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爸爸工作日记上缺失的那一部分,实际上不止还有第三个,应该一直到第七个。丢失的文物也不止八件,有的已经通过拍卖公司,堂而皇之的落入私人藏家手中。

根据自己这几年收集的信息,拍卖出去的文物,几乎没有在同一家拍卖公司出现。光是香港那边,就有三家,追查起来难度相当大。

除非,能找到当年那件案子的卷宗,否则单凭这些照片,她根本无法证实,已经流通出去的文物是被盗物品。

薛宁低下头,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得已再次咬破舌尖,缓缓抬起手,抱住顾旭白的腰。“我累了。”

顾旭白把最后一张照片夹起来晾上,双眼危险眯起,盯着看了好几秒,弯腰把她抱出去。

吃完晚饭薛宁就回房去了,顾旭白在书房忙了一会工作,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给沈颢打电话。

这头,沈颢正准备出门,接通就说:“我到你那去,情况有些复杂。”

顾旭白“唔”了一声,把电话挂断,折回书桌后,脸上的线条无意识绷紧,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坐了一会,不见薛宁过来,不太放心的起身开门出去。

主卧室里没开灯,薛宁缩在床上,整个人几乎要被被子淹没。顾旭白抬手叩门,不见她吭声,只好走过去开了床头灯,坐到她身边轻轻摸她的头。“可以跟我说说么。”

“我想去见滕逸。”薛宁睁开眼,平静的注视着他。“现在。”

“我陪你。”顾旭白俯下身,距离很近的跟她对视。“薛宁,你在防备什么?”

薛宁眨了眨眼,伸出手,忍着轻微的刺痛,圈住他的脖子。“吻我。”

顾旭白没动,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许久,他伸手把她抱起来,火热的封住她的嘴。

沈颢是半个小时后到的,顾旭白先下楼,说完话,把他送走的时候,薛宁正好换了衣服下来。

薛宁看到沈颢的侧脸,一眼认出来,自己之前被关起来的时候,就是他让人训练自己。使劲抿了抿唇,懒得跟顾旭白计较这件事,径自往门外走。

顾旭白也不解释,出门就揽着她的肩膀,上车离开别墅。他之前去见过滕逸,滕逸开口闭口就一句话:我不会随意透露病人的隐私。

顾旭白拿他没办法,薛宁又不说,沈颢也查不到,心里仿佛梗着一根刺。

他很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

滕逸晚上很少加班,接到薛宁的电话,第一时间赶到心理治疗中心等她。

看到她和顾旭白一起出现,礼貌上前打招呼。“薛宁。”

“滕医生。”薛宁冲他笑了笑,偏头对顾旭白说:“二哥,你在外面等我。”

顾旭白眉峰压低,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许久才抿着唇轻轻点头。抬头的瞬间,立即给了滕逸一个充满警告的眼神。

滕逸无奈苦笑,招呼薛宁去治疗室。

薛宁跟进去,等他开了灯,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抱歉,这么晚还麻烦您。”

“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滕逸从办公桌上把沙漏拿过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随手放到一旁。“最近怎么样?苏先生好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

“心悸的情况很严重。”薛宁躺下去,缓缓闭上眼。“我想走出来,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滕逸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微笑着安抚道:“你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薛宁很信任他,只是真的要把那一段记忆说出来,还是特别的难受,闭着眼躺了将近两分钟才艰难开口。

老家地方很小,爸爸的工作特别忙,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年到头也没遇到几个大的案子。7年前,所在的森林派出所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在金矿坑附近挖开了古墓,在里面找到了很多珍贵的文物。

爸爸带着手底下的人,在那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人赃俱获。其中两个是考古学专业的大三学生,剩下的人身份不明。考虑到文物的价值很高,并且有很多都不曾见过,于是决定将案子移交市局。

可是当天晚上,抓住的人跟那些文物统统不翼而飞,同时消失的还有刚上高三的哥哥,家里也被翻的乱七八糟,太爷爷留下的东西全丢了。

市局专案组第二天到的所里,当天下午便把案子破了,并且案情惊天逆转——爸爸监守自盗。

当时一块出警的人,全部被隔离审讯。爸爸从拘留所被带回家指认现场的那天下午,家中忽然起火,薛宁回到家,在门外听到爸爸痛苦的哀嚎,发疯一样把门撞开,冲进火海救人。

“火烧的很大,爸爸浑身是火的滚在地上,痛苦的指着已经着火的日记本,告诉我无论如何要带出去,我当时好怕,真的好怕…”薛宁的声音小下去,脸颊一片湿凉,身体蜷缩起来,嘴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滕逸眼眶发红,蹲在她身边,使劲握住她的手。

薛宁久久平静不下来,哭声越来越大。站在门外的顾旭白听到动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刺刺的疼。

房里,滕逸喊了许久,薛宁还是没法恢复,只好开门出去把顾旭白叫进来。

顾旭白一进去,就看到薛宁蜷缩在椅子上哭的撕心裂肺,拧着眉把她抱到怀里,使劲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大概是他身上的气息,让薛宁感觉到熟悉,睁开眼看了看他,瞬间昏厥过去。

“到底怎么一回事。”顾旭白收紧力道,目光沉沉的望着滕逸。“告诉我!”

滕逸的情绪也还没完全平复,红着眼眶攥了攥拳,摇头。“对不起,我不能随意透露病人的隐私。”

顾旭白胸口憋的慌,深深的看他一眼,抿着唇把薛宁抱起来,脚步沉沉的往外走。

半夜的时候,薛宁醒过来,茫然地抱着顾旭白泣不成声,眼泪很钱塘江涌潮似的,哗哗往下落。

“别哭。”顾旭白手忙脚乱的哄着她,一双眉拧的死紧。

薛宁哭累了才睡过去,身子蜷缩起来,如婴儿在母体中一般,紧紧缩在他的怀里。

顾旭白完全睡不着,拿过手机,给沈颢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在滕逸那听到的零星半语给他,让他安排人去查。

隔天,薛宁醒来,发现自己眼睛肿的厉害,干脆装死,等着顾旭白去公司了才起床。

手臂需要复健,正好楼上有健身房,她吃完早餐去了一趟地下室,尔后上楼锻炼手臂,一直到中午听阿姨说顾旭白回来了才下楼。

昨晚在滕逸那哭了一场,再回想那些事还是难受,但已经没有那么的强烈,身体的反应也能及时控制住。早上去暗房的时候,她很仔细的看了一遍爸爸拍下的照片,心悸和惊颤的情况都没出现,这是个很好的现象。

可她还是不敢看爸爸被烧伤的照片,太疼。

吃饭的时候,面对顾旭白充满询问的眼神,薛宁假装不知情,直接过去给了他一个热吻。

他吃这套,她知道。

一周后,薛宁启程飞往纽约,就在她登机的同一时间,顾旭白接到沈颢打来的电话。

、Chapter 35

顾旭白一直很信任沈颢的办事能力,唯独这次,两人都结结实实的碰了个硬钉子。

“你确定?”抬起头,看着已经飞上蓝天的波音767,唇角一瞬间抿的死紧。

这头,沈颢对这个结果也抱有很大的怀疑,毕竟薛宁活生生的在顾旭白身边生活,可手下带回来的资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根据苏先生的生活轨迹,结合你给那孩子的鼻烟壶来源查到的,资料显示,当地没有这个人。”

“继续查。”顾旭白眉心蹙起,缓缓收回视线。“我待会去见苏先生,你刚才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案子,怎么回事。”

沈颢简单把手下查到的资料复述一遍,语气分外凝重。“小地方这种案子多的是,天高皇帝远,上面一句破案率,底下的小警察跑断腿,你又不在那个系统,别管了。”

顾旭白按了按眉心,再次开口:“蒋卿云那边继续留意。”

沈颢应了一声,结束通话。

顾旭白收起手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碧蓝色的天空,抬脚往停车场走去。

薛宁那熊孩子根本没有同学在纽约,虽然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她,心里还是很不踏实。她心里藏着一堆一堆的事,跟谁都说,就防他一个。

距离春节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珍宝斋周围的店铺,都已经开始上年货挂灯笼了,看着格外的喜庆热闹。

顾旭白从车上下来,吩咐司机等着,左手抄进大衣的口袋里,慢悠悠的推门入内。

挂在门上的铃铛响起,守在前台的小二从柜台后伸出脑袋看了看,随即把手机放下,热情的迎出来。“先生,您是要看什么,瓷器、书画,还是别的物件?”

顾旭白也不说话,淡淡的打量着店内的装饰,来了几次,他还真没仔细看过。

“东西都入库了,林子你…”方桥刚从库房里出来,冷不丁看到顾旭白,怔了下上前客气招呼。“顾先生,您来的不巧,苏先生昨天的飞机回帝都了。”

“走了?”顾旭白眉头蹙起,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他春节要去国外度假,回来大概得5-6月份。”方桥据实以告:“苏先生很多年都没去度假了,这次的时间会长一些。”

顾旭白抿着唇,淡淡的看了一圈,冲他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薛宁去了纽约,苏先生也要去国外度假,这么巧?

——

薛宁经香港转机,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半抵达纽约,填好入境卡去领回自己的行李,出了机场便直接打车去酒店。

对方所供职的公司,正好有一系列春季拍卖活动,为三月的亚洲艺术周开幕暖场。这个时间过来,对她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就是市中心酒店的价格有点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好在走的时候,顾旭白给了她一张卡,让她随便刷。

小时候,爷爷教她打猎曾说过,想要抓住猎物,必须要有耐性,要忍。但是九叔告诉她,猎物要分对象,抓住弱点一步一步把对方引到陷阱里,省时省力。

这一次,她不打算遵循爷爷教的法子,而是要像九叔教的那样,把猎物引进自己布下的陷阱。

进了房间才脱下外套,手机就有电话进来。

薛宁看了眼号码,翻着白眼接通。“二哥,我刚下飞机,还没倒时差,您老人家昨晚没睡好么?”

“你不在家里空。”顾旭白嗓音喑哑,依稀透出一丝倦意。“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睡觉去了啊。”薛宁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丢开手机去洗澡。

蒙头睡了一觉醒来,薛宁看了下时间,随即精神抖擞的爬起来洗漱换衣服,化妆出门。

从她住的酒店,到拍场距离不是太远,步行到了场外,薛宁把提前准备好的记者证递过去,微笑着用英语跟对方介绍自己。

记者证来自淘宝,加上是预展第一天,她很轻易的就进入了内场。

假装随意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正在跟工作人员交谈的目标人物,薛宁深吸一口气,嘴角自然提起,露出真实的笑容,在对方转身的间隙,故意撞上去。

“sorry…”薛宁佯装慌乱的抬起头,下一瞬随即笑开。“君诚师兄!”

唐君诚楞了下,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你是?”

“我是11级三班的薛小宁,我在学校的宣传栏上看过学校对你的介绍。”薛宁眼神亮晶晶的,脸颊露出可爱的梨涡,双眼弯成一对月牙。“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遇到你,你比照片上帅好多,真心的!”

人都喜欢被恭维,而男人尤其喜欢女人的恭维。唐君诚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她挂在胸前的记者证,疑惑道:“你怎么?”

“嘘…”薛宁顽皮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一旁。“我是来开眼界的,不要揭穿我好不好,求你啦。”

薛宁晃着他的手臂撒娇,说完,随即从口袋里把准备好的电话号码给他。“中午请你吃饭,顺便给我签个名,你可是我的偶像呢。”

唐君诚看着她那张生动活泼的脸,鼻尖闻到淡淡的香水味,鬼使神差的点头。“好。”

“师兄你真太帅了!能给你的号码给我么?”薛宁眨着眼,笑吟吟的望着他的眼睛,脸颊泛着浅浅的绯色。

她想一刀杀了他!

唐君诚再次点头,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她。薛宁宝贝似的收起来,忽然踮起脚尖,忍着恶心在他脸上亲了下,跟着一溜烟跑开。

娇小的身影转瞬不见了踪影,唐君诚摸着自己的脸颊,出神的站了一会,继续工作。

真是热情又可爱的小师妹…

薛宁去洗手间,吐了好久心情才平复下来,面若寒霜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能冲动,不能。

折回去重新逛了逛,薛宁离开拍场,就近找了家咖啡厅,要了一杯咖啡坐到窗前的位置,神色淡淡的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

人心真的很丑陋…他们害得她家破人亡,居然还能人模狗样的活着,还活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浑然忘了自己做过的恶。

她不服!她真的很想杀了他全家,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恐惧中的滋味。

出神中,手机再次响起,顾旭白在电话那头,吼声震天。

“二哥?”薛宁蹙着眉把手机拿远,心底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你在生气?”

“没有!”顾旭白磨牙。“什么时候回来。”

薛宁沉默了一下,挑眉笑开。“二哥,两年之内,你是不是不能出国?”

顾旭白当时就把电话挂了。

薛宁吐出一口气,端起咖啡,悠闲的抿了一口。她说春节前回去,就一定会回去。坐到快中午,唐君诚没有来电话,于是主动打过去,撒娇卖萌的要请他吃饭。

唐君诚没有让她失望,推脱两句便答应赴约。薛宁征询了下他的意见,决定去唐人街吃中餐。她对吃没有任何的要求,苏先生教会她各种做人的道理,教会她趋利避害,唯独没有教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吃货。

选的一家粤菜馆,地方很干净,消费也不低。薛宁有备而来,点完菜就主动把账结了,并且大方的送了一块价值很高的腕表给他。“我还要在这边呆几天,有些专业上的问题,需要跟你请教,你千万别拒绝我。”

唐君诚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收下她的礼物,随口跟她聊起学校老师的近况。

薛宁对答如流,见缝插针的夸他,并时不时的做娇羞状,深深的注视着他,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我这两天比较忙,有时间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唐君诚很受用,初初落座时的防备,在不断深入的交谈中,彻底消散。

对他来说,眼前的女孩,真的是一个对考古学有着极大热忱的可爱小师妹。

而对于薛宁,每一句话说出口,都是凌迟。

分手的时候,唐君诚忽然告诉她,周末他休息,有一整天的时间。

薛宁眉眼弯弯,脸上露出惊喜又暧昧的笑容:“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一定要跟你请教很多很多的问题。”

“保证你满意。”唐君诚意有所指的笑笑,拦了辆出租车,站在车边冲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矮下身子坐进去。

薛宁目送出租车走远,清澈澄净的目光倏然变得凛冽。在餐厅门外站了很久,直到有侍者过来拍她的肩膀,才艰难压下想要杀人的冲动,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出发前往那位提供黄绫的华裔女子的住所。

地址在曼哈顿下城区南部,不过她的邻居说,她把房子卖了,应该已经回国。由于东方人的长相,在老外眼中都差不多的样子,她的邻居也无法描述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

线索自此中断,让薛宁才燃起的希望,再次覆灭。

仰起头,深深的做了个深呼吸。薛宁掐着自己腿,逼自己重新振作。还有唐君诚呢,她不会一无所获的。

拿出手机,看到时间还早,薛宁收拾了下心情,调出唐君诚的家庭住址,细看之下脸色不由的变了变。

、Chapter 36

这个地址是她来之前才查到的,当时看就觉得很熟悉,没想到居然是黄绫第一次出现时,那位买家留下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