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您最近可安好。”顾旭白坐下,顺手拉了下薛宁,示意她也坐下。“这是内人小宁。”

薛宁瞥他一眼,礼貌问好,留意到老人手中的黄绫,眉头皱了下。眼前这位白发白眉的秦老,越看越觉得像苏先生说过的那位风水大仙,江湖人称秦爷。据说他看风水,走到山脚就能知道地脉走向,从来不上山,鉴宝更是一眼辨真假。

可他不是好多年前就退隐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老睁开微眯的双眼,定定的打量薛宁片刻,慢悠悠的把黄绫装回去。“假的,史书记载永乐九年设奴儿干都司,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均未提到有此物存在,但有一件东西是真的,印信。只不过至今发现的都很少。”

“假的?!”薛宁怔了下,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些人竟然为了一件假的东西害得她家破人亡!

顾旭白觉察到她的不对劲,自然而然的握住她发凉发抖的手。“薛宁?”

温热的触感让薛宁渐渐回过神,掀了掀唇,勉强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意外,所谓的拍王居然是赝品。”

顾旭白冲秦老点了点头,扶她起来,开门带她出去。

门外寒风阵阵,薛宁看着蓝的刺眼的天空,浑身发凉,胸口闷的几乎站立不稳。

“在这等着我。”顾旭白轻拍她的肩膀,目光沉沉的折回屋里。

薛宁站在回廊下,呆呆的看着院中的落叶,脸颊一片湿凉。就算是假的,她也要把那些以上山狩猎为名,实际盗挖古墓,最后还倒打一耙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绝不放过!

下山的时候,薛宁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身上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面若寒霜。

顾旭白跟在她身后,唇角抿的死紧。

她不愿意跟自己说她的事。

回到锦湖,顾旭白隔着车窗目送她进了大门,拿出手机给沈颢去了个电话,跟着吩咐梁秋开车。

薛宁站在落地窗前,一直到顾旭白的车子看不到了,才幽幽转身招呼阿姨开门。崔立珩的车子就在院外,她上了车一直不说话,丢了魂一般。

崔立珩问了几次无果,干脆闭嘴。

苏先生的脸色也不大好,薛宁一进门就听到他在叹气,眉头下意识蹙起。“东西是假的,我知道了,秦爷亲口说的。”

“你去见了他?!”苏先生面露惊疑。“什么时候的事,他在哪?”

“早上,他在哪我不能说,是顾旭白带我去见的,他说印信是真的,黄绫是假的。”薛宁低头,咬住茶杯往自己嘴里倒了口茶,放下,吞了茶重重靠向椅背。“我好恨,我要把人找出来,亲手杀了他们…”

苏先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印信现在还没找到,黄绫的真假估计要跟印信一起看,才能最终鉴定出真假。你别忘了,被你爸抓住的人当中,有两个是考古学专业的学生,如果不能确认这件东西的真伪,他们背后的人,不可能会动作那么迅速狠绝。”

“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把背后的那个人找出来,顾旭白他答应我,会继续往下查。”薛宁坐直起来,目光坚定的望着苏先生。“这件事交给他吧,您跟立珩大哥真的不用再插手了。”

苏先生跟崔立珩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顾旭白能把退隐的秦爷找出来,亲自鉴定那件东西的真伪,他要查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顾家在海城明面上没什么名气,私底下,谁不知道那是绝对惹不得的人家。

薛宁在珍宝斋呆到快天黑,才下楼就看到顾旭白从车上下来,嘴角下意识的抽了抽。

回锦湖的路上司机开车,顾旭白什么都不说,手在她的衣服里动作不断。

薛宁忍着他,想起神秘人的那个电话,心思微动。“顾旭白,我都成你的内人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家长?”

“春节。”顾旭白手上的力道加重,偏头看她。“我没碰过蒋卿云。”

薛宁轻嗤一声,别过脸不理他。

她信了他才有鬼!

晚上吃完饭,顾旭白又带着她一块去了书房。薛宁心情不好,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开了笔记本电脑就一直在发呆。被抓住的两个考古学专业的学生,第一个在她找到的前一天出车祸身亡,她什么都来不及问。

另外一个,早年出国之后一直没有回国。但是薛宁知道,他的家在一夜之间暴富,去年他的父母还曾出国去看他。

第三个人的身份始终无法确认,爸爸的工作日记抢出来之前已经着火,那一页正好落了火星,只能看到后面的孙子两个字,以及一个大大的问号。

薛宁跟苏先生分析了很多次,始终猜不透,爸爸的那个问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是谁的孙子,为什么会上山盗挖古墓?

神秘人给她的第一封邮件,内容是:恶人在海城。她根据这个线索,跟苏先生花了好长时间,才从全国各所开设考古学的高校里,找到日记上的第一个人。

诡异的是,对方的自那件事之后,几乎不怎么外人来往,想要查他的人际关系都无从下手。

7年多前,三百万能在海城市区内买上两套百平米的公寓。但是按照爸爸日记,八件文物的总价值,绝对不止他们两个分到的这些。

“到九点了,去睡觉。”顾旭白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看她。“你可以信任我。”

薛宁拉回思绪,差点忍不住给他一个大白眼。

她还不想主动找死。

回了主卧室,楼下忽然来人,顾旭白抿着唇开门出去,脸色非常难看。

薛宁直觉来的是蒋卿云,懒得跟过去。正好手机有电话进来,看到是之前在帝都接过的网络电话,眼皮不由的跳了跳,随即去关门。

“你是谁!”薛宁接通后跪在地毯上,歪头贴着屏幕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知道多少情况,永乐九年的黄绫是假的,你知道吗!”

、Chapter 33

薛宁胸口闷的厉害,双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冷汗层层冒出。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间或传来对方呼吸以外的声音。他不说话,只是“嗬嗬”的喘着气,突然中断了通话。

“喂!”薛宁失控的喊了几声,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木然的盯着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他并不知道那几件文物的真假…是不是表示,他真的是当年那件案子的知情人,并且像她一样,一直以为最值钱的那件是真的?

失魂落魄的想了一阵,发现顾旭白居然还没上楼,只好咬牙,慢慢的站起来。估计是在地上跪的太久,双腿又麻又疼,好容易站起来结果又跌了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到床沿上。

“薛宁你是废物么!”眼前冒出大片金星,薛宁恨恨的骂着自己,狼狈瘫坐到地上,双眼一片赤红。

很长一段时间,嘴唇被她咬到出血,感觉好了些,才再次站起来开门出去。楼下隐隐约约有交谈声传上来,薛宁听了一耳朵,确定是蒋卿云,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

走到楼梯口附近,她本想出声提醒下,不料忽然听到顾旭白的声音。“爷爷现在对我意见大的很,这里是婚房,还不到你住进来的时候。”

薛宁愣住,都忘了去听蒋卿云说了什么。

这里居然是他的婚房,还不到蒋卿云住进来的时候,难道是等自己腾位子?顾旭白说谎还真的是从来不打草稿啊,啧。

打消下楼的念头,薛宁寒着脸折回卧室,刚躺下顾旭白就回来了,脸上跟刷了一层黑漆似的,一声不吭的去洗澡。

薛宁闭上眼,脑补了下他在楼下跟蒋卿云翻云覆雨的样子,有点想吐。

他就不能换个地方么!

顾旭白洗完澡出来,抱着她就睡了,什么也没做。

薛宁睁着眼躺到天亮,情绪平复下来,他一走立即爬起来打电话通知崔立珩,来接自己去拆石膏。当了将近半个月的人形手办,感觉太难受了。

军总院的骨科大夫非常厉害,手肘复位后没伤之前一样,不需要手术调整。拿到片子,薛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崔立珩一起去了珍宝斋。

苏先生托人从帝都给她带了几贴膏药,让她复健的时候,配合着用。

薛宁拿了手里闻了下,嫌弃丢到一边。“好臭。”

“小丫头片子,这东西难求的很,我到处托人才弄到的,你居然不领情。”苏先生佯装生气。“复健要小心,不能激进。”

“知道了,您放心的吧。”薛宁端起茶杯,慢慢的活动自己的手,送到嘴边喝下。“今年除夕,您和立珩大哥都回去,我在顾旭白那过。”

苏先生跟崔立珩沉默下去,许久才无奈点头。

关于薛宁爸爸的案子,他们俩心有余力不足。毕竟不是官面上的人,单凭被火烧的不剩多少内容的日记,想要知道当年的具体真相太难了。

好容易确定身份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一个在地球的另一端,只知道大概的信息,没掌握确切的证据之前去找人,能不能找得到还两说,搞不好直接就被当地的警方逮捕起来。

顾旭白不一样,这件案子要翻案,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薛宁,她的心思越来越深了,连他都猜不透。

薛宁见他们答应,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灿烂。“那鼻烟壶送您了苏先生,当是我孝敬您的新年礼物,我太爷爷留下来的,真东西呢。”

“你缺钱不?”苏先生见她笑得开心,胸中百感交集,忍着心酸打趣。“缺钱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我找那贵妇去,一千万呐。”

薛宁大笑,见崔立珩在一旁发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哥,你也有,书房里剩下的钱都给你了,给我嫂子买钻戒去。”

崔立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唇边挂着苦笑。

薛宁刻意忽略心里难受的感觉,待到下午5点多才拎着包下楼,打车回锦湖。

去纽约的签证已经申请下来,只是她的手复健还需要一点时间。

沉香木雕镇纸送到苏先生店里之前,照片已经在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预展的资料里。而当实物进入拍卖会现场,来源和身份都清楚明了,成了一件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问题的拍品。

用苏先生的话说,这是在洗底。

而镇纸在拍卖会转了一圈,落到顾旭白的书桌上去了。其余的那些拍品,有多少件的来历,跟那方镇纸一模一样,又有谁知道。

薛宁怀疑,被爸爸抓住的人,不止三个而是一个团伙。已经移居国外的那个考古学专业的学生,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她找到了他全部的详细信息。

回到别墅院外,看到蒋卿云居然从别墅院里出来,抿了下唇示意司机开进去。进门的时候保镖不让过,薛宁降下车窗,淡淡开口。“是我。”

保镖点头,沉默的给出租车放行。

薛宁下车,走上台阶进了雨棚,回过头隔着铁艺的大门,远远看一眼暮色中的蒋卿云的背影,耸肩推开客厅的门。

这是准备上演二女争一男的狗血闹剧么?

在玄关换了鞋子,薛宁才绕过屏风,就跟顾旭白撞了个满怀,鼻子疼的直抽抽。“顾旭白你有毛病啊,走路不看路。”

“怎么才回来。”顾旭白后退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遍,抿着唇弯腰将她抱起,大步上楼。

薛宁慢慢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挑眉。“你今天这么暴躁?”

“你手好了?”顾旭白眉峰压低,清隽俊秀的面容沉的发黑。

石膏才拆掉,本性马上就露出来了。

“快了。”薛宁晃着两条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侧脸。“春节前我要去一趟纽约。”

顾旭白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进了主卧直接将她压到床上。“去做什么。”

“别把我的手压坏,不然我真的会杀人。”薛宁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专注的看着他。“同学结婚在那边,过去喝喜酒。”

顾旭白不说话,眸光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慢慢低头封住她的嘴。

薛宁手上的石膏拆了,但还没法像没伤之前那样灵便,干脆一动不动,等他吻够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扒了,微笑扬起下巴。“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多长时间。”顾旭白低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不住的往她耳边吹气。“还回来么。”

薛宁直接给了他个白眼。“我还要跟你过春节。”

“好。”顾旭白唇角扬起。

“你会晒胶卷么?”薛宁让他蹭的不舒服,心底痒痒。

顾旭白停下动作,起身,拿了睡袍给她穿上,拎着自己的睡袍一边穿,一边开门出去。薛宁懵逼,搞不懂他到底几个意思。

过一会,听到书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跟着就看到他拎着一只箱子出现在门口。

薛宁下意识的看了眼他手上的箱子,随即起身回房,拿了胶卷跟上去,狗腿的夸他。“二哥,你真好。”

顾旭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一路下到地下室,打开暗房的门把箱子放下。“东西给我。”

薛宁把胶卷递过去,眉头拧起,莫名的有些心慌。这段时间手一直不太方便,她没法打开胶卷,不知道有没有使用过。隔了这么多年,就算真的拍有照片,能否晒出来还是未知数。

手肘活动的时候还有些刺痛,她倚着门,双手自然下垂,看顾旭白有条不紊的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习惯性的抿着唇。

他身上穿着睡袍,低头的时候,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到胸肌。那副性感又认真的样子,是真的非常…好看。

等待显像需要时间,薛宁见他将湿度温度都调整好,默默退了出去。胸口有点点闷,不过已经没有前一段时间那么强烈。去纽约之前,她得去见一次滕逸,把自己的病彻底治好。

苏先生说过,如果自己放不下心里的恐惧和恨,这件事的真相就永远没法查清。爸爸监守自盗的罪名,将永远伴随着他的名字出现,而她就算活着也跟死了也没区别。

爸爸兢兢业业那么多年,一直是出了名的好警察,就因为这一件案子,一夜之间成了知法犯法的贼,到死都不能瞑目。

所以就算再痛,她都要忍住,不能趴下!

地下室有点闷,薛宁转了一圈,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站着。

暗房隔壁是酒窖,里面很空,地上到处都是灰尘。对面是一间家庭影院,家具都没有,估计平时从来就没用过。倒真有几分像梁秋说的,这房子装修后就没住过,一直到顾旭白退伍回来才入住。

可既然是婚房,他让自己住进来,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打算娶她么?

开什么国际玩笑。

薛宁站了一会,看到顾旭白出来,问了下大概多久能弄好,随即转身。

只是她才迈出去一步,就被顾旭白给抓了回去,抱起重重抵到墙上。“现在可以继续了。”

薛宁再次懵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嘴角抽搐的特别明显。“二哥?”

、Chapter 34

整个过程,薛宁的大脑都处于空白状态,感觉脑子里全是浆糊。

完事,正好顾旭白设置在暗房里的闹钟响起,反应过来是照片也晒出来了,她当即就往地上跳,结果屁股上挨了一巴掌,跟着就被顾旭白抱进暗房。

顾旭白跟没事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做过什么。薛宁腿有点酸,后背磨的也有些疼,坐下就软趴趴的靠在椅子上,看他把晒出来的照片放到定型液里。

“什么时候的照片,怎么有男人?”顾旭白皱眉,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过。

男人?薛宁怔了下,顾不上双腿酸软,猛的站起来,扶着桌子挪过去。

照片的质量并不是太好,不过还是能看出具体的画面。薛宁一张一张的看过去,双眼无意识睁大,窒息的感觉顿时如潮水袭来,沉沉的压迫着胸口。

原来不止八件文物,而先晒出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个她这几天刚查实对方在纽约的工作地点和住址。薛宁双目充血,看着他把废片放到一旁,浑身止不住的哆嗦。“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她好后悔,没有早些把这些照片晒出来!苏先生当时估计是怕她再寻死,所以一直锁在保险柜里,始终没往这件案子上想。因为爸爸书柜里,像这样的胶卷,还有很多,她也没多想。

“时间太久,损坏了。”顾旭白注意到她的神色非常不对,放下镊子,去把椅子搬过来给她坐下。“很重要?”

“非常重要,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东西。”薛宁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修复么?”

“应该可以,你急着要?”顾旭白眉头拧紧,眼底浮起一丝担忧。“你很不舒服?”

“还好。”薛宁数了下,损坏的照片里几乎都是人,有的能看到头顶,有的是衣服的一角,一共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