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唐君诚花很少的钱把黄绫买了下,然后再转手给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

今年推陈出新连拍的三个专场,成交额最高的,是一件明代的观音尊,拍出的价格为三千多万。顾旭白当时把黄绫给自己,明确的说,那件才是拍王。当然,现在已经确认是赝品,如果是真品,价格已经无法预估它所存在的价值。

已出土或现世的圣旨当中,有关皇帝下诏书设立政治管辖机构的,几乎闻所未闻。所以黄绫若是真品,当上今年的拍王绝对名副其实。

唐君诚是考古学专业毕业的,最擅长研究明代历史,他不可能不知道是赝品,可为什么还转手给君安呢。

难道,真如秦老所说,还有印信在?

薛宁甩了甩头,决定暂时不想这些,她这次来的时间不长,必须尽快撬开唐君诚的嘴。而想要他开口,只能找他的软肋下手——他的妻子和孩子。俩人是大学同学,他出国后一年,妻子随他一起在纽约定居,目前怀了老二,大概有三个月的样子。

薛宁打车到上东区他们的住所附近,去超市买了些礼品,顺便从背包里把特意准备的东西拿出来,换了包装掺在一起,目标明确的来到他们居住的公寓门外。

抬手叩门,跟着按了下门铃,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薛宁旋即勾起唇角,假装紧张的望着门上的猫眼。

门后响起动静,脚步声慢慢靠近过来,跟着便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你找谁?”

“丛蕊师姐?是丛蕊师姐么,我是丛萱的同学晓涵。”薛宁脆生生的笑了。“你们家真难找。”

丛蕊打开房门,上上下下的打量薛宁,似乎没有任何的印象。

“丛萱没打电话告诉你么,我过来旅游,她让我顺便过来看看你。”薛宁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也不知道给你带什么礼物,随便买了一些。”

“先坐下,我去给你倒水。”丛蕊看着她手里的化妆品,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笑着关了门转身去倒水。

薛宁随意的看了一圈,注意到墙上有很多照片,不由的站起来细看。

房子布置的很温馨,而且很宽敞收拾的也很干净。不过他们夫妻好像并没有请人帮忙,透过婴儿房虚掩的房门,能看到里面有个小女孩在玩玩具,边上趴着一条很大的拉布拉多。

“什么时候到的?”丛蕊把水递给她,笑着招呼她坐下。“先喝杯水,等会我先生就下班回来了,晚上在这边吃饭。”

“不了,我坐会马上回酒店。”薛宁笑的特别的假,有些装不下去。“来了快十天,过几天就要回去了,还得给朋友们带礼物。”

丛蕊也不勉强,拉她说了会话便亲自送她出去。

薛宁含笑挥手,走到僻静处当即就吐了,胸口闷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真的好恨,他们今天的幸福美满,是以她的家破人亡换来的,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笑着送上祝福。

吐到虚脱,整个人无力跪到冰凉的地面,咬着牙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薛宁,你是废物么,这点痛都忍不住!”

游魂一般打车回到酒店,薛宁什么都吃不下,趴床上难受了好久才找回理智,坐起来打开平板搜索黄绫第一手卖家的房子出售记录。

根据交易信息,房子一个月前卖出去的,英文名艾米丽。然而她用尽了办法,还是查不到对方的中文名。

丢开平板,她又吐了好久,要不是姨妈刚过,她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顾旭白的孩子。

好在,这种难受的煎熬,忍了一周便成功的等到唐君诚的主动邀约。

接到他电话,薛宁一点都不意外,说了个地址让他过去等着。跟着从容敲开他家的房门。一个小时后,薛宁回到酒店的房间走到窗边,酝酿了下情绪,压着嗓子跟他通话。“师兄,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直接来房间?”

男人果然是喜欢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动物!

挂断电话,薛宁活动了下双手,那双在唐君诚面前神采飞扬的眼睛瞬间冷了下去,越来越冷。

耐心的等了将近四十分钟,门铃终于响起。

薛宁深吸一口气,捏着脸颊挤出一丝笑容,过去把门打开。

“给你买了些药…”唐君诚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宁给拉了进去。

“师兄。”薛宁化了淡妆,利落抓住他的领带,将他抵到墙上,咬牙切齿的怒喝出声。“去死吧!”

话音落地,蓄满了力量的手掌随即劈向他的颈侧。

这一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哪怕是顾旭白,恐怕都会受不住,何况是毫无防备的唐君诚。松开手,任由他的身体坠落地毯,薛宁拍了拍手,从背包里把绳子拿出来,麻利的把弄到椅子上捆成粽子。

她想杀人,从见到唐君诚的那一刻起,她就想亲手杀了他,为爸爸报仇。可她不能这么做,来之前她研究过这边的法律,他持有绿卡,没有任何犯罪行为的情况下,警察根本不会管,他在国内到底是不是罪犯。

用水将他泼醒,薛宁打开录音笔,冷冷开口:“姚俊明死了,怎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唐君诚怔了下,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意,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你是谁!”

“别急,先看看一段监控画面。”薛宁嘲弄的勾起唇角,把平板竖起来,方便他看到视频里播放的画面。

“你到底是谁!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求求你,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求你放过她们!”唐君诚目赤欲裂,使劲的挣扎着,状若癫狂。“我绝对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的,求你高抬贵手。”

“家人?”薛宁哼了声,面无表情看着他。

在他们把她的家毁了之后,竟然好意思觍着脸让她放过他的家人,呵!

唐君诚挣扎了好一会,渐渐没了力气,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木然的望着薛宁。“你到底是谁!”

“7年前,你们在东北盗挖古墓,后来是怎么从派出所逃掉的。”薛宁开口,把平板收起来,脸上浮起森冷骇人的笑意。“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么,你不说,很快便会尝到了,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我说。”唐君诚闭上眼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那年我跟姚俊明在一个盗墓论坛里,结识了一个叫八爷的人,他说要是找到东西,就给我们提成。当时正好暑假,于是我们就跟他一块去了东北,那边老林子多,明清时期的墓不少,撞上一个,出来的东西不是价值连城,也会很值钱。”

薛宁眉头拧紧,盗墓论坛?

唐君诚停顿了一会,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许久才接着开口。“我们在大兴安岭转了半个月,八爷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个金矿坑常常闹鬼,知道是附近有古墓,于是赶过去带着工具确定位置就开挖。可我们点背,开到第三座墓,东西才出土就被森林派出所的人抓了。八爷用钱收买了其中一个警察,又打电话联系上家,带上我们盗挖得来的东西,跑去那个所长家里偷到了几样他们家传的宝贝,抓走所长的儿子连夜离开。”

“所长的儿子怎么样了?”薛宁攥着拳头,掌心一片刺疼。“八爷现在在哪?”

“那个小孩不听话,半路就给弄死了,被八爷丢到水库里。”唐君诚睁开眼,虚脱一般。“八爷在山西,案子是上家给平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懂,听八爷喝高吹过一回,说是有位大人物看中了我们挖出来的一件宝贝,让省厅的人出面平了这件案子。”

“什么大人物!”薛宁的掌心渗出血珠,心疼的她几乎撑不住。

“我不知道,八爷在这一行很多年了,人脉非常广。”唐君诚到底是男人,看到薛宁情绪失控,便想着要逃。

薛宁假意不知,双手抱胸踱了几步,停下。“我查过你的银行账户,最近这几年依旧有来历不明的资金转入,你们是怎么交易的。”

“艾米丽,我只知道她的英文名,她是海外总代理,中文名不知也没见过。”唐君诚幅度很小的晃了下,不留意几乎看不到他的动作。

艾米丽?那个提供黄绫的华裔女子?薛宁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再次拿起平板,打开视频走到他面前。“我要听实话。”

唐君诚额上冷汗淋漓,双目圆睁。“你到底是谁,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告诉我艾米丽的真实身份!”薛宁缓缓下蹲,手里忽然多出一把餐刀,凌厉果决的抵到他的脖子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带着家人一起去死。”

“我真的不知道,艾米丽从来不现身,有事都是通过邮件联系。”唐君诚说完,胆颤心惊的看着薛宁把餐刀拿开,整个人虚脱一般。

等了一会,见薛宁似乎陷入沉思,逃生的念头再次涌上脑海,拼尽全力的带着椅子一块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跑。

薛宁恨意翻涌,在他即将撞上房门的一瞬间,一脚踢中他的下颚。

“咔”的一声,下颚脱臼的声音,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闷闷响起。

因为一件埋在坟墓里的东西,竟然让省厅的人出面平案子,难怪苏先生这么多年都没查到蛛丝马迹!

松开一直攥成拳头的手,薛宁爆躁的在房里转了两圈,又给了唐君诚一脚,将他脱臼的下颚踢回去,跟着把他弄醒,逼他说出他的邮箱地址和密码。

她不会亲手杀了他全家,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继续逍遥自在的生活下去!

中午时分,从纽约飞往香港的航班起飞,而唐君诚在纽约的住所被当地警察重重包围。

薛宁双眼红肿,木然望着脚底越变越小的高楼大厦,脸上呈现出死灰一般的荒凉神色。哥哥没了,虽然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亲耳从唐君诚口中得到证实,她还是难受的想死。

恶人从来不会有恶报,爸爸说的话也不对,正义一直在缺席!

昏昏沉沉的坐了15个小时的飞机,薛宁在香港转机直接回了海城。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不能趴下!

飞机落地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走下旋梯的那一瞬间,冷不丁看到顾旭白的车子,就停在停机坪上,眸光不由的黯了黯。剩下的线索是海城齐家,至于是什么,很快就会见分晓。

齐博远一家一直住在顾家老宅,负责照顾顾老先生,顾旭白已经答应带她回去。

抬起头,看到顾旭白从车上下来,薛宁敛去恨意,背好背包走出排队上摆渡车的队伍,扬起笑脸朝他扑过去。“二哥!”

、Chapter 37

顾旭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把她背上的背包拿下来,一言不发的转身上车。

薛宁跟在他身后,双手抄进外套的口袋里,顶着一脸倦色,上车就趴到他腿上睡觉。差不多十天的时间,她几乎没有合过眼,神经高度紧张。

顾旭白让她趴了一会,索性抱到怀里,拿起准备好的薄毯给她盖上,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瘦了好多。派去保护她的人,每天都会发照片和信息回来。她在纽约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不管是主动勾引唐君诚,还是袭击了唐君诚的妻子,包括离开前,打电话报警称唐君诚的住所里,有危险爆炸物,他有可能会制造恐怖活动,他通通都知道。

沈颢查了唐君诚,除了长相跟薛宁爸爸留下的照片一样,依旧没有任何的收获。这个人的经历清清白白,年纪也比她大了很多,不像是跟她有过交集的样子。

可是薛宁在视频里的眼神,是他所熟悉的,要将仇人置于死地的那种阴冷。那个样子的她,比在他眼前哭到崩溃的她,更让他觉得堵心。

苏先生在国外人联系不上,崔立珩也走了,这两个单身的男人,在她身边生活了六年多,说走就走,仿佛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解开她身上的谜团。

而滕逸的嘴巴比石头还硬,找了他几次,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回到锦湖,薛宁已经睡熟了。顾旭白把她抱下车,进门就直接上楼。

沈颢把薛宁的背包放到客厅,等了一会不见顾旭白下来,抿了抿唇,苦笑着开门出去。

梁秋说的没错,顾旭白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

薛宁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眨了眨眼,感觉顾旭白还睡在自己身边,无意识的往他怀里蹭。“二哥?”

“醒了?”顾旭白圈紧她的身子,语气异常不悦。“他碰过你?”

“谁?”薛宁的脑子还有点晕,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旭白不说话,开了灯,犀利的目光利箭一般,直直的刺进她的眼底,翻身把她压到身下。

薛宁闷哼一声,皱了皱眉,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指尖在他的胡茬上顽皮的摩挲着,眼底波光潋滟。“吻我。”

顾旭白张嘴咬住她的手指,身体毫无预兆的下沉。

完事薛宁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放亮。曲起胳膊撞了撞身边的顾旭白,咕哝出声。“把腿拿开。”

顾旭白睁开眼,手臂的力道收紧,把她翻过去,从后面狠狠的做了一次,抱她起来去洗澡。

薛宁无语的很,顾旭白居然还在生气。

脑子清醒下来,回想起第一次做之前,他问自己的那句话脊背瞬间发凉。他安排了人跟踪自己,还跟到纽约去了,难怪那天他会打电话吼她。

垂下眼帘,双手无意识的攥了攥拳头。没搞清楚齐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之前,她必须得小心谨慎,不能让顾旭白起疑。

洗完澡又补了一觉,下楼看时间才知道,她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眼睛还是很不舒服,胸口也闷的慌,她想给苏先生打电话,又怕自己绷不住告诉他八爷的事,干脆打消了念头。

沉默吃完早餐,见顾旭白不去公司,薛宁不由的诧异。“二哥,公司最近不忙么?”

“放假了,今天已经是腊月廿七。”顾旭白招手示意她过来。“下午跟我回去见爸妈和爷爷。”

薛宁怔了下,随即扬起笑脸,过去直接坐到他腿上,主动亲他的下巴。“二哥,你要养我么?”

“唔”顾旭白捏她的脸,目光灼灼。

“那过完春节,我要去山西旅游。”薛宁暧昧的咬住他的唇,过了一会才松开。“花你的钱。”

“好。”顾旭白偏头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把她抱起来,脚步沉沉的上楼。

薛宁圈着他的脖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翻白眼,跟着在他耳边坏笑。“你要是实在憋的慌,可以去找蒋卿云,我又不介意。”

他介意!顾旭白“啪”的一下,力道很重的打她的屁股。

薛宁吃痛,忍不住腹诽:装什么洁身自好,又不是没上过人家。

回到卧室,手机有电话进来,见是唐恬神经随即放松下来,含笑接通。“怎么忽然想起我了,是不是年会抽奖,抽中特等奖了。”

听了一会,薛宁唇角上扬,忍不住笑骂:“大部分男人骨子里都贱,得不到的是白月光,得到的是蚊子血。追你的时候,恨不得把正经两个字写在脑门上,追到手,去他娘的正经,巴不得你毫无底线方便他随时随地来一发。”

刚说完,手机就被顾旭白拿走了,没有丝毫犹豫的结束通话。“不准说粗口。”

薛宁蹙眉,额头挂上三条黑线,出其不意的骑到他身上,眯起眼深深看他。偷听自己的电话也就算了,还要管她说了什么,太不讲理了好么。

顾旭白身上的睡袍被她压的敞开,露出胸口结实的肌肉,还有车祸留下的那条长长的疤。

薛宁伸出食指,力道很重的在他胸口戳了几下,唇角扬起。“我说的不对么?”

顾旭白蹙眉。

薛宁哼了声,趴下去脸贴着他胸口,放心闭上眼。“我还是很困。”

顾旭白想把她丢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依稀听到梁秋在楼下说话的声音,动手把薛宁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慢条斯理的起床。

薛宁迷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也跟着爬起来。

穿好衣服下楼,发现客厅里除了梁秋,蒋卿云也在,顾旭白的眉心惯性蹙起。“出去。”

“顾旭白!”蒋卿云很崩溃,尤其看到他居然牵着薛宁的手,心里更是嫉妒的发狂。

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一个突然间冒出来,却牢牢占据他全部注意力的小姑娘。眼眶浮起雾气,那双精心修饰过的眼,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杀意,扬着下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牵着薛宁从楼上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知道。只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依旧特别的不甘心,她花了7年的时间,努力让自己达到他要求的标准。讽刺的是,他对薛宁压根就没标准,甚至是纵容。

“初一要给爷爷拜年,在这之前别让他知道你来这。”顾旭白波澜不兴牵着薛宁的手,从她眼前经过,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梁秋悄悄退回玄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捅了马蜂窝可不是好玩的。

蒋卿云眯起眼,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恨的瞪一眼薛宁,木然转身。顾旭白的眼睛恢复的几率很小,她还有机会,眼下就算他跟薛宁当着她的面做什么,她也必须得忍下去。

入户门关闭的声音传来,盘旋耳边久久不散。

薛宁歪头靠到顾旭白的胸口,嘲弄勾起唇角。“让美人委屈落泪,顾旭白你的心是金刚做的么,怎么舍得。”

“是你就舍不得。”顾旭白揉了揉她的头顶,抬手看表。

薛宁转了转眼球,不屑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

虚伪!

沉默坐了大概两分钟,顾旭白直接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薛宁扬起手,忽然而然的在他胸口戳了下,跟着利落挣脱他的怀抱。“我觉得我得找几本点穴的秘籍学学,改改你这动不动就抱我的毛病。”

顾旭白眉头皱了皱,目光愈发的幽邃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