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领头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娘娘刚喝了药,睡着了。”

乌雅氏太后想了想,“罢了,哀家过几日再来看她吧。”正要转身,听见床帐内低语:“谁来了?”

翠鸟连忙上前回话:“主子娘娘,太后娘娘看您来了。”

衲敏抚着额头,勉强撑起身子,对外吩咐:“还不快扶我起来。”嘴里说着:“皇额娘请稍等,媳妇这就起来给您见礼。”礼不可废,这要叫哪个逮住了,将来雍正更有理由不去皇后葬礼了。衲敏可以不在乎,真正的乌拉那拉氏还不委屈死了!翠鸟听了,连忙领着人掀起床帐。

乌雅氏太后连忙走近几步,坐到皇后床前,两手压住皇后,“你呀,还是这么重规矩。快躺下,仔细着凉!”

衲敏这才重新靠到大迎枕上,带着歉意问:“您怎么来了?媳妇身子不好,这么长时间,也没在您跟前伺候。倒劳累您亲自来,这叫媳妇如何受的起?”

乌雅氏太后柔声宽慰:“咱们娘俩之间,还说什么受的起受不起。自从你八岁进了皇宫,哪一回生病我没来看过你?如今,还说这么生分的话!”

衲敏笑着摇头,“是媳妇说错了。皇额娘这些日子可好?”

乌雅氏太后点头,“好,有什么不好的。儿孙们孝顺,媳妇们知礼。就是你,老叫哀家操心。”

衲敏笑着不说话。乌雅氏太后眼见皇后眼皮一眨一眨地强撑精神,心里也难受。又说了几句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咱们娘俩再好好享福之类的话。便领着人出去。

到了外殿,大臣们已经跪安,只有弘时、弘历、弘昼几个立着跟雍正说话。弘经领着弟弟妹妹站在雍正身边。几个人一见太后出来,急忙行礼。

乌雅氏太后摆摆手,“免了。皇帝,依哀家看,皇后没事。你们帝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也别太揪心了。不为别的,也为孩子们啊!”说着,叫来弘经三个,一个个拉着他们的手,仔细看看,又强撑笑意,嘱咐雍正要多注意身体,皇后不日即会痊愈等等。直到雍正保证,一定好好注意自己身体,乌雅氏太后这才笑着离开。

雍正领着儿子们一直将太后送到慈宁宫,这才回转。

乌雅氏太后站在慈宁宫正殿台阶上,看着皇帝仪銮离开,长出口气,对身边宫女吩咐:“到奉先殿去吧。哀家想拜祭一下祖宗。”

雍正离开慈宁宫,走到养心殿前面,对几个儿子吩咐:“都回去吧。明天再去看你们皇额娘。”自己则进了养心殿后院,立在院子里仔细看看,对高无庸吩咐:“等你们主子娘娘醒了,把这东五间好好拾掇拾掇,往后,主子娘娘就住这儿了。”

高无庸急忙下去吩咐。雍正背着手,又想了几个拾掇屋子的法子,亲自写好了,交给高无庸找人去办。一再叮嘱:“要好好弄,给你们主子娘娘一个惊喜!”

等雍正再次回到景仁宫时,衲敏刚好穿了衣服起来喝粥。秋日的夕阳,已经失去了夏天的炙热,暖暖的穿过窗棂,打在炕上,在皇后周身镀上一层金黄。

衲敏抬头看见雍正进来,也不行礼,就那么淡淡笑着,静静地看着雍正。看的雍正心疼。衲敏则在心里嘀咕:还没看够!没见姑奶奶笑的脸疼!

雍正走上前,替皇后拢拢耳边头发,坐在跟前问:“今天看着精神倒好!”

衲敏一笑,“看着倒是,只是我还没什么力气。前几个月天天发烧,也没照镜子,脸色也不知道黄成什么样子了?”

雍正失笑,“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了?依朕看,好的很!”

衲敏没说话,看看雍正,过了一会儿,才问:“孩子们呢?”

雍正说:“朕叫他们都回去了。你要见,再叫他们过来就是。”

衲敏想了想,“罢了。也不在这儿一会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前几天没精神,忘了。趁今天说了吧。你还记得我以前给过你一个荷包,里头有一张纸的?”

雍正想了想,“小十出生时候的那个?朕记得,还在养心殿多宝格里放着。你要那个做什么?还是,又想起给朕做荷包了?”

衲敏摇头,“我倒是想,就是怕你嫌弃做的不好。荷包倒在其次,只是,那里面那张纸是的字,您还记得?”

“以民为本!朕记得。”

衲敏笑着点头,“您记得就好!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前年我带着小宝,在山里就转了一圈,就觉得当地百姓实在艰难。尤其是那些小孩子们,想要读书,都得跑几十里路。几个村子,上百户人家,几乎都没有几个识字的。当地官员还说,要把几处私塾合并了,办个书院。当时我就觉得不妥。要这样,孩子想读书,不是要跑更远了?遇到刮风下雨,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皇上,您要是有空,就叫人去好好看看,能多几处私塾,叫小孩子启蒙就好!我不指望出多少个进士、状元,只希望那些孩子们,能识字,会数数,出门不做睁眼瞎就行!”

雍正想了想,那合并私塾建书院的建议,好像是弘历提出的!这个好大喜功、不知实事求是的败家子!难为皇后这两年都不敢说,原来是顾及弘历面子!便安慰皇后,“朕记住了。朕会派人去查的。朕也会如皇后所期望的,以民为本。放心吧!”

衲敏听了,对着雍正笑笑,轻轻躺在雍正手边,睁着眼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雍正笑笑,问:“怎么了?”

衲敏摇头,“我困了,想睡觉。可是,您一直在,我睡不着。”说完,自己先笑了。

雍正想了想,“那朕回养心殿,你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看你。”

衲敏点头,“好!”看着雍正领着人出了景仁宫正殿,这才眼一闭,睡着了。雍正站在景仁宫正殿窗外,看着夕阳在皇后沉睡的面容上轻轻划过,不由按按胸口,领着人出了景仁宫宫门,望养心殿而去。

乌雅氏太后跪在奉先殿康熙画像前,喃喃祷告:“皇上,自从胤禛出生以来,臣妾就没好好照顾过他。如今,媳妇病了,眼看就不好了。臣妾看着,胤禛怕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臣妾恳请皇上,救救媳妇吧!如有可能,臣妾宁愿替媳妇死了。也算是,臣妾这一辈子,第一次照顾胤禛吧!臣妾没有做个好额娘,就让臣妾这年过古稀之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保护我的孩子吧!”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

乌雅氏太后出了奉先殿,扶着小宫女下台阶时,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多亏身边人手脚麻利,一把扶住,才没跌倒。李得正还要去请太医,乌雅氏太后摆手,“罢了,哀家没事。别闹得跟什么似的。回慈宁宫吧。”回到慈宁宫,乌雅氏太后便上床歇着。一夜平静。

养心殿后殿,雍正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女子,像皇后乌拉那拉氏,穿着还是当年做亲王福晋时的衣服,站在不远处,一直对着他笑,笑的犹如夕阳般灿烂。他刚想走近,那女子就变成了乌雅氏的模样,也对着他笑。他刚想喊,就见眼前这么一个人,突然变成两个人,一个是乌拉那拉氏,一个是乌雅氏,对他说了句话,二人便互相搀扶着离开了。雍正喊了半天,也没问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话。正要跟上去,就听养心殿外,几声云板敲响。

雍正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方知原来梦魇一场。刚想喊高无庸端茶,就见高无庸推门进来,照地上一跪,哭了起来。

这一刻,雍正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掏空了!

117、凤逝

高无庸跪在地上哭,雍正也没说话,过了半日,才问:“刚才可是云板敲响了?”

高无庸哭着回话:“回万岁爷,慈宁宫皇太后——薨了!”

雍正听了,先是一惊,随即立马沉下脸,“知道了,伺候朕去慈宁宫。另外,派人去看景仁宫看看。要是皇后还睡着,不要惊动她!”

到了慈宁宫,天色已然大亮。李嬷嬷、李得正领着人在慈宁宫院子里跪着。几个太医在皇太后床前验看。雍正等他们出来,冷着脸问:“怎么样?太后昨天还好好的!”

太医急忙回答:“万岁,太后娘娘面上含笑,据臣等查验,乃是无疾而终。”

雍正听了,挤出滴泪来,问:“恂君王到了吗?”

十四拉着完颜氏刚到慈宁宫门口,听见雍正叫他,红着眼睛上前,“臣弟在。”

雍正点头,低声说:“刚才太医的话你也听见了。一起去看看额娘吧!”兄弟俩进来,看看乌雅氏太后。果然,面上带笑,看起来,如同睡着一样。

十四登时趴到床上大哭。完颜氏也在一旁陪着哭泣。雍正跟着哭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劝。说是皇太后薨,请皇上、王爷暂忍悲痛,主持丧仪。二人这才止住悲声。雍正按制,下了圣旨。

京城皇亲贵族得了消息,都换了孝衣,女眷在家等上头旨意,有职务的男丁都齐聚正阳门外,等候圣旨。唯有几位亲王领着自家福晋,进入宫门,去慈宁宫哭灵。

当日,皇太后入殓。因有孝庄文太后与孝惠章太后先例,乌雅氏太后葬礼并不慌乱。况且,内务府因皇后原因,早就暗暗预备着,如今,不过是将皇后所用之物,换成太后所用之物,规格差别不大,凡事有条不紊。

因太后去的急,雍正兄弟心里一时悲切。没让外人插手,雍正与十四亲自给乌雅氏换了朝服、朝冠,兄弟俩又齐心合力,将母亲移入棺椁之中。等到雍正将自己心爱的多宝格放到乌雅氏脚边时,十四哭了出来,“额娘,你瞧见了吧!四哥没有瞧不起你,他把他最喜爱的多宝格都送给你了!额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四哥没有嫌弃你包衣出身!额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不一会儿,就哭成了个泪人。

雍正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想起当年自己年幼,不懂事,听说生母不如养母出身尊贵,心中带气。有一次,见到乌雅氏悄悄问自己过的怎么样,便气哼哼地回了句,一个包衣奴才之类的话。没给她好脸色。雍正心里也是难过,没想到,一个孩子的话,居然能叫乌雅氏记这么多年。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了下来,对着棺椁叫了声,“额娘——”便跪在灵前,说不出话来。

十四哭着在地上打滚,“额娘啊,我的亲娘,儿子还没好好孝顺你,你小孙子还不会跑,还没叫过皇祖母,您怎么就这么走了!您就算走,也要叫儿子有个准备!像这样一声不吭,你可是不要儿子了吗?额娘啊,我的额娘啊!”

他俩这么一哭,外头十三、十七等人,也跟着哭起来。里面完颜氏、兆佳氏等王妃命妇,也陪着众位嫔妃大哭。一时间,里里外外,命妇大臣,无不助帝王悲。就是慈宁宫偏殿住的几位太妃、太嫔,也不得不在宫女的搀扶下,来给皇太后哭灵。

一时间,皇宫内外,哭声震天,白皤盖地。

其他人还可,皇帝生母去世,总归是要守灵哭灵的。康熙宠妃宜太妃郭络罗氏可是一肚子气。想当年,宜太妃得宠几十年,康熙临死,最愿意见的也是她。哪知,自己儿子没能争过老四,自己也得低声下气给乌雅氏请安。她可不是位能忍的主儿,当年,在康熙灵前都敢给乌雅氏没脸,更何况如今是乌雅氏灵前。

惠太妃劝了几句,见宜太妃不肯动,只得领着其他康熙嫔妃先来。到了乌雅氏灵前,哭了一场,见了雍正弟兄,又拿出几分长辈的样子,好好劝劝。雍正喜惠太妃知礼聪慧,便以子侄之礼对待,请惠太妃与几位太嫔到后头坐着即可,说万一劳累了,做晚辈的心里难过不说,就是皇太后在天之灵,也是不愿意的。

惠太妃叹口气,一手拉住雍正,一手拉住十四,眼中含泪,一个劲儿说:“太后比我还小几岁,怎么倒比我先去了?她也真狠心,舍得下这一帮子儿女!”说完,又流起泪来。身后,几位太嫔也跟着拿帕子捂着嘴,不住呜咽。

十四听了,更是悲痛,趴到皇太后棺椁上,哇哇大哭。

雍正还好,忍着泪,请惠太妃里头歇着。又叫来十三弟,说太后薨逝,自己心中悲痛,诸事不能料理,叫十三弟、十六弟与十七弟多多看顾。里头也要弟妹们多多照顾,毕竟皇后身体不好,云云。

他们正在这边说话,那边熹妃派人来报,说宜太妃没来。

雍正的脸当时就下来了。十四虽然心中悲痛,耐不住人家身体好,一听这话,立马跳起来就要找事儿!当年宜妃与德妃斗法,他可是亲眼见证。就算跟九哥关系好,也碍不住讨厌宜妃。

“十四弟!”雍正呵斥一声,压制住弟弟,吩咐前来报信的太监,“回去告诉熹妃,叫她好好照顾几位太妃、太嫔就是,别的不用她管。叫裕嫔、懋嫔和谦嫔共同打理后宫之事。熹妃忙着照顾几位长辈就是。”

那太监答应下去。雍正对着十四叹气:“你呀!如今你嫂子也不能理事,外头还不定怎么说呢!这个时候,自然是能忍就忍,别多事了。看着你几个侄子,弘经他们还小,弘喜身子又弱。有你帮衬着,朕也放心些。”十四听了,这才放下,继续哭灵不提。

等众人都哭了一阵,廉亲王也领着老九、老十给雍正道过恼,宜太妃才坐着肩舆,一摇一摆地到来。

雍正等人忍气不提。宜太妃到了皇太后灵前,也不哭拜,意思意思两声,算是完事。十四早就想拔剑而起,想到雍正的话,又重新跪下。

末了,宜太妃往后殿转了一圈,张嘴就问:“我那乌雅氏妹妹最喜欢的儿媳妇呢?怎么没见皇后娘娘来呀?”

惠太妃急忙拦着,“好妹妹,皇后病了,起不来。你快别说了,你前两天才生了病,如今身子不好,快坐下吧!”

也是惠太妃厚道,说了这些劝慰的话,给宜太妃解围。宜太妃偏不买账。这几年,可是叫乌雅氏那个贱蹄子给压坏了!今天再不出口气,非憋死她不可!嚷嚷着就说什么当年德妃如何如何,如今皇后怎样怎样。熹妃奉命照顾几位太妃、太嫔,听了这话,不说劝解,反而任人听去传开。不多时,外头不知情的,就说什么当今皇后不孝,等等。

雍正跟十四气的直想冲进去砍了宜太妃。兆佳氏跟果亲王妃听了,气的直哭。几位公主心中很是不忿,奈何一个孝字当头,不能替养母出面。正在几个人又急又气之时,完颜氏站起来就往外走。兆佳氏急忙拦住,问:“十四弟妹去哪儿啊?”

完颜氏一拢头发,“回家歇着。反正那些御史也要参命妇,参一个皇后也是参,参一个王妃也是参,还不如买一送一,叫他们参个痛快!”推开兆佳氏,径直出了慈宁宫,望景仁宫而去。

外头各位王爷、贝勒,反应不一。对完颜氏的举动,十四起初不解,后来,也就放开不管了。反正,自家福晋这人,做事向来不靠谱。

雍正兄弟的忍让,助长了宜太妃的气焰。要知道,她自己可是认为自己是满洲大姓,就是当年排名在她之上的惠太妃,都不怎么放在眼里。雍正登基这九年,每天都在一个包衣出身的乌雅氏面前称臣妾,她恶心。偏偏乌雅氏本人手段了得,活着的时候,宜太妃没得便宜。如今,好容易熬到乌雅氏死了,宜太妃只管出口恶气,哪里还管那么许多。

等到宜太妃直闹得熹妃想压制,也压制不住的时候,有个孩子说话了。

“圣祖宜太妃,我劝你还是按礼给皇太后守灵的好。再闹下去,你就是我大清朝的罪人,也说不定!”众人看去,不过九岁一个孩子,拉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冷冷站在乌雅氏太后灵位一旁。这两人站的地方巧:前头,不过几步之遥,是雍正以及众位叔伯;后头,一帘之隔,便是王妃命妇们。

雍正见弘经跟弘纬出面,心中虽然不喜,但想着这事由孩子去说,反倒比大人去说余地更多。便冷眼看着没说话。

宜太妃一听,没吭声。她身后出来一位老嬷嬷,对着弘经问:“九阿哥所言太过。太妃娘娘是关心皇后娘娘。您怎么说她老人家是大清罪人!”

弘经冷笑,“关心?若真是关心,她怎么会不知道中宫皇后缠绵病榻数月之久?我说她是大清罪人,只怕还是轻的!”

宜太妃止住身边老嬷嬷,“哦?小九,那祖母便听听,我怎么成了大清的罪人?”

弘经冷哼,“这个祖母,只怕您当不得。且不说您不是先帝皇后,亦非当今生母。就按您今日之举,您就受不得晚辈尊敬。皇太后薨逝,天地同悲、百姓着素。当今圣上仁德,不忍叫诸位太妃、太嫔久跪,那是皇上恩典。就连惠太妃,都要叩拜谢恩。而你的位次,还在惠太妃之下,竟敢如此无礼!你抹黑的,不仅仅是皇太后葬礼庄严,更是圣祖嫔妃的清誉!此为其一。其二,你身为长辈,不知以身作则,反倒带着熹妃等人胡闹。你以为,你们在后头商量,如何借着皇后病重,不能哭灵,而借机污蔑中宫的话,别人都听不到吗?九年前,先帝驾崩,侧妃年氏为了新君,不肯留下话柄,硬是撑着有孕之躯,守灵拜祭。结果,皇后、贵妃拼了命,才救下皇子。”

听到此处,众人眼光不由全都盯着九阿哥,这孩子,知道的不少啊!

弘经顿了顿,接着说:“你这一计,何等歹毒。皇后不来,御史弹劾,朝廷动荡;皇后来了,白送性命!你还有脸说你是我的祖母?就是你的亲儿子,我的五叔泉下有知,也未必愿意认你这么个歹毒的娘!此为其二。其三,你做错了事,倒也罢了,可怜我那孝顺长辈的九叔,却要因为你,而与其他兄弟不和,以致反目!惠太妃,我今日只说你三条罪:,一,不仁不德,毁坏先帝圣誉;二,为长不慈,破坏中宫威严;三,挑拨离间,致使皇室内乱!我还有其他没有说,只是,为了我那英年早逝的五叔,以及孝顺母亲的九叔,我不忍让他们的亲生母亲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随我皇祖母而去。宜太妃,请你自重!”

“你——”宜太妃气的两眼冒金星,真想一口血吐出来,喷到这小屁孩儿脸上。

饶是老九经商,走南闯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宜太妃设计陷害皇后,这恐怕不是真的!一来,自己额娘还没那么阴毒!二来,她跟皇后也没什么过节呀!这话若是从弘纬嘴里说出来,倒也罢了。但是,是从这个身份敏感的弘经嘴里说出来的,那——不信的人,也该思量思量了。老九跟老十对视一眼:这个弘经,年纪不大,心眼儿可不少!

雍正眯眯眼,没说话。十四则是眨巴眨巴眼,停止哭声,听侄子说话。

宜太妃晃了几晃,犹不死心,“哼,她一个先帝嫔妃,位次在我之下,还想叫我给她守灵。当初给先帝守灵,她还跪在我后面呢!”

弘经没说话,弘纬站出来,“宜妃,当年顺治爷去的时候,孝康章皇后也只是位庶妃,连四妃之位都没能进入。照你这么说,先帝生母去世,顺治爷淑惠妃,也不必给她哭灵了?还是其他的太妃、太嫔,不用前去拜祭了?还是裕亲王的生母,也不用去守灵了?”

这么说,要是宜妃回答是,那就表明对康熙皇帝出身的鄙视。要是不是,就是自己承认自己错了,什么也不用想了,老老实实哭灵吧您咧。

看宜太妃迟疑,弘纬叹气,“宜妃,皇太后薨,举国缟素。你虽得先帝宠爱,也要以大局为重。如果因为你,而伤了圣上与其他兄弟和气,你万死难辞其咎!若因为你,而使得皇后病情加重,你又有何面目,去见圣祖仁皇帝?”

这兄弟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生生把宜太妃说的哑口无言,登时又急又怒又羞又愧,立在帘子后面直咬牙。

廉亲王也在一旁感慨,多亏了这俩侄子啊!要知道,玉瑶刚查出怀孕,整日在家吐的昏天黑地,家中无人主事,他自己也不能老在家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奈何,大格格刚出蜜月,就不得不回来照顾嫡母,帮着料理家务。皇后不来,玉瑶还能跟着拖懒。皇后要是拖着病体来了,那自家玉瑶,可势必要跟着受苦。要知道,四哥那人,可是有名的小心眼儿啊!

雍正听俩儿子一唱一和,直接把这慈宁宫灵堂气氛推到□,又安抚下来。心里一乐,就要笑出来。猛的意识到这是母亲灵前,咳嗽几声,硬是压下去。再往四周一看,十四正趴在地上,憋着笑朝他使眼色,嘴里还念念叨叨:“哎呀我的额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皇后娘娘好好的,就要给她们逼死了呀!我可怜的四嫂啊!你可是先帝亲自给四哥选的媳妇啊!额娘啊,你到了那边,见了皇阿玛,可要给四嫂说几句好话啊!她不是不想孝顺你!是有人要害她啊!”

老九气的也跟着哭,“我的额娘啊!”——你咋恁傻啊!“你听听啊!”——这几个人可不好惹啊!“我的额娘啊!”——赶紧哭吧!“你倒是出声啊!”——再不哭就不好收场了!

雍正、十三等人也跟着哭。老八、老十一面哭,一面埋怨:“娘娘啊!”——你这回闯的祸可真够大的呀!

这些人哭了一会儿,累了,就有人递上来毛巾、热茶,叫他们缓缓。

这边哭声刚停,就听外面,从慈宁门那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额娘啊!我的亲娘啊!你倒是等等媳妇啊!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先走了啊!”

高无庸一路小跑到了殿外,就见年妃、完颜氏一左一右,拖着无力的皇后,一路嚎啕,身后跟着一长串人,个个披麻戴孝,正望慈宁宫奔来。

小剧场:

黑白无常领着四个小鬼,抬着一顶小轿,一路走,一路说话。

白白:“这回可好了!乌雅氏的魂没抓错吧?”

黑黑:“放心吧!咱去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在!”回头嘱咐:“太后,你可坐稳了!”

白白:“回去可是能给乌拉那拉氏皇后交代了,难为她在阎王爷面前,替咱们装了九年的乌雅氏太后!”

黑黑:“是啊是啊!要不是当初不小心,把乌拉那拉氏的魂魄给错请了来,留下了乌雅氏太后,咱也不用把那么多人一个一个的再送过去!唉,工作量真大啊!”

118、哭灵

高无庸一见皇后拖着病体来了,急忙留下几个小太监招呼着,自己进慈宁宫正殿禀报。

众人听说皇后强撑着身体前来哭灵,俱是感慨。雍正对着高无庸吩咐:“太后薨逝,皇后身为儿媳,谨守孝道。尔等要好好伺候,不可因为皇后悲恸过度,而伤了身子。叫太后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高无庸急忙下去吩咐。又听十四对着乌雅氏灵位大哭:“皇额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那一双贤孝的儿媳们都来了呀!我的额娘啊!十二嫂嫂、十三嫂嫂和几位弟妹都来送你了呀!八哥、九哥、十哥跟几个弟弟也都来了呀!我的额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跟她们说说话呀!”

廉亲王听十四这么一面哭,一面说,脸上带着哀恸,心里骂的起劲儿!老九、老十一听,急忙暗地里,四下瞅瞅,见自家福晋都老老实实在后头跪着,身边丫鬟都规规矩矩地立在慈宁宫外头守候,心里就长出一口气。皇后没来,自然四嫂是最大关注对象。如今,皇后来了,老四跟老十四必定忙中偷闲,想方设法地找咱们哥儿几个的错。如今,事儿是宜太妃挑起来的。咱们这边,还是老实点儿的好。可不能再折腾了。这俩人刚放心自家福晋,猛的想起还有八嫂没来。老九头上的汗登时就冒出来了,心里不住埋怨:我的娘诶,您就是要闹事儿,也得先看看自家有没有同样的短儿哇!这可如何是好?老十没想那么多,就是一个劲儿看八哥,不住使眼色:赶紧叫八嫂嫂来啊!没见老十四都开始找事儿了吗?

老八有口难言,心里把宜太妃给埋怨几句:您倒是先看看您侄女来了没再撒泼哇!这下好!等着叫人反咬吧!你以为,如今的老十四还是当年的八爷党哇!

十三夫妇连同十七夫妇同时舒了一口气,重新跪在地上哭。弘经拉着弘纬,跪到弘昼身边,兀自哀痛。后头,惠太妃看一眼熹妃,一脸悲切,心中暗暗鄙夷:这个熹妃,居然还跟宜太妃一起闹腾!皇后出事,只会让皇帝更加疼爱她身边的两个阿哥!与你有什么好处?更何况,照今天情况看,弘经与弘纬,绝非善类!就是想给弘历铺路,也太急了些!倒是这个富察小月,一直安安稳稳的,是个有主见的!

不多时,衲敏跌跌撞撞,来到慈宁宫。一面哭,一面往前挪,一面埋怨:哪个不要脸的定下这杀人的规矩!姑奶奶回到现代后,一定发微博骂他!弘琴在后头磨磨蹭蹭跟着,高兴了嚎两嗓子,不高兴了,睁大眼仰着头看众人作势。

想起今天的事,衲敏心里就一阵难受。半夜,好容易退烧,好好睡一觉吧。突然觉得心口疼。实在忍不住了,叫起来碧荷,传太医来见。又是扎针,又是吃药,忙了半夜。到天明才睡下。哪知,还没醒呢,就听见完颜氏在景仁宫门口哭。强撑着起床,看见碧荷等人浑身缟素,差点儿没吓死。一问才明白,乌雅氏太后没了。

完颜氏跪在景仁宫,干哭不掉泪。气哼哼说了一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衲敏是农家姑娘,传统习俗自然清楚。更不要说这是封建社会!没奈何,扶着碧荷,换了孝衣,一路上,不敢坐撵,步行而来。

年妃在养性殿住了这么些年,很少出门。太后薨逝的消息,也是很晚才知道。想了想,也换了孝衣,望慈宁宫去。半路上,遇到皇后,见皇后体虚,汗水已经将孝帽浸透了,大吃一惊。急忙拨开翠鸟,亲自上前扶着,口里悄悄说:“皇后,你要撑住。实在不行,到了灵前,哭一通就装晕。后头的事,有我安排!”

衲敏暗道:还用装吗?就乌拉那拉氏这小身板!到不了灵前,我就该穿回现代了!

完颜氏也急忙扶着,凑到耳边出主意:“你慢点儿走。反正去早了也是给那老巫婆跪着!还不如在路上多歇歇!只当是散步锻炼身体了!”

就这样,一行人挨挨蹭蹭,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望见慈宁宫正殿那金黄色的屋顶。衲敏深吸口气,大哭:“额娘啊!皇额娘啊!媳妇的亲娘——您等等我啊!媳妇跟您一块儿走,省的在这儿,也没个长辈疼,叫人欺负啊!我的亲娘啊!”

年妃、完颜氏领着一帮宫人嚎啕,以助皇后声威。这些人也齐心,皇后哭的时候,他们低声呜咽,皇后停下来换气儿的时候,他们就大声痛哭。一场哭灵,堪比独声演唱,配上大合唱伴奏!

衲敏使劲抬脚,堪堪迈过慈宁宫门槛,到了乌雅氏太后灵位前,推开年妃、完颜氏,扑到灵前,趴到地上,一面歇歇腿,一面练练音:“娘啊!我的亲娘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儿媳还没在床前伺候您一天,您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您好狠的心,您这一走,撇下这么个大家子,可叫儿媳怎么办啊!您要走,就干脆把媳妇也带走吧!省的媳妇叫人背后戳脊梁骨,半死不活地不安生啊!皇额娘啊!”

年妃也紧跟着皇后跪在太后灵前哭诉:“太后娘娘!您睁开眼睛看看啊!皇后娘娘身子如此虚弱,从景仁宫走来,都要两三个时辰。您也是个长辈,怎么能这么狠心,在这个时候走了呢!您不是说,要看着皇后娘娘好起来吗?太后娘娘啊!您别的不念,就不念您的皇孙了吗?您这么一走,皇后娘娘身体不好,皇上又日理万机,谁来照顾您的皇孙啊!太后娘娘——”我可怜的九儿啊!你可不能出事啊!

完颜氏跟年妃错开半步跪着,趁着年妃喘气,见缝插针:“皇额娘啊!皇额娘,您好狠的心,一声不响丢下我们就走了!您没了,往后,谁给我们这些晚辈遮风挡雨,谁给我们这些年轻的指点迷津!有了气,我们找谁哭诉啊!皇额娘——”

弘琴捂着脸跟着进了慈宁宫,一面张着嘴哇哇乱叫,一面从指头缝里看人。

年妃接茬:“太后娘娘!您睁眼看看啊!皇后娘娘拖着病体都来了!您好歹睁眼看看啊!您倒是出声啊!太后娘娘——”

完颜氏接着数落:“皇额娘,嫂嫂、弟妹们都来了!除了没来的都来了!您倒是睁眼看看啊!没有您,谁护着我们这些媳妇、儿孙呐!”

衲敏哭的浑身冒冷汗。留神听年妃跟完颜氏哭声夹杂在众人嚎啕之中,暗想,听完颜氏这话意思,该不会有哪位奶奶没来吧?趴在地上,往四下瞅瞅,冷不丁看到老十七。急忙趁年妃跟完颜氏歇气的空隙大声哭诉:“皇额娘,儿媳知道,您素来疼惜做晚辈的。儿媳在您跟前讨个旨意。您的十七媳妇钮钴禄氏,她怀孕了。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这孩子,来的不容易啊!儿媳怕她没经验,前几天就求皇上下了旨,叫她安生在府里养胎。您这边,她要是不能来,您可要保佑她们母子平平安安的呀!皇额娘!”

十七媳妇在后头听了,心中更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八听了,心中一动,急忙跪在雍正后头大哭:“太后娘娘,前两天,儿臣的福晋也查出来有孕了。儿臣怕她听了您的事,心里难受,就没跟她说。太后娘娘,我的额娘啊,您在天有灵,可要保佑您的八儿媳母子平安啊!”

雍正听了,气的差点没蹦起来踹老八几脚。果亲王十七听了,也跟着抽搐:八哥你疯了吧!皇后在这儿哭,那是她仁德;你上赶着求旨意,那不是逼四哥嘛!

衲敏自然也听见了,跟着哭:“皇额娘在天有灵,保佑咱家媳妇后代吧!”玉瑶,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年妃跟着大哭:“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保佑您的皇孙平安长大吧!”

完颜氏哭:“皇额娘,求您保佑皇后娘娘吧!”她要是哭死了,雍正非要迁怒不可!

十三哭:“太后娘娘,保佑皇上四哥不要太过悲痛,伤了龙体啊!”

十四哭:“皇额娘,您老要记住!”半夜去找给您没脸的宜太妃他们吧!

弘经哭:“皇祖母,孙儿会想您的!”弘琴也跟着直嗯嗯。

弘纬只哭,不说话。

后头一群脂粉女子,依依呀呀,哭声听起来,好比棺材里死的人,跟她们感情当真多深似的!

雍正见差不多了,也跟着哭:“皇额娘!您老见了皇阿玛,可要跟他说说如今的大清国。保佑大清国泰民安、海清河宴啊!”儿子的皇位,来的真是不容易!儿子没辜负老爷子的期盼啊!您可千万别忘说啊!

殿里殿外,哭声震天。各亲贵大臣府邸,也都撤下喜色布纬,换上素色,以示哀恸。按照太后薨逝世规格,雍正将乌雅氏太后梓宫隆重护送至景陵,与康熙皇帝合葬。并且,亲自下旨,追尊生母为孝恭仁皇后,将太后葬仪,尽可能地比照康熙去世当年礼仪,并命两万亲兵护送。御史上书,以为不可。雍正说:“帝后葬礼规制虽不同,然朕悲恸相同。”堵住了御史们的嘴。

至于老八那边,玉瑶害喜,整日吐的昏天黑地。孝恭仁皇后去世,她这位亲王正妃,一次都没能出场。别说廉亲王,就是老九、老十,都不敢在太后葬礼上说一个不是。一切,都随雍正,几个人半个字都不敢往外吐。饶是这样,雍正还巴不得背后长只眼,好盯着他们一举一动,挑个错,发落发落,出口恶气。好几次,申斥八爷党的圣旨都要下发了,又给弘经拦下来。弘经年纪小,说话却有情有理。雍正听了儿子陈述,气顺了不少,对弟弟们失礼之处,不过是见面申斥一番,并未扩大处理。

至于衲敏,还真如完颜氏所说,只当是出去散步锻炼身体。哭的时候,就想想自己在现代过的那些个蚁族的日子。没有固定工作;相亲被人看不起。等等之类的。居然越想越悲恸,越哭越真心。真真是叫御史们都要上表表彰这位孝顺的儿媳!

过了孝恭仁皇后葬礼,雍正九年,也过完了。

因为太后守孝,本来应该在雍正十年举办的大选,也推后三年。衲敏看了看小宝,这孩子过了今年五月,也该十岁了。按照这个时候的习俗,三年以后,恰该留心选媳妇了。

弘经意识到衲敏眼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打量,不由带着些少年的羞涩,问:“皇额娘,您看什么呢?”

衲敏笑笑,“当然是看我们的九帅哥啊!也真是奇怪了,你八岁以前,跟个娃娃似的。怎么过了八岁,就跟春天的萝卜似的,猛抽着往上长!看看,再过几年啊,都要长到树顶上去了呢!”

弘琴拊掌大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弘经,“春天的萝卜!哈哈!”

弘经脸上发红,一个劲儿埋怨妹妹:“别笑了!看你头上花都摇掉了!”

弘纬微笑着安安静静坐在皇后身边。等哥哥姐姐们笑完,才轻轻对衲敏说:“皇额娘,宫里不大选,这几年,是没有什么新人进宫。可是,您不能轻心大意啊!还有件事,也是时候办了!”

119、晋位

衲敏听弘纬说的认真,不由仔细看着这孩子,嘴里说:“看着很正常啊!眉眼都是六岁孩子该有的模样,怎么说起话来那么老道?”

弘经听了,也跟着说:“就是,弟弟,你不说话还像个孩子,怎么一说话跟大人似的?”

弘琴捂着肚子钻到衲敏怀里直喊:“哎哟,可笑死我了!你们俩,一个是萝卜,一个是老头儿!可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