,带来丝丝水气。雍正本就是个怕热的,这风吹的正是十分舒爽,当下就要入眠。却觉得皇后似乎越靠越近,轻声问:“怎么了?”

衲敏闷声回答:“冷,有点儿!”

雍正伸手压压薄被,“要是觉得冷,就到朕的怀里来吧!”

衲敏想了想,终于又一次厚着脸皮,主动钻到了四四大叔的怀里,伸手抱着四爷脖子,“嗯。睡吧!”

帝后二人一夜好眠,窗外、廊下值夜宫女、太监们也都安了心。碧荷、画眉跟高无庸互相看了一眼,都闭着眼小憩。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高无庸就领着小太监们在外伺候。雍正早起惯了,到了时辰就醒,睁眼一看,皇后正紧贴着自己睡的香呢!一摸她手,冰凉冰凉,怪不得,她老说怕冷。雍正暗暗留心,拉起皇后胳膊,小心放在被子下面,自己轻轻起身,到外间更衣。

直到外面响起一片“恭送万岁爷”,衲敏才缓缓睁开双眼,旋即拿手捂脸,心中大嚷:“丢死人了!没脸见人了!”

再不高兴,也得去给太后请安。乌雅氏太后得了皇帝宿在皇后处的消息,也很高兴,拉着衲敏说了不少话。年贵妃生病告假没来,齐妃、熹妃都在宫中主持宫务,其他几个位低的嫔妃都不敢随便说话,只有裕嫔跟着说了几句笑话。过了一会儿,乌雅氏太后就叫都散了。

回到曲院风荷,衲敏犹自觉得脸红,这太后可真能说呀!居然还说叫我再给她添个孙子!我的天!说到生孩子,衲敏就想起怀孕的八福晋和十三福晋来。算算日子,八福晋也就是在七八月份吧,十三福晋大概是年底或是过了年,弘时院里小妾田氏也差不多就是那时候。还有几个宗亲福晋、侧福晋也有孕了,这赏赐,也该提前预备下了。就是不知道八福晋这回,是男是女,要是女孩儿,自然是个和硕格格等级,要是男孩儿,这里头的学问,可就大了!

又过了几日,立秋之后,衲敏趁着雍正来的时候,问了廉亲王嫡子女的赏赐问题。雍正皱眉,“既是亲王嫡出,按规矩再加一层赏吧。八弟这个孩子,得的着实不易。”

衲敏心中奇怪,也没多问。这半个月,雍正几乎是隔日就来,弄的衲敏自己都习惯了,反正年妃病着,又没人说自己专宠,爱来不来,无所谓。又说了几句话,两人准备休息了,粘杆处折子递到。雍正接过,看是明折,就当着皇后的面打开,扫了两眼,往桌子上一扔,“八福晋难产了。”

巧手无有回天力

雍正把折子往桌子上一扔,“八福晋难产了。”

衲敏大吃一惊,八福晋前两天来给自己请安时,还亲口说太医请过脉了,胎位很正,自己也很注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然而,粘杆处连夜报送的折子,既然说明难产,肯定是格外凶险,否则,这样还没有结果的内宅之事,不会出现在雍正面前。

两人躺在床上,都没心思睡觉。曲院风荷没有喂鸡,到了天色方曙时,赫然听到几声鸡鸣。衲敏大着胆子推推雍正,“皇上,这儿怎么能听到鸡叫呢?”

雍正刚刚也听到了,正在疑惑,听见皇后问,便回答:“大概是打北远山村传来的吧!或者,是附近的野鸡飞到园子里?”

衲敏听了,没有接话。睁着眼看头顶床帐。过了一会儿,琢磨着雍正该起了,又问:“八福晋,不会有事吧?”

雍正没说话。衲敏以为他睡着了,就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老八那么疼她,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雍正闭着眼听见皇后自己嘀咕,猛然想起当日小宝出生时,皇后保贵妃的举动,心下恻然:皇后啊,你还是心太软!

天亮以后,衲敏给乌雅氏太后请过安,叫众嫔妃散去,自己坐在竹椅上,心中暗暗担忧。其实,对这八福晋玉瑶,衲敏本人是很喜欢很羡慕的。喜欢她直爽,羡慕她果断。当初,要不是自己召来几位王福晋,轮番劝说,晓以厉害,说不定,现在的郭络罗氏玉瑶,已经驰骋在辽阔的草原,身边陪着雄鹰一般的察尔汗了!唉,果然是因果循环,自己破坏了察尔汗的一桩姻缘,结果,就得赔上幼女婚姻!难道,这郭络罗氏玉瑶,也得自己出马吗?

衲敏扶额叹息,自己真的,真的不是圣母玛利亚啊!

衲敏正在感慨种田不易,想要安心种田,更加不易。王五全从外头打帘子进来,打千儿请安。“回主子娘娘,太后娘娘派人来请您去一趟。”

来的是李得正。衲敏笑着免了他的礼,“是小李子啊,好久不见你出来了!太后叫你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李得正低头谢皇后,站起来回话:“回主子娘娘,太后主子叫奴才来请您去一趟。其它的,什么也没说。不过,奴才恍惚听着,是廉亲王那边儿的事儿。宫里头,惠太妃和宜太妃,也都在呢!”

衲敏奇了,这两位太妃自从太后立夏搬到圆明园后,就守着慈宁宫偏殿过自个儿的小日子,今天怎么来了?若是为八福晋,也该去廉亲王府守着呀!想不明白,也就不多想了,换了衣服,嘱咐翠鸟、画眉和奶嬷嬷们看好公主格格阿哥,坐着肩舆来到杏花春馆。

扶着碧荷进来,给太后、太妃见礼。乌雅氏太后叫衲敏在右手边坐了,问她:“我恍惚听着,今年春,你生小公主时,除了太医,还请了个民间女大夫贴身伺候来着?”

衲敏点头,“回皇额娘,有这么一回事。这个女大夫叫金巧儿,是太医院金太医的亲妹妹。媳妇听说,她专攻妇科,在民间,有妇科妙手之称。当时媳妇也是担心,又想着她一个女子,凡事比太医们便宜,所以,就请旨叫她贴身伺候了两个月。”

宜太妃在一旁问:“那此人医术如何?”

衲敏想了想,斟酌着回答:“我也说不好。小公主出生时,是顺产,总共才疼了两个时辰。根本就没用上大夫,接生嬷嬷们也都说顺的很!到底好不好,还真不好说。当时也是想着,有备无患罢了。”

惠太妃听了,拉拉宜太妃袖子,对衲敏说:“正是这话,多个人在身边儿,总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个金大夫现在哪里?不瞒皇后,八福晋她,…,那边怕是缺人呢!”

衲敏急忙作出吃惊的表情,“我说呢!怎么两位额娘都来了。这话怎么说,八弟妹那里缺人,随便找谁来说一声,不就得了,还劳动二位额娘亲自顶着大太阳跑来。请二位额娘稍等,我这就叫金太医带他妹妹和两位额娘一起去廉亲王府。这事不能耽搁,我这就吩咐下去。”

金太医自打小宝满月之后,就没离开过小宝身边三里远。听到王五全找,急忙背着药箱来到杏花春馆。石榴领着小宫女打帘子,金太医不经意间抬头一看,二人四目相对,顿时一齐愣住。王五全在身边催促,金太医这才低头进去。石榴也收起心内震惊连同喜悦,领着小宫女们立在门口伺候。

金太医给太后太妃皇后磕头之后,听皇后吩咐完,眉头就皱了起来,躬身回话:“莫说是王福晋有事,就是平民百姓,我们做大夫的,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娘娘有所不知,臣妹今年五月就嫁到天津卫去了。这一时半会儿,恐怕赶不回来呀!”赶回来也不去,这个廉亲王,面上看着和气,弥勒佛似的!其实,芯儿坏透了!当年要不是他偏袒那些贪污的,暗中送信,我爹会忠言直谏,给人杀死在江南粮道上?我娘会为给爹收尸,患病身亡?我妹妹会为了养家糊口,官家小姐出来抛头露面?我会因为家道中落,连参加科举都没路费?石榴她又怎么会…廉亲王,我呸!

衲敏听了,看看太后,也是无奈,“这可如何是好,天津卫离这儿,得走半天吧?”

宜太妃越过乌雅氏太后,“半天也得去。金太医,你到大宫门外,找到九贝勒,就说是哀家的话,叫他派人骑快马,与你一同到天津卫找到金巧儿。迅速返回廉亲王府,不得耽搁。”转身吩咐身边管事嬷嬷,“你跟着去,见到九贝勒,就说是我说的,快去快回。玉瑶等着救命呢!”

有那嬷嬷催着,金太医也不能磨蹭,背着药箱躬身退出。碧荷此时,刚领着小宫女端了茶给太后和皇后送去,见金太医朝帘子走来,就低头在门口让开。冷不防,瞅见石榴打帘子时,手指轻轻划了金太医的药箱一下。碧荷心中纳罕,候着金太医回头看了石榴一眼,转身出了杏花春馆,这才打帘子进屋伺候主子。

衲敏回到曲院风荷,抱着小公主喂奶。碧荷就把方才的疑惑说了。衲敏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怪异。前几月,石榴奉太后之命,在自己身边伺候时,很是稳妥,今天,怎么跟个太医…?

小公主感觉到母亲心不在焉,伸出爪子挠挠。衲敏低头,抹抹女儿头上的汗,吩咐碧荷:“这事知道就行了。或是咱们多想了也说不定。倒是八福晋那里,还要多留意些才是。”

碧荷答应退下。衲敏抱着女儿感慨,“但愿仁孝皇后的命运,不要在玉瑶身上重演!”

小公主松了口,抬头瞅瞅生母,眨眨眼睛,又低头猛吃。

又过了半天一夜,金太医领着妹妹,由老九亲自引着,到了廉亲王府。金巧儿男人名叫乔家旺,在天津卫经商,本来,成亲后要带媳妇回山西老家拜祭祖宗,拜访长辈亲朋。这行礼马车都准备好了,结果,大舅子骑着马,一身汗地又把媳妇给拉到北京去了。没奈何,也驾着马车,一路紧赶慢赶,跟到北京。等媳妇进了廉亲王府,他没人引荐,不能进去,只好叫伙计把车赶到旁边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坐在街头喝大碗茶。

等了半天,不见媳妇出来,心想坏了,该不会这亲王媳妇难产,自己媳妇帮不上忙,亲王一怒之下,要砍媳妇和大舅子的脑袋吧!乔家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阅历不少,早就养成了遇事不乱的个性。掏出怀里保商符看了看,挑了两家在京城里也算后台硬的相与,领着伙计,驾着马车就投奔拜访去了。

他拜访的这两家,不是别人,一家是庄亲王妃郭络罗氏娘家开的绸缎铺,另外一家,掌柜姓钱,主营粮食生意,后台,恰恰就是恂郡王福晋完颜氏。

这天,恰逢完颜氏在铺里查账,琢磨再从华北贩点儿小麦小米大豆,运到江南,从江南换稻米,运到西北,从中能赚去多少差价。钱掌柜出大堂接客,没一会儿,进来耳语一番,完颜氏也着急了。别看爷儿几个关系时不时闹僵,自己跟郭络罗氏玉瑶还是很合的来的。更何况,她回廉亲王府,也是自己一力促成,要是她出什么事,不说内疚,起码,心里会不安的。

当下,放下账本,到外堂见了乔家旺,问明情况,叫他先回去候着。自己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坐车去了廉亲王府。

完颜氏进到郭络罗氏居住的正院里,里头,正鸡犬不宁。

廉亲王也无心理会是谁来了,红着眼睛问金巧儿,“只能保一个?”

后堂里,宜太妃和惠太妃听了,宜太妃只来得及喊了声“我的瑶儿——”,就哭晕过去。惠太妃急忙领着众人宣太医、灌热水,掐人中,里里外外,忙成一团。

见廉亲王问,金巧儿本想立即回话,身后,自家哥哥就扯她衣衫。巧儿无奈,低头往廊下一干太医那里瞧瞧,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哪有平日里对着平民百姓那趾高气昂的神采。顿了顿,琢磨琢磨哥哥眼色,只得故作害怕地说:“这,这么多太医大人都没办法,民妇,哪有什么主意呢!还是请王爷听太医们的吧。”造孽呀!多耽误一会儿,就是一尸两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几章逻辑性比较强,可以养肥了在看!再有因为不稀罕俺文风拍砖的,我,我哭给你看!哇~~~

西风东渐军凯旋

完颜氏站在门前冷眼旁观,哼,这些太医,平日里说的好听,真到事前,还不一个个先顾自个儿小命!可这金氏兄妹是怎么回事?平日里,金太医整个一愣头青,要医德不要命的主,如今,也给吓的连句话也不敢多说了?金巧儿最为爽朗的丫头,怎么一个劲儿往别人身上推?难道,这玉瑶今个,真的不行了?

完颜氏悄声细问迎她进府的大丫鬟,“你们主子福晋现在怎么样了?”

大丫鬟红着眼圈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完颜氏叹口气,吩咐丫头金姑:“去,把詹姆斯大夫给我请来。就说有产妇难产,两天了,叫他快点儿!”

金姑应声而去。完颜氏走到屋里,跟廉亲王打个招呼。廉亲王这才看见一个身着长袍的白面男子进得后院,刚要发火,就听这人说:“八哥不要生气,我是十四媳妇。”

八八一听,仔细一看,眼前这人,面白无须,喉头平滑,身后跟着的,不就是恂郡王府的小太监?确信无疑,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完颜氏摇头,转身问金巧儿,“巧儿,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实话,亲王福晋到底怎么样了?”

金巧儿也认出这人就是恂郡王福晋,皇后娘娘最亲的王福晋,不忍对她撒谎,可又不愿父母含恨九泉,只好紧闭嘴巴,摇摇头。

廉亲王一看,更是五内俱焚,跌坐在椅子上,逼问太医,“她说的都是真的?”

太医们也都三缄其口,只问:“若是万一,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八八颓然垂首,呆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保孩子。”

九爷一直坐在前面大堂里喝茶,不一会儿,就得了准信儿,一脚踹翻桌椅,闯进后院,奔到八爷面前,伸出一根指头,指了半天,最后,无奈放下,双目一闭,泪珠就滚了下来。

完颜氏看了,都觉心疼,对着两个爷们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哭!都给我憋着!”

正在此时,金姑也领着詹姆斯大夫和他的两个助手来了。完颜氏也顾不得介绍,踢开产房前拦阻的产婆等人,就把詹姆斯大夫一行让了进去。

没一会儿,詹姆斯自己出来,问完颜氏:“尊敬的夫人,请问,里面产妇的丈夫在哪里,我有事要问。”

完颜氏急忙叫人拉过廉亲王,往詹姆斯面前一推,“问!”

詹姆斯稍稍行了个点头礼,“请问,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先保哪一个?请您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说万一,如有可能,我们还是会尽量保全母子的!”

八八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别的了,急切地把刚才的三个字又重复一遍,“保孩子。”

詹姆斯深深地看了八八一眼,“好吧,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力的!”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天色由昏黄,转成了漆黑。十四在家陪弘春、弘明练完武,吃完饭,还不见完颜氏回家,就领着两个儿子出门找。顺着弘明提供的路线一路找来,到了廉亲王府正院,就看见自己福晋一身男装,正立在产房门外焦急等待。

完颜氏见儿子们和十四都来了,就迎上来说话。十四领着儿子们给八哥和九哥见礼,问:“八嫂怎么样了?”

完颜氏还没说话,老九就冷哼一声,转身抬头,看天不语。八八也只是摇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颜氏把情况说了。弘春和弘明对视一眼,都觉不可思议:要是别的叔伯,留子去母,在爱新觉罗家,并不稀罕。可这位谁呀?那是世人皆知,最为疼爱福晋的八伯父呀!这,看来,还是额娘说的对:男人靠的住,猪都会上树!

十四听完,冷笑,“这么说,玉瑶表姐,可是要跟仁孝皇后作伴儿去了?”说着,一把拉住完颜氏,“走!”

完颜氏痛的惊呼,弘春、弘明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产房传来婴儿的哭声,一个接生嬷嬷出来,怯怯地回话:“启禀王爷,福晋她——,生了个小格格!”

“格格?”老八、老九同时傻了:就为了这么个丫头,他们放弃了玉瑶的性命?

完颜氏扯开十四铁掌,问:“你们福晋怎么样了?”

接生嬷嬷摇头,“奴婢不知。那西洋大夫把格格交给我们后,就去照顾福晋了。”

完颜氏松了半口气,只要詹姆斯不出来,就说明,郭络罗氏还有救。老八、老九一颗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平日里都不怎么信教的两人,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孔圣人念了个遍。

十四也不说走了,带着俩儿子搬把椅子坐在院里歇气。

月上树梢时,詹姆斯的一名助手出来,“恭喜这位先生,您的夫人保住了!”

一句话,带来皆大欢喜。除了,产房里的郭络罗氏。

衲敏第二天,从完颜氏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连叹三声,叫人按照和硕格格等级,另加三层,赐给廉亲王小格格贺礼!

雍正当天就命皇后见驾,不问廉亲王府事,而是询问昨日那几个西洋大夫。衲敏心里明白,要论本事,金巧儿未必在詹姆斯之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兄妹俩没出手罢了。见雍正问,便说:“臣妾也是今天听十四弟妹说的。到底怎么样,没真见过。想来,应该有一手吧?”

雍正点头,“以前宫里也有西洋人供职,弄些小玩意儿什么的。只是,还从来没有西洋人给皇家看过病。要是他们真有本事,到太医院供职,也未为不可。”

衲敏想了想,“这,臣妾就不清楚了,既然人是恂郡王府找的,不如,唤来恂郡王问问清楚,再行定夺。”万一要出了什么问题,也别赖在我身上。

当天,雍正就以太后的名义,请十四夫妻俩吃饭。席间,详细询问了詹姆斯大夫的情况。

十四对家务,本就是个甩手掌柜,更何况,问的还是完颜氏的私交。无论雍正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完颜氏在乌雅氏太后身后听着着急,干脆自己到御前应对。言辞清晰,不一会儿,就辩说明朗。雍正指着十四大笑,“看来,咱们的大将军王,也有不如女子的时候啊!”

十四脸色发灰,哼了一声,没说话。完颜氏看自家男人给欺负了,嘿嘿冷笑,“万岁您这就不对了。内外有别,哪有大男人,天天操心俺们这些女人分内的事儿的!”

说的雍正也脸色发暗。乌雅氏太后瞟了完颜氏一眼,没说话。衲敏暗自叹气,看来,又该我出头了。不能叫雍正跟弟媳妇斗嘴,这时候只能女人出面,皇后不出来,总不能叫嫔妃来跟个王福晋斗嘴吧!对着雍正笑笑,跟完颜氏调侃,“这么说,咱们十四福晋,整天就忙着后院的事儿了?也不对吧?我咋风闻,你还换了马褂,领着儿子去逛天桥呢!”

“哎哟,这您也知道啊?主子娘娘您别羡慕,改天,我也给您做一套长袍马褂,咱们妯娌俩,联袂逛街!”

衲敏讪笑,“我可没你那胆子,万一叫人骑着马顺路给捞上来,可不颠坏了腰!”想起去年十四偶尔碰到完颜氏逛街,跟骑马捞羊羔一样把她给捞回府,心里就好乐!话说,那样的经历,一定很刺激!

完颜氏还要反驳,乌雅氏太后发话了,“好了,你们俩呀!不见面是想,见面是掐。就不能叫哀家心静会儿?”

衲敏和完颜氏听了,都不说话了:谁乐意掐呀!还不是你俩儿子给逼的!

雍正看自家媳妇略胜一筹,也见好就收。“皇额娘说的是,是儿子管教不严,叫皇额娘操心了。”

十四跟着表态,“皇额娘放心,儿子回府就好好教导完颜氏。”好好教教她怎么吵架!

两对儿夫妻陪着乌雅氏太后吃完饭,就准备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雍正要处理政务,衲敏要带孩子,完颜氏要巡视铺子,只有十四因无公职,显得无所事事。

雍正在口头上得了便宜,便想对弟弟表现出兄长的关爱来。当着乌雅氏太后的面,说:“十四,你也歇够了。该到兵部去任职了。”

十四听了,仗着太后疼爱,偏不领情,“我才不愿意跟那年羹尧一处。我要去工部!”

乌雅氏太后皱眉,“你最在行的,就是领兵打仗,不去兵部帮你四哥,去什么工部?你懂吗?”

“不懂可以学嘛!我就不去兵部,看见年羹尧我就烦!”当初要不是他在西北戳着,爷早就打到北京坐上皇位了,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天天看四哥的脸色!年羹尧你个天杀的!

雍正笑了,“好吧,那你明天就去工部领差吧。记住,先跟着尚书、侍郎多学多看,等过些日子,熟悉了,再主事。”吩咐完了,雍正又跟乌雅氏太后说了几句话,嘱咐皇后好好伺候,自己坐御辇回正大光明殿。

到了殿内,十三领着兵部满汉尚书、侍郎,以及内阁大学士等人早就候着。见雍正进来,全部跪倒在地,十三满面兴奋,“恭喜皇上,西北,平定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

西北平定,就意味着军队要凯旋了。军队凯旋,意味着年羹尧要回来了。雍正二年,年羹尧回京,雍正亲迎,年家极尽荣耀。然而,繁华易逝,雍正三年,年氏灭族,年妃薨毙,恰如一场美梦,最终成空。

衲敏抱着小宝,教他叫姐姐、妹妹,一面当着几位公主格格的面,给敬事房送来的册子上盖章。

等苏培盛躬身告退,庄大格格忍不住问:“皇额娘,这都是皇阿玛连着半个月让年妃陪着了——吧?”

淑慎公主看她一眼,“你呀!皇阿玛到嫔妃那里,是为了子嗣繁盛。这话,往后可不能多说。免得将来,你的额驸家里,还要说你闲话呢!”

庄大格格吐吐舌头,不说话了。怡四格格咯咯一笑,“这话说的好。要论大度,谁能比得起淑慎姐姐?”

淑慎公主脸一红,瞧小妹妹一眼,摘下帕子,作势就要打怡四格格。

衲敏看着几个孩子笑闹,微微一翘嘴角,“庄大格格说的对,这年妃,是连着十六天陪驾了。”

淑慎一听,顾不得跟妹妹闹了,急忙张嘴要制止皇后。衲敏摆摆手,抱小宝在怀,一面轻轻推闺女摇篮,一面款款而谈:“可作为皇后,我不但不会说个‘不’字,我还要照顾好年妃,命太医好好给她调理身体。至于原因,你们其实,自己都知道。淑慎公主,你已经十五岁了。等过了孝期,就要出嫁。就是你们两个小的,也九岁了,离成亲,没有几年。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记住:公主不同于天下任何一家媳妇。天下女子真正的典范,不是后妃,而是你们。就像我那天在九州清宴对察尔汗说的话,不是因为他要娶我的女儿,而是因为他要娶公主!不管哪个公主,我都不会支持她的额驸娶小纳妾。你们也都争口气,做出真正女子的表率来,叫世人也都知道,皇家的公主,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完,自己哄小宝去外面看星星。留下三个公主格格面面相觑。

翠鸟跟出来,急道:“主子,您怎么能教公主们那些话呢?”

衲敏淡笑,“那又如何?就是平民百姓家,女婿要娶妾了,还有正房夫人娘家赶过去闹腾。我堂堂皇后,就不能给闺女们撑腰了?”

翠鸟急了,“主子,额驸是不能轻易有三妻四妾。可是,谁也没明面说呀!您这么一来,可不就传出妒妇的名头了?”

衲敏抱着儿子亲亲,“妒妇又如何?八福晋可算是了吧?如今呢?小格格都满月了,她还躺在床上,醒都没醒。本宫再厉害,也比不过她吧!”

翠鸟无奈,缓声劝道:“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八福晋怎么能跟您比?您有四位公主格格,还有小阿哥!您可不能像八福晋那样,您要振作起来呀!”

“你知道吗?翠鸟,我原以为,廉亲王,会在孩子与大人之间,选八福晋。他们这一对,在我看来,一直都是令人羡慕、感情至深的夫妻。是我对这个世界,难得的一点期望。可如今,连期望,也没有了。”

翠鸟急得都快哭了,“主子——”

衲敏回头对着翠鸟笑的云淡风轻,“怎么,你以为,我疯了?告诉你吧,再大的风浪,我都过来了。如今,我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求了,只指望,有生之年,看着儿女们成家立业,都幸幸福福的过上自个儿的小日子。那,我就死而无憾了!”搂着小宝笑着摇晃,“是不是呀,小宝?哎哟,我的乖宝宝哦!”说着,背对翠鸟,眼泪就涌了出来。翠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红着眼眶立在近前伺候。

小宝年纪小,偏偏善解人意,伸出胖胖的小手就给他娘擦泪。衲敏含泪而笑,好孩子,但愿,能看着你好好地活下去!

又过了几日,年羹尧率大军返京。雍正亲自迎至安定门。年羹尧亮盔银甲,一马当先。来至安定门城楼前,远远望见旌旗招展,早有礼部、兵部官员列队迎候。再往后看,城楼上,黄曲伞高高擎起,伞下,一人昂首而立,身后一面副将悄悄带马上前,“主帅,当今圣上亲迎来了!”

这个年羹尧,与往日大为不同。圣上亲迎,不高高兴兴顺着礼部指引前行,反而撩袍下马,行军礼屈膝跪地,对礼部官员说:“身为臣子,理应为国尽忠,报效朝廷。这次能侥幸得胜,靠的是我国国力昌盛,圣上英明,将士们英勇。如今将士回乡,百姓夹道迎接,已是无比荣幸。臣年羹尧何德何能,能得陛下亲迎。还请礼部天官代为禀奏,请圣上回銮,三军将士,才敢继续前行。”最后,还连说几句诚惶诚恐。

礼部官员跟年羹尧不熟,兵部随员可是经常打交道。兵部侍郎悄悄问顶头上司——兵部汉尚书:“老大人,这是年羹尧年将军吗?”

老尚书眯着老眼看了半天,“模样是,可这态度,大不一样啊!以前,打仗的时候,但凡有丁点儿磨叽,这位就跟你拍桌子急,仗着才干,谁都看不顺眼。这会儿,咋看咋像多了儒将风范呢?”

不说这两位嘀咕,雍正在城楼上得了礼部奏报,沉吟一声,吩咐下去:“命三军前行,不必顾忌。给朕,和京城的百姓,展现出我大清国将士的雄风来!”

礼部官员下城楼,飞马传旨。年羹尧这才上马,领着将士们迤逦前行。不多时,来至安定门城门外,帅旗一举,三军即止,骑兵下马,步兵驻足;帅旗再举,三军卸刃;帅旗三举,全体将士,行军礼山呼万岁!一时间,地动山摇,气壮山河!

雍正大为欣慰,这个年羹尧,就是会带兵啊!

高无庸传旨:将士们平身免礼!

三军岿然不动。

高无庸后脑勺上,汗水立刻就淌了下来。

年羹尧见状,立刻告罪:“臣惶恐!三军在外,全听军令行事。将士们大多出身平民,不曾得见天威,恐一时感怀,没有听清。还请陛下座下天官举帅旗号令,好叫将士们得知,陛下就在眼前。”

雍正点头。礼部官员上前接过年羹尧手中帅旗,传与高无庸。高无庸再举帅旗宣旨,三军立刻起身直立,动作一致,军纪严明。

高无庸转身将帅旗付与雍正。雍正笑着吩咐:“还不快交与大元帅!”

年羹尧当即推拒,“臣不敢。此帅旗乃是皇上所赐,为的就是让臣便于统帅西北将士。如今战事已定,理应交还帅旗号令。所幸,臣不曾有辱皇命。如今,三军只听号令行事,臣的职责已然完成。请陛下收回帅旗,让我三军将士,在皇上圣主的指引下,返回家乡!”

礼部官员暗暗心惊:这个年羹尧,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看来,人家不仅会带兵,还会拍马屁呢!看看这话说的,听着多舒坦!

雍正听了,心中疑惑,年羹尧今日表现,很不一般啊!当下,来不及细想,着高无庸传旨:三军进城!

三军进城,百姓夹道。围观的人都传出年羹尧如何威武,如何忠心,传到完颜氏耳朵里,大吃一惊!这绝不是历史上的年羹尧!当下,不管账目繁杂,坐车就到圆明园去看衲敏。

衲敏听了,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关咱们什么事?”

完颜氏急了,“你傻呀?小宝现在你名下呢!你就不怕人家亲舅舅回来,管你要人?”

衲敏拍拍闺女,等她睡着了,轻轻放到摇篮里。回答:“那又如何?要是这个年羹尧真如坊间传闻,那么聪明,懂得把荣耀分给皇帝和下属,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不管小宝养在谁身边,总归是他的外甥!血缘,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与其要回去,让他失去满蒙贵族的支持,倒不如留给我,说不定,以后靠着皇后儿子的身份,他也能像隆科多一样,当个正正经经的国舅呢!”

完颜氏低头细思,“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些日子,满蒙那些老大臣,可是卯足了劲儿,鼓吹下任皇帝一定要是满妃所出呢!呵呵,你不知道,这事儿,闹得弘时都天天到八八府上讨信儿呢!”

衲敏微笑,“别理他们,咱只管挣钱养孩子。要是,万一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孩子们!”

完颜氏一惊,“这是什么话!你…”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拉氏死的早,这还真没几年好活了!唉!

衲敏笑着拍拍完颜氏的手,“拜托了!”

等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衲敏领着孩子们搬到平湖秋月。宫里,桃红派人送来两棵石榴树,连同培土的大缸一同摆到平湖秋月主屋门口。

石榴正是结果时候,红红的果子,挂在枝头,煞是好看。衲敏看着高兴,凑巧淑慎公主跟两个格格拿笔临摹石榴图,衲敏也跟着凑趣,拿笔在大缸上写了一首打油诗。

画眉因见主子高兴,还特意吩咐,留着别擦。

这日,衲敏抱着孩子给乌雅氏太后请安回来,就见一名中年男子,蹲在石榴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