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轻轻摇头:“正当差呢,改日吧;我就不进去给花姑姑见礼,还要赶回去——今儿差事香,姑姑是知道的。”

宫奴对着太监行礼目送他离开,才收起笑脸来淡淡的道:“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就进了院子。

红鸾等人只能跟进去,院落里已经站满了新宫奴,除了新宫奴还是新宫奴,没有一个宫女或是太监在,除了带她们进来的那个宫奴外,也不见其它早进宫的宫奴。

“站好,宫中是有规矩的地方,不经问话是不能开口的,你们记住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宫奴交待完这一句转身就出去了,留下红鸾等人站在院子里晒太阳。

今天的太阳很不错,春天的阳光洒在人身上让人感觉到暖洋洋的同时,也感觉到有些懒洋洋的:很舒服。只是再舒服的阳光晒得久了就不会舒服了,红鸾站了多半个时辰后就感觉太阳太热了,她想喝水。

院子里除了陆续进来的新宫奴外依然没有一个人,红鸾就算渴的厉害也只能忍着;她能忍得了,却有人忍不了。

新宫奴们不但站得疲累而且极渴,尤其是一上午了也不见一个主事的人出来,除了她们这些新宫奴外,只看到门口带人进来的两名原本当差的宫奴:在这种情形下,新宫奴们紧张、忐忑的心情放松不少,便有人开始小声说话。

有人开口便有人跟随,虽然话声不是很高,但是有大部分的宫奴都开了口,无非就是累了、渴了、怎么还没有人、要站到什么时候等等的话——没有人知道答案,因为她们都是今天才入宫的宫奴。

红鸾没有动、没有张望,她对皇宫一点儿也不熟悉,不只是环境尤其是人、是规矩:她做乞儿的时候就知道,到一个新地方后最重要不是吃与喝,更不是睡,想要活下去最先要知道的就是当地的习俗、规矩与人。

如果不了解习俗规矩,一件简单的事情就会要了人的小命;如果不知道当地哪些人是不能招惹的,哪些人心肠是不错的,讨饭的时候一开口说不定就会被毒打一顿:到时死与不死全凭运气了。

这里虽然是皇宫,不是她乞讨的某个村子或是小镇、城池,可是她认为差不多: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习俗规矩,人一样要分三六九等、人的性子一样是各不相同。

所以她对进来时门口宫奴的提醒很是感激,做过乞儿的她知道那是安身保命的第一步:没有人问就不要开口说话,这就是宫里她知道的第一条规矩,而她绝不会破坏宫里的规矩,因为她现在没有那个能力在破坏后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她很老实的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动不动。

宫奴们的窃窃私语随着太阳的西移、随着肚中的饥饿变得嘈杂起来;自始至终红鸾都没有动,虽然她带得有干粮却没有拿出来吃。

梅姐和招娣等人已经耐不住饿在偷偷的吃窝头了:她们不舍得吃馒头。

直到太阳西斜,风也变得凉了时,院子正房大厅里走出两个宫奴来,她们看也不看红鸾等新宫奴,只是把帘子挑了起来。

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是已经变得胆子大起来的新宫奴们,有不少人悄悄的向大厅里看去。

红鸾依然低垂着头,她的喉咙已经干裂、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双腿也软绵绵的了;她把那句无人询问就不得开口的规矩,在心中引申为没有人吩咐便不能乱动:累、渴、饿,一个白天的时间不会要人命,可是规矩却能在一霎间就要了人的性命;为此她坚持着。

自厅里有人搬出了张大大的椅子,又安放好小几,在小几上摆好了茶水:所有这一切都悄无声息,红鸾没有抬头看一眼什么也没有听到——如果不是有其它的宫奴们私语,她根本不知道正房那里有人出来了。

既然人已经出来了更不必急在一时,红鸾依然低垂着头。

终于在新宫奴们悄悄的探视下,有个梳着丫髻的、年约四十上下的女子扶着宫奴的手自厅里走了出来,缓缓的在摆好的大椅子上坐下,扫了一眼宫奴们取了茶盏来在唇边沾了沾又放下了。

她没有说一个字,可是被目光扫到的新宫奴们心头一跳,人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更不敢再瞧那人一眼。

静,院子静得连风声好似都没有了,每个人都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那目光并不阴寒,也不是杀意毕现,更不是怒气横生——每个被目光掠过的宫奴,再细想时那目光好像极为平淡,但就是让她们心底泛寒,不敢再有所造次。

“我姓花,原来的名字嘛,好久没有唤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开口了,声音很平和:“大家都叫我花姑姑,得娘娘恩典掌管所有的宫奴。”

红鸾把耳朵支了起来,她认真仔细的听着花姑姑的话,一个字也不敢漏掉:她讨饭的时候就知道,越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废话越少,反而是那些没有什么事儿的老大爷和老大娘,才会对她一个小要饭的絮叨个不休。

花姑姑说话并不快,字字都很清楚:“宫里是有规矩的地方,乱不得一分,错不得一丝;你们、现在可知错了?”她抬起眼来:“你们被带进来时,谁没有听到她说,没有人询问不得开口说话的?”

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新宫奴们立时面色大变。

“规矩是错不得的,虽然说你们是新人刚进宫还什么也不懂,可是你们至少都知道了一条规矩却都充耳不闻——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大家都能在宫里安安生生的活下去,所以我要让你们知道如果违了规矩会如何,免得你们以后再不把规矩二字放在眼中,给我添乱。”

花姑姑的声音还是平和的、清晰的,可是随着她的衣袖轻轻一摆,再也没有人当认为她是一个性子好可欺的:如狼似虎的老宫奴们冲上来,把那些开过口说话的新宫奴统统都拉到了对面去。

除了红鸾外,只有十几人被留在了原地:没有冤枉一个人,也没有放过一个人。

红鸾虽然至今没有看花姑姑一眼,可是在她的心中已经把花姑姑升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就是自己饿死也不会向他讨饭的那种人,她做乞儿那么久、行经很多地方,在她心中也只有那么一个人占住那么高的位置。

现在有两个了,而且花姑姑被红鸾放到了最高的位置上,比原来心中的那个喜欢把人活活打死、还要打三天以上才能把人打死的恶霸还要高上一筹。

正文011章规矩

红鸾心里很清楚,花姑姑让人在院子里打那些新宫奴,没有动她们这些老实人一根汗毛,并不是真得放过了她们:对面板子打在后背上的沉闷声音,新宫奴们被塞了嘴巴叫不出来只能哼哼的凄惨,就是对她们十几个还留在原地新宫奴的教训——你们如果敢犯规矩,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这句话花姑姑并没有说,可是红鸾却牢牢的记在了心中,相信另外的几个人也记在了心里。

规矩这样教相信无人能忘掉,不管是挨打的、还是看着的;同时,也把新宫奴们都收服了,不会有人再起什么反抗的心思,只会老老实实的听话。

就像红鸾到了新地方乞讨时,打听清楚规矩等等之后,会找到当地最厉害的小乞丐打一架,打服那个乞儿、打怕那个乞儿,让其它的乞儿看得吓破胆,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抢她的食物。

打完几十个新宫奴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夜风更凉了。

花姑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几个吃东西的再打十板子。你们要记住,在宫里只要不是在你们的房里,吃东西也是要按规矩来的!不让你们吃的时候你们就是饿死也不能吃一口。”

梅姐和招娣等人被拖下去又打了十板子,成了新宫奴中受伤最重的人。

红鸾低低的垂着头,心里却在苦笑:梅姐和招娣等人对自己原本就不满,现在她们因为自己给她们的干粮而受责,怕是会因此而迁恨吧?

不过麻烦来了是躲不掉的,就像被恶狗盯上她之后,她说好话是不成的、跑也跑不掉,唯一的法子就是把恶狗打跑、打怕,打得它一看到她就跑,再也不敢对着她露出一口尖牙:这是她的经验。

直到梅姐等人受责完毕,花姑姑才道:“念你们是新入宫第一天,所以这责罚也就从轻了;不过自此之后,不管你是不是初犯都会加倍的处罚,可记住了?”

红鸾等人都屈膝恭声应道:“记住了。”没有人敢不记住,每个十板子居然是轻罚,听到耳中让红鸾打了一个战栗。

花姑姑满意的点头:“其它的规矩自有人告诉你们,现在我只说几句话,你们给我记清楚,如果忘了或是犯了规矩,到时谁也救不了你们的性命。”她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看着我。”

红鸾这才抬起头,第一次看到花姑姑:很整洁的人。

“在这宫里,你们要管住自己的嘴巴,牢牢给我记住祸从口出这句话——宫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能闲谈的,除了差事之外什么也不要提、不要说;管住你的嘴巴还不够,还要管住你的耳朵、你的眼睛。”

“不应该听的、看的不要听、不要看;如果不小心听到了、看到了,你们就要忘掉它,完完全全的忘掉它!总之,就是闭上你们的嘴巴、捂住你们的耳朵,合上你们的眼睛,一心只做好你们的差事,如此你们才能有命在十年后离开。”

花姑姑的目光如剑光、刀光般锐利:“可记住了?”

红鸾蹲下身子:“记住了。”她是不会忘的,也不敢忘,因为她想要活下去,活着走出皇宫;她答得诚心诚意。

花姑姑便让人出去请人进来,不多时进来十几个宫女,年纪都在四十四五岁的样子:“这些宫奴就教给你们了,好好调教、好好当差,千万不要出差错。”她这次说话很明显的柔和了很多。

老宫女们齐声答应着,直到花姑姑转身进了屋里,她们才站起身来看向红鸾等人;然后互相看看后有人道:“老规矩吧。”

众老宫女齐齐点头,便有人出来挑拣人:红鸾等人并不知道她们依据的是什么规矩。

第一个老宫女挑了六人个走,并没有选红鸾;第二个老宫女没有看人只道:“身上没有伤都站出来吧。”

红鸾便和余下的四个人走到老宫女身前,她粗粗扫一眼眉头一皱:“只有五个?”很不满的看向余下的人。

此时另外一个老宫女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有些讥诮:“黄姐姐还以为这里是承露殿吗,要什么有什么?至少姐姐还有未受伤的宫奴,如此说话让我们几个人,唉,我们自来就命苦,没有享过那天大的福,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不满的。”

黄姓宫女横眉瞪过去:“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自管拿眼去瞅新宫奴,逃选自己合意的人。

“黄姐姐比我们自然是高一等的,可是却对花姑姑有如此明显的不满,是不是有点太过了?”那宫女却没有放过黄宫女:“受伤的宫奴可是花姑姑调教她们所致,黄姐姐你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对花姑姑直言。”

黄宫女的眉头一皱:“花姑姑就在房里休息,你如此多话不怕扰了姑姑休息;哦,冯妹妹你是故意的,怕是对上一次花姑姑处置你心怀怨气所致。”话说完,她已经挑好了七八个身体一看就极好的人出来:这些人长得都极为壮实。

“各位姐姐妹妹,我那儿的差事多是晚上,白天可是要歇着的,姐妹们都是是知道的,我就不再相陪先走一步了。”黄宫女说完后对红鸾等人道:“跟我走。”

红鸾等人默不作声的跟上去,黄宫女根本不顾忌受伤的人不良于行,走得当真是飞快且无半点声息;如果不是她有影子映在地上,真会让红鸾认为她是个鬼怪之类的东西。

好在不是很远就有一个小院子,老宫女推开门进去,径直带着人进了正房:“我姓黄,你们以后就叫我黄姑姑。外面东西厢房是你们住的地方,我们主要的差事是在三更二刻之后,要在四更二刻之前完成,其它的差事要听上头的安排;宫里的规矩我会让人告诉你们,而我的规矩就是把所有的差事都做得好好的,如果出错或是做不完,哼哼。”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拿眼在红鸾等十几个人身上扫过,然后拿起茶盏来吃茶不再说一句话。

红鸾等人不知道黄宫女是什么意思,只能看向她身后立着的宫奴,那宫奴指了指自己的衣袖。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红鸾,黄宫女这是在要好处了:虽然她们是被卖入宫里为奴的,不过还是有人身上有点值钱的、或是好吃的东西——那可能是家人最后的一份关怀,不在其物价值如何心中是极舍不得的。

可是时势比人强,在经过花姑姑的一番调教后,众人明白了那宫奴的暗示是什么意思,有哪一个敢不舍东西

正文012章好处

红鸾虽然是最先明白黄宫女身**奴暗示的人,却并没有立时上前送东西:金银之物虽然不多但她也有一些,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做乞儿的时日虽然不算短,但是她原来可不是乞儿,所以只要能保命、能安身,金银之物她完全舍得拿出来——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这是她的父母在大水中,抱住树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永记心间,所以她要活着,为自己、为父母,为了她那个已经消失在大水中的家。

现在她没有去送东西是在等,因为她不想也不能第一个给黄宫女送上东西:她当乞儿的时候也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有很多地方的乞儿是她小小年纪打不过的,那么她就要拜码头送好处,让对方容许她在那里讨生活;只不过送好处也是有学问的,尤其是外来的她。

送得东西如果比对方所想的要好、要多,那么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不要小瞧了人的贪念,在得了她的好东西之后,那些乞儿会认为她还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为此杀掉她都有可能。

但是,如果送得东西如果比对方所想的要差、要少,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少说也会挨顿打——所以送好处前定要好好的打探一番,然后才能决定送什么、送多少;对红鸾来说,这是安身立命的学问。

此地是皇宫,要好处的人就在面前,她当然不可能出去打探一番再决定送黄宫女什么好;不过眼下要送好处的人不是她自己,所以她在等:等其它人拿出身上的东西来,她再决定要送什么。

只要做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应该就是安全的。

十几个人中只有两人各拿出了有一两左右的碎银子来,其它人大多只是自己所绣的荷包等不值几个钱的东西,甚至还有人拿出来的是吃食;红鸾见十有八九的都把东西拿了出来,也就心中有数了,没有等到最后就把身上的一只细银簪拿出来:能值个几钱银子,放到了黄宫女面前的桌子上。

黄宫女把桌上的银子和红鸾所送的簪子收了起来,说话举止都极为自然,一看便知道不是第一次“收”好处;她身后的宫奴收东西的举止也很利索,显然也是做熟了此事。

至于荷包等物、以及吃食等不值什么的东西,就堆放在桌子上没有人动;黄宫女的目光落到红鸾的身上,盯着她半晌都没有眨一眨眼。

把红鸾盯得全身汗毛都站了起来、后背上冷汗直流;她脸上越来越惶恐,眼看着就要吓得哭出来了,而心中却在飞快的思索着:自己做错了什么,黄宫女才会如此瞧着自己不放?

自她见到黄宫女开始,直到眼下她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仔细的回想、琢磨,可是并没有发现做错过什么,猜不透黄宫女此举是什么意思。

红鸾的心七上八下,因为想不到自己哪里出错也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心中当真生出了惊恐来:怎么办?

“你是来做宫奴的,知道宫奴是什么吗?”黄宫女终于在红鸾眼中浮上泪水时才开口:“宫奴就是宫中做最累、最脏活计的人,你身上的衣服实在不适合去当差做事。”

衣服,居然是衣服!

红鸾知道了黄宫女为什么盯着她之后微微的松一口气,立时屈膝蹲下行礼:“谢谢姑姑指点。”她很乖巧的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桌子上。

“嗯。”黄宫女点头:“你倒是个懂事的,知道我是为你好。”她把衣服仔细看了看:“这衣服你想要…”

“奴婢正在长身量,十年后出宫这衣服已经旧了不说,且绝对不能穿用了,放在屋里也没有什么用;嗯,奴婢斗胆麻烦姑姑不知道可不可以?”红鸾不是第一次送人好处,知道黄宫女这样的人就是占了人家的好处,也不想承人的情。

人在屋檐下,她只能顺着黄宫女的心思说下去,只求她不来寻自己的麻烦就好:衣服她想要就送给她吧。

黄宫女唇边的笑意更盛了一分:“嗯,我看着宫外有什么人家需要,就代你做个好事儿送人吧,也算是给你积阴德。”她说着话摆手让身后的宫奴把红鸾放在桌上的衣服收了下去。

衣服送出去并没有什么心疼的,因为本就不是红鸾的:身上的衣服居然会引来黄宫女的注意,实在是出乎红鸾的意外。

说起来也是红鸾年纪太小,虽然家中遭逢巨变、又做了很久的乞儿,她一下子成长了很多,但对人性还不是那么了解;而且她穿春儿的好衣服也是不得已,因为她要假扮春儿,为了让老牛头一眼认为她是春儿,所以必须要穿上春儿最好的衣服,和其它的女孩子一眼就能区分开:她怕老牛头在人群中寻春儿,只要照脸仔细一眼她就会被揭穿。

不想一身衣服助她在老牛头那里过了关,却在甫入宫就为她寻了麻烦来:世事难料,她倒底只是凡人哪里能设想的那么周到圆满呢?她也的确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周全宫外与宫里的两件事情。

红鸾脱下了外裳自然就露出了里面的夹衣来,她的夹衣虽然不新了,却洗得很干净:也是她在得了石氏的信任后,为了安石氏的心才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洗——如果有其它的杂念,哪里有心思做这样的杂事。

黄宫女看看红鸾的夹衣:“这夹衣手工不错。”她居然还看上了红鸾的夹衣。

红鸾眼底深处微微一变,夹衣是绝不能给黄宫女的,不是她舍不得里面的银子、田契等物,而是她怕黄宫女会因此生出杀她灭口的心思来:她做乞儿时可没有少看过夺财害命的勾当;财不能露白,露白后只有死路一条——夺她财的人为了安心享用,当然不会容她活下去,免得日后再被她寻仇。

而且她不想做十年的宫奴再出去,想能早一点出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夹衣中的东西就是她的依仗:买她日后的出路;在她把石氏的私房收起来时,便打得是这个主意。

可是如果不把夹衣给黄宫女的话,结果如何红鸾还真是不敢去想;她在黄宫女的注视下,鼻尖上冒出了汗水来,这一刻红鸾清楚的知道了什么叫做进退不得。

给,她十有八九会被害死;不给,那结果和死也并不多:黄宫女可是直接掌管她的人!

放在红鸾面前只有两条路,夹衣她给,还是不给?汗水爬上了她的额头。

正文013章少说少问

黄宫女轻轻的吃了一口茶。

红鸾明白这是黄宫女在催促她:黄宫女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耐心等她,现在就要她把夹衣脱下来放到桌上,就像她送上外裳时一样干脆,黄宫女才不会生气。

只是不会生气,而不会因此高兴或是对红鸾好一些;红鸾很清楚黄宫女的想法,因为她在乞儿头身上早就领教过:不管黄宫女得了什么好处都会认为那是她自己应得的。

红鸾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对黄宫女蹲身行礼:“谢谢姑姑的夸奖,夹衣的手工的确是不错,是奴婢的母亲在大水灾的前一天给我做好的,是母亲送给奴婢的生日礼物,也是母亲唯一留给奴婢的东西了。”

红鸾顺着黄宫女的话答道,声音越往后越轻,带着无尽的哀思;这是她急切之中唯一想到即不伤黄宫女的面子,又能保住夹衣的法子。

自打一开始,黄宫女开口没有说过想要红鸾的夹衣,而红鸾答话也没有说不给黄宫女夹衣,可是两个人话中的意思对方都明白。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用明言也不能明言。

红鸾说完话后心提得高高的,眼睛盯着自己脚尖,两只耳朵都支起来听着黄宫妇的动静;她的目光不自由主的往上、往上,停在了自己的夹衣上:夹衣虽然旧些但却是上好的粗棉布;她现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弄一件破烂的夹衣呢?

夹衣的确是她原来的衣服,只不过并不是她母亲所做,是她的奶娘给她做的。

黄宫女听完红鸾的话后目光闪了闪,再看一眼她的夹衣:“原来是这样,那要好好的珍惜才成,想不到你还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她这是同意红鸾保留夹衣,只不过她把“孝心”二字咬得有些重,同时她的眼底掠过了不快。

新的宫奴入宫后给掌理宫女送好处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甚至到现在已经变成新宫奴身上的所有好一点儿的东西都要归掌理宫女所有:当然要新宫奴自己亲手送上来。

红鸾却把夹衣留了下来,自然让黄宫女心生不快:那件夹衣就算是送出去变卖也就几文钱——黄宫女不快不是为了那几文钱,而是因为红鸾的拒绝伤了她做掌理宫女的体面。

再收下其它新宫奴的东西,黄宫女摆手:“好了,你们可以去住处安顿一下;宫中的规矩,没有事情是不能出我们这片宫院的,我的规矩是无事不要出去乱走,多睡一会儿或是学着绣绣花儿、做做女红什么的,也比出去闲溜招惹是非的强。”

红鸾不用看黄宫女也知道她对自己生出不满来,心下琢磨着如何消除此事:得罪了黄宫女可不是明智之举;嘴上应着黄宫女的吩咐,随众宫奴一起施礼后退出正房,她才悄悄的吐出一口气来。

刚一入宫便有些不顺呢,使她心头仿佛压上了石块,有些沉甸甸的。

此处小院子分前后两部分,前面除了正室四间外,东西厢各有几间房;相比正房而言东西厢的房子有些破败。

红鸾看看两面,选了距黄宫女较远一点儿的西厢,她实在是对黄宫女没有好感,更加上十二分的戒心。

和红鸾一起走过来的只有两个宫奴,一个年纪比红鸾大一些,而另外一个比红鸾看上去还要小一点儿:红鸾因为讨饭所致身体几乎没有怎么长高,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其余的宫奴都选了阳光要好一些的东厢。

红鸾看到人少心里也是一喜,对着两人点头致意步上了台阶,西厢的门不等红鸾去敲便打开了,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庞:“三位妹妹是新来的吧?进来吧。”

打开门的人身量比红鸾稍稍高一点点,可是瘦得只余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得红鸾心中一颤:还好,这是在白天,不然她真会被吓到的。

“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红鸾先施一礼然后开口,抱得就是礼多人不怪的主意。

在完全陌生的宫廷中,首先就是要与人为善,如此方能趋吉避凶、遇难呈祥:这当然也是经验,能得眼下还活着的老一辈儿人的提点,她至少能平安三分;做乞儿和做宫奴对红鸾来说差不多少,反正都是看人脸色、眼色讨生活;因此,她对老宫奴极为客气,甚至带上了三分敬意。开门的宫奴侧身让开还了一礼:“妹妹客气了,姐姐哪有什么正经的名字,平日里认识我的人都唤为大妞儿。”

红鸾知道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我们三人是新来的,以后还要麻烦姐姐多多提点。”她又施了一礼这才跟着大妞儿进屋。

屋里迎面靠墙就是一个长长的土坑,上面倒是有被褥之类的东西,只是很破旧了;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方桌、几张凳子。

“我在南边靠墙的地方睡,这屋里人不多你们看着随便睡吧,如果再来人怕就要挤一挤了;这通铺上最多的时候睡过九个人。”大妞说完话就坐到了她的睡得地方。

红鸾左右看了看走过挨着大妞坐下:“姐姐,我们的铺盖?”她虽然看到那些无人用的铺盖,可是还是要问一声再取用为好。

大妞点头:“就是那些,你们自己挑吧。现在人少无所谓多少了,如果人多了,只能一人一床被的。”

红鸾没有去挑什么床被,紧接着又问道:“这屋里就姐姐一个人?”宫中虽然不是年年都收宫奴的,可是三五年总会有那么一次,再怎么着西厢房这里也不应该只有一个大妞才对。

大妞闻言扫了一眼其它两个人,再看看红鸾长长一叹轻轻的道:“她们,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红鸾闻言看着大妞的神色心中震惊异常,身子都轻轻的颤抖起来:因为大妞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都在告诉红鸾,那些宫奴都不是活着出去的!

大妞的脸上有悲戚、有惊惧、有绝望更有那么一丝的怨恨,如果那些宫奴是活着出去的,只余下她还在宫中领差,就算是盼着出宫,大妞的脸上也绝不会是眼下的神色。

死了,那些人都死了?怎么可能。

红鸾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的双手双脚都已经冰凉,看向大妞她轻轻的问了一句:“姐姐,你说最多的时候这里住了九个人,那,她们是和姐姐一起入宫的吗?”

“有一起的,也有晚了半年、一年的;宫奴里有不少是犯了事的官眷什么的,她们并不是像我们一样按年进来。”看得出来大妞并不想多说:“妹妹们收拾收拾就歇会子,明儿晚上有差事的。”

“姐姐进来几年了?”红鸾依然追问道,她不能不问、必须要问。

大妞看看红鸾,迟疑了一下道:“三年。看得出来妹妹是个机灵人,可是在宫中想要活得长久些,只有机灵是不成的;记得花姑姑的话嘛,要少说话。”说完后,略略一顿她轻轻的拍了拍红鸾冰凉的手:“更要少问话。”

话说完后定定的看看红鸾,她拿起手绷夹好的布面开始绣花儿,表示她不会再答红鸾的话。

正文014章饭与夜因为宫奴们大量消失不会只有一两个人注意到:一句不在宫中了,可并没有直说那些宫奴死掉了。

说得人没有说错话,听得人你怎么想就是你的事儿了;如何想无人管你,可是你如果把所想说出来,那便可能是祸事了。大妞的话很明白的告诉红鸾不要招祸,更不要牵连于她。

红鸾呆呆的坐了良久,才慢慢的起身走到桌子那里,一起倒了三四杯凉水全都灌到了肚中,才感觉呼吸有些顺畅了。

为了能重新得到自由身,她不得已才入宫为奴,原以为熬上几年得宫中恩典能重新成为一介庶民,离开宫廷重新过活;做宫奴嘛,苦一些、累一点儿,她都能忍受、能坚持下去,只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但是她入宫第一天却得知宫奴里十个也不一定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几乎要软倒在土炕上;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红鸾狠狠的擦了擦嘴角上的水渍:不,不能就这样放弃,她定要活下去。

眼前浮现父母用力把她推到大石上,自己却被大水冲走,好不容易抱住了大树爬上去,却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又被浪头打到水中冲得无影无踪;父母在淹死前对她说: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要活下去!

红鸾握紧她的手:就算一百宫奴中只有一人能活着出宫,她也要做那一个人。

“你叫红鸾是不是?”大些的宫奴走过来:“怎么了,是不是——?”她的目光扫向大妞儿,刚刚红鸾和大妞的话她并没有听到。

红鸾勉强笑了笑:“没有什么,只是渴得厉害了。”她把壶递过去:“珍姐姐是吧?你也渴坏了吧,喝吧。”就如大妞所说,要少说话——花姑姑这样说,大妞也这样说,她当然不会乱开口的。

刘珍也没有想太多,实在是太渴了接过壶也是连喝了三杯水:“秀儿,你也过来喝些吧?”

刘秀自炕上抬起身来:“姐姐,我不想动,你给我拿过来吧。”

刘珍瞪她一眼却还是把壶拿了过去,看着刘秀把水喝完。

大妞只管绣花头也不曾抬一下,只在刘秀要在床上喝水时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并没有开口。

红鸾注意到大妞皱起的眉头,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家都是进宫为奴的,如果刘秀还一心当自己是小妹妹,事情大多依赖刘珍的话,她们姐妹二人只怕会死得更快一些。

可是这话要如何对刘珍姐妹说?红鸾也低垂下头,没有提醒刘珍和刘秀,只希望明天上差后刘秀能明白过来。

不大一会儿有人喊她们去拿饭菜,大妞猛得站起来,扔下手中的绣活儿就冲了出去,其速度之快把红鸾及刘珍姐妹吓了一大跳。

刘秀拍了拍胸:“姐姐,你帮我拿饭好不好?我累得不想动了,反正你也是要去拿饭的。”

刘又瞪她一眼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红鸾看得心中真叹,和刘珍一起出门去取饭菜,忍不住轻声道:“你们,是亲姐妹?”

“不是,堂姐妹;我们两个人的爷爷是亲兄弟。”刘珍温柔的一笑:“不过我们这一家子人少,所以走得极近;珍妹妹自幼就喜欢粘我,如果不是家中老人…,我们也不会进宫的。”她的话声低了下去。

红鸾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听她如此说后更不知道如何提点她,最后依然只能闭上嘴巴:在宫外还有祸自口出的老俗话,更不要说在这可怕的宫中了。

是的,红鸾进宫的第一天对宫廷的感觉只有“可怕”二字。

饭菜极为简单,一个窝头一个汤;那汤真得是汤,虽然汤水混浊似煮过东西,可是不要说盛到碗中的汤水,就是食桶中的汤水也见不到几根菜叶、萝卜什么的。

红鸾并没有多想,领了饭便回房了;她回到房里时大妞已经在吃饭,大妞的碗里倒是有几根萝卜条儿——红鸾也就明白大妞为什么跑得那么快了。

只是为了几根萝卜条儿,值得吗?

大妞看了一眼红鸾:“两根。”

“啊?”红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妞淡淡的道:“只有两根萝卜条儿。至于其它,你以后自知。”她慢慢的吃起饭来,吃得极为仔细,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才会咽下去;就是那两根萝卜条儿,她也是分成两次吃下去的。

红鸾不太明白,不过那是人家的事儿,也许大妞就习惯这样用饭呢?她不再看大妞儿,拿起窝头来一大口咬下去,窝头便少了快一半儿。这是她做乞儿后养成的习惯,到手的吃食只有装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刘秀还是在炕上的吃得饭,刘珍和红鸾、大妞都坐在桌边;她们姐妹两个吃相相比红鸾的狼吞虎咽要斯文很多,不过比起大妞来还是快了很多。

“红鸾妹妹,你还是吃慢些的好。”大妞看到红鸾再一口后,手里的窝头便余下的不多,顶多也只有一口的份量时,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红鸾看看窝头,再看看大妞,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对于前辈的话,能照做的都要照做;同样也是她做乞儿时明白的道理。

大妞没有想到红鸾如此受教,对她点点头又继续吃饭,根本就没有打算解释,为什么要让红鸾吃得慢些。

红鸾也没有追问,学着大妞的样子把口里的窝头细细的嚼了又嚼,然后把手中最后所余的窝头和着汤很是细嚼慢咽了一番:她比刘珍还晚一点吃完饭。

吃到最后的当然是大妞,她收拾起自己的碗筷来道:“走吧,我们送出去。”

晚上红鸾躺在土炕上,看着在灯下还在绣花的大妞,盯着她皮包骨的身体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的惊惧让她在被中团起了身子来,却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知道想出宫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她手中有石氏的那些东西,要离开皇宫怕是不够的;想着心事,自然是越想越无睡意,又想到黄宫女没有要走她的夹衣,此事她也要弥补才成: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太露财,还要能博黄宫女的欢心。

红鸾正犯愁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才合适的时候,却听到了哭泣之声;她吃惊的抬头看过去,却见刘秀伏着身子,哭得正伤心。

刘珍回头看过来:“妹妹想家了,不好意思。”

红鸾正想说“不要紧,第一天嘛总难免会想家的”,门却被人一脚踢开!红鸾一惊也就把话咽了回去,看着黄宫女带着两个宫奴走进来,她的心猛得提得很高:不会吧,黄宫女就为了一件夹衣?

正文015章皇宫,不相信眼泪

红鸾反应很快,做乞儿的反应慢不被棍子打死,就会被恶犬咬伤,她比大妞还快一步跳下炕,整理衣服对着黄宫女蹲下行礼:“黄姑姑。”心里却飞快的想着主意,当真是没有想到黄宫女要找她的麻烦会如此的快。

要知道黄宫女怎么说那也是有身份的人,相当于乞儿头吧?就算是乞儿头也不可能因为一件夹衣,当天晚上就翻脸寻仇的,怎么也会等上两天然后再找个借口才会动手:服众,乞儿头想要东西但也要能服众才成,不然就会成为孤家寡人,很快就会被人取而代之。

大妞这个时候也下炕蹲下身子行礼,刘珍慢一步但也紧随其后手忙脚乱的蹲下身子,最慢的是刘秀,她到现在还没有穿好鞋子。

如果换作是红鸾此时还穿什么鞋子,光着脚丫行礼也比在众人面前穿鞋要好太多了。可是刘秀就是刘秀,她不但继续穿鞋而且还在抽抽嗒嗒的吸鼻子、抹眼泪。

黄宫女没有理会蹲下行礼的红鸾三人,她身后的两个宫奴扑过去扭住刘秀就把拖到黄宫女身前,用力按倒在地上;黄宫女立时举起手中不大的戒尺,对着刘秀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

红鸾等人不知道黄宫女为什么要生如此大的气,可是没有人敢开口,蹲下的身子也就矮了矮变成跪倒在地上了。

红鸾现在还不能放下心来,不知道黄宫女是因为刘秀怠慢了她而毒打她,同时打给自己看的;还是黄宫妇就是因为刘秀而来——不太可能啊,刘秀自上了炕就没有下去,不可能会惹怒黄宫女的;八成黄宫女还是为了自己而来。

刘秀疼得想叫可是口被堵上了,想挣扎可是两个宫奴的手劲极大,痛得眼泪、汗水都流了下来,只以发出“唔唔”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