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青梅竹马(二)5.8

  他们前脚刚走,就有一颗小脑袋从墙头上探出来,疑惑的扒着头看了看,随后大猫似的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来到李瑾容的院门前,拖着长音和长鼻涕道:“姐——”

  这小东西是李二郎瑾锋,其实才比李瑾容晚半个时辰出生,和他姐简直好似出自两个娘胎。

  李二郎长得虎头虎脑,从小就非常会“假正经”,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其他小孩都会嫌闷自行跑开,唯独此怪胎纹丝不动地在旁边听,还时常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好像别人说什么他都懂似的。

  在五岁以前,李二郎都曾经蝉联蜀中第一笑料之桂冠。

  李瑾容每次看见这弟弟,都急得想往他屁股上踹一脚,这会她正练刀,懒得给他开门,便只动嘴道:“做什么?”

  李二郎淡定地吸溜了一双永远吸不干的鼻涕,不紧不慢地站在门口说道:“哦,我刚才看见那书呆子被黑虎糊弄走了。”

  “黑虎”是蜀中有名的捣蛋鬼,长得不像他小名一样威武雄壮,有点瘦小,其人却是个天生的坏胚,戳一下能流出二两多的坏汤。

  有一次坏到了李二郎头上,被李瑾容抓住揍了一顿,拴在悬崖上吊了两天,吓得尿了裤子,自此老实了半年。可惜好景不长,黑虎蔫了一阵子,认了李瑾容当老大,随即见老大仿佛不大爱管他,便又翻身起跳,接茬在原地兴风作浪起来。

  什么撺掇聚众打架,纠集一帮狗腿子欺负不合群的,抢小孩东西吃……不一而足,总之,坑蒙拐骗,无所不为。

  只是一帮人打一个这种事当时虽然爽快出气,过后叫大人知道了,打人的指定得挨揍,不划算,因此把落单的骗到没人去的小荒山,变成了黑虎的惯用伎俩——那里人迹罕至,地形也不知有什么古怪,特别容易迷路,大人们一般不往那去。

  黑虎他爹养了一条大狼狗,相貌很是狰狞,但性情十分温顺,而且听话,黑虎他们每次都事先将这大狼狗乔装改扮一番,头上插两根巨大的假犄角,脖子上挂一圈鸡毛,身上再给披件旧甲片改的“衣服”,打扮成个怪兽的形象。

  等将人引到了荒山深处,便叫事先埋伏在那的捣蛋鬼悄悄把狗放出来,叫它撒丫子狂奔,专门去追他们要整治的人。到时候荒山窄道、夜半无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孩子,连害怕再迷路,身后还追着个“嗷嗷”狂叫的“怪物”……

  那滋味就别提了。

  据说被这样整过一番的小孩,轻则吓得嚎啕大哭,重则回去做上一年的噩梦,天大的胆子都能吓破,百试不爽。而且通常吓得迷迷糊糊,根本顾不上告状。

  李瑾容闻听二郎这番通风报讯,颇感意外,问道:“那个姓周的这么傻?”

  李二郎问道:“你不管吗?”

  李瑾容不耐烦地一抖手中长刀,没好气道:“关我什么事?找你爹去。”

  李二郎“哦”了一声,一点也不介意被姐姐关在外面,迈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了不到一刻的功夫,他又回来了,伸出爪子在他姐院门前磕了磕,顺便抹了一把亮晶晶的鼻涕:“姐——”

  李瑾容带了点火气的声音传出来:“又干什么!”

  李二郎用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院门口的小土坑:“爹不在家,出门了……”

  “那书呆爱死不死,别烦我!”

  李二郎神色不变,慢吞吞地补上了自己被打断的后半句话:“……咱们是不是可以去爹的兵器库里玩啦?”

  院中沉默片刻,片刻,紧闭半晌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瑾容没说要去,只是矜持地将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先冠冕堂皇地训斥二郎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玩?”

  李二郎眨巴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回视着她。

  李瑾容想了想,好似“很不乐意”地一摆手道:“算了,走吧。”

  李徵出门在外,永远只挂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刀,但他私下却有些小爱好,时常收集一些有趣的“兵器”。

  在他的库房中,有前后左右都弯、身上好似水波滚过的怪刀;有外表像寻常雨伞一样的“木棍”,但往前一推,便能“开”处一朵七十八条刃的“刀花”;还有好几只背靠背的铁制松鼠,憨态可掬,缠在一起的大尾巴能活动,倘若往下一拉,松鼠口中便会喷出铁莲子来……不过谁也不知道是哪只喷,砸自己脸上的可能性也很大。

  诸如此类古怪又有点危险的小玩意很多,李徵平时在家时不让孩子们进去瞎玩,只有趁他出门,姐弟俩才能溜门撬锁地混进去翻腾。

  而就在李氏姐弟偷偷翻进李大侠的库房撒欢的时候,周以棠已经跟着黑虎到了后山。

  他发热的脑袋渐渐被夜风吹凉,问了黑虎两遍“要去哪”和“李姑娘”什么时候来,见那小子都搪塞,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还四处乱转,还时不常偷偷给谁递个眼色,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再一看越走越荒的路,心里便明白了大半。

  只是他生性内敛,察觉到了也并不声张,周以棠先是默不作声地跟着黑虎他们走了一段,忽然抬起眼睛,直直地盯着黑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道:“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

  此时距离跟小伙伴约好了放狗的地方,已不过百十来丈,黑虎正在暗暗摩拳擦掌,准备看热闹,骤然听此一问,不由得愣了片刻,茫然道:“啊?”

  旁边一帮猴孩子忙互相挤眉弄眼,有两个坏小子不动声色地靠近周以棠身后,冲黑虎做了个“他想跑”的口型。

  黑虎眼珠转了转,呲出一口豁牙,假笑道:“那怎么会?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一起玩啦?”

  周以棠略低着头,听着山间掠过的风声,小小的男孩可能是模仿大人模仿得多了,身上居然奇异地带上了某种沉静而忧郁气息,等山风一声拖得长长的呜咽暂歇,他才不惊不怒地对黑虎说道:“我从小出趟门都要受限制,不曾同一般年纪的朋友一起玩过,初来乍到,武功也才刚开始学,有时候想和你们说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并不是有意怠慢。”

  黑虎油滑地笑道:“知道啦,你是大官家的少爷嘛。”

  “我不是少爷,我爹娘都死了。”周以棠轻轻地说道,黑虎一怔,便听他又道,“我从四岁开蒙至今,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得起,先同一圈长辈请安问好,再去跟先生读书,午间送走先生,休息片刻,下午还要做他留下的功课,写上一打大字,晚上我爹回来,便唤我去,考校一天学了什么,再看过功课,稍有怠慢,便要拿来戒尺,在手心上打三板,接着要面壁思过、自省其身半个时辰,反省完,便已经是深夜里。除非白天功课写得一丝不苟,晚上才能免去‘思过’的一段,能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可惜时辰已经太晚,不方便再去打扰别人,多半也只是自己鼓捣虫鸟一类……”

  他一番话叫每天吃饱了就是玩的众孩童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接些什么话。在一片短暂的静谧中,周以棠已经听见了不远处某种动物“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息声。

  “我一直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白天成群结队地去玩,晚上回去也不会被拎去面壁……现在总算达成所愿,我爹却没了。”他脚步微顿,神色却不变,不慌不忙地接上了自己的话音,“难得你们肯叫我出来,就算只是戏耍于我,我也还是很开心的。”

  他话音没落,只听“嗷呜”一声,原来是牵着狗的那位听见他后半句话,以为阴谋败露,心一慌、手一松,不小心提前将狗放了出来。

  “盛装打扮”过的大狗足有小马驹大小,顶着一脑袋被熊孩子们闹得花红柳绿的乱毛,欢天喜地地便朝着主人黑虎狂奔了过来,一伙猴孩子们没料到这变故,都忘了佯装惊慌。没有他们一哄而散地嗷嗷乱叫制造恐慌,一时间气氛居然有点奇异的尴尬,众人都傻呆呆地看着狂奔而至的“怪兽”。

  刚好这天晚上月色不错,跑近了一看,便能看清那“怪兽”摇出了花的大尾巴,非但不吓人,反而有点滑稽。

  大狗转眼间奔到黑虎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长舌头,谄媚地等着人和它玩。

  周以棠感兴趣道:“你家的狗?”

  黑虎木然道:“……哦。”

  周以棠饶有兴致地打量它片刻,问道:“让摸吗?”

  黑虎:“……”

  便见那“柔柔弱弱”的小书生上前两步,试探着摸了摸大狗的头,大狗扬起脖子“嗷嗷”叫了两声,亲热地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腕。

  半夜三更,李瑾容偷偷把李徵的“兵器库房”恢复原状,又冲鼻涕王弟弟伸出一只手,勒令道:“拿出来!”

  李二郎撇撇嘴,磨磨蹭蹭地将他藏在手里的一只小蛇形的南疆小笛子交了出来,就在这时,忽听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声,李瑾容一回头,李二郎忙趁机将那支小笛子揣了起来。

  只听院外窸窣片刻,墙头上露出个小脑袋,捏着鼻子小声地朝院里喊:“李老大!李老大!”

  李瑾容道:“这呢,什么事?”

  黑虎没料到她恰好在门口,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哎哟”一声从墙头上栽了下去。

  李瑾容皱了皱眉,把院门打开,居然正看见传说中被黑虎“拐”去荒山整治的周以棠全须全尾地站在门口,正好整以暇地牵着黑虎家那条傻狗,捣蛋鬼们居然一团和气地围在他身边,看起来还挺友好。

  她一眼扫过去,周以棠忙有些紧绷地站直了,冲她一笑,文文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肯先出声。

  黑虎两步蹿到李瑾容面前,快言快语道:“李老大快来,你猜怎么着,咱们今天才算是把荒山那边走明白啦,小周哥哥说那里是个什么奇什么甲……”

  周以棠轻声道:“是有人用木石摆出来的奇门遁甲阵法,经年日久,已经损毁了一部分,只是晚上看不清,贸然进去仍然容易迷路。”

  “对对!”黑虎跟他那只被收服的大狗一个表情,手舞足蹈道,“我说怎么人一进去就晕,多亏小周哥哥聪明,他写写算算,搬开了几块石头,立刻就不一样啦——对了,我们还在那找到个山洞,用茅草遮住了,里面有人迹,快跟咱们去瞧瞧。”

  李瑾容:“……”

  前几天还是“那讨厌的书呆”,一宿就变成“小周哥哥”了!

  周以棠迎着她打量的目光,却好像突然有些脸红,欲盖弥彰地移开了视线,伸手给旁边的大狗抓了抓脖子。

  一行猴孩子带着条狗于是趁夜浩浩荡荡地前往小荒山,果真找到了一个古老的石洞。

  “我看这些痕迹大约有百十来年了。”周以棠就着火把上的微光,抚摸着墙上的划痕说道,说完他又有些懊恼,因为其实他只能看出那些痕迹陈旧,“百十来年”纯属自己顺口胡诌,家教从小教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但他在李瑾容面前总是忍不住多嘴。

  幸好他太煞有介事,其他傻孩子也没那个见识当场揭穿。

  李瑾容凑过来看了一眼,断言道:“不是刀剑,豁口太粗,像斧子之类。”

  周以棠后颈一僵,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半天才敢偷偷回过头去,却见李瑾容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走远了。

  山洞居然很深,回音悠长,有一些人迹,但年代实在太久远,不知是哪一位落难的高手曾经设下迷阵,在此地落脚,悄无声息来,又悄无声息地走,除了一些沉默的刀斧痕迹,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众孩童很快就无聊起来,李二郎打了个哈欠,把偷偷藏起来的蛇形小笛子拿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瞎吹,发现一点声音也吹不出来,便没趣道:“姐,咱们走吧,困了。”

  李瑾容正要说什么,突然,黑虎家的狗陡然呲出了牙,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扯着嗓子狂叫起来。凶狠的狗叫声在山洞里来回回响,竟有些说不出的凄厉意味,黑虎一激灵,瞪圆了小眼睛。

  李瑾容一伸手按住自己从不离身的长刀,顺着狗的目光望去,然而四处黑灯瞎火,她什么都没看见,狗叫声震耳欲聋,听也听不出什么,她“嘘”了那狗两声,可往日一喝止便老实的狗居然不听话,紧紧地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咆哮,前爪在地上抓出了几道痕迹。

  她后脊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周以棠大声道:“别管了,咱们先出去!”

  李瑾容将长刀提在手里,冲黑虎等人一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众孩童此时已经有些害怕,连忙牵着狗往外撤,李瑾容走在最后,面朝山洞深处,提刀倒着往外走。

  突然,她手中火把剧烈地晃了一下,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李瑾容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黑影是什么,已经本能地将长刀架了上去。

  下一刻,她被那东西撞得横着飞了出去,火把陡然脱手,一串火星“呼啦”一下砸了出去,那东西子被火光燎得微微往后缩了一下,巨大的影子晃动在石壁上,露出一只缩成一条缝的竖瞳。

  落地的火把原地滚了两下,“呼”地灭了。

 

☆、第170章 番外四 青梅竹马(完)

 

  那居然是一条足有合抱粗的大蟒蛇。

  照理说,蜀中鲜少能见到这么大的蛇,而且它们多半行动缓慢,即便捕猎,也往往埋伏在某处等着守株待兔,倘若一击不中,大抵也不会不依不饶地追。

  可这条巨蟒好像是疯了,被李瑾容一刀撞在脸上,又被她脱手的火把燎了一下,竟没有一点要退缩的意思,反而飞快地调整者头尾的姿势,闪电似的冲李二郎张开大嘴,再次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二郎吓得鼻涕都顾不上冒泡了,睁圆了眼睛,一双手在身上乱摸片刻,发现除了他偷偷顺出来的小笛子,他身上连张铁片也没有,眼看大蛇逼至眼前,李二郎两条小短腿好似长在了地上,挪不动分毫。

  就在这时,一把长刀横着飞了过来,从侧面撞上蛇头,来势汹汹的大蛇脑袋被撞偏了,它愤怒地猛地一扭头,转身对上胆敢打断它捕猎的蝼蚁。

  李瑾容将她一身轻功发挥到了极致——虽然至今为止,总共也没练几年,提起一跃踩上了蟒蛇蛇身,感觉脚下滑得几乎不着力,忙一拧腰,踉踉跄跄地从蟒蛇背上掉了下来,险而又险地与遍生倒刺的大嘴擦肩而过。

  她转头冲一帮吓傻了的大小孩子们吼道:“还不跑!”

  李瑾容很少和蜀中的熊孩子们混在一起捣蛋,但兴许是每个人都被她揍过的缘故,危急情况下,众猢狲对她的话异常顺从,集体撒丫子开始往外狂奔,虽然年纪小,但毕竟都是名门之后,竟然也没乱。

  大蟒蛇彻底被激怒了,高高地昂起头,粗壮的身体游龙摆尾似的扫过来,李瑾容本来就没站稳,狼狈地就地滚开,躲得险象环生,几次三番险些被大蛇缠住。她天资卓绝,一向自视甚高,此时居然被一条畜生逼得到处乱滚,李瑾容心里非但不惧,反而升起一把无名火,她倏地往前蹿了一步,听着身后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纵身蹿上山洞石壁,转身,拔刀便砍。

  女孩手上的长刀当当正正地撞上了巨蟒张开的大嘴,她到底年纪幼小,气力不足,握刀的小手上顿时被震得开裂,后背重重地撞在石洞山壁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皮糙肉厚的大蟒蛇却只是微微见血,更加怒不可遏,一顿之后,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李瑾容几乎能看见它口中参差不齐的利齿。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倏地掠过,正好横在大蛇和女孩中间,巨蟒对火光还略有畏惧,梗起脖子往后一仰,一只手趁机伸过来,一把拉起李瑾容,猛地将她往洞口方向扯去。

  拉住她的那只手的手心上布满了冷汗,手指冰冷得像冻了一宿的铁器,李瑾容没料到这时候竟还有人等她,不由得一愣,抬头望去,却见是那一根手指能戳一个跟头的小书呆。

  周以棠不知从哪弄来了两根火把,一根丢出去了,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根。

  他死死地攥着李瑾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前一悠,自己略微错后她半身,侧过身,以拿着火把的那半身挡在巨蟒与李瑾容之间。

  李瑾容其人,天生与正常人不同,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她很少会像别人一样感觉到恐惧,好似根本没长出那根筋——即使随着年龄增长,她渐渐能基本判断出什么东西比她强大,但知道归知道,真遇到事的时候,兴奋或是愤怒总能占上风,什么她都能跃跃欲试地挑战一二。

  就如此时,她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竟还有暇以一种十分新鲜的目光打量周以棠。

  那小书呆是个小白脸,笔直的眉与眼珠却又漆黑,黑白分明、十分清秀,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清晰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让李瑾容想起她逮到过的一只年幼山猫,分明是个小毛团,哆嗦成一团,还要战战兢兢地冲人亮出稚拙的小爪子。她于是不知哪根筋搭错,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以棠简直已经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撑着这两条腿了,那巨蟒不知是不是活太久,俨然已经成了精,虽然怕火,却好似知道火把是能被吹灭的,一边追,一边不停地猛扑上来,试图借着行动间掀起风吹熄他手中的火。

  每次巨蟒扑上来,他都觉得这团晃得一塌糊涂的火苗要完蛋,狂跳的心快要顶破脑壳了,而在这节骨眼上,那不知缺了那根弦的小姑娘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一刻,在这个蛇洞里,周以棠终于看出了李大小姐的真面目。

  他用力将李瑾容往洞口方向一搡,有生以来头一次正经同她说话,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笑什么,还不快跑!”

  李瑾容道:“你这书呆好没道理,难不成哭就能把它哭死?”

  大蛇又一次扑上来,火苗剧烈地颤了一下,猛地缩成一团,周以棠的心也好似跟这那火苗缩成了一团,闻到蛇嘴里那叫人作呕的腥臭气,他手软得几乎虚脱,与此同时,李瑾容瞬间甩开他的手,一步越过他,抓住这一瞬的空隙,再次将手中长刀送了出去。

  巨蟒剧烈地一颤,李瑾容方才被震伤的手再次涌出血来,倒退好几步,靠石洞山壁才站住,她咬牙切齿道:“我回去就把‘斩字诀’连上十万八千遍,非得剁碎了这畜生的脑袋炖蛇羹。”

  周以棠觉得她简直像个走在路上摔倒了,就非得把地面给砸出个窟窿的小孩子,无奈道:“妹子,你不如先想想我们还回不回得去!”

  因她那一刀的缓冲,周以棠手中那哆哆嗦嗦的小火苗又苟延残喘地重新着了起来,孩子与巨蟒再次彼此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剧烈的亮光顺着洞口传了进来,原来不知哪个小猢狲身上带了个从大人那偷来的联络用的烟花,方才都跑慌了,这会才想起来,紧接着,临阵脱逃的李二郎跑着跑着发现他姐没跟上来,连忙又哆嗦着小短腿往回赶,一边跑一边在洞口大叫:“姐!姐!你在哪呢?”

  而这倒霉孩子叫还不算,可能是怀疑自己动静不够响,他还在原地使劲蹦着跺地,又把那蛇形的小笛子拿起来使劲吹,方才一直不响的小笛子“不负众望”,在这时候竟发出了一声能刺穿人双耳的尖鸣。

  山洞中的巨蟒活似被施了定身法,周身一僵,昏黄的眼睛直直地竖在脸侧,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栗爬上了他的后背,他当机立断,用尽全力推了李瑾容一把:“快……”

  巨蟒突然动了,它倏地抬起头,好似发出了一声听不见的咆哮,继而竟连火也不顾了,一口咬了下来,危机之中,周以棠别无办法,只好竟手中火把抛了出去,他运气不错,火把竟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巨蟒面门,飞溅的火星跳进了那畜生嘴里,巨蟒痛苦地原地摆动庞大的身躯,周以棠趁机死命拽住还想着冲上去与那蛇大战三回合的李瑾容,往洞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