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琴气地直跺脚,“到底怎么了?快说呀!你想急死我啊?”

衲敏摆摆手,“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吧。小宝,跟娘回去。就是不想说,也得洗洗脸。要不然,顶着两只兔子眼,可怎么出去见人?”

说着,拉着弘经的手,一路往养心殿仁和堂而去。弘琴跟在后面,一面走,一面吩咐人去查问弘经贝勒刚从哪里出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等到了仁和堂,谨言已经打来温水。王五全知道宁贝勒素来不喜宫女贴身伺候,便接过谨言手中毛巾,递给宁贝勒。弘经接过来,擦擦眼睛,又按衲敏的话,用冷水敷面,过了一会儿,眼睛便舒服好多。

也许是刚才哭鼻子的模样被皇后瞧见,此时,弘经破有些难为情,对着皇后躬身施礼,“叫皇额娘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衲敏一笑,拉弘经坐在身边,摸着少年的头发,轻声安慰:“好孩子,你长大了,知道顾及别人的感受。做娘的,很高兴。只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在我眼里,你与弘纬,并无不同。弘纬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固然不错。难道,你的出生,我就没有以命相搏吗?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如何,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母亲,这件事,不会改变。明白吗?“

弘经点头,“儿子知道。儿子从来没有怀疑过,您对儿子的感情。”

衲敏点头,“好孩子,其实,你比弘纬幸运。他只有一个母亲,而你,有两个母亲,真心实意地对你。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儿女的,只要父母是真心为你好,就不要心存怨言。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有什么事,互相商量着,没有解决不了的。今天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但是,不要自己憋在心里。要找个恰当的渠道,宣泄出来。否则,会闷坏的。懂吗?”

弘经接着点头,带着些少年特有的腼腆笑笑,“儿子知道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子已经处理好了。您不用担心。”

衲敏刚要说不担心,就听门外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弘琴捂着肚子弯着腰,边笑边哼哼,扶着宫女进来。进门抬头,一眼瞅见弘经乖乖地坐在皇后怀里,柔声说话,顿时再也憋不住,不顾公主仪容,推开小宫女,蹲在地上,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指着弘经,大笑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年妃该出来了吧?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唉,可怜了小年将军,夹在中间,不好受啊!

141、嫡长之争

弘琴放声大笑,衲敏奇怪,弘经却猜出分,一时间面色潮红,站起来催妹妹:“快别笑了。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儿大清公主的威仪!”

弘琴听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钻到皇后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额娘,您别替他操心了。哥哥现在,都成大人啦!您猜年妃娘娘刚才叫他过去干啥?那是去给他说媒,要塞两个满洲大姓的姑奶奶给他啦!哈哈哈!笑死我啦!”

衲敏一听,登时也乐了,瞅瞅弘经,“没想到,小宝都长这么大了呢!也是,你都十三岁了,先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大婚了呢!”大个屁,初一学生一个,还想要通房,我呸!年妃你糊涂了吧!不对,是我糊涂了!忘了这是清朝。

想了想,问弘琴,“年妃那里,挑的女孩子怎么样?”

弘琴抬起头,坐到皇后身边,带着几分冷笑,一面揉肚子,一面说:“还能怎么样?肯定是好的呗!都是前两次大选,因为年纪太小,给撂牌子的世家千金。比哥哥大三岁,今年都十六了。一个姓马佳氏,一个姓章佳氏。”

衲敏想了想,“这可都是大姓啊。就这么安排个通房,他们也愿意?”

“皇额娘,您又糊涂了不是?谁说大姓就一定贵重?不过是跟世家大族隔了不知多远的远房族亲。因为在旗,靠着朝廷接济,才没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能进大选,还不是想走这条道儿?不过哥哥,这俩人我看了,都是不错的。就是将来生下子嗣,血统也算高贵。无论如何,母家都称得上清贵之家。你怎么一口就回绝了?还给年妃好大个没脸。我听说,你刚走,延禧宫就传太医了呢!”

衲敏看看弘经不说话,替他圆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要什么理由吗?等小宝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再提不迟。你一个公主,成天操心哥哥屋里事做什么?”

弘经摇头,“皇额娘,没事的。其实,妹妹不问,我也想跟皇额娘说。儿子——在娶嫡福晋之前,不想要通房。还请皇额娘成全。”

不说弘琴,就是衲敏也吃了一惊。顿了半日,衲敏才回过神,看闺女半张着嘴,难以置信的表情,咳嗽一声。弘琴听了,急忙合上嘴巴,抚着胸口,先帝呐,咱家居然出了这么个奇葩?

衲敏好奇,“小宝,你既然这么想,我也不拦着。到时候,不给你屋里塞人就是了。可是,你总要我知道原因才好。不然,外人问起来,我可怎么说呢?毕竟,嫡福晋之前有通房,是咱们这个时候的规矩。”规矩个屁,未娶妻,先纳妾。怪不得纵观整个清朝,只有一个正经嫡子即位!该!

弘经说的话,叫衲敏心酸,“皇额娘,儿子不希望,儿子的孩子们,长子不嫡,嫡子不长。儿子还记得,皇额娘曾经教训儿子,少碰一个女人,就是多积一分阴德。儿子记得,跟您一起去看慈宁宫晓太贵人时,那时的情景。如有可能,儿子希望,后院只有一位嫡福晋。这样,儿子的孩子们,您的孙儿孙女们,只有一位母亲。无论您的儿媳,还是您的孙子们,日子都好过些!皇额娘,儿子不孝,请您不要生气。”说着,对着皇后,跪了下去。

衲敏听的心里泛酸,抽抽鼻子,走上前,扶起弘经,拉着他的手轻轻拍拍,“我明白,我懂。好孩子,放心吧。只要你不要,我绝不逼你。只盼望你跟你将来的媳妇能好好的。那就够了。至于孙子孙女,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孩子们一个娘,不止是他们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好孩子,这样很好。将来,你要是看上谁家千金了,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把她娶回来。叫你们一夫一妻,好好过日子。”

弘经听了,脸又红了,低头答应,“谢皇额娘。”

衲敏笑着拿帕子按按眼角,没想到啊,小弘经居然有这心思。哎,看来,我还是很会教孩子的!瞧瞧,潜移默化,都能熏陶出这样“前卫”的思想来!吼吼!

不说衲敏如何感慨,身后弘琴眼巴巴看着皇后如此疼爱哥哥,再想想刚才那句“嫡子不长,长子不嫡”,心中酸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弘琴一哭,衲敏和弘经都没心思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赶紧围过来,劝了半天,总算叫五公主收了泪,靠在皇后怀里不住打嗝。

弘经眼看着妹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转身吩咐王五全,“给公主倒杯茶来。温热的,不要太烫。”

话音未落,籽言已经将热茶奉上。皇后接过茶,亲自送到弘琴嘴边,哄着她一口一口慢慢喝。

弘琴刚好些,就听王五全回禀:“宝贝勒来了。”

刚压下来的委屈霎时又膨胀起来,弘琴一把抱住皇后,抽抽搭搭哭个不停。

衲敏无奈,对弘经说:“你先回去吧。忙了一天,够累了。顺便把宝宝也带回去。公主在这儿,我也没心思管他了。对了,出宫令牌你一块儿给他捎过去。明天也别查案了,跟着弟弟妹妹,出去玩玩。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多见见人,说说话,总比天天闷到案牍里强!”

弘经点头答应,又跟妹妹说了几句话,看她还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笑着摇摇头,拿上出宫令牌,到外面去见弘纬。

弘纬在仁和堂外,等了半天,才见弘经出来。一问吓了一跳,弘琴又抱住皇后大哭,不肯撒手?

弘经笑笑,“妹妹自幼如此,什么时候觉得委屈了,就找额娘哭。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黏额娘,黏得很呢!好了,出宫令牌我拿过来了。明天我跟你们俩一起出去。你都想去什么地方,我叫他们提前安排。中午去哪儿吃饭呢?我听说,九叔家开的宜家居不错。要不,提前订个雅间。咱们叫上几个堂兄弟,一起吃一顿?”

弘纬听了,无心商量,敷衍道:“就听哥哥的吧。”

弘经一笑,把出宫令牌交给弘纬,自去安排不提。

弘纬望着弘经正值青春年少的身影大步离开,随手叫来身后的人,“出什么事了?”

身后人凑近了,将方才在仁和堂里的对话说清楚,便退下不语。“嫡子不长,长子不嫡。”弘纬琢磨琢磨这句话,不由叹气。怪不得,弘琴会哭。要是老大泉下有知,听了这话,估计,心里也不好过吧?”

好容易哄好了闺女,衲敏已经累的不想动了。吩咐籽言,“送公主回去吧。叫谨言来陪我。真是老了,连句话都懒得说了。”

籽言急忙答应,扶着公主出门。一路上,弘琴可着劲儿折腾。原本两个人扶她,偏偏把身子全靠到籽言一人身上。到了公主所门外,弘琴嘿嘿一笑,伸手捏起籽言下巴,“嗯,长的还真不赖呢!怪不得,小十把你送到仁和堂。本宫的谨言也在,你——没欺负她吧?”

籽言心中憋气,嘴上不敢说,“回公主,奴婢只知道伺候主子。谨言姐姐与奴婢分工不同,自是各自顾好各自差事。何谈欺负二字?”

弘琴冷笑,“是吗?那你就好好办差,留着手就行了。至于耳朵和嘴,哼哼,再叫我知道你往宝贝勒那里传话,一鞭子抽死你!你信不信,就是你死了,宝贝勒——他也舍不得碰我一根毫毛?”

籽言嘴上还是那么硬,“奴婢信。”

弘琴横她一眼,扶着贴身宫女进屋。

直到屋门关严,籽言才敢从公主所离开。一路走,一路怀疑:为什么公主这么不喜欢宝贝勒。按理,他才是公主的同母兄弟,不是吗?走到仁和堂外,远远望见堂下屋檐悬挂的宫灯,还是想不出结果。索性不管了。只要按照宝贝勒吩咐,好好照顾皇后娘娘,凡事跟宝贝勒报备就是。宝贝勒虽然叫人难以捉摸,总不至于要害皇后——他亲娘吧?唉,还是人家谨言好做,只要熬过这几年,年数一到,就能出宫嫁人。真好!

不说这一夜,皇后更觉身体沉重,本想叫太医,一想到几个孩子好容易出去一趟。今天她要是请了太医,明天他们知道了,就不敢出去玩了。索性忍下来,吩咐谨言多熬些姜汤,驱驱寒气。好在雍正忙着国事,并未留意到皇后身体不适。

第二天一早,弘琴先来请安,等弘经、弘纬一同过来,便拉上哥哥,拽着弟弟,坐上马车,直奔宫外。

几个人自然先去理亲王府。弘皙昨日得到信儿,今天领着王妃、儿女们,亲自到府门外相迎。

这三个孩子跟弘皙关系都好,其中,尤其弘经与他最谈的来。弘琴把礼物给弘皙,到后院去看看弘皙那些庶母、王妃、儿女们。按辈分,见了理密亲王侧福晋,弘琴应当叫声伯母。幸好,她如今有固伦公主诰封在身,那些侧福晋们,按国礼,还要向她叩拜。总算没叫弘琴心里更加憋屈。

弘琴与弘纬难得意见一致,一起拉着谈兴未尽的弘经,出理亲王府,到直郡王旧府邸。

弘经皱眉,“我刚跟弘皙哥哥说的好好的,你们这么急干什么?不是说,一会儿再去大伯父家里吗?”

弘纬看看弘琴:叫弘皙“哥哥”,爷爷不愿意!

弘琴苦笑,“哥哥,跟一帮老娘们儿说话,依依呀呀的,快憋死我了。以后有机会,咱再去跟理亲王说话吧!”

弘经无奈,只得吩咐车夫,去直郡王旧府邸。

到了之后,弘经、弘纬下了车,问弘琴:“你不进去?”

弘琴趴在车厢里,“嗯,哎呀哎呀,有点儿晕,你们去吧!哦,礼物我都收拾好了,那个小包袱里,一块儿捎进去吧。”说着,继续按着胸口装晕车难受。

弘经一笑,“你呀!”对弘纬说,“她就这样,幸好是位姑娘,要不然,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弘纬跟着笑,“哥哥整日板着脸,只怕也得罪不少人呢!”兄弟俩正在说笑,就听直郡王府门大开,一行人出来,对着两位贝勒行礼。

虽然现在直郡王后人弘方承袭的也是贝勒爵位,但身份总归不如皇子高贵。再加上是“罪人”之后,更不敢在中宫嫡子面前摆谱。十来个兄弟一起出门,排成一排,对着二人施礼。弘经、弘纬站着受了礼,吩咐留下几人好好照顾五姑娘,就要进府。

弘琴悄悄掀开车帘,往人群中一瞅,心下大惊,“他怎么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该叫谁即位呀?难为死我了!

142、宜家居再论夺嫡

不说弘琴在车内疑惑。眼中那人让两位贝勒进门之后,特意朝马车这边瞅瞅。弘琴急忙放下车帘,按着心口,暗暗自嘲,“呸,怎么一个查尔汗,就把姑奶奶吓成只小老鼠,不敢见人了呢!”

正想着,就听车外一人朗声说道:“小人查尔汗多尔济,见过五姑娘。多日不见,五姑娘可好?”

弘琴嘟嘟嘴,不想见你,你还偏往跟前凑!烦人!对着车外喊:“还好!查尔汗台吉怎么来了?”

查尔汗站在车外,不紧不慢地回答:“小人来拜访故友旧居。不巧,遇到五姑娘,不知五姑娘可肯赏脸,一起到街上走走。小人听闻,京城繁华,仰慕已久。不知五姑娘肯否带我这个异乡之客,看看一看京都面貌?”

弘琴撇嘴,“没空!”

查尔汗也不急,就站在车外,跟弘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直郡王府邸内,老大众多儿子,从三四十岁的弘方,到今年仅有两三岁的弘明,全都出来陪客。弘经坐在大厅里,与堂兄弟说话。弘纬坐了一会儿,见直郡王后裔日子还算过的去,便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弘经叫上几个堂兄弟,说想一起到九叔开的宜家居见识见识。这兄弟几个一商量,几个大的推说直郡王福晋身体不好,要在家照顾母亲。派弘同与这二位皇子一同去吧。

弘经一看,弘同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恰好与自家兄弟俩年纪相仿,一起去玩,正合适。便笑着答应,一手拉上弟弟,一手拉上堂弟,说说笑笑出门。

直郡王如今最大的儿子弘方领着弟弟们亲自送到门外。到了外面,就瞅见查尔汗对着马车说话。弘方笑着对弘经、弘纬说:“查尔汗台吉当年曾与先父一同战过葛尔丹,算得上忘年交。今日特来拜访。没想到,刚才还说一转眼就不见他了,原来,在这里。”说着,上前对查尔汗拱手,“查尔汗台吉,宁贝勒、宝贝勒来了。您这是要走吗?”

查尔汗笑笑,“正是。”

弘琴在车内听到,想了想,隔着车帘问:“查尔汗,你什么时候跟直郡王见过?还是忘年交?”

查尔汗一笑,“贝勒爷过奖了。当年打葛尔丹时,我不过是个奶娃娃,因葛尔丹谋逆,家乡动乱,父母于乱军中被杀。庶母带我出逃,有幸遇到直郡王,这才保我母子活下来。托直郡王的福,我才能长大成人。后来建功立业,从一个蒙古平民,做到台吉。本想早日来拜谢郡王,只可惜,只能对着牌位缅怀故人了。”说着,对着弘方带着歉意笑笑,“叫您见笑了。我本该早来看望郡王。谁知,还是来晚了。”

弘方摇头,“阿玛不会为这些小事怪你。你也别太自责了。他临终前几年,心境已经十分平和,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人能平安度日、和和睦睦。如今,他的遗愿,已经实现了。”

他这么一说,弘纬眼圈悄悄红了,低下头,不说话。弘经轻轻握握弟弟的手,笑着跟查尔汗打招呼,邀请他一起去宜家居吃饭。

查尔汗瞟一眼马车,对弘经笑笑,“宁贝勒邀请,岂敢推辞。只是,今日酒钱,还请宁贝勒留给小人来付,也算是小人叨扰赔礼。”

弘经笑着点头。早有弘同命人赶一匹马车出来。弘经想了想,妹妹今年已有十二,便叫她一人坐在车里,自己领着弟弟、堂弟坐车。查尔汗依旧骑马,在弘琴马车外护送。

不多时,便到了宜家居酒楼门外。弘经领着弘纬、弘同下车,弘琴也扶着小宫人跟到门前。查尔汗吩咐人栓好马,看看四周无事,这才跟着进来。

酒楼内,早有伙计迎出来,对着弘经、弘纬打躬,“哟,几位少爷,可是九少爷、十少爷?雅间儿都准备好了,茶水、热毛巾也都备齐了,几位里边儿请!”

弘经领着众人进去,特意吩咐:“给姑娘安排个专座。能听书的那种。”

伙计急忙点头答应,朝上喊:“楼上雅间儿专座一位,听书听曲喽!”

弘琴虽然也喜欢喝酒,但毕竟弘同在跟前,瞅着那张跟老大十分相似的脸,她就没什么胃口。索性听从哥哥安排,领着几个人坐到专座,隔着珠帘,一边喝茶,一边听那楼下老头儿说三国故事。

弘经瞧着妹妹与自己雅间紧挨着,放心入座。弘纬紧挨着哥哥坐,弘同与弘经隔一个位子,小心翼翼坐在一旁。查尔汗则坐在弘纬身边。

一时间,茶水撤下,酒菜端来。这几人虽有心见识见识京城大酒楼气派,无奈年岁尚小。在查尔汗劝说下,改饮果酒助兴。

弘经不常出门,听那说书老头讲的不算新鲜,便细问弘同京中民情。弘同跟着父亲圈禁多年,去年年底才能随意出门。对京中民俗了解不多,但见弘经问,还是侧着身子,认真细说。弘纬伸长耳朵听着,暗暗记在心里,等回去好跟皇后讲。查尔汗则不时问问弘琴那边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其殷勤之态,看在弘经、弘纬这俩“大舅子”、“小舅子”眼里,很是满意。

楼下正说到“赵子龙大战长坂坡”,老头讲到兴奋处,唾沫星子乱飞。弘琴隔着帘子咯咯笑,“这人真好玩!”

查尔汗听见笑声,对着弘经、弘纬告罪,端着酒杯,来到邻间。弘琴瞅见查尔汗打帘子进来,嘴巴一嘟,筷子往桌上一拍,“你来干嘛?”

身后小宫人连忙换上一双新筷子。查尔汗对小宫人点头,撩袍落座,笑着回答:“过来看看,吃的可还满意?”

弘琴把玩手中玉佩,“还行吧。老九会做生意,这菜味道不错。”

查尔汗笑笑,斟杯茶放到弘琴手边,“这海东青拿天鹅玉佩,是当年我祖父祖母留给我母亲的传家宝。配在你身上,正合适。”

弘琴手腕一翻,将玉佩收回腰上荷包中,瞪着眼瞅着查尔汗,憋了半天,才说了句:“讨厌!”

查尔汗失笑,“好,是我讨厌。我就是想跟你说,这玉佩你戴着真好看。”

弘琴白他一眼,低头想了想,问:“你跟老大很熟?”

“老大?你是说大老爷吧?”查尔汗一愣,瞅瞅外面大堂推杯换盏闹得欢,猜测公主是怕有人认出来,所以才如此称呼直郡王。想明白了,便轻声回答:“我是康熙三十二年出生。五六岁的时候,跟着大老爷跑过蒙古,住过京城。那时候,大老爷家大阿哥还小。王爷闲来无事,便把我当子侄一般教养。后来,我到了十来岁,跟大老爷说,想去外面闯闯。大老爷还特意命人给我准备盘缠,吩咐福晋照顾好我的母亲。呵呵,那个时候,我还想着,等我衣锦还乡了,一定回来看他。没想到,那一面,居然是永别。”

说着,伸出手指捏捏鼻子,对弘琴笑笑,“叫姑娘看笑话了。”

弘琴摇头,“我也听说,他人品很好。好多人都喜欢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好。”

查尔汗淡笑,“大老爷自是有很多美德。当年,是圣祖喜爱的皇子之一。只可惜,长子不嫡。叫他受了不少委屈。”

“呸,成天想着给人挖坑,他有什么委屈!”老爷子也讨厌!回去还得欺负他!讨厌!

查尔汗淡笑,给弘琴续水,“你呀!还是小孩儿脾气!凭心而论,大老爷、二老爷能力相当,文武互补。只是,排行错了,形势所逼,不得不争。以至于,最后闹的两败俱伤。当年,离开大老爷的时候,他就曾告诫我,在嫡福晋生下长子之前,不要纳妾。免得将来长子、嫡子争家产,闹得举家不宁。现在想想,真是那样。远的不说,若是您大哥尚在,小四爷——估计也不会闹到被关这一步。”

见弘琴低头喝茶不接话,想了想,又说:“其实,在我看来,大老爷对二老爷,并不如外人所知那般狠毒。相反,在很多事情上,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有一次,我记得他说,要是老太太还在,二老爷说不定会像汉武帝长子刘据、明太祖长子朱标一般,是位令人敬佩、仁孝谦和的公子。唉,现在想想,大老爷在感慨二老爷孤苦时,应该也是为自己庶出身份不平吧?”

弘琴撇撇嘴:合着孤就该被废!还刘据、朱标,瞅瞅,这俩人有一个好下场没?强自压下心中忿忿不平,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跟他俩不熟。”

查尔汗正色,“我也不知道,想起来,就说出口了。或许,这便是缘分吧。”顿了顿,又说,“或者,是看到你的两位兄弟,想起长辈们的事。但愿,上一辈人的悲剧,不要在下一辈人身上重演。”

弘琴听了,瞅瞅隔壁,心中多少有些欣慰,“放心吧。如今,他们可是一个娘。何况,哥哥对弟弟,一向很慷慨。不会跟他争的。”说完,自己先叹气,“其实,我更希望哥哥能上。弟弟他毕竟——”

“那他也是你弟弟。你从小欺负他,他都让着你。不是吗?”

“那——也是。其实我心里不是很怪他。就是看见他,就想发火。小时候,都是他让着我,我胡搅蛮缠。大概习惯了吧?这份心境,还真不能跟老大比。”

查尔汗点头,“大老爷经历过沙场征战,心胸自是比较开阔。你自幼养在深闺,哪里能跟他比。哦,对了,上次我母亲去看四夫人,回来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我这次来,还带来些蒙古草药。待会儿,叫人给你送来。你带回去,看能不能用?”

弘琴点头,“今天早上去给他请安,精神还好,就是有些疲惫。等我带回去叫人看看,对症的话,就用用试试。”

查尔汗点头,低声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夫人仁厚,天神会保佑她的。至于家产的事,你个姑娘,别掺和。横竖,四老爷会有决断的。上次我去拜访年大人,他就说,无论圣意如何,咱们这些人只管遵从就是。想必,年家不会插手。乌拉那拉氏更是没人有本事插手。夫人贤德,对这兄弟俩,一般看待,估计,也不会管。这次,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闹得朝纲动荡。”

弘琴看看查尔汗,“上次,真的很严重吗?”

查尔汗笑笑,“最后那一年,老爷接手时,库里就剩几百两银子。严不严重,你说呢?”

弘琴趴在桌子上叹气,“我没想这样的!”

“谁都没想这样。好在,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说到这儿,查尔汗突然觉得,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太过沉重。就算她跟哥哥亲近,帮着他夺嫡失败了。就凭小十贝勒的性子,也不会将这位公主怎么着。看来,还是因为今天一早去直郡王府缅怀故人,心情尚未平复。见到她,就想宣泄一番。叫公主平白无故,当了回“听客”。

这边正想着,那楼下老头儿,一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端着个木托盘,楼上、楼下要铜钱。

弘琴撇嘴,“一点儿都不好玩!”

查尔汗有心换个话题,便问:“要不,咱们去外边逛逛?”母亲说过,女孩子最喜欢去逛街,卖些小玩意儿。只是,不知道自幼锦衣玉食、见惯天下珍宝的公主殿下,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呢?

弘琴琢磨琢磨,暗想,趁机诈诈查尔汗腰里荷包,也不错。刚想答应,就听楼梯口一阵响动。身后小宫女急忙站到门口护驾。不一会儿,门外侍卫悄声来报:“小主子,老爷命人传话,叫您和两位少爷赶紧回去。夫人病倒了,大夫说,叫您和少爷们赶紧回。”

“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在想,干脆把女主写OVER了,这样,就可以完结鸟!哇哇,我是不是很邪恶?呵呵

143、中宫之变

弘琴听侍卫这么说,知道一定出大事了。通常,要是雍正叫他们回去,那是有事。要是太医也敢催他们回,就说明有大事。来不及多想,对身后宫女吩咐一声:“收拾东西,回。”出了雅间,弘经、弘纬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弘同立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查尔汗对二位皇子拱手,“二位少爷放心回去吧。这里有小人,不妨事。”

弘经、弘纬对着查尔汗点头,叫上弘琴,领着宫女、侍卫,一行人匆匆离开。

查尔汗也没心情喝酒,付了钱,将弘同送回家,回到住所,先到高堂去看轰吉拉氏。

一听皇后病了,弘吉拉氏登时吓坏了。“这可如何是好?万岁爷病之前,我去看她,就觉得主子娘娘脸色发暗。本来,想着调理调理就好。哪知道,还是病了。儿啊,这要是万一…公主可是有三年孝!哎呀,我的乖孙,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呀?”

查尔汗原本还忧心皇后病情,听母亲这么一说,反而乐了。“母亲,您怎么就想到这儿呢?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弘吉拉氏摇头,“你不懂,岁数到了,自然就该走了。皇后这些年,虽说没管过事、操过心,可是,该她受的,一样也没落下。我每次去看她,都觉得她自己很不愿意在这儿呆着,嘴上虽然没说,可是,我能感觉出来,她不开心。走了好,走了也好。至少,她还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查尔汗不明白了,皇后深得圣宠,儿女又乖巧孝顺。眼看将来即位的必定是她的儿子,怎么在母亲看来,反而成了不情愿留在这里?想再问问,弘吉拉氏一脸疲惫,“歇着去吧。叫我一个人静静。”

查尔汗无奈,只得行礼告退。

再说皇宫内。弘经姊妹三人一路飞奔,赶回仁和堂时,雍正正坐在正间看奏折。弘琴一看老四面色如常,暗想,还好,没什么大事。

弘纬则皱眉,趁跟哥哥、姐姐一同请安时,悄声提醒:“皇阿玛,奏折拿倒了。”

雍正听了,手腕一翻,将奏折收到怀中,大声喝问:“太医,皇后怎么样了?诊治半天,到底什么病?”

里间太医惊惊惶惶排队出去,对着雍正一阵磕头。支支吾吾半日,弘琴几人总算听明白了:皇后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臣等无能为力了;云云。

霎时间,弘经站立不稳,直想往后跌。多亏身后王五全赶紧上前扶住。弘经伸手紧紧按住心口,压住胸腔一阵甜腥,干涩着嗓子问:“皇额娘她,醒了吗?”

医正跪在地上,又急又怕,都快哭了,“回宁贝勒,主子娘娘,怕是再也醒不来了。”呜呜,皇后啊,您要是能醒,替咱们太医院说几句话也行啊!要不然,我们可都得给您陪葬了!您看看,万岁爷那眼神,都能杀人了呀!

弘经闭眼喘气,对身后王五全吩咐:“扶我去里屋。”

弘琴愣了半天,见哥哥往屋里走,急忙跟上去。弘纬本来也想跟着去,因为慢了一步,瞅见雍正呆坐上面,不发一言。弘纬壮着胆子叫他几声,不见回应。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唤太医,“快,给皇上看看。”这时候,老四不能再出事!

众太医赶紧围上来,诊脉的诊脉,施针的施针,灌汤的灌汤。折腾半日,雍正总算吭了一声。

弘纬这才哭了出来,“皇阿玛,您没事吧?”

雍正双目无神,摆摆手,问:“你额娘呢?”

弘纬往里间看看,籽言站在门口,对着他摇摇头。弘纬无奈,只得说:“还没醒。”

雍正叹气,“扶我进去。”

高无庸急忙拨开众太医、宫人,弘纬搀扶着雍正,慢慢往里间走。每走一步,雍正便觉得是踏在心尖上。他希望这几步路可以慢一点,再远一点。可是,不过十来步,转眼便到了。

籽言领着宫人打帘子,扶雍正进去。

里间,皇后头朝外躺在炕上。谨言与桃红、画眉正领着小宫女,围着皇后端水灌汤。弘琴坐在皇后身边,握着皇后的手,一直流泪。弘经站在皇后脚头,盯着皇后,一直看。

谨言眼瞅人多,上来轻声唤公主:“小主子,这里有奴才们呢。您先到那边坐坐。人太多,会影响主子娘娘呼吸的。”弘琴抬头,看看谨言,点头。桃红急忙过来搀扶她起身。

谨言再去劝弘经,“宁贝勒,您先到外面坐坐吧。奴才们给主子娘娘更衣。这样,她能睡地舒服点儿。”

叫了几声,没见宁贝勒有什么反应。谨言叹气,上前轻声问:“宁贝勒,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