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驾离开重华宫,沿着宫巷一路往南。鼓乐声、祝酒声渐渐低落下去,迎面吹来一阵春风,舒适宜人。桃红扶着轿子,笑着对碧荷说:“今天众位娘娘的气色真好!”

碧荷一笑,“喜事嘛!自然都要开心开心!”

衲敏坐在轿子里,没说话。翠鸟和画眉负责照顾九阿哥、十阿哥和固伦公主。此时也派人送来信儿,说三位小主子都回景仁宫休息了。衲敏点头,“好好招呼。要是睡不着,就带到慈宁宫陪他们皇祖母。”

传信小太监答应一声,退下往东而去。

慈宁宫里,乌雅氏太后独自坐在大佛堂里捻佛珠。淑慎公主在偏殿看不下去,领着宫人送上饭食,“皇祖母,您多少进点儿吧!”

乌雅氏太后斜了一眼,“哀家说过,今日吃素!”

淑慎公主无奈,“那孩儿到小厨房自己做。”乌雅氏太后看看,“罢了,这不也是素菜吗?”

李嬷嬷听言,急忙打圆场,“可不是嘛!真是素菜呢!”一面招呼宫人摆饭桌。

等衲敏进得慈宁宫大佛堂,就是一副祖孙共宴图。太后见皇后来了,心里总算高兴点儿。又拉着皇后说了半天话,从雍正小时候说到弘历娶妻生子(高氏生子)。直到夜深,固伦公主抽抽搭搭的拽着奶嬷嬷来找,这才放衲敏回景仁宫。

淑慎公主在一旁冷眼瞧着,暗想:熹妃娘娘和太后的争斗,恐怕又要掺和进四福晋了!不知道她会靠向那边?这个皇额娘真是个钓鱼的啊!什么都没干,愣是能叫别人互相掐架,她自己躲在一旁看热闹!怪不得,皇上那么器重她!

新房之内,小月稳坐床头:额娘,我会照你的吩咐,好好争取我应得的一切的!透过喜帕下沿看看屋里摆放的箱笼、器物,小月淡笑,嫡女又如何呢?给你准备的嫁妆,不照样跟着我进了皇城吗?至于高氏——你要不惹我,我不介意做个贤德主母。你要惹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弘历喝的微醺,扶着小太监吴书来进新房。重华宫正殿,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喜嬷嬷笑着迎上来,“恭喜四阿哥,贺喜四阿哥!”

弘历点头,“赏!”吴书来急忙示意身边小太监递过去几个荷包。几位喜嬷嬷一一接了,就引着弘历到床前,挑盖头,喝交杯酒,吃喜窝窝。诸多礼节,不一而足。

等众人退下之后,弘历笑着坐到小月身边,一只手托起小月下巴,端详半天,这才说:“福晋,今日辛苦了!”

小月扭过头,避过弘历眼光,淡笑,温和回话:“爷说哪里话。本就是该做的,谈什么辛苦!”

弘历点头,不错,虽说是庶女,但能多了皇太后支持,也算不错。更何况,这个小月,据说确实比富察氏小玉更美。娶个清清白白的庶女,总比娶个嫡女,然后天天担心头上帽子颜色强!

灯下,珍珠微耀,紫金长显,小月越发显得娇羞美艳。弘历有侍妾都三四年了,对男女之事,早就通透。对着养心殿后殿西五间里那些年轻答应、常在,不是他的人他都能有反应,更何况面前的是他的合法妻子。当下,便揽过小月肩膀,微微贴着福晋耳朵,吹口气诱导:“福晋,天色不早,咱们歇着吧?”

小月一笑,微微点头。弘历一看,更加欢喜。也不管什么夫君大如天的说法,不等小月伸手给他解扣子,自己先凑上来摘小月的发饰。

富察小月微一偏头,“爷,让妾身伺候您吧?”

弘历摇头,“你不懂,这叫夫妻之间情趣!”不一会儿,双手就从小月青丝上,移到颈下。小月颈下扣子,乃是珍珠镶嵌。圆润光滑,弘历一面摩挲,一面跟小月脸贴脸,“福晋,你真美!”

小月暗自思量之前嬷嬷们的教导,半推半就斜靠在床上,“爷,您——慢点儿!”

弘历更是得了乖就卖巧,凑上来再贴,“福晋——”

二人正在腻歪,猛然窗外传来阵阵古筝。弘历也算得精通音律,小月更是得富察老夫人训导,女红、丝竹,无不精通。听了一段,便笑了,凤求凰,不错!有胆量!

弘历则是颇有些失神落魄。这是高氏,在“哭诉”啊!

只一眼,小月就瞧出其中门道。见弘历起身,小月也不急不慌地站起来,坐到桌子旁,笑着说:“如此美曲,没有附和,岂不孤单。”说着,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把一尺来长的青翠玉笛,呜呜吹起。

一时间,琴声、笛声,互相拌合、互不相让。整个重华宫上空,犹如两只云雀,争相鸣叫,清脆悦耳,闻者动容。最后,“啪”的一声,古筝弦断。笛声也似得了信息,戛然而止。

小月微笑着放下玉笛,转头对弘历说:“丝不如竹,古人诚不欺我!”

弘历早就听的入神,乍然一停,再看小月一脸笑意,似揶揄,似嘲讽,又似抿嘴调侃。仔细再看,却是再温婉清丽不过。弘历笑道:“不过是奴才们没事儿闹着玩罢了。福晋不必介意。你是爷的嫡福晋,何必与他们置气呢。”

小月淡笑着坐回床上,“妾身听闻如此美曲,一时心痒。以为可以成就高山流水,哪知却是自作多情。叫爷您看笑话了!妾身给您赔礼。”说着,弯腰万福。她一弯腰,刚才弘历一直摩挲的珍珠扣子便在不经意间滑开,露出红红的一抹肚兜。小月察觉,急忙伸手捂住,背转身娇羞,“叫爷看笑话了。真是的。”

弘历刚就动情,此时哪里还管什么高氏。几步上前,将富察小月打横抱起,扔到床上,嘴里骂:“你个小妖精,是要把爷急死啊!”不等话说完,就扯下床帐,洞房去了。

小月初经人事,难免疼痛,抱住弘历,婉转哀鸣。弘历一面哄劝,一面只顾自己快活,牛喘大动。富察小月到底是经历多了,自幼跟着祖母学管家,跟着亲娘学伺候人,又从嫡母那里学习如何宅斗。心眼儿比别人活到,胆量也比寻常闺阁女子大。这夫妻床第之事,偏偏一学就会。不一会儿,便放下少妇面子,跟弘历合上拍子,共赴巫山,同经**。弘历食髓知味,更加不肯放过这么个“妙人”,生生折腾了一夜。至明方休。

重华宫偏殿里,高氏冷坐在古筝旁,一旁侍女拿来药要给她敷上。高氏一甩手,“早晚都要死,还擦什么药!”

侍女叹气,“小主,您还是擦药吧。要不然,明天四阿哥见了,又该心疼了!”

高氏低声咒骂:“什么四阿哥,骗子、骗子!他骗了我,他骗了我!”说着,便大哭起来。

侍女不敢劝,又怕高氏哭声传到上头人的耳朵里,惹来麻烦,不得不劝。好在高氏哭了一会儿,便自己歇住,捂着肚子呻吟。侍女大惊,忙问:“小主,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您可不能出事啊,您肚子里可是四阿哥第一个孩子呢!

高氏疼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苍白着脸摇摇头,“没事了,铺床休息吧。”

侍女听了,这才不放心地铺好床铺。又伺候高氏躺下,立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看着果真无事,这才躬身退下。高氏闭目躺在床上,抚着肚子暗暗祷告:“孩子,你一定要给你娘争口气!”

90、姊妹情

重华宫花烛夜发生的一幕,第二日一早就传到了景仁宫。

彼时衲敏正在给雍正挂朝珠。听桃红和碧荷在一旁叽叽喳喳、绘声绘色的描述,说什么高格格败北,四福晋大胜之类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雍正也哭笑不得,这个弘历,刚大婚,后院的事就一件接一件了。这个高氏,忒不知理,若不是看在她身怀有孕,定不轻饶。即便如此,雍正还是吩咐衲敏,等弘历和小月来拜见之时,多敲打敲打。怎么能这么跟一个侍妾斗法呢!

衲敏笑着劝解,“孩子们都年轻,难免血气盛。等过两年,有了儿女,自然就会收敛的。您这个做公公的,就别操那些心了。凡事,不还有我和熹妃妹妹了嘛!”反正熹妃不会在一旁干看着,我着什么急!

雍正听了,这才作罢,起身上朝不提。

等到弘历领着富察氏来拜见,衲敏照例说了几句吉祥话,又眼巴巴地看着一大堆的赏赐从景仁宫库房抬出来,送到重华宫,不住的心疼,脸上又不能露出来。说了没几句话,便叫二人去拜见熹妃。

等景仁宫终于恢复往日安宁,画眉从后面出来,拿着富察氏小月孝敬皇后的绣件赞不绝口,“到底是大家小姐,看看,这针脚、这配色,这构图,真真的好看!依奴婢看,比江南那些绣娘功夫还要深呢!”

碧荷端茶上来,笑着插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四福晋,可是从小在富察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老夫人管教极严,从三岁起,四福晋就要学着刺绣。你要是衣服还不会穿就学刺绣,现在也能绣这么好!”

衲敏听完,淡然一笑,看来,这个富察小月,不好对付呀!熹妃,你准备好接招了吗?

钟粹宫中,熹妃和富察小月个个笑的脸抽筋。这对婆媳从互相试探,到初步交锋,仅仅用了一刻钟。可对熹妃来说,就如同一天那般漫长。原本以为高门庶女应当习惯做低伏小,却哪知这位四福晋比人家嫡女还难对付。你来我往数十招,久经考验的熹妃竟然没占到半分便宜。不由对儿子、媳妇笑笑,“回去歇着吧!”

弘历还在回味昨夜“战况”没留意亲娘脸上那掩不住的疲惫,听见叫走,便站起身拱手告辞。富察小月也皮笑肉不笑地福身施礼。暗笑,连皇后都不找我麻烦,连太后都对我照顾有加,你一个妃子,还想处处压我一头,做梦!

雍正中午回景仁宫吃饭,问起弘历夫妻之事。衲敏笑着说:“我看着挺般配的。小两口也和的来。这下,总算放心了。富察家二姑娘的婚事,就等他们来求,就下册子吧?”

雍正点头,“你说起这个,我还有件事要跟你通气。今日早朝,十三弟上表,说世子弘皎不学无术,求朕撤了侄子的世子之位。”

“哦?那您准了吗?”怡亲王果然还是怕日后有人算账啊!换个世子,总比让弘皎顶着怡亲王府强。

雍正摇头,“朕说朕要再想想。皇后如何看此事呢?”

衲敏摇头,“臣妾不懂。不过,这弘皎前几日做那事,砍头都够了,别说撤他世子之位。只是,要是撤了他,怡亲王府,将来可该交给谁呢?无论如何,可要好好选选。不能再出这样的荒唐事了!这次是您宽大为怀,可凡事都有限度,总不能每次都让他们胡来吧?”

雍正点头,“是啊!十三弟这些年不容易。朕不能让他将来入土了,都不能放心。”帝后俩又说些闲话,雍正便坐龙辇去养心殿批折子了。

当日,圣旨下达怡亲王府。撤去弘皎世子之位,改由弘晓承继。兆佳氏捧着圣旨,搂着弘晓看了半天,最终叹口气,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弘晓,额娘叫你阿玛去求皇上,送你去上书房读书可好?”

弘晓摇头,“儿子跟着哥哥们就好,还可以每天见到额娘和小弟弟,为什么要去宫里读书?”

兆佳氏微笑,“因为你以后就是世子了,肩上的担子,不一样了。还有,你不想天天见到你四伯母,和小宝弟弟一起玩吗?”

弘皎乃是康熙六十一年四月生,比小宝大一岁。平日里跟母亲进宫,小宝见了小哥哥,总是拿出自己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跟他分享。宝贝公主也常拉着弘皎上树摘花、上房揭瓦。堂姊妹三人关系很好。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动心了。便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兆佳氏看了又欣慰又心酸,抱住儿子忍不住流泪。

到了晚上,怡亲王回府。兆佳氏跟他商量起此事,怡亲王想了半天,终于点头,“好吧。九阿哥也到了上学的年龄,让他们兄弟多亲近亲近也好。”第二天,十三见到雍正,便委婉地提起此事。雍正经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昨日还在膝上玩耍的小宝,眼看也要进学了。不由感慨,“是啊!你这么一说,朕才明白,今年已经雍正六年了。这样吧,小宝到今年五月进上书房,弘晓也到时候一块去。叫他哥俩都住到阿哥所。还有弘昼,哥三个挨着住,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至于在宫里的事,有朕和你嫂子,你尽管放心。”

十三笑着朝上拱手,“多谢四哥。”雍正也不介意,又吩咐,“叫弟妹这几日多进宫走走。有什么事要跟你嫂子说的,尽管说说。反正宫务都是熹妃四个人管着,她也没什么事。”

十三听着这话别扭,当时也不好多说。答应一声,便谈起国务。等回府跟兆佳氏提起,兆佳氏捂着帕子笑了。“爷,您还不知道呢?这宫务如今真不是四嫂管。熹妃娘娘和三位嫔位主分摊呢!”

十三皱眉,“这怎么行呢?皇后不管宫务,岂不是叫他人有可乘之机?”

兆佳氏冷笑,“管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叫人在背后说短道长。与其叫人嫌弃,出力不落好。倒不如自己落的轻松。更何况,这几位管着,又不是一心。只要四嫂握紧凤印,她们几人相互制衡,比四嫂每日里累死累活要强。皇后嘛,又不是管家婆!”说完,自己先笑了。

十三听了,深觉有理。四哥对国事,恨不得事必躬亲。每天批折子到深夜,还有人说他刻薄寡恩。四嫂垂拱而治,竟然能落得贤名在外。单从这点来看,四嫂就比四哥略胜一筹。

十三夫妻俩这里闲话。雍正回去就跟衲敏说弘晓要进宫的事。衲敏对这位未来的怡亲王十分喜欢,当即欢喜地唤来小宝,跟他说明。小宝更加高兴。有了弘晓哥哥,终于可以找借口摆脱妹妹这个烦人虫了!真是的,我们“男人”去打弹弓、掏鸟蛋你也去!不羞!

遗憾的是,小宝这个愿望,到最后也没能实现!

小宝六岁,要到上书房去进学了。宝贝五岁,得了信儿,也吵着闹着要去。衲敏不同意,宝贝便撒泼使性,躺倒在地打滚。弄得一身土,一脸泥。衲敏无奈,偏拿这个闺女没辙。谁叫人家是最得清朝大老板——雍正皇帝宠爱的固伦公主呢!

最后,还是小宝苦着脸,无奈地提议,专门在自己桌子旁边设个小凳子,许诺要是妹妹不乱吵,就带她去。要是不听话,以后再也不让她进上书房。

更让衲敏意想不到的是,一向重规矩的雍正大叔居然欣然点头——同意了!宝贝这才破涕为笑。衲敏扶额,这爷俩,在宝贝公主面前都一个德性——你们就惯着吧!到时候嫁不出去看你们怎么办?说到嫁闺女,衲敏不由就想起当年那个“小”台吉察尔汗多尔济来。唉,那人如今也有三十五岁了吧!听雍正大叔说,他一直都洁身自爱。衲敏每听一次,就心疼闺女一次。可怜的娃啊,再不想办法,就真得信守承诺,嫁给个老头子了!

既然到了要上学的年龄,就得有个大名,总不能一到上书房,见了老师、同学、伴读,自我介绍时就说:“我叫小宝,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衲敏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一看雍正大叔沉思的样子,心想坏了,又起“福”什么的了。心中一急,连忙插话,“皇上,小宝这一辈是先帝定下的弘字辈。您看,给他起个弘什么好呢?”可别叫什么“福”了,没得折寿。

雍正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晚上回御书房好好查查典籍。衲敏见雍正并未对“弘”字提出异议,也放下一半的心,安排宫人给九阿哥准备上学用具。清朝皇子上学,不仅仅意味着可以有好多小伙伴一起玩了,还意味着要搬到阿哥所,从此以后开始独立生活了。衲敏前几年还有些舍不得。这两年给宝贝公主这个无法无天的,闹得恨不得小宝这个“妹控”离的越远越好。没道理姑奶奶管教闺女,还有你这个儿子在一旁双眼含泪无声控诉,实在不行就迈着小短腿去养心殿求助!搞的俺好像后妈一样。就是后妈也是你的后妈好不好?

宝贝公主得了父兄准信儿,心里高兴,便要找人分享一下。话说,这位雍正朝唯一的固伦公主最喜欢干的事有两件:一、欺负哥哥!反正哥哥让着她,不欺负白不欺负。二、欺负弟弟!反正弟弟还不到三岁,不欺负白不欺负。就算将来他长成个睚眦必报的个性,也未必记得小时候那些“血泪史”!

十阿哥贴身奶嬷嬷一见固伦公主甩着小胳膊,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照着自家院子直奔,就忍不住脑仁儿疼。三四十岁的人了,几步蹿到屋里,朝着内室便喊:“不好了,公主来了!快,带着十阿哥跑啊!”

框框统统,一阵乱响。等宝贝领着奶嬷嬷、大宫人们进得门内,就见弟弟身边的奶嬷嬷迎上来万福,“公主好!公主今日穿的牡丹旗袍真好看!”

宝贝公主得意,“好看吧?这可是我额娘亲自给我做的。你们都没有,哼!”

十阿哥奶嬷嬷连忙顺着马须拍马匹,“那是,那是,主子娘娘手艺,其他人,哪里比得了呢?”

公主炫耀一番,往屋里屋外瞅瞅,问:“弟弟呢?把他抱出来我玩!”

奶嬷嬷急忙抹着额头汗珠赔笑,“瞧公主说的,十阿哥不是主子娘娘吩咐碧荷姑娘抱到大殿去了吗?这不,奴才刚送十阿哥出门!”

公主眨巴眨巴眼睛,“胡说,本公主刚从大殿来,跟本就没见弟弟。快把弟弟叫出来。”

奶嬷嬷急忙领着人作揖,“哎哟,我的公主哟!奴才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您撒谎啊!这,大概是,路上走叉了,没见着人?您稍等,奴才,给您问问去?”说着,便要往外走。

宝贝公主一把揽住,“别,嬷嬷还是陪本公主好好找找吧?”拉上这位倒霉的奶嬷嬷,前前后后把十阿哥住所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还是公主的贴身奶嬷嬷看不下去了,上来哄劝。宝贝公主这才收了搜查的架势,甩着胳膊领着人走了。

身后十阿哥奶嬷嬷颓然坐到地上,不住祷告:“老天爷啊,赶紧给公主找个额驸嫁出去吧!不然,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桌子底下,一个小太监颤巍巍地掀开桌帷,探出头来,“嬷嬷,公主走了?”

得到肯定回答,小太监满脸是汗地爬出桌底下,顺手扶出来躲在他背后的十阿哥,“哎呀我的妈呀!这小祖宗可走了!”

十阿哥犹自愤愤不平,哼,哪里蹦出来的黄毛丫头,等爷长大了,再叫你尝尝爷的厉害!

这几位还未相互将心中愤恨、恐惧诉说明白,就听屋子外头一声:“弟弟——”

“哎呀!”小太监一个愣怔,一把抱住十阿哥就往桌下钻。奶嬷嬷和大宫人急忙打掩护。“哎哟,给公主请安。您怎么回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好吃的要给咱们十阿哥?奴才不是跟您说了吗?十阿哥去给主子娘娘请安了。还没回来呢!要不,您坐屋里等等?”

固伦公主一笑,“我还以为你们刚才骗我,故意把弟弟藏起来不让我玩呢!看来,你们没骗我。好吧,算你们忠心。走!”

一甩手,领着人哗啦啦又出去了。奶嬷嬷领着宫人们等了半天,终于不见人来,这才把十阿哥从桌子底下请出来。小家伙那个委屈哟,四处看看无人,“哇”的哭出来。哼,等爷长大了,一定要你好看!你个黄毛丫头!哇哇——

不说宝贝公主接着过她的悠闲生活。雍正忙着给儿子起名字。乌喇那拉富存趁机求见皇后。

衲敏对这个便宜哥哥本就没多少印象,不过是逢年过节赏赐些东西。如今,见他要来见妹妹。出于礼数,没有叫他在外等很久,也没设什么屏风。富存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乌喇那拉氏也将近五十,又是亲兄妹,雍正对皇后又信任,没必要弄得存天理、灭人伦。

兄妹俩见面,互相问候之后。富存就开门见山,“九阿哥要过六周岁生日,生日之后,便要进上书房了。奴才特意挑了些笔墨用具,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衲敏一笑,“哥哥不必如此见外。哪里就会嫌弃的?小宝要是知道您还费心给他挑文具,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说着,便叫翠鸟唤来儿子们,拜见舅舅。

富存连忙止住,“娘娘不必了。外臣得见娘娘慈颜,已属天恩。万不敢再劳动阿哥们了。只是,听闻九阿哥要进学,恐怕要取学名,思来想去,有些话,还是要跟娘娘说说。”

衲敏点头,“哥哥有话请讲,自家骨肉,无须如此生分。”

富存听皇后此言,又见周围都是翠鸟带的人,明白可以直话直说,便讲:“娘娘,万不可叫九阿哥、十阿哥名字中带有‘日’字啊!”

衲敏听闻,大吃一惊,“哥哥此言何意?”康熙的孙子,除了弘历,有谁的名字不带“日”字的?就是弘历自己,繁体字中,也是有日的。

91、春香闹学

富存急忙解释:“娘娘,我大清朝,与‘火’相克。因我朝为水,明朝属火,水能灭火。故而,取明朝而代之。而日为火,与我朝属性不符。五行之内,恐生祸端。”

衲敏长舒口气,“我以为是什么呢!哥哥,这不过是道学无事瞎掰,您怎么也就信了呢!”

富存正色,“奴才哪里肯随意信呢!只是,娘娘您想,圣祖大阿哥长子,名字有日,不到二十岁,就没了。就是理密亲王之子,弘皙,算的上皇长孙吧?最后,不也没落得好?弘晖,那更是太阳之光,不到八岁…。娘娘,您要细思啊!”

衲敏想了想,“那又如何呢?这可是先帝定下来的,我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那又如何?年妃娘娘所出两位皇子,不也都起了‘福’字吗?据说,就是年妃看出其中门道,自己求的。”

衲敏不由扶额慨叹,怪不得乌喇那拉家出不来大臣,看看,当家的连这话都信。这都什么智商啊!雍正再宠年妃,也不会叫她掌控自身权力。想到这里,便正色问:“哥哥,这些话,您是从哪里听到的?还是,有什么人…”

富存连忙摆手,“是奴才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的。娘娘不是说,咱们满人入了关,就要多学些汉人的东西,入乡随俗吗?奴才闲暇,也自己琢磨琢磨。”

衲敏淡笑,“我的意思是,你带着侄子们,多看看经史子集。多了解一些汉人文化。哪怕,懂一些庄稼活,等将来去庄子上收租,也不至于给人蒙了。至于这些玄乎其玄的,自有老道学们,咱们就是天天琢磨,也未必能琢磨出什么来。”

富存脸一红,低头不语。衲敏也觉得人家一片好心,不好多说。便笑着安慰,“哥哥都是为了妹妹。妹妹岂会不知。只是,咱们椒房之亲,本就难做,平日里出门,都恨不得躲着人。哥哥若是为了妹妹,反而引起众人议论,得了罪,那叫妹妹心里,可该多难过呀!”

富存听言,更加愧疚,“是哥哥对不起妹妹。你在宫里一个人苦撑,连宫务都给奴才们分走。我却不能帮你,还叫你担心。”说着,眼圈就红了。

衲敏一笑,“管家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分就分吧。有什么大不了。倒是哥哥,要小心些。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富存这才欢喜。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着时候不短了,富存便告辞离开。

翠鸟领着小宫人收拾茶盅,一面低声问:“舅老爷说的,可在理吗?”

衲敏摇头,“道学之事,我也不懂。只是,这件事,咱们不能插言。一切,看天意吧!”我呸,弘历名字里,繁体中也有日,人家还活了八十九呢!胡说八道!给我查出来哪个王八蛋撺掇我哥哥,我咒你全家!

过了几日,翠鸟也没查出什么线索。衲敏本就是个懒人,索性叫她平日里多留意,只要乌喇那拉氏不跟着掺和,衲敏也懒得管那些个闲事。

富存能知道的事,雍正自然早就知道了。犹豫几日,不见中宫动静。暗想皇后着实谨守本分,雍正放下心来,便亲自跑来问衲敏的意思。

衲敏一听,睁大双眼,“此事不是皇上决定就好?怎么来问臣妾呢?臣妾不懂啊!”

雍正一笑,“你我夫妻,给孩子起名字,有什么不能商量的?朕问你,不过是叫你给个参详。又不是叫你定下来。只管说就是。”

衲敏琢磨半日,眼看着日头西下,就要隐入西山之中。一股阳光,射入窗内,恰巧照的桌面一方手帕上。灵机一动,拎起手帕,笑着对雍正说:“不如,试试这个名字?”

雍正皱眉,“你莫不是想叫‘弘帕’吧?”

衲敏噗嗤笑出来,“臣妾就是再不学无术,也不会叫这样的名字啊!臣妾是说,这帕子虽小,也是经纬织就。不如,起名‘经儿’,皇上看,怎么样呢?”

“‘经’,‘经纬’。嗯,不错。看来,皇后还是有一定的天分啊!”雍正又拿过来一张纸,仔细写上名字,“弘经、弘纬,不错。这样,小宝就叫弘经,小十就叫弘纬。皇后意下如何?”

对衲敏来说,只要不起什么“福”的,都是好名字。当即点头赞同。略一思索,便笑问:“既然小十也有了名字。不如,给十一和十二也起了吧。他们哥三个,就差一天呢!”

雍正想了想,“十一起名弘图,十二起名弘喜。皇后以为如何?”说着,便把两个名字写在弘经、弘纬之下。

衲敏抽了半天嘴角,只得说声“好!”好个屁!比私生子还不如!

雍正满意,“就这样吧!过几日,朕亲自带弘经和宝贝去上书房。”说起女儿,雍正主动给闺女赐名:弘琴。招呼皇后一会儿跟孩子们说说,便到养心殿去处理国务了。

衲敏抱着五个名字琢磨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味道。便唤来三个孩子,跟他们说新名字。弘经得了学名,高兴地蹦出去找五哥炫耀。弘琴对这个名字不感冒,主动表示更喜欢宝贝这个小名。跟着哥哥找弘昼玩。等哥哥姐姐们都走了,小十蹭到衲敏腿上,问:“皇阿玛要给哥哥和我封王吗?”

衲敏挑眉,“没有啊?宝宝怎么会这么问呢?”

小十伸着小胖手指着“琴”字,说:“琴,下为今,就是当今皇上;今在下方,说明姐姐是皇阿玛的掌上明珠。上为王,分左右而立,就是两个王爷,站在姐姐身边。不就是指我和哥哥吗?”

衲敏一笑,原来还有这么个解释啊!封王也不错啊。便摩挲摩挲儿子脑袋,“你皇阿玛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和你哥哥,都能平平安安的。我已经是中宫皇后了,身份尊贵,好吃的,好玩的,都见过了。不需要你们兄弟再为母亲挣诰封,明白吗?”这孩子,看着憨憨傻傻的,没想到,对文字还颇有见地啊!待会儿得好好赏赏伺候他的宫人。嗯,就一人给一两银子好了。不能再多,多了衲敏自己就该心疼了!

小十看看母亲,点点头,“好吧!只要我和哥哥能平安,我就不闹!”

衲敏一笑,只当他说孩子话。

又过几日,小宝六周岁。雍正领着儿子,带着闺女,接上侄子,率着皇帝仪銮,浩浩荡荡去上书房。领班大学士张廷玉早就率众人在院子里候着。见到皇帝一行,急忙叩头。作为上书房名誉校长兼学生家长,雍正表彰式地发表一番演讲。无非是要老师好好授课,要学生好好听讲,好好做作业,完不成任务打手心。又叫上书房行走念了弟子拜见老师的规矩。教导子侄们好好学习,将来为国争光云云。最后,给诸位老师按职位,每人发了奖金,鼓励以及激励他们多为国家权力中心输送优秀人才。

入学仪式完毕,小宝与弘晓的上书房生活便正式开始了。每天被满、蒙、汉三语弄得头昏脑胀,还得应付三个一百二十遍。

至于宝贝公主,人家完全是来度假兼找人打架的。

遗憾的是,有帝后二人事先吩咐,又有弘昼这个荒唐哥哥珠玉在前,接连三天,弘琴公主只能哀怨地抱着小手帕追着哥哥们转悠。没人搭理她,有什么办法?打架,也得有对手吧?五哥大了,凡事让着。弘晓不跟她一处玩。弘经更是见面躲着走。怎么办呢?

衲敏还在暗自庆幸,小宝和弘晓搬去阿哥所,连着十来天,没处什么差错,叫人放心。宝贝公主跟着上了十天学,也没闹什么错,叫人安心。正琢磨着把弘吉拉氏送来的毛线染了颜色,织成毛衣给几个孩子穿。桃红一路小跑,进得门来,喘着气,扶着桌子喊:“主子娘娘,不——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宝贝公主,跟——跟教学的大人,打起来了!”

等衲敏赶到上书房时,宝贝公主已经收拾了小皮鞭,翘着二郎腿,坐在首座,对着下头一帮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侃侃而谈了!

“本公主就说了,既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有一技之长,而这一技能又恰恰是你没有的,那他就能当你的师父。诸位大人虽然是当代博学大儒,可要知道,世间万物,一人之力,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我虽然奉圣旨,随哥哥们学习。可也要本着虚心向学的态度,好好给哥哥们物色几位好师父。知道诸位才学出众。我今日就跟你们探讨探讨。”

众位上书房师父站在下面面面相觑,这个位公主这是哪门子道理?哪有跟师父这般闹腾的。可是,念在人家是固伦公主,又有帝后亲自说的,只叫她来见识见识,不必拘泥。只好点头称是。

固伦公主得意,拿着小皮鞭对着桌子一阵敲,接着大喷,“刚才有人跟我说了,那什么诗经之关关雎鸠,乃是后妃之德,要人思无邪!我呸,无邪他个大头鬼!明明那是一个男的,喜欢一个女的,对着她,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呃,就像五哥,抱着嫂子吴扎库氏的画像,一天到晚瞅啊瞅的!那才叫关关雎鸠。至于那些随意歪曲真意、断章取义、误人子弟者,就该拉出去,打三十大板!五哥,你说是不是?”

弘昼给她一句“抱着吴扎库氏的画像”说的面红耳赤,低头,脸贴着桌子充书架。宝贝公主瞪他一眼,又问弘晓。弘晓琢磨半天,说:“不知道。我刚学千字文,还没学诗经。”

小宝更是一问三不知。宝贝见无人附和,一生气,跺着脚站起来,爬到椅子上,叉着腰吆喝:“都给本公主听好了。从今以后,谁胡说八道,误人子弟,本公主皮鞭伺候。几位哥哥要敬重老师。我可不怕。有胆量试试!”

几位学士还没说话,就听一威严女声轻喝:“放肆,还不下来!”

别人听到还可,只见固伦公主惊呼:“哎呀我的妈呀!”一咕噜从椅子上滚下来。可不是她妈嘛!正站在窗外沉着脸瞪她呢!

一见皇后驾到,几位师傅连忙低头回避。衲敏倒没有回避这个想法,以前在学校,哪个学生家长见到老师不是毕恭毕敬的?更何况,自家孩子也实在不像话了。扶着桃红进来,先瞪女儿一眼,呵斥:“还不把你皮鞭收好,到墙角好好站着。我不叫,不许动半步。”

固伦公主还要撒娇,再看母亲一脸严肃,心想这回真生气了,又不能找人去养心殿搬救兵。好吧,站着就站着吧。

等固伦公主安生站好,衲敏转头叫起诸位师父。张廷玉是弘历师父,如今正在养心殿给雍正做秘书。现在教导皇子皇侄的,是几位经年老学士。

衲敏叫小太监们给诸位师父一一看座。自己站着地上,笑着给几位老师赔礼,说公主不堪管教,给先生们添麻烦了云云。

这些人哪里敢坐,都战战兢兢地连连推脱。衲敏微笑着对他们施礼,“几位师父,小女年幼,不遵教诲。叫几位为难了。都是我教导不周,还请几位不要怪罪,请坐下说话吧!”

这几位哪里敢怪罪,连连请罪,说没有教好公主,是下臣失职等等。就是不坐。

衲敏无奈,只得扶着桃红到首座坐下,再请诸位老师坐。这回,这几位老爷子才肯斜着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