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倾身:“皇弟,你说是不是?”他没有答关于赏赐的事情。

太子当真有些不同了,最明显的是他的存在感增加了不少;虽然还是温温和和的,但不会让人忽略掉。

福王的嘴角牵动:“皇兄说的是。”

红鸾只能叩头喃喃两句遵旨,然后就在太子的温声下起来再次想告退。

福王只是笑笑没有再留难红鸾,只是对她说道:“我,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来找我;至少我能帮你一次的。”

这算什么?

红鸾的汗水要淌下来了,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再不走真要被吓死在当场;所以她飞快的行礼,然后倒退、转身。

福王最后一句话含有我欠你一份情: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忘掉是他把红鸾踹下湖的;没有忘可以,但是也不用特别记着吧?和太子被刺连在一起,红鸾真想过去掐他两把——殿下啊,你不想活,也不用拉着我这么个可怜人啊。

她当然不敢抱怨,为自保所以越快离开越好,她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落入湖中的事情;她也不想太子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真的,她并没有想过要救太子,是在她无知无觉下、碰巧挡了一下利刃罢;她也不想让福王欠她的情,她真得只是不小心落入湖中,大家都这样认为不好吗?

不好吗?不好丽贵妃为什么要打发人去瞧自己,为什么孟副统领会夜访自己?福王殿下,你老人家行行好吧,奴婢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红鸾在心中真是涕泪横流,转身就想快快离开,只是脚抬起,落下时顿了那么一顿。

一道关切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眼中满含着激动与担心,还有痛苦;古安平,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微微的躬着身子。

红鸾的心一收,刚刚她和福王的话不止是太子听到,古安平也听到了。如果没有太子等人,现在她很想和古安平聊聊他们的幼时:那个时候,他们的家园没有被毁,他们的日子还很平静祥和。

不过身后有太子和福王,而古安平身前不远就是刘总管;红鸾垂下眼皮,脚轻轻的落在地上,又抬起了另外一只脚;沉重,就这么霎间,她的双腿变得沉重了许多。

红鸾自刘总管和古安平身边不急不缓的行过去,目不斜视。

宫规,此时她和古安平就算是有再多的话要说,也是不可以的。

刘总管自言自语的道:“做得不错,只是太刻意了,有时候说不定会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

红鸾的脚步一滞,依然没有做停顿、没有看刘总管和古安平一眼就自他们身边过去;此时,她依然不知道古安平已经订婚,就快要成亲的事情。

回到宫奴院时辰已经不早了,红鸾先换过药才用饭;二丫等人并没有在屋里伺候,伺候的人是杏儿。

红鸾看看杏儿:“伤,可大好了?”

“已经大好了。”杏儿把饭菜摆好,给红鸾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面前:“大人先用饭吧。”

红鸾闻言看看杏儿知道她有事儿要说,不过的确也是饿狠了,便狼吞虎咽的把肚子填饱,接过棉巾来擦嘴:“有什么事儿?”

杏儿道:“并不急,我叫二丫她们来收拾碗筷。”她出去后进来的人却不是二丫,是招娣。

杏儿和招娣把东西收拾妥当后二丫依然没有回来,便由招娣去门口坐着,杏儿开口道:“二丫还在守着吧?有两个姑姑的行迹有些不对,是今儿二丫她们去院里走动时发觉的。”

红鸾闻言认真起来,这两天她因伤没有在宫奴院里露面,倒是许女史三天两头过来帮忙;其余时候就是二丫她们多转转,没有大乱子红鸾也就放心在床上调养了几日。

不想几日里还是出了事儿。

“什么事儿?”红鸾镇定自若,还笑着安抚杏儿:“说吧,天大的事儿只要在宫奴院里就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红鸾的自信让杏儿的脸上的紧张缓下来:“有两个,眼下我们发现的就只有两个,她们正在和掌理姑姑们说些,关于如何教宫奴东西才能更多赚到银子法子——比如修缮宫殿的技巧,就不教,需要的时间又长教起来还累且脏,都压到后面。”

“排在最前面的都是些绣工、编织、配一些驱虫的、对人无害的草汁,保护手不怕水泡得时间太久、还有做某差事省力等等之类的技巧;修缮宫殿的教授奴婢们算了算,就算是再快也要到十个月之后了。”

153章暗潮

杏儿说到后面焦急的看向红鸾:“女史大人,她们如此做也算是在大人的规矩之内,因为大人并没有说定要先教宫奴们什么;但是修缮宫殿的人手不足,如果不教出新人来,雨季到了宫中的各位贵人的宫殿就是要命的差事。”

“就算是此事有贵人为大人拦住挡下,十个月后就是冬季了,到时候地龙、以及火墙等也要修缮的;到时候冻到了哪位贵人,或是因从缝隙吹到殿中的冷风而害贵人身体哪里不舒服,都是死罪啊。”

红鸾抬眼看着杏儿:“她们就这点手段?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啊。”实事上红鸾已经在心中恨恨的骂了几遍狠毒。

此计并不高,但是却毒。全在于时间,只要红鸾被琐事缠事,十天半个月内发现不了此事,那么在丽妃、柔妃等贵人的宫殿都要在雨季来临前修缮完毕,是根本不可能的;到时她的规矩当然就是首当其冲——所有的错全在于她新立的规矩上,也就是全怪她一人胡乱施为。

好在,有二丫等人在啊;红鸾越发知道身边有能用的人有多么重要了,她再思虑的周密也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一个就把所有事情做好。

所以,红鸾立时决定此事要赏,重重的赏。

二丫在杏儿说完后才回来,水也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就问杏儿道:“可对大人都说了?”

杏儿连忙点头:“都说了,你又发现什么了?”说着话手里已经把凉茶送了过去。

二丫不好意思的对红鸾弯腰,然后才接过茶一口饮尽:“大人,奴婢实在是渴不住了。”她的嘴唇都干裂开。

红鸾细看二丫的身上,还有点泥土的痕迹:“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早出去的,大人。”二丫看向桌上的点心,眼中只冒绿光,不过她却并没有去吃:“大人,我有急事要…”

“不。”红鸾打断她的话:“天大的事情,你也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再说,到时你边吃边说就可以。”看二丫的样子八成早饭也没有用。

二丫眼眶微一红,真得感觉自己是个人啊;她也没有多推辞,两口吞下点心再冲一杯茶水下肚就急急开口:“大人,绣品的事情也被她们商量出破坏的法子来。”

原来绣品都是宫中的太监们出去代为贩卖,只有极少数人是找外面有宅子、有对食的太监的妻子代卖:有宅子的、不当差可以出宫住的都是大太监们,他们的妻子并没有多少人肯做此事;所以宫女们买卖东西还是依靠能常出宫太监们。

而代宫奴院中买卖东西的太监原来是花绽放对食的手下的人,后来虽然她的对食太监死掉了,但是他提拔的人还在,香火情还有几分,所以太监们对花绽放还算是尊重,并没有太多的克扣,也尽力为她多卖点银子。

但是现在宫女们找到那几个太监,要他们每次扣下一半儿的银两和她们**分,只交给红鸾一半儿:如此来就算是宫奴们人手没有少,宫女们分钱的人数少了,但分到手中的钱也会比原来少很多。

红鸾到时候说太监们所卖得钱少,有几人相信?再加上几个宫人散布谣言说红鸾私吞,人心立时就散了,再也不会有几名宫女肯听红鸾的吩咐。

宫奴们倒是所得银钱比原来要多,但是宫人们却有其它法子应对:起初宫奴们是高兴的,可是她们如果知道原本答应给她们的还要多出一倍来,女史大人只是话说得好听而已,一样贪她们银钱、吸她们的血,相信宫奴们再也不会对红鸾有好印像。

红鸾听完,先吩咐杏儿给二丫倒茶:“二丫,你再喝点,不要再吃了;饿得狠了,吃得太多反而伤身子,晚上我让人给你加两个菜补补,比现在吃到撑要好。”

二丫和杏儿急得直想跳起来:“那个不着急,大人。”

红鸾笑了:“好了,好了,我知道。这听着还有点意思,只听杏儿所言我还以为她们当真没有多少脑子呢;你们给我说说怎么发现这些事情的,可发现她们和我们院外的什么人走动?”

二丫和杏儿说了发现的经过,也不过是和宫奴们当中交情不错的姐妹说话,发现那两个掌理姑姑行为有点特别,她们也只是一时兴起藏身到掌理姑姑常去说话不远的地方,没有想到却听来如此大事。

杏儿和二丫商量过就开始用信得过的宫奴监视她们,又发现和她们和太监们走动的事情;但是她们没有发现和其它人有什么来往。

红鸾闻言沉吟了一会儿:上一次的宫女们闹事儿,那三人应该不算是笨人但是却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才对;而且她们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行这种事儿,她们可是老宫人了。现在宫女们又有人开始捣乱,红鸾心中还是有种疑心是有人在为她们出谋划策。

会是谁呢?红鸾皱着眉头细细的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头绪来,抬头对杏儿和二丫道:“你们做得很好;这两只银戒给你们一人一枚,再给你们一人一两银,这几吊钱你们分给其它做事的姐妹——记住,不要贪掉哦。”

红鸾说着话还眨了眨眼睛,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但是杏儿和二丫都深知自家大人的性子,绝对不敢违了红鸾的意思。

而且她们所得已经极多,可以说是大大的超出她们原来所想的;当即谢过红鸾出去了。

红鸾低头想想起身出去,柳儿和小圆看到想要过来却被她打发掉,反而叫了小顺子和招娣出院门而去。

小圆和柳儿对视一眼,两个都别过头去,心里都有些委屈却又不能说什么。

红鸾出院门后打发小顺子去寻古安平过来,她有些日子没有和古安平好好说说话了,而且今天看到古安平发现他居然明显的瘦了:她岂能不问个清楚明白。

她到湖边去等人,因为那里人在这个时辰较少一些,地方也开阔不怕被人听到他们的话。

但是她和湖边犯冲,这一点她却忘了。

154章消失之秘

红鸾行到湖边的时候,宫中远近的灯烛点燃,有些隐约映在湖水中,在夏夜倒也算是一种美景;站在湖边凉风吹来,看着湖中的倒影,红鸾的心慢慢的放松下来。

古安平今天晚上下值会很早的,不过这个时辰应该还到不了;红鸾便坐在湖边看着湖里小鱼儿游玩,看得时间久一点头有些晕便抬起头来:对于水的恐惧依然是极深的;能坐或是站在水边,已经是她的极限。

依在大石上,红鸾细细思索着近来的事情,抽丝剥茧的想找出针对自己的人来:几个掌理宫女并不可怕,她们能翻起的浪大不了;就算是有些麻烦还是能应对的,但是麻烦的事情总是这样接二连三的发生,也会让烦不胜烦,根本没有心力去做其它的事情。

“你,过来。”黑暗中传来浑厚低沉的男声。

红鸾吓了一跳,伸脖四处观望才发现在自己所坐大石不远处,坐着一个人;如果不是他探出半个身子,还真是不会被人发现。

她的额头惊出冷汗,如果古安平来了之后他们一无所觉说话,天知道会招来多大的麻烦;她没有听清楚那是谁,便轻轻的道:“你是谁?在哪里伺候的?”

黑暗中传出低低的笑声,然后那人道:“你猜我是在哪里伺候的?”

太子。

红鸾起身行过去见礼:“奴婢不知太子殿下在此,惊扰之罪还望殿下饶恕。”

太子全身都隐在大石的阴影中:“你坐吧,陪我说会话;”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一直注视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想到会遇上你。”

前两天的湖边遇到福王便被踹落水中,现如今又遇上太子;红鸾很小心的保持着太子的距离:“殿下,夜凉如水,还请殿下以身体为重,早些回去…”

太子轻笑回头:“你在这里是不是要等人?坐下吧,等人来了我就走。”

红鸾闻言不敢再多说什么,晚上的太子没有一点儿威胁感,反而很像她邻家的大哥哥;她没有敢坐下,只是立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和太子有什么可以说的。

太子也沉默着,盯着湖水动也不动。

红鸾立了半晌后忽然想起刘总管的话来,心中微动看向太子,想了又想后道:“前几天奴婢落水的事情…”

太子轻轻点头:“嗯,我知道是福王踹你下去的。”

红鸾大惊不过是转念间就想到了小圆,除了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对太子说;她不敢否认跪倒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不该隐瞒太子殿下的。”

太子转头看向她:“那天,福王救你差一点点就死了;”黑暗中看不到清太子的脸,只听他的声音微顿:“后来我救了他,而你却机缘巧合的帮我挡住利刃,算是救了我;所以这次你欺瞒于我的罪过就抵消了。”

红鸾总感觉太子的话顿了顿的前后,意思有点不同;但是她不敢深想,也不想去深想:“谢殿下不杀之恩,奴婢不敢居功,那是殿下鸿福。”

“鸿福?”太子的声音猛得冰冷:“天下间怕是没有第二人有我这等样的鸿福。”

红鸾不言不动,这话她不敢接。

过了半晌后太子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我的母后,曾经很喜欢这湖的。”他的声音有些朦胧,但是说完这句后就再无声息。

红鸾跪在地上膝盖渐渐发麻,心中暗怪自己不应该到湖边来的,也是因为她的心情不好所以想出来走走;湖边在夏夜又是凉爽的地方,所以她才会选此处和古安平相约。

太子很久后喃喃的道:“怎么会消失呢?你说,它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

红鸾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便沉默不语;但是太子显然并不是叫她过来听自己自言自语的,偏过头来看到她还跪着才道:“起来说话。伤你的利器,为什么会消失不见呢?”

“消失?”红鸾听得极为吃惊:“是不是在湖中没有找到?”怎么可能会消失。

“湖中没有。”太子十二分的肯定:“这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你说这可能吗?”

红鸾看向湖面知道太子在想什么了,水面上的波纹泛着星光要多美有多美:“消失在水里?”她摇头:“消失在水里、消失在水…”忽然她的脸色大变,声音也停住了。

太子此时盯着她的眼睛也猛得睁大,目光闪过一抹凌厉后趋于平静:“原来,如此。”

红鸾身子轻颤:“太子,和奴婢无关的。”

“我知道。”太子的声音温和当真就像原本生活在红鸾家隔壁的古安平:“也同福王无关,只是有人想嫁祸罢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好手段啊。”话并没有说完但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过了好久他伸手拍拍身边的大石:“坐下吧,给我说说、说说你父亲和母亲的事情。”

红鸾真的不想,但是她更不愿意太子提起刺客的事情来;最终她还是侧着身子坐下,还真不如站着舒服些;也不需要去想,那些印在她脑中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就在满天的星光下轻轻的吐出口来。

说着说着红鸾便沉入幸福的回忆中,那个时候家还在,那个时候她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那个时候她的父母就在她的身边。

尘封的、她久不曾忆起的过往,就在湖边的凉风习习中打开;疼痛并不是那么的强烈,只是丝丝缕缕、连绵不断。

太子没有打断她,只是偶尔在红鸾沉浸回忆中太久时才会轻轻的追问一句,提醒红鸾应该说下去了。

红鸾说得事情并不有趣儿,并没有说起她童年玩耍调皮来,所说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父女或是母女间的事情:一朵绢花、一杯热茶,一双大手等等。

可是太子听得好像很入神,一直很认真的在听。

红鸾平静的说着话,却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太子似乎并没有听出红鸾声音中的不对来,静静的听她诉说。

终于太子在红鸾停顿的时候开口:“我的母后,有一双很温暖、柔软的手。”却没有了下文。

红鸾被打断后惊醒过来,连忙以帕子试去脸上的泪水;其实她是想和古安平说这些的,而不是对太子。

155章真性情

太子回过头来:“没有想到和你多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好像比红鸾更不好意思?

红鸾细想太子还真没有说过几句话,数都数得过来,自己倒是说了太多太多的话;好在也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只是一些过去的琐事而已。

太子起身:“我想我应该走了。”

红鸾连忙行礼:“奴婢恭送殿下。”

太子闻言回过头来盯着红鸾:“你就算是巴不得我走,也不用说得如此明白吧?”

红鸾被他吓一跳抬头,借着灯光看到太子的眼角好像有点晶光——湿了?她连忙低下头:“奴婢不敢。”

太子笑着俯下身子:“那你是想让我再多留一会儿?”

红鸾真想翻白眼,太子殿下倒底想听什么话;而且偌大的皇宫,除了皇帝面前太子在哪里不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这哪里是她小小女史能左右的事情。

因为黑暗,所以红鸾并没有太过费心遮掩她脸上的神色;但是她却忘了相对太子而言,她所立的位置要明亮的多,所以她脸上的无奈、些微的气恼,就连翻的那个小小的白眼,都落到了太子的眼中。

太子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眼前这个奸滑的小女史还挺好玩儿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红鸾大发神威的情形,然后心情更见晴朗。

“走了,走了。”太子说着话转过身去:“再不走,你说不定想把我推到水里去了。”

红鸾腿下一软差点跪下:“奴婢不敢。”她是真得不敢——做,想倒是想了很多次。

太子猛的转头:“有点事情我不得不对你说,你翻起白眼来;”他啧啧有声的摇头:“真难看。”说完大笑着唤人:“孟副统领,走了。”

红鸾这下子不只是腿软、头也晕了:被太子看到她翻白眼,还是在太子说完话后?她真是嫌自己命长啊。

孟副统领闪身出现在路边,弯腰抱拳并没有开口说话。

太子笑声停顿后看向红鸾:“你说,你如果被人打上东宫的标志,会如何?”他也只是随口说说,逗弄红鸾玩而已。

多年来在宫中,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曾如此开心:是在皇后仙去后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开心,那个小女史也没有说什么可笑的话,所做出的举止说她不敬倒是实打实,但他就是觉得好玩。

红鸾听到太子的话并没有太担心,知道他只是玩笑而已;不过对太子的印像不再那么坏,虽然太子提到故去皇后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可是却让红鸾听出太多的东西。

如此冰冷的皇宫中,太子是怎么长大的?他很辛苦吧。

看着太子的背影,红鸾皱皱鼻子扮鬼脸,嘴里却说:“奴婢恭送太子殿下。”声音恭敬无比——做东宫的人?姐会怕才怪。

此时孟副统领正直起身来,所以正正好好看到了红鸾的鬼脸,愕然的同时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咳几声才平复。

太子疑惑的看看孟副统领,然后又回头看向身后的红鸾:此时的红鸾正规规矩矩的蹲着行礼,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回过头来问孟副统领:“怎么了?”

孟副统领连忙摇头:“没有什么,殿下,我们回宫吧。”

太子明明看到他脸上的愕然,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却只是点头同意回宫:不过今天晚上孟副领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孟副统领自己也清楚,所以他在太子走后跟上前,回过头狠狠的瞪红鸾一眼。

红鸾对太子的畏惧因为刚刚的相谈减去不少,太子都不是那么可怕了,更何况是这个被她咬过两口的孟副统领呢?所以她故意回了他一个大大的鬼脸,并且还把舌头伸出来,伸得长长的吐气。

然后她就保持这个姿势站在那里僵住了:因为向前走的太子,没有半点征兆的回过身来,正好把立在灯光下红鸾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孟副统领瞪着眼睛还没有恢复,就立马跪倒:“殿下,是臣…”他出口就是想代红鸾求情。

太子摆手打断他没有说出口的话,看着红鸾道:“你这个样子一动不动的,那个,脸不累吗?”

红鸾这才连忙跪倒,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也红了,心也跳快了,鼻尖上也冒出来豆大的汗珠,颤微微的眼看就要离开鼻尖亲吻大地。

太子并没有怪罪红鸾,他知道刚刚孟副统领为什么脸上愕然了:“红鸾女史,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说完大笑着带孟副统领离开,这次他没有再回头或是转身。

但红鸾这次却老老实实的跪到太子转过拐角看不到人影后,才自地上爬起来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怪不得宫中女人都活得不长,天天这样受惊吓,不生病的人也会吓出病来。

她高声把避到远处招娣叫过来:“古公公来了吗?”听到古安平还没有到,她倚在大石上想自己刚刚的荒唐举止: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真是不敢相信。

想来想去,可能是太子今天晚上不像太子,而太像原来的古安平吧?而她沉浸在回忆中所以才会把原本的小姑娘性子露出几分来。

太子不是古安平,皇宫也不是她们的原来的村子;今天晚上,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红鸾合上眼睛,浮现在她眼前的依然是笼罩在青翠中的村子,和她的父母。

湖水轻微拍打湖边的声音,让红鸾的心慢慢的静下来,睁开眼睛后她看着水面:水中的刺杀应该是预谋,但是她的出现是偶然啊,福王会在湖边也应该是偶然的,那刺客怎么断定太子定会跳入湖中,而且湖里还是一团乱呢?

“等很久了吧?”古安平永远都是那么温和,看着红鸾的眼中也只有疼爱:“等得累不累、烦不烦?”

红鸾转头:“我只是不想在屋里呆着,所以才会早早出来走走;安平哥,你瘦了。”

古安平看着红鸾勉强一笑:“我哪有瘦,你是真得瘦了?身体要好好调养才成,当初如果你能离开这里,也就不会连翻受伤几次差点丢掉性命了。”

他们所关心是对方而不是自己。

156章不是你

红鸾伸手牵过古安平坐下:“在宫里有安平哥在啊,有安平哥在的地方就是家,我们的家。”他们的家园已经被毁。

古安平闻言偏过头去,心头就如被刀子一点一点割开般生疼,而且还是那种割一下就会停一停再继续割的疼痛。

“安平哥,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我好了,真得没有什么事儿,你不要总担心我。”红鸾取出一个小包来:“这里面是些补品,你拿去养养身体。”

古安平现在心情激荡说不出来话来,只是把那包补品又推了回去,却没有开口说话。

红鸾见他不收拉过他的手来,把东西塞进他的怀中:“安平哥,你的身体很重要;要知道这个世上红鸾还能依靠的人唯有你了;你就算是为了鸾儿我,也要好好的在意自己;我们要相依为命,谁也不能丢下谁独孤在世。”

古安平猛得抱住红鸾,合上的双眼中隐现泪痕却并没有泪水滑下来,疼痛嘶咬着他,可是另外一种念头硬生生的压住疼痛:他要红鸾幸福。陪着她不要紧,但是他不能耽搁红鸾,要还给她自由让她以后能找到真正的倚靠。

红鸾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是古安平不是旁人,所以并没有挣扎静静的伏在古安平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轻轻的安抚他:“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我们没有什么好怕的;安平哥,倒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现在更担心了,因为古安平今天很不对劲儿。

古安平缓缓的松开红鸾,扶她站起来然后自怀中掏出一个垫子来给她铺好:“你接连受伤身子骨弱了,不能直接坐在冰凉的石头、或是椅子上;虽然现在天气不冷,但是潮气啊、寒气啊依然还是有的,就像这湖边的石头最是伤人。”

他没有答红鸾,而是叮嘱了红鸾大番的话。

红鸾乖乖的听着并没有追问,她了解古安平。

古安平看着湖水,两只手紧紧的一握:“我,就在你落水的那一天,由柔妃娘娘做主定了亲事,过几天你、你嫂嫂就要过门。”

他说完不敢看红鸾,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就在红鸾学会走路不久,就是他牵着她的小手摇摇晃晃的玩耍;红鸾吃得第一枚野果,红鸾头上戴得第一朵野花,红鸾所养的第一只小动物…,都是他送的。

那个被大水毁掉的村庄前前后后都是他和红鸾的足迹,她和他家小小的后院中,也全是他们的身影。

曾经,他以为他会好好的爱护红鸾一生一世,和她共同孝敬父母奉养双亲,再生养一大堆的孩子: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他不曾问过红鸾,红鸾也不曾问过他,因为他们不需说出口,只是四目相对中他们就知道对方的心意;就像他知道红鸾在等着他迎娶她的那一天——所以就算是为了红鸾好,他也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对红鸾而言,有多么的残酷。

他两手相握,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不能心软,如果他心软才真得害了红鸾;他这一辈子再也无法给红鸾一个正常的家,无法给红鸾真正的幸福生活。

红鸾听到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古安平有一天会娶别人,就如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另嫁别家;就算是古安平已经成为太监,她也没有改变心意。

“安平哥,你刚刚说柔贵妃什么?”她真得不相信古安平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因为古安平待她的心她最清楚;她相信古安平。

古安平合上眼睛,牙关咬得紧紧的,然后睁开眼睛坚涩的再说了一遍。

红鸾的身子一震,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轻轻的道:“安平哥,我知道不怪你,那人不是你真想娶的,可是贵妃娘娘开口你不娶也是不成的。”

古安平的眼中闪现泪光,如果他是个男人他就是死也不会娶其它女子为妻,不会做对不起红鸾的事情;但他不是男人了。

红鸾轻轻的说“不怪你”,比狠狠的用刀子砍古安平三刀更让他难受;他宁可她打他、骂他,而不是为他着想,为他开脱。

“鸾儿,我说过,以后我是你嫡亲的兄长。”他用尽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得完整、平静。

红鸾猛得转头:“不。”她不能同意。

古安平离不了她,就如她也离不了古安平一样。

不止是男女之情,也不止是亲情;在这个世上,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啊——安平哥不明白吗?那个村子,他们共同的家园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们要相依为命、他们不能分开。

“她先过门就先过门,我就算是不入门,这一辈子只会认定安平哥一人;”红鸾看着古安平,目光坚定:“我相信,在安平哥的心中妻子定不会是那个贵妃娘娘赏赐的人。”

她是真的相信。

古安平霎间心就被刺得千创百孔,不,他要的不是红鸾这句话;假如事情最终是这样的结果让红鸾自苦一生不嫁,他就是宁死也不会迎娶任何女子的。

“鸾儿,你知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他不能让泪水流下来,男儿流血不流泪:“不能给你什么,连个正常的家也不能给你;以后,让我做你嫡亲的兄长,我们兄妹一样可以相依为命;如果、如果你我真有那个缘份,来生安平哥定会好好的照顾你一生。”

红鸾看着他:“安平哥,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古安平扯回衣服盯着红鸾一字一字的道:“我,介意。”

红鸾愕然,然后泪水上涌心痛难当:“安平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倒底明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要在一起,只要有心,只要有心啊。”

古安平扭过头去,他不敢看红鸾眼中的泪水,手心里早已经血肉模糊:“我不能让你受苦,你应该有个好男人来陪伴。”