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妃这才躬身行礼,准备跪安。哪知,弘喜转身开口,“额娘留步。儿子有话,想对皇额娘、额娘说。”

谦妃奇了,站在皇后座前,问:“什么话?可是遇到什么急事?”

衲敏也奇怪,“什么事,这么急,非要今天说?”

弘喜看看弘琴姐妹,再看看熹嫔,低头不肯说话。弘琴撇撇嘴,“哟,还不让人听啊!小十二你只小狐狸,枉费姐姐们那么疼你!六儿、七儿,咱们不理他,走,回公主所吃点心去!”顺手,还拽走了熹嫔。谦嫔本不想走,无奈弘琴力道大,只得忙不迭地对着皇后施礼,小跑着跟出去。

谨言见这阵势,早就领着宫女太监出门守候。

等屋里只剩下皇后、谦妃,弘喜这才开口,“儿臣想求皇额娘赐婚。”

“赐婚?弘喜,你是看上谁家姑娘了?这三年你都不在京城,不知道人家那里怎么样了,怎么一回来,就提这事呢?”谦妃不安起来,对着皇后赔礼,“主子娘娘,这孩子还是小孩儿脾气,您别跟他计较。臣妾回去,这就好好劝劝。”

弘喜皱眉,嗔怪,“额娘,儿臣说的是真的。儿臣真想成亲!”

衲敏摆手,拉谦妃坐下,笑着问弘喜,“真想成亲呀?我算算啊,你跟你十哥就差一天,都是雍正三年腊月生的。到今天,也不过十三岁,虚岁才十四。呃,在咱们家,呵呵,也不算小了。说吧,你想娶谁?只要合适,我就跟你皇阿玛提。”

弘喜嘿嘿笑着低头,“她们家,也是贵族出身,世代功勋。到了她这一辈,自家只有一个女儿。堂兄堂弟,倒有七八个,有的在军中任职,有的到海外经商。在她们那里,也算小有地位。”

谦妃一听经商,就急了,“那可不行,经商怎么能行呢?”

弘喜翻个白眼,没接话。

衲敏心中诧异,嘴上问:“那女孩儿怎么样呢?人品如何,家里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弘喜低头回答,“那位格格,母亲按级别,跟咱们的和硕格格差不多。父亲爵位,跟咱们的贝勒相仿。”

谦妃一听,这还差不多。

衲敏心里更奇了,问:“什么叫做差不多,什么叫做相仿?他们到底是哪里人?你说明白,我才好跟你皇阿玛开口啊!”

弘喜憋了半天,才说:“是——威灵顿公爵的独生女安妮格格。”

“啊?”这次,谦妃是真的坐不住了,站起来对着皇后就跪下去,“主子娘娘,这孩子常年在外,魔怔了。臣妾这就带他下去,好好哄哄。”不等皇后答话,抓起弘喜胳膊,就要往外拉。

弘喜经年住在海上,体力不是谦妃一个闺阁女子能比的,轻轻甩手,摆脱谦妃,对着皇后恳求:“皇额娘,儿子说的是真心话。儿子已经跟威灵顿公爵求亲。公爵也已经答应了。安妮格格与儿子,也很合得来。恳请皇额娘成全吧!”

谦妃急的都快哭了,“你这是发什么癔症。皇子身份,何等尊贵,连汉女都不能做嫡福晋,何况番邦洋人。快给主子娘娘磕头道歉,说,往后这事,再也不提了。快呀!”

弘喜满脸委屈,对着皇后撒娇,“皇额娘,您成全儿臣吧。儿臣已经跟威灵顿公爵提过亲了。也已经跟安妮公主发过誓,今生非她不娶。皇额娘,如今,儿臣的岳父已经带着儿臣的媳妇,不远万里前来。儿臣身为皇子,怎么言而无信,欺哄番邦呢?”

衲敏越听越迷糊,“欺哄?你跟安妮的婚事,并不简单吧?说实话,是不是骗了人家闺女,人家老爸不依,不得不负责?”

“呃…”

弘喜低头不答,谦妃可是吓坏了。对着皇后求情,“还请主子娘娘做主,这孩子小时候就呆傻,定然是一时不查,做下错事。还请主子娘娘做主,他不是故意的!”

弘喜叹气,“额娘,您都想哪儿去了。不是您想的那样。儿子才十三岁,还没长开呢!”

衲敏跟谦妃大眼瞪小眼,“究竟咋回事啊?”

娶个洋媳妇

衲敏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后,惊诧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弘喜不是个傻子,十岁的时候,就懂得放火以避祸。如今,在海外历练之后,心性定然更加成熟。他不肯说,八成是跟政事有关,不便对后妃明言。拍拍谦妃的手,安慰安慰,柔声细语交代弘喜:“你若定了心,要娶安妮格格。皇额娘不支持,”

弘喜抬头,恳求:“皇额娘——”

衲敏摆手,“但也不反对。儿孙自有儿孙福,皇额娘看的开。只是,孩子,我不反对,并不代表你皇阿玛会同意,更不代表满朝文武会同意你娶西洋格格为妻。你在西洋,呆了将近一年,应该清楚,他们那里,乃是一夫一妻制。对安妮格格,你只能娶为正妻,不能纳为妾室。成亲之后,安妮格格也不会允许你纳妾。你可想清楚了?”

弘喜笑着点头,“儿子提亲之时,威灵顿公爵就提出来了。皇额娘,其实,西洋人对咱们文化,并非一丝不懂。公爵大人知道我国一夫多妻制,儿子向他保证,绝不纳妾之后,他才同意这门婚事。”

衲敏噗嗤一声笑出来,“都是人,西洋人比咱们傻不了多少。他当然会先要你保证。更何况,这位公爵,乃是军功出身,脾气,可是不小呢!”

谦妃在一旁听的心急,一个劲冲弘喜使眼色,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儿啊,皇上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等过两年,求主子娘娘给你选个好姑娘,不成吗?”

弘喜认真摇头,“额娘,人不能言而无信。”

衲敏叹气,“好吧,眼看该用膳了,我派人去请你皇阿玛,等会儿,你再仔细跟他说吧。有些事,你们爷们儿说起来,更方便。”

谦妃也琢磨出来,这桩婚事,不是“郎情妾意”那么简单。说不定,还牵扯到政事,纵然心中不愿,也只能闭嘴不言。想到一会儿皇上来了,说的话,定然不是自己一个侧妃就能听的,便托口乏了,跪安回去。

衲敏点头,看着谦妃出门,召来王五全,到前头养心殿去请皇上一起来吃饭。拉弘喜站起来,叫他坐到自己身边,小声说:“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叫你一定要娶安妮。但是,我还是想说,咱们家,有公主和亲抚蒙,却没有皇子和亲。就算安妮格格父女手中,有着咱们亟需的东西,你也不需要把自己赔进去。要知道,这门婚事一旦定下来,就是一生一世。”

弘喜看看皇后,会心微笑,“皇额娘放心,儿子省得。”

不一会儿,雍正就领着弘经、弘纬,带着一帮太监侍卫过来。一进门,看见皇后拉着弘喜同坐在榻上说话,雍正便问:“不是说一块吃饭吗?怎么没叫弘琴一起来?”

衲敏起身相迎,听见雍正问,捂帕子一笑,“她呀,正忙着绣嫁妆呢!我就没叫她。这不正好,你们爷儿几个,好好聊聊。省的我们妇道人家,在一旁,听不懂,又乱打岔。”说完,看着雍正笑起来。

雍正也不介意,坐到皇后方才坐的地方,衲敏领着几个孩子依次落座,陪着他们爷儿几个说些闲话。不一会儿,饭上齐了,一家人便移座吃饭。

席间,弘喜几次欲开口,衲敏都使眼色挡回来。“傻孩子,等你皇阿玛吃饱了,心情好了,再说才容易!”

弘喜无奈,只得食不甘味地陪着父母哥哥们吃饭。

饭后,雍正也不说午睡了,叫来三个儿子,聊起弘喜在西洋的见闻。

衲敏瞅瞅没自己什么事,便跟雍正打个招呼,领着谨言,到永寿宫去看弘琴。

永寿宫正殿,弘琴正领着一帮宫女分派弘喜从西洋带来的小玩意儿。听见皇后过来,急忙出殿相迎。揽着皇后胳膊,说些西洋景的妙处。

衲敏摇头一笑,进了正殿,叫众人退下,只留谨言一人,把弘喜的事说了一通,接着叹气,“小十二这孩子,看似呆傻,其实,鬼精鬼精着呢!”

弘琴坐在一旁冷笑,“他呀,八成是又听说弘历还不死心,想娶个番邦格格,断了自己即位的路,安安生生,做他的贤王吧。”

衲敏点头,“起初,我也是这么猜的。可听他说,本来威灵顿公爵没准备跟来我国。是他在英格兰求亲之后,才带着女儿,不远万里送亲。弘喜也老实,跟他父女说明了,要皇上先答应,这婚事才算数。总算,那边没出什么纰漏。”

弘琴想了想,凑近了摇摇皇后胳膊,“您呀,就是爱操心。凭他娶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娶只猴子,也跟咱没关系不是?”

这话说得,真叫衲敏苦笑不得。笑着埋怨:“你呀,好歹那是你弟弟,这都什么话?”

弘琴一撇嘴,“庶出的弟弟,我才不稀罕呢!”

母女俩正在说笑,就听高无庸在殿门外通传:“主子娘娘,万岁爷有情。”

衲敏一听,一颗心立刻就提上来了。该不是爷俩谈崩了,叫我去救火吧?

弘琴笑着站起来,扶起皇后,“走,咱娘俩也去凑凑热闹。”

母女俩领着一帮人回到仁和堂,进得门来,只见雍正坐在正位上,弘经、弘纬分别坐在两边,弘喜面对三人站着。爷儿四个表情,算不上很好,但是,都很平静。至于是不是强自压制怒气,就不得而知了。

衲敏带着弘琴对雍正行礼。三个孩子也都依次见礼。

雍正点点头,“弘琴也来了,扶你皇额娘坐吧。”

等皇后坐稳,雍正才问:“皇后,弘喜跟威灵顿公爵提亲这事,跟你说了吧?”

衲敏点头,“虽说这是家事,但毕竟涉及我朝与英吉利国事,臣妾不敢置喙,故而,才叫弘喜当面向您启奏。还请万岁恕罪。”

雍正摆手,“你行事谨慎,何罪之有?只不过,皇后,你既是一国之母,又是众皇子皇女的嫡母。弘喜的婚事,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衲敏想了想,摇头,“臣妾并未细问弘喜向威灵顿公爵求亲原因,不敢妄下断言。”

“原因?呵呵,弘喜,当着你哥哥姐姐的面,再给你皇额娘说一遍。”

弘喜抿抿嘴,瞅瞅雍正神色,将要发怒,这才低声说明。衲敏听了听,不由感慨,这弘喜,也懂得使美男计呀!不就是相中了威灵顿家开的作坊里,那些机器,想带回来,比照样子做一个。费得着你跟人求亲吗?

弘喜说完,弘经在一旁皱眉,“十二弟,你这不是胡闹吗?凭他家东西再好,咱们也不能赔出去一个皇子阿哥呀!”

弘琴也在一旁帮腔,“就是,美男子多的是,就不信找不出个比你好看的!”

雍正跟弘纬对视一眼,“察尔汗——好人呐!”

衲敏翻翻白眼,没接话。

弘喜看这架势,雍正没生气,反而对自己多了几分心疼。只是,仍旧不肯松口。无可奈何,对着帝后二人跪下,哭道:“儿子不孝,没说实话。儿子想娶安妮,不全是因为他家有好东西,还因为,儿子不喜欢天朝贵女。儿子,儿子看见那些人,就想吐!”

雍正惊了,跟皇后互相看看,“啊?”

弘经、弘纬都睁大眼,不敢发一言。弘琴摸摸下巴,“什么情况?”

最后,还是衲敏提前恢复常态,颤着声问:“你——把话说明白。”

弘喜抽抽搭搭,说起他年幼之时,跟十一哥哥一起到钟粹宫请安。那时候,熹妃额娘恰巧出去了。他俩人就在钟粹宫捉迷藏。躲在犄角格拉里,俩孩子亲眼见证了,钟粹宫后院的一个答应,是如何跟弘历四哥同床共枕,说出那些话,如何的不堪。结果,回去没多久,小兄弟俩就相继病倒了。最后,十一哥哥还为此,送了性命。本来,病好之后,弘喜都快把这事给忘了。偏偏又暗地里撞见,熹妃是如何逼着那名答应打胎,凄惨的叫声。吓的他连着一年,夜里要从梦里惊醒好几次。好容易能安心入睡了,有次跟着五哥到四哥府里玩,又偷听见四嫂富察氏,如何跟贴身嬷嬷商量,打掉侍妾金氏肚子里的孩子。

弘喜一面说,一面哭。“皇阿玛,要不是皇额娘与额娘对我一心一意的好,姐姐们真心真意地疼我。儿子都要以为,女人都是老虎,是要吃人的啦!儿子不要娶那些八旗贵女做福晋,儿子会吓得睡不着觉的!”四哥啊,你可别怪我拉你出来垫背。谁叫你家后院阴私事多呢?看看五哥,我就是想给他身上泼脏水,也得有人信不是?

雍正听了,瞅瞅皇后,噎地说不出话来。弘经跟弘琴互相看看,摇头无奈。弘纬则闭嘴不言,这种事,他见的多了,到现在不也好好的?弘喜真是胆小鬼!

弘喜偷偷从指头缝里瞅瞅雍正脸色,好,有门儿!接着煽风点火,“皇阿玛,那安妮格格虽然是西洋人,可是她们那里,一个男人,只娶一个老婆。后院没有争风吃醋,怎么说,也安静些。况且,安妮是独生女,威灵顿公爵百年之后,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安妮。到那时,我朝想在西洋立足,也就有了一大块土地和广阔的人脉。皇阿玛,请您不要立刻做决定。等您明天召见威灵顿公爵之后,叫安妮格格拜见皇额娘,看看他们父女品行如何,再定婚事。儿子绝不骗您。威灵顿公爵绝对算得上一位谦谦君子。安妮格格自幼秉承庭训,足以担当我朝皇子福晋之职啊!呜呜,皇额娘,等您见了安妮格格,您也会喜欢她的!”

衲敏干笑,不知说什么好!谁说钮钴禄氏生脑残儿子,看看眼前这位,心思缜密,能说会道着呢!

好容易儿子回来了,又说这么些年,被弘历那个“色狼”哥哥连累,受了不少委屈。舍不得驳回他的请求,可是,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娶个金发碧眼的媳妇回来呀!

弘经看父母全都无奈对坐,弘喜跪在下面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叹口气,上前劝道:“皇阿玛,皇子议婚,本就要经礼部、内务府,不在一时。不如,这件事情暂且搁置,威灵顿公爵携女来访,明日您还要设宴款待。这几日,确实不得闲啊!”

雍正听了,顺着台阶下,“好,就听你的,等见过威灵顿父女之后,再提这事。”

第二天,雍正在乾清宫召见威灵顿公爵。皇后带着后宫嫔妃、公主格格,在交泰殿设宴款待安妮格格。

席间,安妮尽量用北京话与众人交谈。实在不会说的,就请身后女翻译代为回答。那翻译也不知是从哪个修道院里请来的修女姑姑。一张口,至少说一个“上帝保佑”。

满洲人信奉黄教,如此一来,听着那修女姑姑说什么上帝如何如何,便不耐烦。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皇后与三位公主、西林格格跟安妮格格周旋。

渐渐的,弘琴听的也心烦,拉来谨言,俩孩子说着蹩脚英语,跟安妮格格直接交流。安妮一听,东方人也会说英语,更是高兴。六公主、七公主则暗暗握拳,回去一定要多学几门外国话,看五姐姐得瑟的!

可苦了衲敏,谨言发音还好些,毕竟,她小时候,是跟英国商人家眷学过。弘琴那口音,咋听咋离天津卫不远。

等到饭吃完了,后宫嫔妃看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各自奉命回去,给后宫那些没机会一睹西方佳人风采的人,好好讲讲。衲敏带着弘琴、谨言,领着安妮格格到坤宁宫东暖阁说话。

安妮格格自幼接受英国贵族淑女教养,父亲又是开明绅士,故而,此次前来中国,做了很多适合在神秘东方气质的衣服。其中,领口、袖口织绣,便很应景。

刚才忙着吃饭,没留意到。到了东暖阁,坐在上头,看安妮微笑着,跟弘琴、谨言轮番说话,衲敏就坐不住了,开口便问安妮格格衣服是在哪里做的。

听见东方公主会说英语,再听东方皇后英语说的地道,安妮更加高兴,微微颔首,便跟皇后详细讲解。

她俩这么一说,弘琴跟谨言全部吃了一惊。谨言重拾英语的时候,皇后就说过,不会的问她。然而,谨言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皇后说起英语,竟然如此地道。弘琴则是哭着脸,暗暗埋怨:娘啊,你既然会,刚才为啥不说,看着闺女丢脸,很有面子是不?

衲敏则在心里小小得意一把,唉,活这么大,第一次如此感激大学英语四六级——考听力口语呀!

等晚上,雍正回答仁和堂。衲敏便得知,弘喜跟安妮的婚事,算是经过双方家长协商,愉快而圆满地定下来了。

大概是觉得把小儿子“卖”给洋人,心里愧疚,第二天,雍正就跟礼部说,要给小儿子郡王头衔,封号为“成”。礼部众官听说了,心里盘算,能不成吗?把自家儿子都送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啦!

小儿子越过贝勒,直接封了成郡王。俩天天忙着朝务的哥哥,也不能委屈了。弘经晋醇郡王,弘纬晋宝郡王。雍正又琢磨琢磨,顺便,也给弘昼升升职、涨涨工资,晋位和郡王。哥几个一起晋封。

至于婚事,由于弘喜特殊性,先于两位哥哥办。总得赶紧把威灵顿那位老泰山给送走不是?要知道,那家伙可天天吵着要去游览东方神秘古国的万里河山呢!这怎么能叫他免费看?

初定于,雍正十六年腊月举行成郡王大婚。

对于给弘经改封号一事,曾有大臣私下,在家里研究一番。原本,宁为皇后书房“顺宁堂”中间那个字,也是弘经自己很喜欢的。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自己在屋里看书写字,喜欢安宁。这也是雍正对这个儿子最初评价。然而,近几年,随着弘经逐渐在政事上崭露头角,雍正对他的看法,也一点一点改变。醇,真纯贞固、淳厚端正、淳朴和善。是雍正对这个儿子人品逐渐成熟的嘉奖!

最要命的是,醇,通“纯”,跟皇四子纯贝勒封号谐音。这,用弟弟的封号位份,来压哥哥的封号位份。雍正此举,不可谓不伤弘历那颗脆弱的小心肝。从另一方面来讲,当今圣上,对皇储人选,恐怕也已经做出决定。不然,万岁爷不会想不到,给皇九子封号为“醇”,可能给他带来的影响。

弘纬得知之后,抿抿嘴唇,没说一个字。弘经则高高兴兴接了圣旨,到延禧宫去看年妃。据说,他前脚刚从延禧宫出来,后脚就有小太监去请太医来给年妃看病。

弘琴气的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场,半个月没理雍正。好在这几个人都知道皇后脾气,没人敢在她跟前嚼舌根。

到了雍正十七年,风风光光把安妮格格娶进门。弘喜便到理藩院上任。不出半年,谦妃就高高兴兴来看皇后,说安妮福晋有喜了。

衲敏愣了半天,怯怯地问:“弘喜——他周岁才十三吧?”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开始那仨宝宝的婚事!有建议赶紧提!

退婚?退婚!

一听这话,谦妃先是一愣,接着便捂着帕子笑起来。一直笑出眼泪,才对着皇后赔礼,“臣妾失礼了,主子娘娘勿怪。只是,主子娘娘,想当年,顺治爷十三岁的时候,皇子都有了。圣祖爷十三岁时,也大婚了。再说,再过几个月,弘喜就要满十四周岁了,这时候当阿玛,不小了。要知道,安妮福晋比弘喜大三岁,今年也十七岁了呢!正是生孩子的好时候!”说着,便心心念念着,琢磨着给安妮屋里选几个经年老嬷嬷,免得这对少年夫妻第一次有孩子,什么都不懂,遇到什么事,便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的。

衲敏眨着眼,瞅着谦妃拉着裕妃问长问短,俩老太太甚至还琢磨,亲自到弘喜府里去安排日常事务,还要带人去把安妮福晋屋里不宜孕妇的东西收拢起来。挂上千子千孙帐子,摆上石榴花生,再支身边几个稳妥嬷嬷…

籽言瞅见了,偷偷拉拉甜杏袖子,“这二位主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原先,不是都说,裕妃娘娘与熹嫔娘娘好的跟一个娘似的吗?”

甜杏抿嘴儿一笑,没说话。

衲敏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弘喜比弘琴宝贝小一岁半。过几个月,他十四周岁,那不是说——自家宝贝马上就满十五了?

我的天!察尔汗——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这几年,因为监视察尔汗的粘杆处侍卫全部转交弘琴手下,雍正与衲敏渐渐很少过问。没想到,一个疏忽不在意,宝贝就长到出嫁年龄了。

衲敏腾的站起来,对王五全吩咐:“去,到养心殿问问,那里有大臣议事没有,要是没有,就禀报说本宫有事启奏!”

谦妃、裕妃刚说到高兴处,见皇后猛然站起,还以为是要去向雍正禀报安妮有孕之事。裕妃笑笑不说话,谦妃则甩着帕子站起来,满脸笑意地劝,“主子娘娘,您别急呀。这又不是什么急事,到您抱新孙子,还有**个月呢!等万岁爷回来,再禀报也不迟呀!”

衲敏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止这一件喜事,还有着急的呢!”吩咐籽言、甜杏,好好招呼两位妃子娘娘,出了门,也不坐辇,一路向南疾行,穿过养心殿后院,便到大殿外。

谦妃捏着帕子歪脑袋,“着急的喜事?裕妃姐姐,什么事啊?”

裕妃摸摸项上佛珠,忖度一番,小声猜测,“该不是——要给两位皇子娶亲吧?”

这二人自以为猜中了,便丢开一边,一心安排成郡王府里,安妮待产事宜。

养心殿内,雍正捏紧朱笔,“皇后的意思是——要给弘琴准备嫁妆了?”

衲敏一脸不舍,“其实,内务府自去年起,就已经在准备了。后来,因为弘喜婚事一忙,我便疏忽了。哪知道,今天才想起来。眼看再过一个月,弘琴十五岁生日,就要到了。察尔汗那里,肯定已经开始安排。没准儿,过两天,正式求亲的折子就要递上来了。真是的,宝贝才十五岁,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雍正听言,忙不迭点头,“皇后说的是,那就多留她两年。反正皇家不缺她那两碗饭!”

衲敏听了,一腔愁绪,被冲刷殆尽。笑着反过来安慰雍正,“您呀!再留两年又如何呢?该是人家的媳妇,还得嫁给人家。依我看,宝贝管家什么的,学的也算不错了。横竖我身边还有谨言,不用担心宝贝出嫁后,宫务无人照看。倒是察尔汗,今年四十五了吧?男人最好的十五年,都为咱家宝贝守着,实在不容易。闺女早日嫁过去,咱们他们,都安下一头心了。您看呢?”

雍正冷哼一声,捏断一根笔杆,朝地上一扔,“要不是看在他这些年还算老实,想娶弘琴——哼!”

衲敏站起来,弯腰拾起两截朱笔,放到御案旁边,躬身福礼,“那么,臣妾这就回去知会内务府,命他们抓紧时间赶制公主嫁衣、备妥嫁妆。至于礼部与察尔汗家中,还有工部准备的公主府,就劳烦皇上了。”

雍正恹恹点头,“知道了。”

衲敏一笑,又说了弘喜媳妇有喜,雍正这才高兴些。

回到仁和堂,二位皇妃已经走了。弘琴坐在屋里跟谨言说话。见无外人,衲敏就把待嫁之事跟弘琴说了。弘琴低头嘟囔:“傻子,谁要嫁他!”说完,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瞧这样子,衲敏笑着叹息:“真是女大不中留哇!”

弘琴站起来,一跺脚,“不理您了,就会开我玩笑!”说完,一甩帕子,逃也似的奔出去。留下衲敏跟谨言,望着那个窈窕背影发笑。

弘琴十五岁生日,对固伦公主来说,是个大日子。雍正特意召来西洋画师,给公主画像,以便将来女儿出嫁,不能常见,好留做纪念。

弘琴命画师画了两幅,一副裱好,放到顺宁堂皇后书架上。一副则自己留着。过了几天,借口陪谦妃去看十二弟妹,溜出宫外,到理藩院衙门,去找察尔汗。不敢走正门,叫弘喜把察尔汗拉到侧门外,槐树下,别别扭扭地将画像塞给他,扭头就跑。

弘喜躲在门后偷看,不禁咂舌,“这是咱那天不怕地不怕、脸皮厚过城墙的五姐姐吗?”

察尔汗则望着公主娇俏身影,幽幽叹口气。回转身来,恰好看见成郡王领着一班同僚,勾着脑袋往门外瞅,笑着对弘喜拱拱手,“听闻成郡王府里要添丁了,恭喜恭喜!”

弘喜嘿嘿一笑,“同喜同喜。察尔汗大人家里,不也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嘛!”

察尔汗不置可否,施礼入内,径自坐回桌前,看案牍。

弘喜心生怪异,又不知何故,想了想,五姐姐可是天之骄女,料想察尔汗不敢对她怎样。八成,是在琢磨日后如何讨好小媳妇吧?想到这儿,便将那丝怪异放回肚子里,继续忙活不提。岳父老泰山本来都准备回英格兰了。不巧媳妇怀孕,老爷子死活赖着不走。唉,你说,不走就不走吧,还要跟大清签订什么友好往来协议。这不折腾人嘛!

到了五月,弘吉拉氏从草原赶来。察尔汗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母子俩来到察尔汗在京城西北角新买的院子,察尔汗扶着弘吉拉氏一路往里,边走边解说院子房舍花木。

弘吉拉氏感慨,“没想到,我老婆子到了这把年纪,也能住上这三进三出规制的院子。”

察尔汗笑笑,“是儿子不好,总是叫您操心。往后,您要是喜欢,就常住京城。反正,儿子这几年都要在理藩院上任。”

弘吉拉氏笑笑,扶着察尔汗进了后堂,坐在主位上,拉儿子陪坐在身边,慢慢说:“我也想一直跟着你。毕竟,咱们母子相依为命多少年了。可是,我在草原长大,草原才是我的家。再说,每年那里的羊毛,都要我看着,才能纺出好毛线呢!没我在,她们八成连最简单的毛毯,也织不好!”说完,乐呵呵地拍拍察尔汗肩膀,神情间,颇为骄傲。

察尔汗略微笑笑,闷头不说话。弘吉拉氏奇怪了,问儿子,“这次我来,就是想着公主十五岁了,安排你去提亲的。信里不都说好了?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等到今天,怎么你反而闷闷不乐?出了什么事吗?”

察尔汗抬头,摇摇头,“无事。儿子只是想问您一件事。”

弘吉拉氏不解,“什么事啊?”

“母亲,要是您是公主,金枝玉叶、青春貌美,却要嫁给一个比您大三十岁的男人,您愿意吗?”

弘吉拉氏满脸笑,立刻收了回去,沉声问:“她嫌弃你了?”

察尔汗急忙摇头,“不,母亲,公主对我很好。前两天,她还亲自送来她生日当天画像给我。只是,母亲,孩儿比公主大太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尤其这两年,儿子明显觉得,体力不如壮年。儿子怕,公主像她的姐姐淑慎公主那般——青春守寡。叫母亲担忧,是儿子的错。”

弘吉拉氏沉默半晌,最后,才说:“守寡的,岂止是她们皇家公主。当年,葛尔丹叛乱,多少蒙古女人失去丈夫。你父亲没那年,我还不到二十岁。难道说,只有她们天家公主可怜,其他女人,就活该受连累吗?”说着,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说到父亲早逝,母子俩所受苦楚,察尔汗只有沉默不语。

弘吉拉氏哭了一会儿,自己擦干泪,对着察尔汗笑笑,安慰:“罢了。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这门婚事,你要喜欢,咱就去提亲。你要不喜欢,跟他们说一声,也别耽误人家闺女。横竖,给我个明白意思就成。我没其他要求,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随缘!”说着,不要察尔汗搀扶,自己去后堂内室休息。

察尔汗坐在后堂,呆呆地想了半天。直到弘吉拉氏出门,准备亲自下厨,给儿子做几个家乡小菜。看到儿子依然呆坐,上前来唤,这才醒过神来。

再见母亲担心而又不肯明言,察尔汗笑笑,站起来,对着弘吉拉氏,单膝跪下,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仰头回答:“母亲,儿子决定了。”

弘吉拉氏扶起察尔汗,拍拍儿子依旧□的胸膛,连声说:“决定就好,决定就好!”

第二天,察尔汗派心腹送走弘吉拉氏,殷勤叮嘱:“一定要走小路,路上,别说是察尔汗家人。等听到京城安全风声,再回来团聚。”弘吉拉氏含泪答应,坐在车前,一挥马鞭,亲自赶车上路。

察尔汗回到家里,换好朝服,到宫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