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敏笑着拉起钮祜禄氏,“你呀!总是这么重规矩!难为你操心了!九儿很好,昨天,太医们都说,再休养两天,就能出门见人了呢!就是,胳膊上,留了两个麻子!”

钮祜禄氏跟着衲敏坐下,赔笑回话,“那就好!谢天谢地!到底主子娘娘洪福,连带着九阿哥也跟着平安!”

衲敏听钮祜禄氏说话讨巧,但笑不语。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钮祜禄氏要告辞回去了。忽听外头云板兀然响了三声。众人心中皆是一惊。不一会儿,王五全入内回报:“主子娘娘,您可要挺住!皇孙永珅阿哥,他——没了!”说着,当着钮祜禄氏的面,眼里,就挤出泪来。

碧荷、翠鸟也领着一帮小宫人红着眼圈劝:“主子娘娘,您要挺住啊!呜呜!”

衲敏心里膈应:永珅这孩子,我见都没见过几面,还“要挺住”!我就那么圣母?

钮祜禄氏冷眼看衲敏发呆,悄悄伸出手来捏她一把,嘴里哭道:“主子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能晕呀!主子娘娘——”

一句话,提醒了衲敏。这时候,无论何等表现,都会给人说成虚情假意,留下话柄。要知道,同时患病的,还有自己的小宝。这一个好了,一个没了,怎么说,都要避嫌。于是,稳稳心神,跟着钮祜禄氏哭喊的节奏,眼一闭,头一歪,先晕了再说!

这下,平湖秋月也乱成一团。衲敏本来意思是装一会儿就算。谁知,等太医的空当,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几个太医不敢怠慢,隔着帕子诊了脉,商量一会儿,这才跟碧荷等人说:“主子娘娘近日操劳过重,又加上心情起伏,导致一时昏厥。并无大碍。无需用药,饮食之上,好好调理就是。只是,接下来几个月,切不可太过劳累了!否则,落下病根,可是难好!”

碧荷等人听了,急忙答应。果亲王福晋钮祜禄氏因皇后昏迷,也不好开口说回去。一直等太医请脉,还在屏风后听着。等王五全送太医们出门,这才走到皇后床前探问。见皇后睡的深沉,怕深秋地气寒,着了凉,又亲自拉拉被子。坐着守了一会儿,眼见天色黑了,这才告辞回去。

衲敏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

雍正本来就为失了长孙难过,又得知皇后因为操劳过度,听闻丧孙,心情激动,一时难以承受,致使连日来昏迷不醒,这几日心情更加沉郁。

这日,来平湖秋月看皇后。只见三位公主格格领着小弟弟、小妹妹都围在皇后床前说话。雍正感慨,“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围在这儿,像个什么样子!”

庄大格格急忙解释:“皇阿玛,不是的。女儿听说,前些日子,八婶她昏迷,就是八叔在她耳边不停说,不停说,这才给说醒的。我们也商量,学八叔的样子。没准儿,皇额娘就醒了呢!”

雍正苦笑,“那不一样!你们皇额娘只是累了,等她歇够了,自然会醒的!”

“可是,皇额娘已经睡了三天了,怎么还不醒啊!她就不饿吗?”怡四格格也十分担忧。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因为不拉,所以不饿!”

淑慎公主强忍笑意,看雍正样子,似乎想单独跟皇后呆着,就连哄带劝的带弟弟妹妹们离开了。

雍正坐到皇后床边,掀开被子,拉出皇后的手,握了一会儿,埋怨:“你呀!看看,这手还是这么凉!朕不是叫你好好注意了吗?”小心把皇后的手放回被窝,接着自言自语。

“皇后啊!睡够了,该醒了!你不在,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宫里齐妃天天哭,弘时也跟着闹。齐妃倒还罢了,大不了,扔到冷宫,一年不理,她自然也就消停了。可是,弘时,可叫朕怎么办?朕对他,真的快完全失望了!说心里话,弘时是有能力不假,可是,他对皇位,太过觊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他的手段,太过阴狠!朕,真的不能把皇位传给他!可这些话,除了十三弟,也只能跟你说了。你快醒过来吧,帮朕管管这后宫。齐妃跟年妃,已经斗起来了。朕,真的烦了!”

雍正还没絮叨完,就听高无庸隔着帘子在外求见。雍正给皇后掖掖被子,出里屋问:“怎么了?”

高无庸低头,看都不敢看雍正,颤着声回话:“主子,您快到茹古涵今看看吧!齐主子带着三阿哥,打到贵主儿那去了!”

雍正眉头一拧,抬腿就往外走。

里屋,衲敏伸伸胳膊,打个哈欠,悠悠然转醒。

还没等衲敏完全清醒过来,碧荷、翠鸟一齐闯进来,看见皇后睁眼,急忙拉起她来,一面给她换衣服一面说:“主子,您快去看看吧!万岁爷正在查害死大阿哥的凶手呢!”

衲敏迷瞪半天,等衣服换好了,才问:“大阿哥?永珅还是——弘晖?”

57一团迷雾笼圆明

碧荷等人簇拥着皇后一路往涵古茹今赶。到了半路,衲敏叫停暖轿,吩咐碧荷:“拐到杏花春馆去。”

碧荷不解,“主子,万岁爷可是在涵古茹今呢!”

衲敏沉下脸,“去杏花春馆!”

碧荷无奈,这才吩咐下去,“到杏花春馆。”

轿子一偏,拐个弯,就到了乌雅氏太后的住所。淑慎公主正拿着新做的糕点给乌雅氏太后品尝。乌雅氏捏起一块儿,尝了一口,剩下的递给小宫人吃,细细跟淑慎说做这桂花糕要注意的事项。

淑慎一一记下,笑着跟乌雅氏太后撒娇,“到底是皇祖母,您这么一说,孩儿就茅塞顿开了。回头,再做些给您尝尝!一定比今天的还要好!”

乌雅氏太后微微一笑,拉着淑慎的手说话。小太监来报,说皇后来了。乌雅氏太后“嗯”了一声,“请你们主子娘娘进来吧!可怜见的,总算是醒了!”

衲敏扶着碧荷,面色平静地给乌雅氏太后见礼。乌雅氏太后急忙叫李嬷嬷将皇后搀起,嘴里埋怨:“你呀!身子不好,就多休息会儿!没得刚醒,就来哀家这儿!眼看这天一天凉似一天,路又不近,再吹着风可怎么办?”说着,拍拍右手边的位子,叫皇后上来坐。淑慎公主也急忙站起来给皇后请安。

衲敏谢了座,拉着淑慎公主一块儿坐下。看看乌雅氏太后脸色,还算平静,因为康熙孝期未过,本来就是素色衣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想来,老太太并未受永珅之事多少影响。

乌雅氏太后看看皇后,似乎有难言之隐,便对淑慎说:“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等过两天,再拿来新做的东西我尝。”

淑慎福身告退。看着她的公主仪仗出了杏花春馆,乌雅氏太后挥退一干人等,才问:“这是怎么了?今天,可不像平常?”

衲敏看看太后,话未出口,眼泪就先下来了。

乌雅氏太后更是急了,拿出帕子给她擦泪,“好孩子,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告诉额娘,额娘给你出气!可不能憋着,啊!”

衲敏还是哭,一面哭一面埋怨:这都什么事儿啊!可该怎么处理呀!历史上,似乎也没说永珅,或是弘晖是咋没的呀?呜呜!

乌雅氏太后看了,更加心疼,“我的儿,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皇上给你难听话了?这个老四!看我不说他!不哭了啊!”

衲敏顺势钻到乌雅氏太后怀里,“额娘,不是皇上。是,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乌雅氏更奇怪了,“你怎么了?是——因为永珅?唉,可怜的孩子,你没了孙子难过,难道,哀家没了重孙,心里就好受吗?难为你了!看看,这公主格格皇子,就够你操劳了!还要加上这么些个事儿!苦了你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些,反而触动衲敏心中伤感,当即,由装哭转为真哭,抽抽嗒嗒的,止也止不住。多亏衲敏还懂得留意,否则,那眼泪都要把乌雅氏太后的旗袍打碎了。

乌雅氏太后抱着衲敏,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好孩子,额娘知道你心地好,可是,生死有命,即使是皇子皇孙,也无可奈何!咱们这些做母亲、做祖母的,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他们。你可不能因为这个,伤了身子,懂吗?”

衲敏抬头,对着乌雅氏太后半含委屈、半感激得答谢:“孩儿懂了,谢额娘!额娘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乌雅氏太后微笑,“哀家注意着呢!倒是你,不能太劳累了!看看,好不容易养胖了些,因为照顾小宝,又瘦下来了!”

小宝这名字,本来是衲敏随口起的,哪知,这娃都一岁了,雍正愣是不给人家起大名,于是乎,长辈们都随着皇后,一口一个“小宝”叫了起来。衲敏本来还想提醒雍正来着,后来一想,“小宝”就“小宝”吧,总比起个“福什么的”听着好听,搞得跟私生子似的。

听到太后说小宝,衲敏也顺着话茬往下说:“额娘说的是。可是,眼看着孩子受罪,媳妇心里,恨不得替他受了!疼在儿身,痛在娘心。这也就是他挺过来了,他要是…。孩儿,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雍正,你那边到底什么结果呀!姑奶奶都快装不下去了!

“当娘的,不都这样吗?”乌雅氏太后也想起当年孩子们小时候的日子,也跟着唏嘘。

正在婆媳俩互诉母爱的时候,李得正躬身进来打千儿,“启禀太后主子,万岁爷派人来请主子娘娘。”

衲敏擦擦泪痕站起来,问:“来人在哪儿?万岁爷是在九州清宴还是在正大光明?”

李得正对着皇后打千,“启禀主子娘娘,来人就在廊下。说万岁爷在涵古茹今。”

乌雅氏太后登时怒了,一拍桌子,“没规矩!涵古茹今是妃子住所,皇上怎么可能叫一国之母去那里。叫他回去,就说是哀家说的,问清楚皇上在九州清宴还是正大光明再给哀家回话!要有一个字说错了,看哀家不撕他的嘴!”

李得正偷偷瞄一眼皇后,见皇后只顾拿着帕子按鼻子,便答应一声,躬身退下传话。

李嬷嬷和碧荷、翠鸟分别领着一帮宫人进来,站在一旁伺候。

不一会儿,高无庸亲自过来传话,说是万岁爷已经移驾九州清宴,请主子娘娘过去一趟。

乌雅氏太后这才点头,“正是呢!到底是大内总管,这话说的才叫靠谱!”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来,对皇后说,“走吧!哀家也跟着看看!”吩咐下去,备好暖轿。

不一会儿,两乘暖轿到了九州清宴。衲敏先下轿,赶到前面搀出乌雅氏太后,两宫后主一同进殿。衲敏打眼一扫,雍正坐在御案后面,脸色阴郁。年妃、齐妃并肩跪在御案下头,弘时挨着炕头,跪在齐妃身边。

雍正见太后也来了,只得从龙椅上站起来给亲娘请安。

乌雅氏太后扶着衲敏的手,缓声问:“皇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脸色这么不好?”

雍正没回答,走下来,扶乌雅氏太后坐到炕上,自己坐在一旁衲敏也跟着给雍正行礼,站在御前问:“皇上,不知叫臣妾来,有什么事吗?”

雍正现在看到皇后,心中五味杂陈,指指太后右手边褥子,“坐下说吧!”

衲敏听了,敛衽坐下,看看炕下跪着的几人,想了想,还是问雍正:“皇上,贵妃身体不好,齐妃也有年纪了,又都是皇妃,也请她们起来吧?弘时,你也起来吧!自家骨肉,没有说个话,还叫孩子跪着的道理。”

年妃、齐妃听了,都闭口不语,等着雍正发话。至于弘时,在他心里,嫡母乌喇那拉氏,是个温和的长辈,从小到大,每次见到他,都是微笑着问他身体生活如何,不像父亲,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因此,在他看来,嫡母更为可亲。有些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雍正对他冷遇,他坚决对抗;衲敏对他和气,他就顺势软下来。对着皇后答言:“谢皇额娘。儿子,还是跟额娘一起吧!”

衲敏叹气,“难为你有如此孝心!”再看雍正,“皇上?”

雍正叹气,“皇后,你就是心太软。你怎么就不问问,朕为什么叫她们跪着?”

衲敏无奈,笑着劝雍正,“皇上息怒!是臣妾性子急了。只是,这都快到冬天了,地上凉,要是冻坏贵妃们,可怎么好呢?还是请您叫她们先起来吧!有话,坐着,也是一样问的!”姑奶奶我当然知道你为啥叫她们跪着,只是,事情还没个结果,要是我跟你一样甩脸子,叫她们记仇,过后再倒打一耙怎么办?

乌雅氏太后往下看了看,发话,“都起来吧!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雍正摆手,“叫她们自己说。”

年妃刚要张口,齐妃扶着儿子站起来,冲着太后、皇后就哭,“太后娘娘、主子娘娘,你们要给臣妾做主啊!这个年氏,她好狠的心肠!她害死了臣妾的长孙,弘时的长子啊!”

弘时也在一旁悲愤不已。

年妃扶着丫鬟起身,瞥齐妃母子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乌雅氏太后冷眼看着,问:“年妃,你怎么说?”

年妃跪的时间长了,站都站不稳,只好半站半倚在大丫鬟身上,朝上回话:“太后容禀,臣妾终日在园中,协助皇后处理事务,连永珅阿哥的面都未曾见过。哪里能害死他。还请太后细想,臣妾与皇孙,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死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臣妾冤枉,请皇上、太后、皇后明察!”说着,行个端端正正的宫礼,靠在宫人身上,不说话了。

未等太后发话,齐妃就迫不及待地反驳:“你胡说,永珅每次来找九阿哥玩,都看见过你躲在一旁。你还说你没见过他!你真狠的心,永珅他,不过是个孩子,你都下得去手,老天爷在上,怎么不打道雷劈死你!”

年妃气的脸色发青,喘着气争论,“我看小宝不假,那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儿子,连看看都不能吗?你说我狠心,永珅每次来,都跟小宝玩一块儿,就算我狠心要害他,又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子都害!血口喷人,也要讲个‘理’字!”

“我呸!跟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没理可讲!别以为你一副娇柔的模样,骗过了皇上,骗过了太后,连皇后也给你骗了,一心一意替你养儿子!可你骗不过我!你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看不出来?当初太后移驾慈宁宫,那场把戏演的够像啊!为了陷害我们母子,你什么舍不出去,连腹中骨肉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管记在别人名下的儿子?这次你害了我的孙儿,还要害九阿哥!真是一箭双雕,旱涝保收啊!九阿哥死了,永珅活了,怀疑的矛头就会指向我们母子;九阿哥活了,永珅死了,皇后就会受到质疑;要是不幸,两个都没了,你的福惠,就会因为圣宠,无人能及,得享太子之位了?好你个年侧福晋,好你个年贵妃!你是不是还想,把皇后也拉下马来,跟我们母子一处,打入冷宫啊!”

衲敏心中惊叹,说这齐妃有点儿小聪明,她还真不傻:这么一番分析下来,就算年氏再得宠,也得遭受一番质疑;就是皇后,也不能置身事外。悠悠然叹口气,齐妃啊,你就这么笃定,年妃母子给打压下去,你那三阿哥,就能上位?小心弘历母子这对钓鱼的哦!

雍正和太后母子,则是怒不可遏!雍正生气,是因为齐妃一个妃子,竟然提及太子之位;要知道,即使是皇后,对这个话题,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乌雅氏太后发怒,是因为齐妃那句“又怎么会管记在别人名下的儿子”,这不分明是在影射自己,当年不管胤禛吗?别看这两年太后和四四之间的感情,在多方努力下,颇为和睦。实际上,乌雅氏太后十分清楚,老四对她,心中始终都有疙瘩。乌雅氏对此,无奈而心焦。齐妃那句话,恰恰说到了她的痛处。当即不顾帝后在旁,啪的一拍桌子,“你给哀家跪下!这些话,也是你个妃子该说的?”

齐妃吓了一跳,当即含泪跪地,对着太后申诉:“太后息怒!媳妇也是痛失爱孙,心中悲痛,难以自持,才实话实说的!太后息怒,看在媳妇是您当年亲自给万岁爷的,饶了媳妇话由心生吧!”说着,就给乌雅氏太后磕头。

乌雅氏太后冷笑,气反而消了,“媳妇?哼,皇后啊,哀家怎么不知道,哀家除了你和十四家的,又多了个媳妇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身为一国之母,可知道啊?”

衲敏低头,淡淡地说:“回皇额娘的话,孩儿——也不清楚!”

雍正看了皇后一眼,对着弘时申斥:“还愣着干什么?没见你额娘糊涂了,叫她闭嘴!”

弘时怒了,“阿玛——”齐妃连忙拉住儿子,“是,是臣妾说错了。请太后责罚,请主子娘娘责罚!”

乌雅氏太后冷哼,扭头去看窗上挂的黄色穗子。衲敏低头数手指,一面数,一面哀叹:齐妃,你真是好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弘时啊,有这么个娘,你就自求多福吧!一面念叨:不做圣母,不做圣母,坚决不做圣母!

雍正冷着脸,问:“你们母子说,皇孙是给年妃害死的,可有什么证据?”

弘时抢先回话:“皇阿玛,儿子那天带永珅来看九弟,回去后,永珅就开始发烧。孩儿查问,有人亲眼看见,贵妃身边大宫人给九弟送点心,九弟没吃,都让给永珅了。这就是证据!”

年妃冷笑,“你说我给九阿哥送点心,你怎么不问问,除了我,淑慎公主、两位格格,甚至裕嫔娘娘,谁没给小阿哥送过点心?要这么说,这园子里头,谁不跟九阿哥亲近?难道,都是想害死九阿哥的凶手了?三阿哥,你好歹也官居佐领,说话,就这么不靠谱吗?”

弘时虽然做事狠毒,但毕竟知道廉耻,对着父亲的年轻妾室,毕竟不能当面鼓对面锣硬抬杠,只有眯着眼狠狠地看了年妃一眼,跪在母亲身边不说话。

年妃给他看的发怵,捏着帕子狠狠心,咬咬牙,也扶着丫鬟跪下,对着雍正含悲带苦地陈词:“皇上,臣妾有罪。齐妃说的对,臣妾一直以来,都欺骗了您。臣妾,臣妾不该隐瞒皇上,不该隐瞒皇上,臣妾,其实,知道当年,害死大阿哥的凶手!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说着,对着雍正,伏地不起。齐妃,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一块儿下地狱!

58、拉拢皇子禁皇妃

乌雅氏太后蓦地转身:“当年害死大阿哥?嫡长子——弘晖?”乌雅氏太后看看皇后,衲敏已经呆了,只好接着问:“是也不是?”

衲敏真呆了:我的天爷呀!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不由得双手合十,暗暗祈祷:乌喇那拉氏皇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是圣母,可我也不是能够杀伐决断的皇后啊!可是,要是我放过杀你儿子的凶手,你,会不会怪我?

年妃伏地回答,“正是皇上的嫡长子——弘晖!”

弘时听了,怒从心头起,跳起来就要揍年妃。多亏年妃身边人得力,拼命护着,齐妃又在一边死死拉住,一面拉,一面朝上告罪:“皇上,弘时年轻气盛,听到有人冤枉臣妾,孝心护母,请皇上、太后饶了他失礼吧!”

年妃则是跟齐妃对骂:“你说我冤枉了你,怎么不问问,当年你身边的丫头春儿,如今在什么地方?我冤枉你,怎么不想想,你那害人的蘑菇,从什么地方来的?李氏,人在做,天在看!永珅的死,就是报应!报应!”

弘晖还兀自挣扎,“额娘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女人,我要杀了这个女人!”

“啪”,一盏金黄纹龙茶盖碗砸到两拨人中间,霎时间,茶叶、茶水四溅,细瓷茶盖碗裂成几瓣,骨碌碌在光洁的青石地板上转了几圈,趴在地上,不动了。

一道女声淡淡而不失威严地响起,“够了!”

乌雅氏太后惊了,看着皇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雍正也惊了,皇后啊,如果弘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不用你出面,朕也不会饶他!可是,当着朕和太后的面,你摔杯撂盏,有失体统,要叫御史知道了,上表弹劾,就是朕,也不能护着你,只能下旨申斥了。皇后,你,你要镇静啊!

衲敏哪里还顾得上这两座大山的反应,在她看来,这个大殿,是不能再呆了。这都什么人啊!往日高贵典雅的皇妃,个个跟村口骂街的大妈似的!什么仪态,什么尊贵,都统统抛到一旁。那刚硬桀骜的皇子,跟个愣头青没什么两样。就是自己身边的小宝,都比他懂事!

心中默念:乌喇那拉氏皇后,保佑我能帮你找出杀害弘晖的真正凶手!保佑我,能护着儿女们全身而退!

衲敏累极,闭眼吸口气,睁开眼对外传唤:“中宫女官何在?”

碧荷、翠鸟听皇后传唤,都拨开门口小太监,入内听命:“奴婢等在!”

“传代诏女官,下中宫册表:贵妃年氏、齐妃李氏,御前失仪、惊扰太后、扰乱宫苑,本应按律处罚,念在二人养育龙嗣有功,特暂且免去杖责,令二人与各自住处闭门思过,抄写佛经,为太后、皇上,为国家黎民祈福。至于皇三子弘时,不敬庶母,敕令上表请罪。至于,今日所涉人命之事,属刑部职责,自有天官彻查。传喻各宫嫔妃,不得随意议论干涉。如有违令,严惩不贷!”

碧荷、翠鸟互看一眼,躬身遵命:“奴婢谨遵懿旨!”

衲敏点头,对着雍正、乌雅氏太后端端正正行个宫礼,“臣妾告退。回去等候刑部回文。”说完,也不等雍正和乌雅氏太后回话,径自扶着碧荷出门。

出了九州清宴,也不等抬轿太监上前接,扶着碧荷就往北走。翠鸟一路小跑,紧紧跟在后面。一直到了福海边上,北风吹面,彻骨冰凉,衲敏的心,才渐渐平静!不由得暗暗后悔:老天爷!俺就想种田,俺真的就想种田!

碧荷、翠鸟站立一旁,不由疑惑:太后和主子进去,究竟说了什么?叫主子今日大发雷霆,连贵妃、齐妃都给禁了?要知道,平日里,碰上诸位嫔妃,主子向来是采用“不搭理、不招惹、不得罪”的“三不”政策的!

衲敏吹了会儿风,脑子清明了些,看翠鸟一路紧跟,跑的汗都出来了,对她笑笑,“先回去吧!别叫吹了风,着了凉!”

翠鸟急忙说:“主子,奴婢还是陪着您吧!奴婢自幼身体好,不碍事的!”

衲敏这才作罢,叫过来王五全,“到九州清宴,传本宫话,请三阿哥来一趟。本宫,就在这福海边上等他。”

王五全抬头看看皇后,答应一声,这才去办事了。

碧荷不解,问:“主子,叫三阿哥来做什么?”

衲敏冷笑,“问问他,给贵妃写的赔罪书,写好了没有。”

王五全到九州清宴的时候,高无庸正立在门口装石像。见王五全小跑着来,甩甩拂尘,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主子娘娘有什么事?”

王五全对着高无庸躬身作揖,“敢问高总管,三阿哥可还在?主子娘娘吩咐小的传唤。”

雍正刚刚命刑部官员前来彻查康熙年间旧事,年妃、齐妃也都给太后赶回各自住处抄写经书。此时,大殿内,只有乌雅氏太后、雍正和弘时祖孙三人,以及伺候太后的老嬷嬷李氏。乌雅氏太后没精神说话,雍正没心情聊天,至于弘时,那是心情忐忑,不知说什么好。至于李嬷嬷,这时候,哪有她说话的地方?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王五全跟高无庸说话,声音不大,但这殿内的几个人,都听见了。乌雅氏太后吩咐李嬷嬷:“去看看,什么事?”

李嬷嬷应声出去,不一会儿,领着王五全进来回禀。

雍正听完,看了弘时一眼,嘱咐:“去看看你皇额娘有什么事吧。”又问太后:“皇额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乌雅氏太后摇头,“哀家真是老了!当时,怎么就没留意呢!这下好,害死了哀家的亲孙子啊!”捂着胸口,就滴下泪来。

雍正也恻然,当着儿子和下人的面,还得安慰母亲,“您就别伤心了!儿子当时宫外开府,您哪里能关照到呢?都是儿子不孝,叫您跟着操心!”

乌雅氏太后听雍正这么说,只得收了眼泪。母子互相安慰,李嬷嬷也跟着在一旁宽慰劝解。

弘时在座下,看的悲愤:就你们没了儿子、孙子?我刚刚死了儿子,查出来凶手,怎么就没人来安慰我?连我的亲额娘,也给禁足宫院!当下,对着座上两人,拱拱手,“儿臣告辞!”便拂袖而去。

王五全急忙给太后、雍正磕头,急忙出去追赶三阿哥。乌雅氏太后见了,没说话。雍正也只是皱眉而已。

弘时一路疾行,到了福海边上,远远就望见一汪水面,水波涌起,随着迅猛的北风,一波一浪,**浪浪,无穷无尽,望着南方,拍打而去。嫡母乌喇那拉氏,正孤身站在湖边石堤上,极目远眺。几步之外,宫人躬身伺候。

弘时按捺住心中激荡,上前拱手:“儿臣见过皇额娘,不知皇额娘唤儿臣来,有何吩咐?”

衲敏依旧看着湖面,背对着弘时,语调平静:“你叫我什么?”

弘时奇怪,仍旧回答:“皇额娘!”

“弘时你错了。”衲敏回头,“你现在是在用汉语跟我说话,按汉语习惯,你应该叫我母后,记住,是母亲的母,皇后的后。”

弘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皇后一眼,面色平静,不似发怒的前兆,只好遵懿旨,“是,母后,不知您唤儿臣来,有什么事?”

衲敏答应一声,双手握在袖子里,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叫你来,是想嘱咐你件事。”

弘时低头,“请母后吩咐。”

“给董鄂氏一个儿子吧!给自己——一个嫡子!”

弘时奇了,“母后?”在弘时印象里,自己后院的事,嫡母从不干涉,对董鄂氏,也只是一般的婆媳关系。甚至因为自己生母的关系,跟董鄂氏总是保持一定距离。而董鄂氏不得齐妃喜爱,自己也对她颇为冷淡,自从嫡女出生以后,就没到她屋里去过。这就造成了董鄂氏跟自己感情冷漠,这在宫中,并不是秘密。

只是,为什么嫡母今日会说这些,她不是应该质问我,为什么额娘会害死大哥吗?要知道,即使自己,在听到年氏说那些话的时候,也忍不住怀疑,是否是额娘所为。当年,额娘正是得宠之时,又是分管家务的侧福晋,她要想做些什么,应该——不难吧?

齐妃,看你养了个什么儿子!

衲敏依旧转身看湖面,慢慢地说:“弘时,你大哥死的时候,你才出生。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绝不是你所为。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你,更不希望,影响到董鄂氏。董鄂氏,是个好孩子。她,很像你的母后,年轻时的样子!”呜呜,乌喇那拉氏,我不是寒碜你,只是,这事,太难办了。小宝还小,如果现在就把弘时给弄下来,弘历母子,肯定要对身为嫡子的小宝下手的!你别怪我,我虽然心疼弘晖,可是,毕竟,跟小宝的感情,更深些!他是我拼了命救下的孩子,是我养了一年多的孩子啊!别怪我,乌喇那拉氏皇后,呜呜!

“很像母后年轻时的样子?”弘时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若是别人,或许,会想到当年乌喇那拉氏皇后无子无宠,只能安分守己地守着空空的屋子过日子那般凄凉。可弘时也不知受了谁的影响,自从雍正登基以来,整日想的,就是如何得到皇太子的位置。衲敏这句话,他偏偏联想到自己,董鄂氏像母后,那不就是说,自己像皇父?这——这不是说——

弘时此刻,有如转瞬间,从寒冷的冬天,来到炎热的夏天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张的。就像夏天吃了冰,冬天烤了火,春秋阳光明媚,登时,儿子死去所带来的伤悲,也去了十之**,心情舒畅、筋骨轻松。跪下来就对嫡母信誓旦旦地保证:“母后放心,儿子,绝对会好好对待董鄂氏的。一定叫您一年之内,就抱上孙子!”

衲敏抿抿嘴唇,“罢了。你愿意对她好就行,至于孩子的事,你们还年轻,很不用着急。慢慢来吧!养好身子,生下个健康的孩子,比多生几个,都叫人高兴!”

弘时听了,也表示赞同,“是,母后吩咐,儿子谨记在心!”

衲敏看看事情说的差不多了,就叫他回去,好好给年妃写谢罪折子。望着他年轻的背影,心里琢磨:即使弘时没给自己拉过来,应该也能起到缓冲作用。他多活一年,小宝的危险,就少一年。弘时啊!不是我心狠,你跟你四弟斗,总比小宝跟你四弟斗,胜算大点儿!一面祈祷:小宝啊!你要快点儿长大,我只能护你到雍正九年了!

晚上,雍正处理完政事,到平湖秋月去看皇后。

刚到门外,碧荷就从里面出来,给雍正请安,“主子吉祥!主子娘娘吩咐,她要自己静一会儿,不准我们打扰她。”

雍正大怒,“皇后不准你们打扰她。朕也是‘你们’吗?还不给朕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