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敏看看儿子和侄子,再看弘昼,暗道,这孩子跟弘历大小也差不多。许是给弘时和弘历明争暗斗给吓着了,平日做事荒唐,但与女色上,很是谨慎,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既然他也喜欢吴扎库氏,不如趁着今年下半年无事,催雍正给他办喜事。若能叫他夫妻相得,也算是功德一件。

弘昼见嫡母目光扫过,浑身一抖,脑袋便贴到书案上。衲敏瞅他可怜,便移过眼光,和颜悦色对这几位老师说话:“是我教出的女儿不成器。生生耽误了老师们教学。我已经罚她站墙根了。不知几位师父可有什么要罚她做的?”

几位老先生连说不敢。

衲敏也不喜欢体罚,随即就坡下驴,拉过来公主,当面教训:“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关关雎鸠。那是后妃之德还是郎情妾意,与你何干?好好的,跟着师父们多认几个字才是正经。听见了吗?”

宝贝公主红着眼睛,满腹委屈,“就是不是后妃之德嘛!要是后妃之德,干嘛不讲女戒?或者讲女儿经好了。”

衲敏叹气,“女儿经那东西,你能看懂吗?”就是看的懂也叫你看!活生生的人都给教死了。想了想,跟诸位师父商量:“几位老先生,看能不能这样,公主跟皇子,毕竟不同。况且,公主只是旁听。算不得正式学生。平日里,也不必拘泥什么一百二十遍。每天来了,教她认几个字,学习一些幼儿常学的算术、几何等等。开发一下智力,免得将来大字不识。先生们看,如何呢?”

皇后说的,是为减轻他们压力。可是,几位面露难色,为首的一位拱手,“皇后娘娘,若是教公主识字,臣等不敢推辞。可是,要臣等教公主算术、几何,臣等着实无能为力。还请娘娘另请高明吧!”难道皇后还怕将来公主看不懂账本儿?叫咱们教公主管账?可这上书房,哪有这门课啊?

衲敏诧异,想了半天才迷糊过来,这不是共和国,是清朝。随即笑笑,“是本宫多想了。既然如此,就教公主识字描红吧。等公主过了七岁,自然要跟着嬷嬷们学习。在此之前,本宫希望她能把字练好。最起码,要打下基础。在练字上,先生们自然是个中高手。本宫很放心。只是公主毕竟年幼,还是先从正楷练起。等楷书练的好了,再练习其他书法。先生们看,怎么样?”

老爷子们当然说好。一个公主,写字如何,有什么关系。固伦公主对此,倒没多大抵触。衲敏又想了想,说:“按理,本宫不该多嘴。只是,这教导皇子,任重道远,本宫与诸位先生,同样觉得肩上任重。孔圣人有云:因材施教。本宫深以为是,皇子们年龄不同,各有所长,学习不同东西,表现自然不一样。还请诸位师父能够依据不同学生的情况,既一视同仁,又因材施教。为天家,培养出优秀的皇子、世子才好!”

诸位先生听了,无不赞同。衲敏无力,一看就是没听进去的。罢了,小宝啊,你就跟弘晓一块儿做好跟那一百二十遍奋斗十来年的准备吧!你娘没办法,帮不了你了!

衲敏看时候差不多了,即使是为了辖制公主,皇后也不能在上书房多呆。跟几位老爷子告辞,顺手带走嚣张跋扈的固伦公主。面上说要带回去好好教导,明天再送回来。其实,衲敏是心里怕死这娃在上书房踢桌子、踹椅子。这习惯要顺着她,那以后皇家的公主,都不要嫁人了。

等固伦公主吵着闹着被皇后强行带走后,上书房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雍正得到信时,已经是傍晚十分。四四大叔批折子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正好拿闺女这事消遣消遣。仔细听完几位老先生陈述什么“思无邪”、“男人想女人”之类的论辩之后,雍正一拍桌子,“太不像话了!”

92、子孙福

雍正一生气,养心殿地板砖都得抖三抖。几位上书房詹士连忙磕头请罪。张廷玉也拱手请罪。

哪知等了半天,雍正才轻飘飘一句话,“这个公主,她五哥手里有五媳妇的画像这么个事,怎么能到处乱说呢!这不逼着朕办喜事嘛!”

张廷玉差点没笑出来。皇上啊,这五阿哥和五公主,就是您的俩活宝是吧?

雍正吹胡子瞪眼发了一通“火”,又安抚几位詹士,叫他们都回去。看着时候差不多,该去景仁宫蹭饭了,便揣上粘杆处一沓折子,领着高无庸等人步行过去。

还未进景仁宫大门,就听院子里固伦公主大说大笑,“真的啊?额娘您不逼我看女则、看女戒、看女儿经啊?太好了!额娘你真好!您都不知道,那个女儿经,我听姐姐们说起就觉得胃疼。好好的人,都给逼疯了!还是额娘好!”

雍正摆手,禁止通报,悄悄进院。景仁宫院子里,葡萄架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皇后坐在竹椅上,固伦公主站在地下,嘎嘎笑着拉着皇后胳膊一个劲摇晃。

皇后笑着回答:“就是你姐姐们,我也没逼过啊!不过是她们不得不看罢了。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往外传。还有,以后见了上书房师父,不许胡说八道。实在想说,景仁宫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说?”

公主一副受教样子,“是,孩儿知道了!我以后想骂他们胡说八道,我就回来后再骂。”

衲敏叹气,算了,能这样就不错了。教导公主,让她有皇家风范,还是只能循序渐进啊。

雍正在石榴树后听的好笑,迈步进来,将公主掐着胳膊抱起来,高高举起,“哟,听说咱们的固伦公主把几个满汉大儒都给说趴下了?果然是朕的女儿,有魄力!”

固伦公主头一撇,“那当然!”鬼才是你闺女!

衲敏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埋怨:“您就惯着吧!等以后嫁不出去,可别忘了多添嫁妆!”

雍正一笑,放下公主,坐在皇后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掏出一沓粘杆处折子,“来,我们的公主看看,这是阿玛给你挑的额驸。瞅瞅,这个可合适啊?”

衲敏立在旁边一瞅,顿时心惊,这哪里是雍正挑的驸马。分明是人家瞧上了咱家闺女。那哪里是什么额驸的身家材料,分明是粘杆处奉命秘密监视察尔汗多尔济,每月一次呈上来的密折啊!

固伦公主饶有兴致地翻看就看。衲敏在一旁提醒,“宝贝,有哪个字不认识,问阿玛,啊!”

固伦公主这才丢下手中折子,嘟囔,“好多不认识,不看了!“咦,那个察尔汗是谁,等会儿要跟额娘打听一下。

雍正想了想,“朕怎么忘了,咱们的固伦公主字认的不多呢!这样,以后,朕吩咐他们用画代替,实在画不好的,就用字说明,好不好?”

母女俩一致鄙视,但都点头,顺便称赞:“皇上好主意!”“阿玛好厉害!”

雍正得了妻女夸奖,心情更好。衲敏趁机跟他提了弘昼大婚之事。雍正点头,“皇后想的周全,这件事,等钦天监算好日子,便叫裕嫔她们办吧。”

衲敏笑问:“那,按什么规格呢?”总不能跟弘历一样,搞得跟娶太子妃似的。

雍正想了想,五儿子还没封爵,圣祖年大阿哥就是先例,按贝勒例就是。衲敏叹息,果真未来的皇帝和未来的亲王不一个待遇啊。答应一声,领着雍正、公主,抱来小儿子,一起吃饭不提。

弘经、弘晓从上书房回来,做完功课,已经到了太阳下山。弘晓得了父母教导,认为自己是贝勒了,不应该再像小孩子一样整天玩闹,便收拾好功课,拿出字帖临摹。弘经则是给衲敏惯坏了,先生们布置的事情忙完,便蹦蹦跳跳地去找哥哥们玩。不由分说,拉上弘昼和弘晓就去景仁宫蹭饭。正好碰上雍正也在,便对弘昼说了大婚的事。弘昼高兴,弘晓、弘经一齐祝贺。衲敏见兄弟们相处的好,便索性叫来裕嫔,一起吃饭,顺便商量弘昼婚礼事宜。

钦天监算下日子,乃是十一月十八。衲敏见还有差不多半年,便叫几位掌宫嫔妃和内务府共同办理。并下册子,缺什么只管到景仁宫来拿,对弘昼与当初弘历大婚时,一个态度。

至于裕嫔,本就不满弘昼媳妇家世跟富察家相差太多,又听雍正亲口说按贝勒规格办理,心中更加酸涩。想起弘历大婚,自己忙前忙后。结果,弘昼还是熹妃亲自抚养的,到了跟前,居然连句话都没说,一来二去,对熹妃也不满起来。

熹妃并非不想管弘昼之事。而是这几日事情实在太多。先是高氏险些小产,接着又是两个小儿子重病。裕嫔和谦嫔忙着准备弘昼大婚,有些顾不上管。熹妃便禀明太后,接了两个孩子到钟粹宫。乌雅氏太后本来不愿意,想要亲自照顾两个孙子。后来,还是四福晋从中缓和,才叫熹妃自己照看。如此一来,等到小十一、小十二身体恢复健康,熹妃意识到弘昼也是在她身边长大,养子大婚,很该操劳一番之时,十一月,已经过了一半了。

桃红一五一十向衲敏汇报了近日三位嫔位主和熹妃之间关系变化,最后总结,“娘娘,奴婢看,熹妃娘娘看似风光,其实,跟她一条心的,已经没有了。”

衲敏淡笑,“只管说事,就不必评论了。”桃红一笑,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翠鸟皱眉,“娘娘,虽说如此,钮钴禄氏家里,还是有几门好亲戚的。当年您生十阿哥的时候,宫里到处没有阿胶,还是果亲王福晋亲自送来,才解了燃眉之急。依奴才看,不得不防啊!”

衲敏点头,可不是嘛,钮钴禄氏跟爱新觉罗家真是有缘啊。出了康熙一后一贵妃,一子一儿媳,还有一个孙子。日后,还有其他帝王,也是钮钴禄氏的外孙。这个家族,有福气啊!

弘昼大婚,整个皇城一片喜气。当晚,贺喜的人散去之后,弘昼坐在床上看新娘,眉目如画,含羞带嗔。整个人看上去,比画像上的,还娇憨可爱。吴扎库氏给看的不好意思,悄声问:“爷,您看什么呢?”

弘昼挠挠头,“嘿嘿,福晋,你真好看!比画像是都好看!”

吴扎库氏本来还娇羞,一听“画像”二字,登时沉下脸,“我听说,您把我爹给您的画像,带到上书房,还给固伦公主看见了?”

弘昼急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本来是放在枕头下的,那天妹妹来我这儿玩,她自己翻出来的。你的画像,我怎么舍得叫别人看呢!”

吴扎库氏撇嘴,“这还差不多!”

弘昼见媳妇不生气了,嘿嘿笑着揽过来媳妇肩膀,“那个,时候不早了,咱歇着吧?”

接着,床帐就给拽了下来。大红喜服、粉红衬裙、鸳鸯戏水肚兜,一件件给扔出来,压在弘昼的大红的马褂上。只听弘昼哼哼嗤嗤,弄了半天,不得入巷。吴扎库氏大怒,“起开,我到在上头。”

紧接着,弘昼一声惊呼,“疼!福晋,轻点儿!”再往下就是床帐胡腾胡腾响,吧唧吧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撞什么。

阿哥所弘昼院子里,固伦公主的贴身奶嬷嬷躲在窗户下头,听的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小声催促:“公主,小祖宗,咱回去吧。这要叫主子娘娘知道了,奴才还不得搭进去半条命啊!您可怜可怜奴才吧。”

公主耳朵紧贴窗棂,可着劲儿摆手,“嘘,没听见里头激战正酣嘛!一边儿去!”

直到月亮躲进云层,公主这才心满意足地甩着胳膊,领着浑身是汗的奶嬷嬷出了阿哥所。临走时,还不忘威胁威胁弘昼的贴身太监,“小李子,今天晚上的事——”

小李子一瞅固伦公主手里的皮鞭,急忙点头哈腰,“啊,奴才今天晚上一直在值夜,难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儿?哎哟,不会吧?五爷院子里,可只有奴才们呐!”

固伦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算你小子机灵。”

小李子接过奶嬷嬷递来的荷包,一捏,湿漉漉的,都叫汗打透了。不由同情地看一眼固伦公主贴身奶嬷嬷,一个劲儿拍马屁,“公主过奖!嘿嘿!”

固伦公主领着冷汗淋淋的奶嬷嬷回宫。一夜无话。第二日,弘昼带着两只黑眼圈,领着同样黑眼圈的媳妇给帝后二人请安时,衲敏看他的眼神就充满同情。可怜的娃啊,都怪我,早知道,就该把固伦公主提前圈起来的。

固伦公主则在一旁咬帕子,瞪着一旁的小弟,暗骂:“哼,你个白脸贼。自己斗不过爷,就叫额娘半夜里去查爷床!害的爷三天不能去上书房!哼!“

十阿哥心情超爽,黄毛丫头,总算知道你爷——我的厉害了吧!

随着弘昼蜜月结束,雍正五阿哥也从上书房毕业了。从今以后,雍正的三个大儿子,都开始领差办事。

弘时乃是正白旗副都统,平日里事务繁忙,不能每天都来给太后、皇后请安。董鄂氏便经常替夫君尽孝。衲敏不关心政治,并不代表她一窍不通。偶尔跟董鄂氏提起来,总是说些古人的长子,如何贤德,如何仁孝之类的话。又拿曹丕、朱标、朱高炽等人做比较,又说些代善、福全等长辈的话。

董鄂氏也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婆母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回去跟弘时委婉地说了。弘时虽然明白母后希望他以仁德示人,却不太能把握母后的态度,究竟是偏向他,还是偏向四弟。至于九弟和十弟,一个是年妃所出,一个憨憨傻傻,又都是擦鼻涕玩木马的年纪,弘时并不放在心上。

趁着拜访老师的机会,弘时便向恩师王懋竑询问,“昔日曹丕之母卞后,长子要杀次子而不救,为何?“

王懋竑捋须而叹:“为国家耳。非为不救,实为救之。”

弘时没听明白,第二日,便去问岳父。席尔达已经荣养在家,无有子嗣,只有董鄂氏一女,对弘时可谓视如己出。听半子详述皇后之话,沉默良久,便问:“依三爷看,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弘时想了想,“母亲常说,如今的皇后,与在潜邸时有些不同。是个没有心机的人。也没有坏心眼儿,叫我和福晋多亲近亲近。”

席尔达颔首,“三爷别人不信,生母的话,大可相信。当今皇后,确实是位贤德的皇后。要是老夫的女儿有她一半仁德,日后,老夫也能含笑九泉了!”

弘时听了,忙问:“岳父,可是有什么事吗?”

席尔达摇头,“三爷,记住,如今不比当日,风云又要起来了。您一定要谨守本分,恪尽职守,切不可轻举妄动。皇后能护住你一次两次,未必能护住你三次四次。”

弘时虽然没从岳父那里探听到什么有用消息,但还是多少听进去,连着几个月,出门办公,关门睡觉,不见外客。果然有效果,刚过雍正七年春节,董鄂氏,就又怀上了。

弘时搂着董鄂氏那个美,“好福晋啊,你别说,母后说的就在理,嫡子就是比庶子强。同样是孙子,看咱们的永琛,在皇阿玛那里,多有脸面。叫声‘玛法’,都有一大堆赏赐。看弘历的儿子永璜,抱都没抱过。这回你在辛苦一下,再给爷添个儿子,气死弘历那小子!”

董鄂氏温婉一笑,“爷,瞧您说的。这生儿生女,也不是我说了算啊。我看啊,您还是听我阿玛的话,安生办差才是。要是您这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呢!”

弘时立刻点头,“那是,还是福晋说的有理!哎哟,我的儿子唷,你可要给阿玛早点儿争口气哟!”

富察小月得了嫂子又有喜的信儿,淡淡一笑,不予理会。后院还没干净,没空跟别人置气。小丫鬟凑上来问:“主子,高氏那边,咱怎么办?”

小月挑眉,“不动,自然有人替咱们出手。就是没有,谅她也亚不过我。”

小丫鬟苦恼,“可是,也不能叫个侍妾养着啊!”

小月摇头,平淡无波地说,“关咱们什么事。二姑娘的好日子定在今年三月,你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挑出来,咱们做贺礼。”小丫鬟答应,挑帘子出去办事不提。

果然,没过两天,就有人出手了。先是熹妃,要自己养孙子,毕竟是弘历的第一个儿子,由祖母养着,将来身份也尊贵些。更何况,她历经宅斗、宫斗,明白哪些是陷阱,有她看着,更安全些。再是乌雅氏太后,连着跟皇后提了几次,说一个侍妾养着孩子,不合规矩。

衲敏看着太后,微笑着不言语。其实她很想问:“当初雍正四爷被抱走的时候,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乌雅氏太后说了半天,不见衲敏有什么动静,暗想自己是不是管太多了。前几年,几次被大儿子挤兑,乌雅氏太后也逐渐明白皇帝只是把她当生母一般尊敬,并不希望她真正做个呼风唤雨的皇太后,从而插手宫中事务。遂换了语气,“哀家也知道,皇后忙,顾不得孙子辈的事,也是有的。只是,皇后,无论如何,你也要多管管。总不能任由孩子们胡闹吧?”

衲敏笑着摇头,“当年孝端文皇后,并未插手过顺治爷的后宫,不也照样留下贤名了吗?”

乌雅氏太后看着儿媳一张脸,依然笑意盈盈。心中却不由感到恐慌,“皇后?”

衲敏淡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媳妇不管,是因为孩子们迟早要学着自己处理家务。更何况,熹妃已经跟媳妇说过,想亲自抚养永璜。媳妇今日来,就是想跟皇额娘说说这事的。”

乌雅氏太后放下心来,“原来皇后心中早有谱了。熹妃?她身边不是已经有两个皇子了吗?怎么又想抚养皇孙了?”顿了顿,“罢了。叫裕嫔和谦嫔好好的把小十一、小十二接回去。熹妃既然想做个好祖母,就叫她辛苦一回,抚养永璜吧!”

衲敏笑着答应。吩咐王五全请熹妃、裕嫔、谦嫔三位娘娘前来。当着太后的面一一吩咐妥当。裕嫔、谦嫔自然欢喜。熹妃则是悲喜搀拌。无奈何,只得送走两个儿子,接来一个孙子。弘历与富察小月无所谓,高氏不舍,哭了一夜,弄的弘历一身眼泪。富察小月半句话也没多说。倒是合宫上下传遍了,都说高氏不懂规矩。雍正知道了,叫来弘历斥责一番,还叫他多向三哥学学如何平衡后院。弘历忍气不提。

整个京城,看似平和,其实,正如席尔达所说,暗藏风波。终于,这风波在弘皎娶亲那天,正式上演。

93、贺后骂殿

弘皎成亲前两天,雍正就下旨,命十三弟在三月二十九这天安心做新翁,可以不来上朝。十三最近腿病又犯了,索性便多请了几日假,帮着兆佳氏在家里准备娶媳妇。对弘皎,夫妻俩不是没有愧疚。知道儿子有了喜欢的女孩儿,却得拿爵位去换。虽然儿子没有怨言,做父母的还是觉得对不住。婚礼便比前面几个孩子要显隆重些。

十三一回家,雍正的事务便多了。各方势力,也开始趁虚而入。

三月二十这天,雍正到景仁宫去吃午饭。饭菜都撤下去了,还吩咐高无庸端酒来喝。衲敏抿嘴而笑,“大中午的,就喝酒。小心喝醉了,回去连折子上的字都看不清。倒是西洋进贡的几瓶葡萄酒尝着不错,也不容易醉。不妨喝一点儿。”转身吩咐碧荷取来。

雍正闭目靠在椅背上,掩饰不住的疲惫,“朕倒想一醉方休,什么折子,什么国务,全他妈的扔一边儿去!”

衲敏吓了一跳,摆手叫众人下去,自己倒好酒放到一边,站在雍正身后给他按摩太阳穴,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雍正叹气,“这事你该知道,好心里有个谱。今日,坊间传闻,说朕的皇位是——是矫诏得来的!甚至,竟然有几个御史上书,叫朕拿出先帝传位的证据来,真是——”

“胡说八道!”衲敏气极,“一帮闲着没事儿吃干饭的家伙!老百姓日子多苦,他们不管,整天琢磨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就不怕天上打雷劈死他个不要脸的!”

雍正一听,登时笑了,“他们不过是一帮跳梁小丑。朕有何惧?不过是烦心罢了!皇后,难道,朕真的如他们所言,不是个好皇帝吗?”

衲敏手上劲道不减,顿了顿,反问:“那皇上,您认为,您是个好皇帝吗?”

雍正叹息,“朕自认,不能与古代贤君相比。然而,自即位以来,夙夜反思、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改土归流、压制回疆。这几年,国库渐渐充盈,百姓日子也好过一些。正如皇后所言,可谓是以民为本。如果这样都算不得是个好皇帝,那——朕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皇帝,才算是好皇帝了。”

衲敏淡淡一笑,“皇上,还记得在历史上的皇后中,臣妾最敬佩哪位吗?”

雍正挑眉,“不是文德皇后长孙氏吗?”

衲敏点头,“正是。皇上只知我敬重长孙氏,却不知我敬重她,除了她自身因素,也有因为她的夫君唐太宗。”

“哦?”雍正笑问,“皇后细说。”

“唐太宗初登基,据说,做了些狠毒之事。然而,历史上,只有他如何治理国家,安抚外邦。又有谁,会记得他跟兄弟们的恩怨是非呢!大凡老百姓,其实,是最不管事的。更何况,别人家的私事。只要君王肯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日子过的好。那就是个好皇帝。反之,就算再怎么名正言顺,在老百姓看来,也不过是个昏君?您烦心那些人胡闹。可也要想想,哪朝哪代的开国君主,是从祖宗手里接过的江山呢?”

雍正没说话,衲敏接着按摩,一面柔声说:“臣妾也担心过您。只是,臣妾从不操心您即位是否名正言顺。对我来说,您就是我的夫君。我担心,不是担心你不会成为一个明君;而是担心,你在那个位子上,太过拼命。十三弟也是,正值壮年,就多灾多病。除了这个,我还担心,自己不能做个好皇后,辅佐您,为您平衡后宫。皇上,那些闲言碎语,只要不涉及国家根本。还请您一笑置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咱们就算牟足了劲儿跟他们分辨,总有疏忽之处。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做好本分。您说呢?”

雍正沉默半日,问:“长孙皇后字观音婢,是吗?”

衲敏一愣,“应该是吧。好像,史书是这么说的。”

雍正睁开眼淡笑,“照朕来看,朕的皇后,才是观音婢呢!”

衲敏睁着眼迷糊了半天,才噗嗤笑出来,“皇上又说笑了。”又忖度了一会儿,方问:“皇上,臣妾还有事想问。”

雍正点头,拉过皇后的手,示意她继续按摩,“问!”

“臣妾有两件事想问。第一,臣妾说过,但凡有人欺负我男人,我必叫他尝尝河东狮吼的滋味儿!不知,皇上可准?”

雍正闭着眼睛笑,“当然,该你出面就大大方方跟他们对骂!听说,你骂街的本事,不在八福晋之下吧?”

衲敏一笑,不置可否,接着问:“第二件事,做一时的明君容易,做一辈子的明君难。像汉武帝、唐明皇、万历皇帝,即位之初,都是励精图治。可是后来,朝纲败坏,国家陷于危难之中。算起来,还不如唐高宗、明仁宗。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词——‘坚持’。皇上,我大清朝在您的治理下,会一直政治清明、海清河晏吧?”

雍正拉过皇后的手,放在心口,让她感受砰砰心跳,半晌方说:“只要这颗心在跳,朕励精图治的决心,就不会变。”

衲敏点头,蹲下来,双手放在雍正膝盖上,仰视雍正,“臣妾也是,只要臣妾活在这个世界一天,臣妾,就会一直支持您,为您撑起这后宫。”

雍正看着皇后,握着她的手,重重点头,“好!”

好不容易雍正大叔心灵得到抚慰,高高兴兴上班去了。衲敏顿觉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的妈呀!这跟雍正大叔谈情说爱,果然是个辛苦活儿啊!”

十阿哥弘纬从内室蹭出来,磨磨蹭蹭地转悠到皇后跟前,拉着皇后的手扭皮糖,“额娘——”

衲敏此时身心俱惫,虚弱地笑笑,“怎么了?宝宝?”

弘纬嗯嗯啊啊了半天,才说:“阿玛他,他的皇位来的本来就有疑点啊!当初,先帝并没有明旨说将皇位交给他的。后来才有的那些旨意。叔叔们怀疑,也很正常啊!”

衲敏一笑,反问:“那又如何?”谁家傻儿子,坚决不承认这家伙是我生的!

弘纬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娘是个好娘,他不想叫她失望。衲敏笑着摸摸儿子脑袋,“我不管那些乌糟事。我只知道,他是我认定的男人。而你,是我们的儿子。至于你的疑问。虽然说了你可能听不懂,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的父亲,是先帝临终时,唯一的选择。当时,老大、老二遭圈;老三不管俗物;老五、老七是个佛爷;老八呢,人缘好,但牵制大;老九、老十不必说;十二是只狐狸,最擅长明哲保身;十三在养蜂胡同;十四又远在边关,他本人,也善征战,而不懂治国。这样算来,除了你的生身父亲,还有谁,能支撑起那风雨飘摇的康熙晚年?你要知道,先帝去世时,留下的国库里,几乎已经没有银子了!”

弘纬大惊,“真的?”

衲敏点头,“与其将国家,交给一个惯会拉拢权臣,或者穷兵黩武的儿子,让他们将祖宗基业消耗殆尽。还不如交给你的父亲,虽然,你父亲身后没有强大势力支撑,但是,这也让他更容易整顿吏治、开源节流。不是吗?”

弘纬想了半天,这才低头搀起母亲,“额娘,儿子不懂事。刚才的话,您别跟我阿玛说。”

衲敏扶着儿子站起来,“傻孩子,弘时那么个样子,我都没怪过他。又怎么会跟你个小孩子置气呢!只是你记住,雍正皇帝,他不仅是当今天子,也是你的亲生父亲。纵然所有人都不信任他。作为妻子,作为儿子,我们——都不能怀疑、甚至背叛他。家人的信任与支持,是他最后的港湾。明白吗?”

弘纬点头,“儿子明白!”胤禛,你小子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媳妇儿!

衲敏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哪知,到了三月二十八,朝会之时,衲敏正坐在正殿,打量弘皎成亲,送的礼物有无疏漏。桃红一路飞奔,“娘娘,不好了,几位爷在大殿上,跟万岁爷大闹起来了。”

碧荷也从景仁宫偏殿赶来,递给衲敏一个纸条,说:“粘杆处发来的,说皇上快气坏了。”

衲敏接过来扫了一眼。骂了句:“卑鄙!”找不出篡位证据,便拿雍正出身做文章!这帮爷们儿,可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招儿都往外使呢!

衲敏还未骂完,翠鸟带着廉亲王福晋、果亲王福晋递的牌子进宫门。衲敏叫她们进来。二位王妃进门,直接把话挑明。八福晋说:“四嫂,我不求您保住我家富贵。只求您保八爷一命吧!他是遭人蒙蔽,事先并不知情啊!他早就熄了夺位之心。求您看在咱们妯娌一场的份上,救救他吧!”眼泪滚滚,不像作假。

果亲王妃钮钴禄氏则镇定许多,“臣妻不求什么。只求事情结束之后,能保我娘家二十口人平安。请娘娘体谅,他们是臣妻唯一的依靠了。”

衲敏奇怪,按捺下要飞身赶往养心殿的冲动,耐着性子问:“八福晋救夫心切。本宫明白。只是弟妹,你这么一掺和,十七弟,就算想明哲保身,也不能够了!”

果亲王妃惨淡一笑,“他跟我明面夫妻,不过相敬如宾。要不是我出身钮钴禄氏,恐怕早就下堂了。管他站在哪边,我只顾家人要紧。要不是十——我娘家不得已掺和进来,我哪里会管这些乌糟事。”

衲敏感慨,是个明白人。当即吩咐,“取本宫朝服来。”碧荷、翠鸟急忙入内去取。衲敏再看二位弟妹,都是诰命服色,便正色说:“二位弟妹今日也是朝服在身,就随嫂子我,去趟金殿吧。”

二人略一迟疑,便颔首答应。

皇后仪銮,不一会儿便在景仁宫前摆放齐整。小十阿哥从后殿跑出来,拉着皇后的手问:“额娘,我也想去看看。行吗?”

衲敏本不想答应,转身一想,这孩子性子太过憨傻,倒不如来个刺激教育,好教他知道人心不齐是何道理。随即点头,抱着儿子上凤辇。

两位王妃坐车在后跟着,不多时,便到了养心殿廊下。衲敏扶着碧荷正要叫人通报,就听里面乱糟糟一个男子声音又在讨论什么太后出身卑微。当即大怒,“一派胡言!”一把推开守门侍卫,领着儿子和两位王妃便闯了进来。

皇后领着王妃、皇子闯殿,文武百官大惊。方才激烈讨论也暂时停歇。雍正皱眉,刚要出言责怪皇后失礼,往后看见两位弟妹,便闭口不提。总不能只有我说自家媳妇,你们在旁边听戏嗑瓜子看笑话吧!

衲敏扶着碧荷进来,一手牵着弘纬,对着御座下跪,“臣妾乌喇那拉氏参见吾皇万岁!携子进殿,实为情非得已,还请陛下降罪。”

弘纬在母亲身边屈腿躬身磕头。八福晋与十七福晋随皇后下拜。廉亲王与果亲王看了,不住在心里疑惑,“她怎么来了?”

雍正颔首,“皇后,朕正在与众位大臣商议国事。”

衲敏沉稳回答,“臣妾当然知道皇上在商议国家之事。故而,才向皇上请罪。臣妾有负皇上重托,请圣上降罪!”

雍正也迷糊了,皇后闯殿,必是听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传言。只是,如今这么一出,是何道理?便叫她起来,“皇后起来细说。二位弟妹,也都起来吧。弘纬,扶你母后、婶娘起来。”

衲敏扶着宫人站起来,对着雍正躬身,“皇上,臣妾得蒙天恩,册封中宫皇后,一国之母。本应追随陛下,教化百姓,为妇人表率。然而,臣妾夙夜自省,发觉谨言慎行、恪守妇德,仍有不足。故而向吾皇陛下请罪。”

十四站在朝臣之中暗暗称奇,这个四嫂,不知道又瞅着谁不顺眼,准备说他呢!睁大眼睛准备看戏。

雍正不说话,有礼部尚书问:“皇后娘娘,女子谨言慎行、恪守妇德,已经是很不错了。娘娘您何出此言?”

衲敏摇头,“大人错了。寻常女子能做到这两点,实属不易。然而,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帝王之妻,贵同天子。岂能以寻常视之?”

衲敏接着说,“昔日黄帝之妻种桑养蚕,使百姓有衣穿,远寒苦。古人视为贤后。然而,这位皇后却说,不能叫人温饱,何谓贤后?今日,站在这大殿上,听得居然有人说,庖厨身份卑微。臣妾惶恐,民——以食为天。臣妾虽位居中宫,却不能教导人臣,重视百姓饭食。居然放任他们鄙视麦黍、践踏食厨。温饱,乃是民之根本,子女之性命。无论为后为母,都不该任由官员如此不通民生,乱谈一气。臣妾不敢设想,若是民间,没有了厨房;商家,没有了饭馆;皇宫,没有御厨,该是个什么样子。臣妾不能教导诰命们,让她们敦促相公、儿子,以保障百姓衣食供给作为为官之重任。反而放任,使得国家官员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大谈什么饮食卑微之说。将百姓置于何地?将国家置于何地?将吾皇万岁置于何地?臣妾惶恐,请陛下降罪。”

沈衲敏有时候说起来话,比雍正还话唠,比宝贝公主还胡搅蛮缠。又因为她是一妇人,百官都不好当面争论,只得冷在当场。

八福晋冷眼看着,弘皙面色发红,似有不甘。暗暗感慨,你就作吧!

最后,还是老十站出来说了句话,“皇后,我等说的是御厨总管,出身包衣,他家的女儿,不该做太后!”

衲敏转头,一口呸到他脸上,“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贵妃所出之子是为皇子,辛者库宫女所出之子,就不是皇子了!”这人生平最恨别人拿出身说事儿。有编制是公民,没编制就不是公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