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只觉眼皮打架,慢慢难以支撑,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察尔汗这里,则是再也睡不着,轻轻抚着公主身上毯子,暗暗感慨:公主,快些长大吧!

这俩人在帐内安睡,可苦了一班粘杆处侍卫。今夜跟公主来的数十个就不说了。十一年前,雍正安排在察尔汗身边,负责监视的三个人,吓的腿都软了。不敢懈怠,留下两个人看守,谨防公主出事,另一个潜回大清营地,将公主行踪禀报清楚。

雍正听了,对着衲敏摇头,“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衲敏跟碧荷大眼瞪小眼,“怎么会这样?”

无论如何,公主有了下落,帝后二人,总算能睡个好觉了!至于弘经、弘纬兄弟俩:在他们看来,弘琴不去欺负人就谢天谢地了,还怕人欺负她?

等弘琴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营帐中,已经天光大亮。“天呐!”皇额娘一定等急了;说不定老四也发现了。弘琴腾地站起来,几把抓□上毛毯就冲了出去。

察尔汗营帐外,无论站岗,还是巡逻的兵勇,见了她,都笑着以蒙古礼节拜见,“主子,台吉在前面。”

“主子,请往东走。台吉在那里等您!”

“主子好,台吉就在前方。您往前就能看到他。”

弘琴没说话,对天下万民来说,她确实是主子。不过,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却像十三叔看自家皇额娘一般,讨厌,哼!

站在离察尔汗数十步远处,弘琴看他静静地趴在草丛里,臂上铁腕,一只碧眼海东青羽毛倒竖,警惕地盯着不远处一个灰黄色的毛团。

不一会儿,只见海东青悄然飞起,冲那灰黄色的团团一个俯冲,霎时间,带着那团猎物,昂头上天,嗷嗷叫着,在头顶盘旋。

弘琴快跑到察尔汗身边,仰头向上看了看,斜眼瞥见察尔汗腰上火铳,伸手夺下来,装弹、上膛,抬手瞄准头顶那团灰黄。

察尔汗笑说:“你喜欢兔子,要多少我也不嫌。何必跟我的鹰儿过不去?”

弘琴盯着海东青不说话。察尔汗见鹰儿几次飞近,公主都抿嘴不开枪,知道她意不在鹰,便笑着退后一步,站在公主身后护卫。

也不知是鹰儿爪子松了,还是怎么回事。那灰黄色的一团,居然在高处脱离鹰爪,直直坠落。只听一声枪响,一只肥肥的兔子,摔在弘琴脚前十步开外。察尔汗亲兵赶至近前,拾起送过来。察尔汗接过一看,枪口——正中头颅。

弘琴收了枪,歪着脑袋,冲察尔汗笑笑,“走吧,送我回去!”

察尔汗点头,收了鹰儿,握握它一只玉爪,“你呀,平时那么强悍,怎么叫一只小兔子给蹬了呢!”

弘琴在前边听到察尔汗调侃,扭头冲他一瞪眼,“闭嘴!”

察尔汗憨笑着点头,“是,奴才遵命!”

弘琴见他这副模样,反而不好发火,只得冷哼一声,几步上前,跃上侍卫牵来的骏马,直腰端坐,居高临下,盯着察尔汗安排人手,送“未婚妻”回岳父那里。

察尔汗手下一干侍卫看的眼睛发直:不是吧?这位傻乎乎的、给一小丫头片子耍的团团转的“老男人”,真是咱英明睿智的察尔汗台吉?

131、玉海东青

等察尔汗护送五公主回到雍正主营时,日头已上三竿。众蒙古臣工连同随驾大臣,都在皇帝营帐前,等候拜见。

远远地看见那么多人,弘琴不由拉拉身上斗篷:这些个八旗子弟,可都远远看过五公主是何等风采。如今,光天化日的,想溜回皇后营帐,也不是件容易事呢!

察尔汗呵呵笑笑,伸手替公主压压斗篷风帽,“怎么?公主也有怕的时候?”

弘琴叹气,“我皇额娘很少跟我提什么女戒之类的,也从不逼我看《女儿经》。是以,我比其他公主都娇悍。可是,当着这么多人,跟你一起回去,就是我——也怕那流言蜚语啊!”

察尔汗摇头,“只要不故意煽动,没那么多留言!”

弘琴摇头,“刚才接到粘杆处侍卫密报:昨夜,皇阿玛因为皇额娘私自动用粘杆处,已经去问罪了。如果没人刻意煽动,他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呢?好在皇额娘素来仁厚,才没叫那招落井下石的计谋得逞!”

察尔汗皱眉,“粘杆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弘琴冷笑,“一个纸条,在斗篷里藏着。你怎么会知道?”

察尔汗伸手摸摸头上冷汗,“皇帝陛下居然在蒙古臣工身边——”

弘琴嗔怒,“皇阿玛哪来那么多空闲。是你自己非要上赶着答应我娘那什么不碰其他女人,皇阿玛才派人来监视你的!还蒙古臣工?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肖想我皇家公主啊?”

话一出口,察尔汗便知说错了,听公主生气,急忙赔不是。又问:“如今,只有你自己悄悄进去了。我在外面看着。你带来的侍卫应该都在附近吧?”

弘琴点头,“放心吧!你自比雄鹰,我再不济,也不是兔子!”说完,双腿一夹马肚,飞一般似的,直冲皇家营门。

守门侍卫老远就看清是五公主一人一马飞驰而至,急忙上前行礼,“五公主,请下马。”

弘琴沉着脸,跳下马来,马缰朝侍卫身上一扔,吩咐一句:“回头交给宁贝子。”踢着一双小皮靴,甩着斗篷,便直直地往皇后营帐走去。

公主回来,雍正坐在帐子里,早就得到信了。听见她去找皇后,便没说什么。只是,有几个文官,不小心又在那里说什么公主如何之类的话。雍正也不理会,皇后说的对:孩子们一天一天长大,该学着自己处理的事情,总是要放手教导他们的。

对前面文官中煽动留言之事,弘琴自然也知道了。换了衣服,去见皇后,恰巧碰到皇后正在召见蒙古命妇。衲敏本人蒙语不好,以前还有果亲王妃与五公主先后陪着,如今,就剩她一人,只得对着几位蒙古王妃笑着,尽量少说。听到公主回来,急忙叫她进来,好帮衬帮衬。

好容易送走了蒙古王妃们,弘琴立刻放松下笔挺的小蛮腰,一头钻到皇后怀里。衲敏轻轻摸着闺女头发,静静地,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才听公主闷闷地说了句:“皇额娘,其实,那个察尔汗——也没那么讨厌!”

衲敏微微一笑,“其实,他怎么样,我并不十分在意。我担心的是你。若是你喜欢,什么都好。只是,他年纪——毕竟太大了些。”说着,从座下取出一个盒子,摸出一块古玉,递给闺女,“这就是他当年定亲所赠之物。你若实在不喜欢,下次见面,还给他就是。”

弘琴闷头接过来,仔细看看,是块和田白玉,雕的是海东青捕天鹅。摸了摸,扔到腰间荷包里。依旧趴到皇后膝上,半天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是还有四年吗?咱们再看看就是了!”

衲敏笑笑,“你呀!好吧,你也大了,凡事,都有了自己主意。我不拦着。只是,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大人担心,好吗?”

这母女俩说完话,就有高无庸进来传旨,请皇后到皇上帐殿去一趟。

衲敏猜想是问察尔汗之事,便叫闺女安心等候,自己领着碧荷、谨言等人去见雍正。

弘琴哪里是坐的住的人,等了一会儿,见皇后还不来,琢磨琢磨,便带着身边侍卫回去。路上,暗暗琢磨,自己昨夜出去,带的都是粘杆处侍卫,怎么居然还有人知道了?到底,这人是谁呢?

一路上走着,冷不防身后小丫头拉拉她衣角,跟着出言提醒:“奴婢等见过纯贝勒。纯贝勒吉祥!”

弘琴一抬头,就看见弘历领着一帮蒙古臣工,迎面走来。弘琴眼睛一眯:呵呵,小四子,原来——是你呀!

再往后看,纯贝勒弘历身后,都是些青年台吉、世子之流,唯独察尔汗,算是中年臣工。面对这么多蒙古男人,弘琴不甘示弱,对着弘历施礼,“四哥好!妹妹给四哥请安了!”

弘历连声笑说免礼。他身后,诸多蒙古勇士也连忙对着公主施礼。

弘琴淡淡一笑,“诸位巴图鲁请起。这些日子,辛苦诸位了!”

弘历一笑,“五妹妹对蒙古似乎很是了解呀?怪不得,今天早上就听说,你还到察尔汗部去看他们那里训鹰呢!”

弘琴微微一笑,回敬:“四哥果然关心妹妹。妹妹多谢了。”

弘历也不恼,“不知妹妹看到什么了呢?”

弘琴摇头,“察尔汗部营帐,不亚于周亚夫细柳营。莫说妹妹,就是四哥去了,也是要赞佩一番的。”能放你进去就怪了!

察尔汗在后面淡笑,这个弘琴公主,果然嘴上不饶人!

弘历说了一会儿话,不敢当着蒙古臣工的面,大肆打压一个小姑娘,只好笑意吟吟地放她过去。候着弘琴一行走远了,这才叹口气,“唉,我这个妹妹,从小,就给宠坏了!叫诸位看笑话了!”说着,对众蒙古小爷笑笑,满脸无奈。

众人急忙说不敢,还说纯贝勒疼爱妹妹,真是位好兄长之类恭维之词。若是别人,必定谦虚一下。然而,眼下这位,心里还以为蒙古僻壤,养出来的汉子必然鲁钝,说出话,必是真心。还真以为大家都把今日之事,看成是他自己如何疼爱妹妹。故而,笑着拱手,“哪里,那也是五公主值得疼爱。如若不然,谁又会怎么宠她呢?”

众人心里冷笑,嘴上不说什么。唯独察尔汗面无表情,连敷衍都嫌费工夫。

弘经得了一匹好马,虽然比不上汗血宝马,也称得上日行八百。听闻是弘琴送的,急忙拉上弘纬去找妹妹说话。弘琴一反常态,只骂了句:“有东西还嫌不好?烦人!”从腰里抽出一把火铳,扔给弘纬,“你的!正宗德意志火枪。子弹在察尔汗那儿,自己要去!”

弘经瞅两眼,嘿嘿一笑,“有妹夫就是好,不用动嘴,就有好东西自己送上门来。”

弘纬却有些担心,犹豫半日,方说:“你要实在不喜欢,咱们想法子叫察尔汗主动退婚——也不是不可能。横竖,圣祖,也不是没有嫁到满洲的公主。”

弘琴冷笑,别开脸不说话。弘经拉拉弘纬,乐呵呵凑到弘琴跟前,“妹妹,还生气呢!别气了!你看,我跟弟弟这不正在给你想法子吗?”

弘琴啪地拍开弘经,“我不是气这个,我是气小四子那头龟孙王八蛋!”

弘纬听她骂到“皇祖父”,脸色一沉,立刻又恢复正常。弘经皱眉,“他又惹你了?我就说,昨天皇阿玛不可能无缘无故从安嫔娘娘那里直奔皇后营帐。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

弘琴撇嘴,“就他?也想扳倒皇额娘?他以为,所有女人都跟他那个娘似的?经不得查问!我呸!”

弘经听了,一阵恼怒,“本来不想跟他计较,他居然连皇额娘都算计上了?他哪来那么大本事?此人,不能再叫他坐大了!”

弘纬叹气,“富察家虽然中立,那高氏的父兄,在江南可是大权在握。瓜尔佳氏也算得上是满洲大姓。背后,那些隐藏的势力,总不算少。”

弘经压低声音,“实在不行,就把他娘以前干的那些事再抖搂几件出来。母妃那里可是有好几个小本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弘纬听了,还在思考,弘琴就说话了,“不行,你们还太小,不能这么早就给推到风口。小四子虽然讨人厌,但只要有把柄在手,咱们还怕他不成?现在,只要中宫稳固,什么都别做!否则,成了第二位废太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说着,挑衅似的瞟弘纬一眼。

弘纬低头不说话。弘经叹气,“好吧,只是妹妹,你受的委屈,哥早晚给你讨回来!”

弘琴笑笑,低头伸手探进腰间荷包,摩挲荷包里那块海东青扑天鹅玉佩。弘纬叹气,上来拍拍姐姐肩膀,“还是那句话,不喜欢,可以不嫁。有我在,没有人敢叫你受委屈!”

弘琴冷笑,“你出生的时候,皇额娘险些因难产而死。这委屈,还不算大吗?”

弘经刚要呵斥妹妹:这样的话怎么能说。你不知道当初大伯被废之时,最无奈的罪名就是“生而克母”?妹妹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弘纬则对着哥哥摆摆手,“罢了,反正,这也是实话。横竖,是我不对在先。她心里不好受,我不怪她。”说着,留弘经在帐子里,自己带着随从走了。

弘纬刚出去,弘琴就一头扑到弘经怀里,哇哇大哭,“哥哥,哥哥——”

弘经无奈,拍着弘琴毛茸茸的小脑袋,“唉,你们俩呀!就不能叫我省会儿心!”罢了,一会儿再去哄小十宝宝吧!

第二天,雍正依旧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回京。弘经、弘纬骑着马,随侍御辇左右。弘喜身子弱,跟谦嫔一起坐在后面马车里。弘琴则脱下骑装,换上旗袍,端坐皇后銮驾一侧,帮着皇后撑场面。六公主、七公主依旧跟着安嫔,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

至于弘历,此次随驾唯一一位成年皇子,扛起在仪仗最前打头阵之重任,责无旁贷。

头一天还好,第二天,刚行了二三十里,就听见前头一阵喧哗。雍正坐在御辇中皱眉,问:“高无庸,去看看,怎么回事?”

高无庸答应一声,亲自骑马去看。等到回来时,那脸都成绿的了。没赶到雍正御辇跟前,就摔下马来,膝行至雍正跟前,磕头回话:“回主子,有只玉嘴玉爪海东青,翱翔于仪仗之前,被——”吭哧半天,这才说了句,“被纯贝勒误射下来。如今,履亲王正在命人救治。”

雍正深吸一口气,“玉嘴玉爪海东青?被射?”

弘经、弘纬对视一眼,互相暗问:“你干的?”

“不是。我还以为你干的呢?”

“开玩笑,我哪有那本事?到底谁干的?”

后头,众嫔妃也听说了,有些满洲出身的嫔妃就悄声解释:“玉嘴玉爪海东青,乃是满洲神物,国运的象征。轻易动它不得!给射下来——我的天!”

皇后銮驾中,弘琴公主则捏着手中纸条暗笑:看来,有个会训鹰的额驸——也不是什么坏事!

132、放鹰归林

衲敏听着前头忙乱,坐在銮驾内,暗暗叹息:这都什么事!正史上,弘历再不济,也不至于连个海东青不能随意射杀都不知道。看来,是有人要下手了。

弘琴听见母亲叹息,急忙把纸条团成一团,塞到袖子里,“额娘不必担忧,女儿去前头看看。”

衲敏拉住她,“你去做什么?平日里跟着我銮驾外头成天跑,就有不少人说闲话了。还真要闹得整个八旗都认识才行?”

弘琴听了,安抚一笑:“皇额娘,您别担心。我去只有好事,没有坏事!瞧好吧您咧!”

说着,跳下马车,跨上桃花马,拨开众人,一路到了仪仗最前。道路一边,履亲王站在旁边,不住焦急踱步,不时问:“怎么样了?还好吗?”

随驾兽医不时擦擦脑门上的汗,一面小心包扎海东青脚上伤口,一面应付履亲王。弘琴公主驾到,原本挤在履亲王身边的亲兵侍卫全部散开,弘琴借着一条道,走到履亲王身边,问:“怎么样了?还好吗?”

履亲王摇摇头,“说不好,上驷院最好的兽医都在这儿了。”说完了,才意识到是四哥家的大侄女来了。虽然弘琴将来必然是固伦公主,但是毕竟尚未册封,年纪又小,十二自然就把她当孩子看。“你怎么来了?这里这么多人,冲撞了可怎么办?快回去!”

弘琴撇嘴,“不嘛,我就要来看看。”说着,把鞭子缠在腰上,就要往里挤。履亲王看这阵势,知道赶不走她,只好吩咐众人让开。

弘琴挤到海东青旁边时,兽医已经将海东青受伤的一爪包扎干净,断掉的几根翅羽,也小心弄整齐。弘琴仔细打量一眼,果然是“玉爪玉嘴”哇!只是小四子你也太没本事了吧?都送到眼前叫你射了,居然就只伤了一只脚?你不会拉弓,还不会用火铳啊?真是个笨蛋!

张口问兽医:“怎么样了?有危险吗?”

兽医小心回答:“回公主话,神鸟暂时没有危险。只是,因为伤到翅膀,不知道,能不能再飞起来。”

十二在后面听了,心里一阵嘀咕:象征国运的海东青,要是再也不能飞翔——这,这可如何是好?

弘琴嘿嘿冷笑,“是吗?”飞不起来了?吓唬谁呢?是不想给自己身上担责吧?一把推开几名兽医,伸手抱起海东青,骑上马,就往一旁山头上跑。

十二吓了一跳,急忙命人向雍正汇报,自己领着人,骑马紧跟。海东青出事,本就不好善后,若是这位四哥的掌上明珠再有什么不妥,那他头顶上这顶亲王帽子——就不用要了。

到了山顶,松林瑟瑟。秋日暖阳,穿过树荫,射在林中,一束束光柱,越发显得清透。

望着后面紧跟的一众铁骑,弘琴微微一笑,摸摸海东青翅膀上的毛,从它右边翅膀下,小心翼翼地拔出一根银针,抬手藏到自己头发里。对准鹰儿小脑袋,悄声说:“回去吧,告诉察尔汗,我领了他这个情。顺便说一声,要娶我固伦公主,就这点儿本事,可还不行呢!”

说着,浑身使劲,把臂上鹰儿向空中一抛。十二在后头看着,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哎哟,我的大侄女哟!这可不是个小猫小狗的,说扔就扔。这万一要真给扔出毛病来了,就是你——也架不住皇上四哥的怒火啊!

哪知,履亲王还没把担心的话想完,就听身后侍卫举手,“王爷您看,海东青飞起来了!”

十二急忙往上看,可不是吗?那海东青借着山顶烈风,舒展双翅,在空中盘桓几圈,冲弘琴唳叫几声。瞅见弘琴伸胳膊挥挥手,这才向上扑打翅膀,望北飞走了。

除十二外,其余随行侍卫均亲眼所见,就连山下雍正身边的弘经、弘纬,也将弘琴放鹰之举看个明白。这俩人不禁同时想到弘琴——那位准女婿。“察尔汗家的鹰?”

“不是吧?他那只,只有玉爪,没有玉嘴?”

“那是谁?”

弘琴眼瞅着鹰儿飞走,拍拍手,骑马下山。经过十二身边的时候,冲他笑笑,“十二——叔,回去啦!”

十二这才回神,领着一帮侍卫护送弘琴公主。到了雍正御驾之前,弘琴冲十二笑笑,“不劳十二叔费心了,我要觐见皇阿玛。”转身对高无庸,“烦劳高谙达为我通报。”

高无庸早就得了雍正旨意,急忙躬身相请:“公主,万岁爷吩咐,要是您来了,就请进来。”

弘琴一笑,拿鞭子敲高无庸一下,“算你识相!”高无庸低头不说话。弘经、弘纬皱眉,这听着,怎么那么像说皇帝识相呢?

弘琴蹦跶几下,就窜到雍正跟前,笑嘻嘻地搂住雍正脖子,“皇阿玛,我把那只鹰放飞了。没事了!”

雍正斜眼瞅瞅闺女,“是吗?你放的?不是察尔汗干的?”

弘琴依旧笑嘻嘻,“当然不是。我放的。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你还不信吗?”

雍正依旧冷着脸,“怎么?你放的不是海东青,而是鹰?”

弘琴叹口气,“我也以为是海东青呢!结果,接过来才瞧出来,不过就是只普通的鹰隼。那嘴倒是玉色。就是爪子上的颜色,是用防水漆染上的,不仔细看瞧不出来。我怕引起流言蜚语,没跟外人说。看着跟察尔汗那只鹰倒是有点儿像。就是比察尔汗那只大些。皇阿玛您别舍不得,等来年,我叫察尔汗训养一只真正的玉嘴玉爪海东青,给您瞅瞅?”

雍正憋不住笑了,摸摸女儿头发,“你不是不肯嫁给他吗?怎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支使他?不怕将来退亲时,他逼着你还人情?”

弘琴脸一红,低头不说话。雍正叹气,“你呀!以前,你还小的时候,皇后就说过,‘女子有福死夫前’。前几天,她又提起察尔汗的岁数。确实大了些。你若实在不愿意,即使你肩负着公主的责任,做父母的,也不会置你一生幸福于不顾的!”

“不,”弘琴急忙抬头,“我是天家公主,这一点,不会改变;我肩上的责任,只会更重!皇父,不要为我担心。等我十五岁时,我会做出最合时宜的决定。在此之前,皇父,保持现状吧!”

雍正听了,拍拍女儿肩膀,“好吧!只是,要记住,你是金枝玉叶,更是父母的心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苦往自己独自里咽。皇父国母,都会为你做主的!”

弘琴听了,低头一笑,“那是自然。谁敢给我气受,我一鞭子抽死他!”

雍正听了,顿时失语。

父女俩又说了一些话,雍正怕皇后担心,催闺女回皇后銮驾那里。弘琴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雍正瞧瞧御辇两边直坐马上的弘经、弘纬,淡淡一笑,“真是翩翩少年,不知愁苦啊!”想了想,问:“弘历何在?”

高无庸在御辇旁躬身回答:“回万岁爷,纯贝勒因射伤海东青,在仪仗外负荆请罪。”

“嗯,知道了。”雍正低头批奏折。高无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充当背景。

也不知走了多远。至天黑时,大军宿营。久不露面的廉亲王夜间求见。雍正听了,放下手中朱笔,“他来做什么?”

弘经、弘纬一边练字,一边陪雍正,听说廉亲王求见,也深觉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见过他。雍正想了想,吩咐叫廉亲王进来。

八八一进门,就看见雍正两侧,一个是九侄子,一个是十侄子,都恭恭敬敬地坐在一边小桌子上写字。见到他进来,一齐站起来,垂手侍立。

八八心中一动:难道,这两位,就是四哥看好的“人选”吗?顾不得多想,朝上施君臣之礼。

雍正没怎么为难他,“八弟来了,起来吧!”

弘经、弘纬随后给廉亲王行礼请安。廉亲王急忙笑着叫他们免了。雍正撇了廉亲王一眼,凉凉地说:“前两天弘时来请安,说你得了风寒,整日窝在马车里。怎么今日反而来了?病好了?”

八八笑的好不柔和,朝上拱手:“哪里。臣弟这两天还是有些头晕,太医说没什么,是前两天休息多了。叫臣弟多走走。哪知,臣弟还没出门,就听说弘历屋里高氏她爹求见。臣弟想着,毕竟是纯贝勒半个老丈人,不敢不见。就叫弘时去接待了。又怕高大人见不到臣弟不肯走,这才到皇上您这儿讨杯茶来。皇上四哥不要生气。”

雍正冷笑,“把高斌扔给弘时折腾,你堂堂八贤王就这点儿本事?”

八八一笑,依旧乐呵呵地说:“四哥,咱们俩那些旧事,就是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必避讳。当年,咱俩可是比现在弘经、弘纬关系还好。如今,弟弟求您一杯茶都不肯施舍。叫孩子们看了,可是会笑话的!”

雍正气闷,“说吧,什么事?”

八八看逗雍正逗的差不多了,知道不能过火,遂正色问:“今天海东青的事,四哥能饶过弘历吗?”

雍正皱眉,“你来给他求情?”

八八叹口气,“四哥,海东青再贵重,也是飞禽。因为一两只鸟,已经伤了一位前朝皇子。就不要再伤晚辈们了。这些年来,弟弟们虽然没怎么帮过四哥。可平心而论,弟弟们也算是恪守本分。弟弟求四哥,看在弘历还有那么一点才干的份上,先记下这笔,往后再算,也不迟。横竖,这个情,弟弟记下了。往后,弟弟一定还!”说着,眼中就滴下泪来。

雍正没说话。冷眼看着八弟慌忙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想了想,“罢了。因物废人,也不是朕愿意见的。你回去见到高斌,跟他说,叫他好好办。,其他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廉亲王急忙跪地谢恩,心里一面骂自己犯贱犯糊涂。好在这些年,雍正跟他几个兄弟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弘历那小子,本就不准备重办他。如今,正好给八弟一个台阶。权当是又借了一回人情。摆摆手叫八弟下去。廉亲王急忙笑着跪安。

弘纬望着八八年近半百的背影,突然觉得,不过几年时间,这位圣祖八阿哥老了许多。琢磨半天,还是拱手求雍正:“皇阿玛,儿臣想送八叔回去。天这么晚了,他年纪也大了,儿臣有些不放心。”

弘经抬头看一眼弟弟,想了想,也说:“皇阿玛,儿臣陪弟弟一起去吧?”

雍正看看俩儿子,方才八弟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四哥,咱们小的时候,比弘经、弘纬现在还好呢!”叹口气,“去吧!天黑,路不好走,多一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弘纬无奈,只好跟着弘经一起告退出门,追上廉亲王,一路往廉亲王营帐中走。

廉亲王本想多转悠转悠,好好熬熬高斌那个老头儿。没想到,两个侄子也跟着来了。只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回挪。一路走,一路跟俩侄子套话:“弘经啊,听说,你现在开始学西洋文字了?学的还好吧?”

弘经笑笑,“还好!谢八叔夸奖。”

八八无语,爷没夸你呀!又问弘纬:“小十啊,听说,你算术学的也很好,是吗?”

弘纬直接说,“师傅是这样夸的。听师傅说,比起八叔当年,还是有些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